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倩蘭坐在賭場裡一個無人的BLACK JACK台桌角落喝酒,那種豪飲的程度,像她喝的是開水而不是酒。
世上再沒比她更倒霉的女人了,想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好不容易認識一個還算談得來的朋友張佳琪,而張佳琪也對她不錯,原本和表妹計劃好一趟帝鐸島暢賭之旅,因表妹突然有事不能來,張佳琪便把表妹的度假名額讓給她參加,並且不收取她任何費用。
這就像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一般教她興奮。
她才大學剛畢業,正在找工作待業中,身邊因打工而存了些許存款。
在不用支付機票及住宿費的狀態下,旅行中的消費由存款支付應該夠用,因此她想趁工作前好好的享受一下人生,有了這難得的度假機會,她自是欣然前往,卻沒想到一到帝鐸島,張佳琪就像被鬼抓去了似的不見蹤影,獨留她一個人在飯店裡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實在太奇怪了,明明說好到帝鐸島要好好試試手氣,結果才一到目的地,張佳琪人就不見了,一連三天無消無息;她曾試圖用手機與她聯絡,但張佳琪的手機一直打不通……那女人不會把她丟在帝鐸島,自己一個人蹺頭了吧?
她應該看看張佳琪的行李還在不在飯店,可惜她和張佳琪分房住,她根本無法進行確認;向飯店櫃檯詢問,飯店卻說張佳琪還沒退房,但人不見卻是不爭的事實。
由於這趟旅程是張佳琪付費,因此機票也都在張佳琪身上,要是找不到人,她就完蛋了!
護照在她身上沒錯,但她沒有多少錢,就算領光存款,恐怕連飯店的住宿費都付不起,更別提回台灣的機票了,八成連機票的票角都買不起。
懷抱著惶惶難安的心情,硬著頭皮在飯店裡待了一整天,實在快透不過氣來,於是她跑出飯店,到傳說中的賭場來見識見識。
她心想或許可以利用身上少得可憐的錢來以小博大,至少換張回台灣的機票也好,結果看到一整間賭場裡全是賭徒,一時間也不曉得該賭些什麼,只得先找個空位好好觀察一番。
不過賭場裡的服務倒很不錯,飲料免費暢飲,她索性在這裡喝到醉死算了,這樣就不必去思索張佳琪的去向和回台灣的問題了……
就在她開始微醺感到腦袋昏沉沉之際,先前空無一人的BLACK JACK台桌後突地出現一個男人,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笑容凝著她看。
哇∼∼這算是老天爺給她一個人被丟在帝鐸島的補償嗎?
這個男人有張刀鐫般的堅毅臉龐,濃而密的眼睫毛襯著一雙性感且狹長的內雙眼,鋌而直的鼻樑下是略薄的性感唇瓣,一頭隨意抓整出來、有點亂卻又極有型的短髮,加上一身舒服的亞麻休閒衫,光是這樣被他看著,她的心頭便止不住小鹿亂撞。
一個男人長得那麼秀色可餐,不會太夭壽了嗎?簡直是傷天害理……不,是強烈挑戰無辜少女的心跳指數啊!
「我是這桌的莊家莫星野,妳好。」莫星野眼眉帶笑,讓他堅毅的臉龐看起來柔和不少。「妳不知道這裡是賭場嗎?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喝酒?」
「咦?你會講中文喔?」一聽他說的是字正腔圓的中文,她立即驚訝地瞠大雙眸,彷彿他說了什麼天方夜譚,傻傻地跟著報上自己的名字。「你好,我叫李倩蘭。」
「我是中國人,當然會講中文,這有什麼奇怪的嗎?」莫星野啞然失笑,對她的反應感到有趣極了。
「沒有啦!因為我到這島上來之後,遇到的人全都是講英文,所以我才會覺得很驚訝。」她眨了眨眼,努力的將意思表達清楚。
糟了,她好像喝太多了,講起話來差點要咬到舌頭,實在很糟糕。
「妳從哪裡來的?台灣還是中國大陸?」莫星野微微合下眼瞼,隱在眼皮底下的瞳眸不著痕跡地閃了閃,小心沒讓她發現。
「台灣。」她輕笑,覺得他很聰明。
「嗯,我的祖籍也在台灣。」他點頭,狀似隨口再問:「妳是直接從台灣過來的?」
「沒有啦,我跟朋友先到泰國停留五天才過來的。」說到這個她就傷心,忍不住紅了眼眶。
張佳琪在泰國還好好的,不僅帶著她在泰國走走看看,還介紹她的朋友給自己認識,雖然語言不通,她仍感到十分開心。
誰知道張佳琪一到帝鐸島就不見蹤影,丟下她一個人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小島上,教她既彷徨又無助。
「妳怎麼了?」他很快就發現她的眼眶紅潤,沒來由感到一陣煩躁。
與她同行的友人張佳琪曾犯有吸毒、販毒前科,而且她倆先由泰國出境後才進到帝鐸島,恐怕她就是在泰國與毒梟接頭,計劃將毒品偷運到帝鐸島換現。麻煩的是他們沒在第一時間於疑犯身上搜出毒品,恐怕那批偷渡的海洛因已流入巿面。
清查過所有人的出入境資料後,警方和他們都認為張佳琪和她懷有高度運毒甚至販賣的嫌疑,因此他才會刻意佯裝莊家,出面與她周旋,為的就是想探她的口風。
孰料還沒導入正題,她卻開始紅了眼,這到底在演哪一出橋段?他都要糊塗了。
難不成是察覺了他試探的意圖,所以刻意裝可憐來規避問題?
雖然她看起來不像是包藏禍心的女人,加上現在呈微醺狀態,對他耍心機的可能性不大,但人不可貌相,搞不好她故作無辜,實際上演技傑出也說不定,總之先搞清楚她的現況才是重點。
「不好意思,我們才剛認識,我不應該向你抱怨什麼,但我真的好想找個人說說話。」所謂人不親土親,李倩蘭也搞不懂自己怎會想跟眼前這男人講這些,但在這大多使用外語的異地,能遇上與自己相同國籍的人也是緣分,更遑論是這麼養眼的帥哥,她沒有多想就將連日來的苦一瓢瓢往他身上倒。
「本來我朋友是要跟她表妹一起來旅行的,但因她表妹臨時有事抽不開身,所以我朋友就把這個機會讓給我。可是你知道嗎?我們在泰國時都還好好的,但一到帝鐸島,我朋友就不見了,我到處都找不到她,身上又沒有什麼錢,我好怕我會被飯店轟出去,更怕沒有錢回台灣……天啊!我怎會讓自己淪落到這樣悲慘的境地?!」
認真聽著她含糊不清地敘說自己的無助,莫星野的眼瞇了起來,仔細的消化她所傳遞的訊息。
聽起來她似乎沒有參與偷渡毒品的跡象。
他是很高興她能主動說出自己的困境,多少能幫助他瞭解整個毒品流向,只是她為什麼要告訴他這些?畢竟就如她所言,他們第一次見面,甚至連朋友都稱不上——看來必須多花一點時間與她周旋,否則很難確認她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別想那麼多了,要玩牌嗎?」他不知打哪兒變出一副撲克牌,將牌擺到桌上拉成一條長龍,手法利落且花俏。
「我現在哪有心情……」她原想拒絕,可需要錢來支付飯店費用的念頭突地鑽進腦子,她猛地中斷未竟的話語,轉而應允了他玩牌的提議。「那個……我們可以玩牌,但輸贏別用錢來計算好不好?」
莫星野微一挑眉,眼底滲入興味。「不賭錢,那賭什麼?」
既然是賭,就要有輸有贏才算賭,既然要有輸贏,就得有論輸贏的籌碼,不然玩心酸的喔?
「如果我贏了,你幫我買機票回台灣;如果我輸了,你幫我付清飯店住宿費用,我就留在這裡工作賺錢還給你,你說這樣好不好?」她天真的開出條件。
雖然她不一定穩贏,但倘若她輸了,留在這裡工作好歹也能討口溫飽,再怎麼算她都穩賺不賠。
「妳要留在這裡工作?」莫星野心下打了個突,或許目前不見蹤影的張佳琪會再與她聯絡,那麼他就能乘機逮到張佳琪也說不定。
「喂喂喂∼∼我可不一定會輸喔!」她擰起眉心,似乎不太高興他預言自己肯定會輸。「搞不好是你輸啊!到時候你就得買機票讓我回台灣去。」
他的唇邊綻開性感的笑紋,完全是自信的淺笑。「那有什麼問題,來,我們開始吧!」
「好。」她欣然答允。
「對了,妳想賭什麼牌?」他突然想起自己忘了問她會玩什麼牌,臨時再補問一句。
「既然坐在這兒,不如就玩BLACK JACK吧!」她這個人不挑的,什麼都可以啦!
「OK。」莫星野不置可否的點頭,指了指桌面上的牌。「要切牌嗎?」他不佔人便宜的,讓玩家切牌以示公允。
「不用了,就這樣吧!」一切交給老天爺作決定就好。
於是賭局開始,隨著一張張牌發到她面前,她小心的盯著牌桌上的牌,雙眼不禁微亮了起來。
哇哈哈∼∼看來天助她也,黑桃八、方塊九、黑桃十及紅心J,再一張七或皇后,牌面就是順子,在BLACK JACK裡算是不小的牌了。
莫星野不動聲色的將她的神情看進眼裡,那因酒精催化而泛紅的小臉,加上手上牌面應該不差,雙眼晶燦的光芒讓她稱不上漂亮的臉龐頓時明亮了起來,倒也散發出些許誘人的韻味。
嘖∼∼一顆未臻成熟的青蘋果,有很大的調教空間及價值,不過那將是別的男人的工作,他可沒那興趣!
他發出最後一張牌,並注意到她的小臉微黯了下,顯然不是很理想吧?呵呵∼∼
「換牌嗎?」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他相信自己的手氣絕不比這小女人差。
「換一張好嗎?」她滿心期待的抬起頭看他。
那充滿期盼的神情,冷不防的撞進他心裡,心湖似乎有什麼被吹動了;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眼底已恢復先前的平靜。
「嗯哼,妳自己選。」他大方的將選擇權交給她。
只見她猶豫好半晌,終於由牌桌上挑出一張中意的撲克牌,她小心翼翼的掀開牌的一角,以極緩的速度將牌掀起……
那小心的模樣讓莫星野見了直想笑,對他來說,翻牌的速度快慢根本影響不了牌面的花色和點數,充其量只是自我心理安慰,他在賭場裡見多了,很多人有這樣的習慣。
「要翻牌了嗎?」注意到她臉上綻開笑靨,他好笑的暗自搖頭。
「好啊好啊!」她興奮的點著頭,壓根兒忘了去看莫星野牌面上的牌色。「開牌吧!」
她將最後換來的牌掀開,露出剛才換到的黑桃皇后——
「牌色很漂亮。」莫星野微一挑眉,唇邊噙著淺淺的笑紋。
「對啊,你的呢?」她眉開眼笑,這才注意到他桌上已然掀開的四張牌。
黑桃九、方塊十、梅花J,還有一張紅心Q,而覆蓋在牌桌上的,該不會那麼該死正好是K吧?!
如果是K,那她就輸了……
上帝啊!聖母瑪利亞、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不管什麼宗教的神祇都好,求求各位保佑她贏得這場賭局吧!
她神情專注的盯著他的大手翻開牌面,因過度緊張,時間神奇的變得極為緩慢,她屏住呼吸,原本被酒精渲染微紅的小臉越脹越紅,到整張牌清楚地顯示在她眼下,莫星野懷疑她就要爆血管了!
「天殺的!怎麼會這樣?!」當那張牌上的K清楚地映進她眼底,她激動的猛然站起,隨即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她果然是世界上最倒霉的女人,連老天爺在最後的關鍵時刻還踹她一腳,讓她從以為自己拿到好牌的天堂瞬間掉落地獄——莫星野也是順子,還無巧不巧地大她一咪咪,看來她注定離不開帝鐸島了……
耳邊傳來男人的聲音,但她再也聽不清楚那聲音說了什麼,她只感覺全身的血液在體內膨脹、亂竄,然後,完全失去意識——
天殺的?
莫星野站在床沿,居高臨下俯視著李倩蘭昏睡中的嬌態,忍不住搖頭輕笑。
這女人看似乖巧柔順,沒想到也會嗆聲?該說她跟老天爺借膽,敢在他的地盤上亂嗆,還是說她沒有半點危機意識,渾然不察她已然落入他的算計之中?
撲克牌這種東西,他幾乎天天在手裡把玩,算牌、記牌對他而言更是輕而易舉的事,他算仁慈了,沒弄個「葫蘆」來壓倒她的中順,只小贏她一點,她就受不了刺激厥了過去,實在很沒用耶!
「莫,聽說……」突地一個男人開門而入,邊走邊喊著莫星野,在看到他站在床邊若有所思的凝著李倩蘭之際驀然噤聲。
「小聲點。」莫星野旋身用食指靠在唇上要對方小聲,臉上已然恢復平日冷峻的樣貌。「什麼事?」
秦耀面有尷尬之色,搔了搔後腦。「呃,麻煩借一步說話,我們到外頭去說。」
莫星野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的跟著秦耀走出房間。
「怎麼了?」一關上房門,他馬上詢問秦耀的來意。
「沒什麼,我只是聽說你把那個嫌疑犯帶回來了,看來是真的。」不過他想不透的是,莫幹麼用那麼溫柔的眼神看她?感覺還真是……非常給他肉麻。
「正好看到她在賭場裡,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要是你不會把她給帶回來嗎?」莫星野不答反問。
「這麼說也沒錯啦……」秦耀的反應有點遲疑。
「你是怎麼搞的?說話這麼支支吾吾,像個娘兒們似的。」莫星野蹙起劍眉,看他的眼神像第一回同他見面似的。
「……」秦耀窒了窒,沒把剛才看到的情況說出口。「問題是你能留她多久?她不是動物,更不是沒生命的東西,她是個有自主意識的女人耶!」
「這個沒問題,她暫時不會離開。」莫星野得意的宣告。
「怎麼可能?!」秦耀傻眼,搞不懂他對那女人施了什麼魔法。「你對她做了什麼嗎?」
「我像那種會耍小手段的人嗎?」莫星野危險的瞇了瞇眼,警告意味濃厚。
「呃……不像。」根本就是!但秦耀沒膽子說出口,只能暗自沮喪。
「那不就得了,總之她會留下一陣子,我們乘機調查清楚便是。」
對於他們沒能在第一時間逮到張佳琪,莫星野可說是十分懊惱,早就對自己發誓無論如何都要逮到張佳琪,並揪出她所有的同黨不可;因此李倩蘭是他手上的王牌,得利用她揪出張佳琪才行。
「重點是她留下來要幹麼?你總不會是想金屋藏……噢∼∼」秦耀那個嬌字還來不及說出口,便被莫星野一記爆栗給揍得痛叫一聲。
「都什麼時候了還開這種玩笑!」莫星野吹了吹拳頭,沒好氣的白他一眼。「我要女人還需要用藏的嗎?少耍白癡了。」
「那倒也是。」秦耀無奈的搖了搖頭,他的確多想了。
「不多說廢話了,你先前的問題我想過,先讓她到賭場去當服務生,我會隨時盯著她,要是有什麼不對,我們也好及時應對。」這就是他完美的計量,因此才會配合她玩那把BLACK JACK。
「原來你早就打好了主意!」秦耀倏地恍然大悟。
莫星野一向鬼點子特多,所有行動都經過縝密的思考才下達指令,因此跟隨他多年,即便身處晦暗不明的「江湖」,也都能全身而退。
這就是他和石磊心甘情願跟隨在莫星野左右的最大理由。
「不然你以為我留個麻煩在身邊做啥?」再白他一眼,沒想到自個兒的兄弟這麼不瞭解他,實在讓他有點失望。
「那她現在在你房裡是……?」怪怪隆地咚,他沒來由的想起適才在莫臉上看到的那抹淺笑,記憶所及,莫不曾對任何女孩露出那般溫柔的表情。
該死的!他就是覺得莫這傢伙想將那女人變成收藏品,老控制不住腦子裡奇怪的遐想啊!
「她喝醉了,客房久沒人住,也不好直接把她丟過去,所以先讓她待在我房裡。」這倒提醒他得為她準備一個房間,他差點忘了這回事。
「不是要讓她做賭場的服務生嗎?幹麼不把她弄到員工宿舍去?」厚∼∼看吧!他就覺得這事沒那麼單純,絕對有問題!
「不行,她的身份跟我們僱請的員工不一樣,別忘了她還肩負幫我們逮到張佳琪的任務,對她最好還是緊迫盯人,懂嗎?」莫星野自有他一套解釋。
突然間,房間裡傳出些許碰撞的聲音,兩個男人不約而同的互看一眼,馬上猜到應該是李倩蘭醒了。
「現在人在你房裡,你自己看著辦。」秦耀翻了下白眼,決定不插手關於李倩蘭的事。「我去跟網民阿鏢聯絡,看看他那邊有沒有什麼消息。」
「嗯。」莫星野頷首,伸手拍了拍秦耀的肩。「在案件還沒處理完之前,你跟磊要多擔待了。」
「說那什麼蠢話?走了。」秦耀揮了揮手,瀟灑的轉身走人。
他跟石磊哪有什麼好擔待的?看顧李倩蘭的傢伙是莫,要多擔待的自然也是莫,他和石磊正好落個清閒。
不過他還是去向石磊報個訊好了,即便莫的計劃聽似完美,可他總覺得事態發展恐怕沒那麼簡單——最好李倩蘭那女人跟這次的毒品偷渡案件扯不上干係,不然莫將來可要頭痛了!
目送秦耀走遠後,莫星野在門前深吸口氣——好了,接下來就按計劃行事,目前所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了。
等待張佳琪那禍首主動現身,再來就看他如何讓她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