分居算什麼 第六章
    「兒子啊,那是趙議員耶?薇妮認識喲?」

    小藍的父親是趙承國的支持者,雖然不是自己的選區,但透過新聞和政治評論節目,他對這個有擔當有內涵的趙議員可是很激賞。

    辛薇妮吞下喉頭的淚意,選擇繼續幫到底。「趙議員小時候曾經在我媽媽的鋼琴教室學過琴,所以我們才認識。」

    小藍的父親恍然大悟,對趙議員的評價又加了好幾分。「喔,原來是這樣啊!這個趙議員真的很有才華啊!」

    而後,他們來到小藍訂好的川菜館,席間,小藍父母對小藍和她有滿滿的期待和建設,諸如何時去提親?何時結婚?甚至連抱孫子的事也一併想好了,老人家很開心,小藍和她卻笑得很牽強。

    小藍自責自己勢必辜負父母的期待,而辛薇妮腦子裡盤桓的都是剛剛的場面,承國痛苦的神情和婆婆的態度……

    午餐結束,在離開之前,辛薇妮刻意先到化妝室,讓小藍可以和父母說說家裡的事。不過她和趙母倒是應驗了「冤家路窄」這句話,兩人又在化妝室內碰在一起。

    飯店的化妝室另隔一區仕女補妝區,趙母正在補妝,看到辛薇妮只是哼了聲沒理她,但她身為晚輩,不可能甩頭不理人。

    辛薇妮深呼吸,來到趙母旁邊,平靜地招呼。「媽。」

    趙母放下口紅。「不敢當,你都已經見男朋友的家人了,也不用為了世俗禮儀叫我『媽』了,我可是不介意婆婆換人當當看。」

    辛薇妮雙手緊緊交握。「媽,小藍是我新編輯,您誤會了。」

    「都摟在一起這還叫誤會?難道一定要捉姦在床才不叫誤會?」

    「媽,真的是誤會,小藍是因為……」

    婆婆忽然拍了下桌子。「夠了!」

    辛薇妮身體一縮,低著頭,不敢再說話。

    趙母怒不可遏。她從一開始就反對這個媳婦,年紀太輕不說,家世也太平常,重點是她沒有半點野心,只知道縮在自己覺得安全的世界裡,從事的工作也對承國沒幫助,夫妻之間是要相互輔助的,她沒有半點幫助丈夫的功能也就罷了,連扶持丈夫的功能也沒有!

    「既然你要說,我就跟你一次說清楚。在還沒和承國離婚之前,就算你們分居這麼多年,名義上你還是我趙家的媳婦、承國的妻子,再怎麼說你都該遵守婦道,怎麼可以在外頭和男人摟摟抱抱?要不是媒體不清楚你的存在,你想看看你會帶給承國多大的麻煩?如果你真這麼迫不及待想追求自己的幸福,既然有男朋友了,就好心點,放過我可憐的兒子,主動要求離婚吧!」

    婆婆說完,拿了包包氣沖沖地離開化妝室。

    辛薇妮愣在原地,婆婆像重炮一樣丟了顆炸彈給她,她腦子裡轟隆作響,悲傷也一絲絲、一點點侵蝕而來,她揪著衣襟,低著頭,淚一滴滴滑下臉龐。

    只是無論心再痛再慌,她也沒資格委屈。

    她很清楚自己才是一切問題的源頭,如果她的個性能大方圓滑,如果她是可以替承國加分的議員夫人,如果她是政治世家裡可以獨當一面的能幹媳婦,如果……如果……為什麼,她總是讓人失望?

    「你是笨蛋。」

    小藍罵著,還是不忍地摸摸薇妮的頭。

    「我是笨蛋。」辛薇妮苦笑,將酒一飲而盡。

    「呿,我說笨蛋,是說借酒澆愁的人都是笨蛋!」

    送長輩搭車回台南後,心情不好的薇妮回到大永的車上立刻哇哇大哭,小藍和大永陪她談心,一邊開車上陽明山看風景喝茶,晚餐還跑去富基漁港吃她最愛的海鮮,但這些都不能讓薇妮覺得開心,照樣難過,小藍和大永只好再來個同場加映,找到一家位於天母、頗為安靜的Pub「秘密」續攤。

    「你啊,多少編輯敗在你各式各樣的拖稿理由中,明明腦袋靈活得不得了,實在看不出你膽子這麼小。上台有什麼困難的?有比我出櫃還要困難嗎?」

    辛薇妮很無力。「膽子和出櫃可以拿來比較喔?」

    小藍肩膀一聳。「啊不然咧?不都一樣鼓起勇氣、來了就上?其實啊,很多事情其實沒那麼恐怖,是你想太多了,一回生二回就熟了。」

    她嘟嚷抗議。「你亂比,這根本是兩回事。大永,你說,我的天生怯懦沒膽和出櫃是一樣嗎?」

    大永比較貼心,不特別針對誰,直接轉開話題。「我倒是覺得薇妮媽媽佔了很大的因素,教育方式這麼專制,薇妮要改掉這從小養成的個性,需要相當大的決心和努力。」

    辛薇妮搖頭。「不關我媽的事,是我自己個性有問題。」

    一整個下午加晚上,薇妮把她從小到大的故事全說了一遍,包括和趙承國的婚姻,這可是天大的秘密啊,原來薇妮的老公來頭竟然這麼大!不過說到趙議員……

    「喂,你知道嗎?你老公可是蟬連台北男男酒吧票選『讓人性幻想的公眾人物』排行榜第一名的狠角色,你居然可以把他擺在旁邊七年不用喔?哈,難怪你床戲寫得這麼好,原來你老公也是你的性幻想……」

    心中的小秘密被挖了出來,辛薇妮脹紅著臉,氣呼呼地賞了小藍壯壯的手臂一隻鐵沙掌,惹來小藍像娘兒們一樣哇哇大叫。

    「怎樣?我就是偷看他游泳才能寫激.情戲,怎樣?不行嗎~~」

    小藍不怕被K,繼續大笑。「哈哈哈……笑死人了,全天下就你辛薇妮最好笑,哪有人把自己老公拿來當性幻想對像?像我就是金城武,我潤稿的時候想的都是他~~」

    「我想一個不切實際的明星做什麼?」

    「所以才叫幻想啊!哪有人幻想的對象是自己可以隨便碰隨便摸的老公?」

    「你很欠扁喔!你明明知道我和他……」說著,薇妮又想哭了。

    「啊,吵架是不能修復喔?怯懦是不能克服喔?如果是今天這種無厘頭的誤會,也是有辦法可以解決的啊!」

    兩人鬥嘴到這兒,一旁的大永出聲提出建議。「不過,薇妮,如果有需要,我和小藍可以去向趙議員解釋,畢竟這件事是因為我們而起的。」

    小藍難得認真附議。「沒錯,」不過只認真了兩秒。「但是呢,薇妮~~可以順便和趙議員吃個飯嗎?帥哥還是要近看比較過癮……啊!」

    這下不用辛薇妮的鐵沙掌,連大永都聽不下去了,他吃醋地將小藍攬進懷宣示主權,看來小藍八成也是趙承國的擁護者。

    小藍和大永之間的自然互動,甜蜜得讓人羨慕。

    真好。

    「十一點了,你不回家嗎?如果無聊、覺得心情不好,就先開稿嘍,這是本編輯替你開出的特效良藥。」小藍說。

    辛薇妮瞪了小藍一眼,看著威士忌杯裡黃澄澄的液.體,她酒量不好,才兩杯威士忌下肚,就已經有頭暈的感覺,但小藍的海量像練過的,一杯完了又一杯,至於大永因為要開車,所以嚴守「開車不喝酒」的規定。

    「我不想回家。」辛薇妮趴在桌上,沒錯,酒的確不能澆愁,她現在感覺是愁更愁。「你和大永好恩愛,所有的情侶都好恩愛,為什麼我是這麼沒用?先是鋼琴,現在是愛情,為什麼我總是拋棄自己最愛的事物?然後讓所有人都對我失望?我不要回家,我不想見任何人,反正趙承國不在乎我,反正我婆婆打算把他送給別人,我只想縮得小小的就好……」

    小藍歎了口氣,捨不得薇妮這麼消極,他摟了薇妮的肩膀,像好姊妹一般靠著她。「你想當鴕鳥喔?別傻了,人頭和鴕鳥頭是不能移植的。」

    小藍想安慰她,也說不定覺得她的問題很難解決,也說不定以為她酒醉後亂說話,然後回的話也跟著沒半點正經,不過倒逗笑了辛薇妮。

    「我幹麼要移植鴕鳥頭,我只要戴上全罩式安全帽,再把頭埋進土裡,既不會被沙子嗆到,也可以學鴕鳥……」

    「不錯,想法很好,不過我不希望看到你下本書的女主角把頭給我埋進泥土裡,本編輯不愛鴕鳥女蛤~~」

    兩人又開始抬槓,大永在一旁直搖頭。

    「那你愛什麼?你怎麼這麼好運,大永先生對你好好喔~~」

    「呿,我就不信你的趙哥哥對你不好、不在乎你,人家趙議員可是藝術品,光擺著都賞心悅目,你是沒膽子的卒仔,才會把這樣的極品擺著,只敢拿他當性幻想對象!」

    辛薇妮火大地拍桌,站起來,原本想開罵,怎知自己已醉得一塌糊塗,立刻感到天旋地轉。「小藍,我頭好暈喔……」

    小藍趕緊扶住她。「廢話,你醉了啦!厚,兩杯威士忌就能躺平?我真服了你了。大永,我們送薇妮回家,明天我再好好開導開導她,心情不好不能喝酒啦,很容易醉的……」

    「我不要回家……」

    「不回家你要去哪兒?我和大永家只有一張床,你想睡地上喔?」

    小藍撐抱著薇妮,還是忍不住碎碎念。「不能喝就不要喝,你最好只有頭暈,敢給我吐你就試試看,我就逼你提早一個星期交稿,你很清楚本姑奶奶是怎麼催稿的!」

    大永付了帳,和小藍趕緊將薇妮抬上車。薇妮一躺在後座,立刻呼呼大睡。

    小藍汗流浹背,邊和男朋友繼續碎碎念。「大永,你之前不是跑過好一陣子的政治新聞嗎?應該認識很多政客的機要秘書或發言人吧?能不能找到趙議員啊?我想我們還是一起去解釋一下好了,呿,要這隻小鴕鳥自己去澄清,等到天荒地老說不定也等不到!」

    這時,小藍的手機正巧響起,他正在幫薇妮蓋小毛毯,不方便接手機,讓大永幫忙接聽……

    「我是趙承國。」

    人家老公殺上門來了啦!

    大永一個眼神立刻讓小藍提高警覺。

    「趙議員你好,我是大永,小藍的男朋友,薇妮喝醉了,小藍正在幫她。」

    小藍瞪大眼,簡直不敢相信,厚,人家哪有不在乎她,都親自找上門來了,怎麼可能不在乎她?薇妮這個笨蛋在想什麼啊……

    他輕晃著薇妮的肩膀。「薇妮、薇妮,你老公找你!你老公找你啦!」

    辛薇妮當然是繼續昏睡,小藍急死了,大永卻想趁這個機會趕緊和趙承國解釋清楚……

    「今天讓趙議員誤會了,薇妮只是想幫小藍跟他父母隱瞞我們交往的事,所以才充當小藍的女朋友。」

    薇妮沒帶手機出門,趙承國透過出版社老闆拿到小藍的電話。

    趙承國平靜地問:「我老婆在哪兒?」

    中午飯局結束後,他回到辦公室,手上處理事情,心中等待的卻是妻子能夠主動聯絡他、和他解釋,只是顯然他太高估薇妮的勇氣,他始終等不到薇妮打來解釋的電話。

    冷靜過後,他也知道她絕對沒膽量嘗試婚外情,所以怒氣沒了,但強烈的沮喪卻排山倒海而來。薇妮永遠不知道,只有她可以解除他的堅強,面對她,他不再是那個強悍的男人。

    有時,他也需要她主動,就當是獎賞也罷。

    他心中最柔軟的位置是她的,如果一直接受她的拒絕,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還能接受她的選擇多久?他們不可能離婚,薇妮這輩子只能選擇他,那麼,最壞的情況就是逼她回到他身旁,讓她再也沒有任何選擇!

    至少,她回到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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