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裡,唯芙失神地將一份份裝訂好的資料一一放到每個座位上,桌面除了一堆厚厚的文件以外,還有水果蛋塔跟星巴克咖啡。
聽說這場會議是代理總裁直接下達的命令,無不令眾人跌破眼鏡,因為自從凌普臣接掌總裁一職以來,時常是大會議變小會議,小會議就乾脆取消,沒想到被號稱「公司有史以來最無聊總裁」的他,前兩天竟大動作要所有二級以上的高層主管根據身邊所有資料,匯整出一份該部門未來發展計劃的提案,而且更揚稱只要經他批准,經費就會馬上送到該部門任由發揮。
根據不知打哪來的可靠消息指出,已有人將這情況偷偷密報給正玩得不亦樂乎的正牌總裁大人,結果只得到涼涼的兩個字——隨他。
身後傳來會議室大門被人開啟的聲音,她趕緊低頭看了一眼手錶,加快布場的動作。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在他現身之前把這裡的一切佈置妥當。
她不想再看見他了,因為每次躲在眾人身後遠遠看著他時,她心裡那股酸澀痛楚的感覺總會化成一道熱氣直逼她雙眼。
她討厭自己這麼沒用,明知跟他百分之兩百不可能,居然還偷偷私藏著一點點希望,而這點懷抱的小希望對她的感情沒多大助益,唯一的效能就是盡情折磨她,讓她一看見他的身影就自動勾起一陣陣心痛。
就在將最後一份資料放妥後,一股貼近的氣息沒來由讓她渾身猛然一僵。
她甚至不用看,就知道來的人是他。
「唯芙……」凌普臣說出口的第一句話,像一聲歎息。
他有多久沒有跟她說過話了?現在他終於體會到,以前跟她一起出遊聊天、互相鬥嘴的時光有多麼珍貴。
她困難地嚥了口口水,深吸幾口氣後才抬頭面對他。不過幾天不見,真人版的他似乎比她記憶中的樣子更加俊美迷人,她一望進他眸底就被深深吸引,許久後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
「總裁。」她垂下眼,生疏地喚道。
凌普臣臉色一沉,咬著牙問:「聽說……你要辭職了?」他眼神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她。
「我?」唯芙一臉茫然。她還沒考慮到這個問題,怎麼他反倒先提起了?難道……他希望她自動辭職嗎?為什麼?
凌普臣望著她臉上複雜的臉色,胸口一擰,乾啞地緩聲開口要求,「先別走。」
她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的反問:「什麼?」
他別開眼,彷彿無法直視著她,「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向你證明,所以……先別走。」
證明什麼?唯芙看著他俊美非凡的側臉,頭頂上的疑惑越堆越高。
他轉回頭,垂眸一看,發現身高只到他胸口的小女人,正對他露出全然不解的無辜表情。
他臉色一凜,雙手握住她纖弱的肩膀,充滿電力的一雙桃花黑眸深深望進她眼底,精銳的視線在她臉上仔細梭巡,唯恐漏掉任何一絲她的真實反應。
「我要你先別辭職,聽懂了嗎?」他想用強勢的態度逼她點頭。
「可是……」她是想點頭,卻根本不是因為受他脅迫,而是她本人根本還沒來得及考慮到這個問題。
他不想聽見她的「可是」,於是趕緊用一連串的話粗魯打斷她,「我知道你喜歡投入工作的男人,也知道沒有女人能從成天在女人堆中打滾的男人身上得到安全感……」
唯芙詫異地眨眨眼,又眨眨眼,不明白他幹麼突然神來一筆跟她提起這些事?
「如果我給你你要的,你是否就答應我永遠不走?」他修長的手指有如被蠱惑,忍不住爬上她瞬間嫣紅的嫩頰。
她喜歡認真工作的人,他就會是個認真工作的男人,儘管厭惡加諸在總裁這個位置上的決策性工作,現在他也已決定要徹底把這個職務代理人做到完美,要求自己工作必須盡全力表現,最好令鬼才頭腦被發揮得淋漓盡致。
為了她。
什麼是她要的?「不走」的定義又是什麼?唯芙聽得一頭霧水,隱約間卻又好像可以感覺他之所以這麼說,似乎都是為了……她?
她究竟有沒有搞錯?為什麼她有種錯覺,彷彿他現在是在對她表白?
「你還沒回答我。」他微微皺起眉,不習慣女人讓他等這麼久,事實上,這種向女人許下承諾的話,他也是生平頭一遭說出口。
原以為感覺會很糟,沒想到其實還不壞,如果她再乖一點,肯老老實實地點點頭,那就一切完美了。
「我……」唯芙支吾了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我……」
這麼臨時要她怎麼回答?
在這一秒前,她滿腦子正在想的,是該怎麼把他從她的感情世界裡連根拔除,現在情況突然來了個令她傻眼的大逆轉,她實在很難立刻滿懷欣喜地點頭答應。
況且他還有裘艾,難道他忘了?
唯芙輕蹙著眉,想請他先好好正視幾天前他默認的「裘艾宣言」,要不是裘艾那番話,要不是他的不否認,她也不會逼自己立刻收回對他的感情。
可惜,她話都還沒說出口,一群高層主管已經快步走進會議室,見總裁大人站在她身邊,無一不對她露出微微驚訝的表情,彷彿不敢相信總裁居然會跟她並肩閒聊。
她低下頭,把本來想說的話全數吞進肚子裡,刻意恭敬地微微傾身,製造出兩人只是談公事的模樣後,馬上掉頭就走。
「唯芙,我就當你已經答應了,只要我辦到,就不准你再從我身邊逃開。」凌普臣對眾人震愕的眼神視若無睹,一雙眼眸深情地凝視著她遁逃的背影,立誓般揚聲宣告。
這男人一定是瘋了!竟然當著一堆主管面前說這種曖昧不明的話?唯芙連回頭瞪他一眼都不敢,只管加快腳步逃離現場。
等她回到部門所屬的樓層後,立刻把自己關進廁所裡,兀自平復著因興奮而過快的心跳,與全身止不住的微微顫抖。
他剛剛應該可以算是在對她宣示吧?他好像是……對她……
唯芙狠狠倒抽一口涼氣,此時躲在小小的廁所裡,她總算真正反應過來——他竟然在眾人面前赤裸裸地對她做出愛的承諾?
那是比告白更深入的話語,而他居然就這樣對她說出口?!
這是在夢裡吧?喔,不,恐怕就連作夢,她都不敢這樣想……
唯芙不知道自己關在廁所裡有多久,整個人毫無真實感的被驚喜包圍,直到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後,才馬上終於從雲端重重慘摔下來——
她和公司的花蝴蝶扯上關係了,要怎麼繼續在這裡安穩地混下去?
自公司創史以來,榮登「最無聊總裁」寶座的凌普臣徹頭徹尾洗心革面,不僅一改往常無心於公事的態度,還變本加厲丟給他原本所屬的研發部門一堆創意產品設計初稿,要求他們在限時一個月內做出像樣的成品,搞得已是群龍無首的研發部門現在更是雪上加霜,哀鴻遍野。
而他精明的頭腦繼續運轉,連續幾個預算用度、獎金核算的新版表格一公佈,幾個會計、總務部門的主管都差點捧頭痛哭、大呼天地變色。捨棄原有的作業習慣已是一大痛苦,而重新適應新表格與清算邏輯規則,更必須耗掉他們原本兩倍的工作時數。
就連本來羅家金童掌管的海外業務部門也不能倖免,幾件慕鬼才凌普臣大名而來的大案子,都直接落到底下人頭頂上自行洽談,搞得部門成員個個人心惶惶、戰戰兢兢。
一個月後,凌普臣原本「最無聊總裁」的招牌,被一干熊貓眼員工們推翻拆掉,從此更名為「最模範總裁」。
這日,唯芙趁著工作忙到一個空檔,順利躲進茶水間一角,努力關注目前關於他的評價。
「人都是會變的。」行政部門的小金語重心長地開口,「原本的總裁大人不也是這樣?個性老是變來變去,一下子願意回頭接掌企業,不過卻搞得像在選妃,後來認真起來了,最近卻又為了跟老婆度蜜月,樂得把公司丟給凌總裁。」
「可是公司真的有點改變了,這個月會計部算出來的薪水、獎金、結算核對,誤差幾乎都是零;研發部那幾個自以為是的天才,最近也不再死氣沉沉,有時還可以在員工餐廳看見他們激辯的樣子;就連海外業務部也一直收到大批訂單,搞得我們上禮拜天天有人請全公司的人吃下午茶。」
「可是……你們不覺得凌總裁很怪嗎?」秘書室的包打聽Kelly,特地從高樓層溜下來透口氣,好奇地問:「原本擺明一副天塌下來我也不管的心態,到底是什麼事讓他變成這樣?聽說現在連晚上也拚命加班,整整一個月不近女色到一種離奇的境界了。」
「我們怎麼可能知道凌總裁轉變的原因……唯芙,你知道嗎?」
眾人突然把矛頭指向她,害得本打算晃過來張開耳朵聽個過癮的她,硬生生被自己口中的咖啡嗆到。
「咳咳!我……」她視線小心謹慎的一一掃過眼前好幾雙眼睛,裡頭有些人透露出好似已有所聞的瞭然,讓她心底紮實的打了個冷顫。
「原來你在這裡。」溫文有禮的磁性嗓音突兀的在茶水間門口響起。
眾女聞聲立刻回頭望,一看見來者是凌普臣時,立刻收起剛才閒散的模樣,恭敬地傾身問好,「總裁好。」
「好,大家都好。」凌普臣一雙長腿跨進茶水間後,明亮寬敞的空間瞬間變得有些狹窄。
唯芙往後縮了縮,心中暗自祈禱他沒看見自己,卻又矛盾地希望他會過來找她說說話,兩人把那天他在會議室裡的宣告好好說個清楚。
「唯芙,現在有空嗎?」凌普臣旁若無人般,毫不避諱地站定在她面前,在她揚起微微詫異的小臉時,他的嘴角有了這個月第一次上揚的機會。
如果可能,唯芙只希望自己可以當場暈厥過去,這樣她就不用看著他迷人的眼神,耳邊卻心驚膽跳地聽著眾女羨妒的抽氣聲。
「我……」她困難地嚥了嚥口水,發現自己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等到她的目光終於能從他深邃的凝視逃脫出來時,愕然發覺原本熱鬧的茶水間早已淨空,只剩下她跟他。
空氣在他們身邊凝結,四周的一切聲音彷彿離他們很遠,世界很安靜,安靜得只剩下他們。
唯芙聽見自己的呼吸聲與他的相呼應,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卻能感覺到彼此的頻率漸漸靠近,就像手指撫上了鋼琴鍵,滑奏出令人怦然心動的曼妙旋律。
凌普臣溫柔的抬起大掌,優雅又紳士地貼上她酡紅的臉頰,呢喃地低語,「我辦到了……」
為了她說出口的幾句話,他沒日沒夜拼盡全力,終於做到了。
她的心臟猛地一縮,雖然不太瞭解他話中的意思,卻能感覺出他這句話的重量。
他凝望她企圖閃避的模樣,毫不退讓地將她的目光困在自己的黑眸中,「說好的,我們要在一起。」
「在一起?」唯芙雙眸微瞠,一個月前的不真實感又出現了。
凌普臣臉色倏地一凜,提醒道:「你在會議室裡答應我的。」
「我以為……」她話說到一半,馬上因他瞬間沉下的俊臉而止住。
「以為什麼?」他一臉不高興,從牙關裡蹦出幾個字,「以為這是玩笑?」
瞪著他臉上不爽的表情,她也跟著火起來,先是自作主張地自說自話,然後又消失了整整一個月沒跟她聯絡,任誰都會覺得這是在開玩笑好不好?
害她想知道他的近況,還得捧著馬克杯跟公司裡的「廣播器」一同窩在這小小的茶水間裡。
不過,那天他在大庭廣眾之下的曖昧宣言,倒是好像完全沒有從那群高層主管口中走漏任何風聲。
是奇跡?還是他當場警告過了?
她想最有可能的情況,應該是那些精明幹練的主管級人物,眼看情況未明主子性格又詭譎難辨,所以不約而同封口不談此事,以確保明哲保身。
「不然你要我怎麼以為?」她向後退了一步,仰頭怒氣騰騰地瞪著他。
手中的溫度消失,一股不悅撞進他心坎,他眉一皺,長臂一伸瞬間探向她背後,略施力道便將她擁向自己。
沒有防備的她一個踉蹌,順勢跌進他大大敞開雙手的溫暖懷中。
「如果你問我,你該怎麼想,我會告訴你……」他低下頭,一張誘人的俊臉掛著壞笑傾近她,眼對眼、鼻對鼻。
她不自覺吞了口口水,同時發現他黑黝的眸子墨色轉為更深,也清楚意識到他邪肆勾人的唇,與她相差不超過一毫釐……
「我愛你,除此之外你什麼都別想,專心愛我就對了。」話聲未歇,他攻掠的唇已經溫柔地強壓下來,吻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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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陶樂樂在電話那頭拍額呻吟。
「嗯。」唯芙在電話這頭喪氣地垂下雙肩。
「然後你今天還答應跟他出去約會加吃飯?」
「嗯。」她更加洩氣了。
沒辦法,她氣勢比人弱嘛,況且她還偷偷愛著他,拒絕得了才有鬼!這個樂樂現在是問心酸的就對了?
「我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投降了。」陶樂樂冷哼。
「我這樣叫投降嗎?」她覺得自己比較像不戰而敗。
此刻,唯芙已經換好外出服,手裡拿著無線電話,整個人像隻貓似的懶洋洋倒在單人沙發上向好友報告近況。
「不是說約好五點,現在已經五點十分了。」
樂樂竟然會提醒她時間?
唯芙應了一聲「喔」,之後緩緩站起來,準備出門。
「記得別太快給他好臉色看。」陶樂樂又交代。
「為什麼?」
「別讓他以為你好欺負呀!哪有人丟下邀請就走人,好像你天生就該赴他的約一樣。」這個男人自戀自信到簡直快沒天理。
「喔。」如果辦得到的話,事實上她本人也很想這樣。
掛斷電話,提著手提包關上家門,唯芙踏出的每一步都像走在雲端上。一走出租來的公寓,看見他挺拔的身形就站在耀眼的法拉利跑車旁,雙手插在口袋等著她,她立即呼吸一窒。
像感應到她的出現,凌普臣轉頭望向她,朝她拉開一道迷死人的魅力笑弧。
看著他俊臉上的微笑,她心中暗自歎氣,突然覺得不給他好臉色看,根本是一件天大的考驗、無比艱難的任務。
凌普臣將跑車隨意停在「御花園」花園餐廳附近的斜坡上,下了車,他立刻熟稔地引領唯芙進入餐廳,而唯芙從服務生與他的應對,判斷他應該是這裡的常客。
「你想吃什麼?」
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唯芙收回自己飄遠的思緒與緊盯著藍色天空的視線,微側過頭,發現他正親暱地傾身詢問她。
對於他超強的魅力發射,她還沒有完全免疫,霎時只覺得臉頰一熱,眼神一對上他的眼,就再也離不開了。
她看著他專注的眸子,「現在沒什麼特別想吃的。」她似乎不太餓。
「隨便說一個。」他鼓勵道。
服務生在一旁恭敬地等候,訓練有素的微笑裡多了一點詫異,這是他所認識、那個總讓人覺得對女伴漫不經心的凌先生嗎?
「蔬菜?海鮮?」她皺眉,隨口說出兩個大方向。
他在她說到海鮮時對她頑皮地眨眨眼,自顧自地低喃,「海鮮……」他故意沉吟兩秒鐘,直到逼出她粉色酡頰後,才抬起頭朗聲開口,「很好,我也很喜歡海鮮的料理。」
唯芙咬牙氣結地挑高眉,不敢看向服務生的表情,只好狠狠瞪他一眼。
凌普臣接收到她的瞪視,卻仍不慍不火地笑了笑,一連點了好幾道菜,直到點到甜點時,他的手機突然響起——
「抱歉,我接個電話。」他禮貌地說。
唯芙原本以為他會走到沒人的地方講電話,沒想到他動也不動,在她身邊接起手機後,便語調低沉地與來人對話起來。
「小姐飯後飲料要來點什麼?」服務生問。
「嗯……」唯芙努力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Menu上,而不是他低沉醇厚的嗓音。「熱拿鐵,榛果。」
「好的,請問凌先生您呢?」服務生依然客氣有禮地問道。
「維也納咖啡。」這時候凌普臣已經講完手機,看都不看Menu,馬上說出自己喜歡的飲品。
服務生快速在本子上記下,隨後立刻將所有餐點有條理地重複一遍。
「熱奶茶,榛果……水果是……」
「是熱拿鐵。」凌普臣看了眼對著天空發呆的唯芙,直到她聽見他的話轉過頭來看著他時,他才又問:「你點的是熱拿鐵加榛果,對不對?」
她詫異地微啟紅唇,有點不敢相信他竟然可以這麼細心,注意到她剛才點了什麼,甚至在服務生說錯、而她也沒發現時,他還能清楚指出她原本要的東西。
唯芙不知道心底那股暖暖的感覺是什麼,但她發現自己的眼神已經沒辦法再裝模作樣地從他電力十足的黑眸中移開。
她有些愣愣地盯著他,連服務生什麼時候離開都不曉得。
他突然揚起一抹自信又帶點壞壞的淺笑,輕聲說了句「等我一下」,便消失在她眼前。
很快的,大約只過幾分鐘,她就看見他抱著一大袋與他俊美紳士氣質不符的塑膠袋出現,筆直走到她面前,直盯著她的眼,用命令的口吻說:「這些東西,你最好一輩子收好。」
唯芙對他皺了皺鼻子,在回敬他強勢的話語之前,她看到了水晶玫瑰髮夾,而後動手打開那袋東西。
「這……」等她看清袋子裡的東西後,發現自己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塑膠袋裡頭,全是他之前玩夾娃娃機時送她的娃娃……不對,更精確地說,應該是他為了夾出她要的,把「擋路的」統統夾出來的傑作。
可是她不是已經把娃娃捐出去了,他哪來的超能力,居然知道她在他背後搞的小動作?
唯芙狐疑地看著他,突然想起他剛才明明在講電話,卻還能清楚知道她點了什麼飲料……剎那間,她明白只要有心,似乎沒什麼事對他而言是不可能的。
「之前你怎麼處理這袋禮物跟髮飾,我就寬宏大量不跟你計較,但是以後若再犯……」他充滿威脅的視線冷冷掃她一眼,撂下狠話,「我絕不會就這樣簡單算了。」
唯芙兩道秀眉挑得半天高。現在是怎樣?看她好欺負,他就耀武揚威地威脅她來玩一玩?
「那我之前送你的東西呢?」她也想起自己八百年前曾經送給他的小蛇吊飾,她敢跟他賭,他九成九一定扔掉了。
凌普臣聞言,一臉不解地揚眉看著她,但眼中瞬間一閃而逝的笑意,洩露了他肚子裡裝了好幾公升的壞水。
「什麼東西?」他故意問得雲淡風輕。
居然還敢問她什麼東西?唯芙雙手環胸,忽然深深佩服起自己,好在還留了這麼一個伏筆,現在可以好好給他暴走一下。
「忘了就算了。」她佯裝一臉不爽地冷哼。
其實當初送他那樣東西,剛遞出去的第一秒,她馬上就後悔了。
像他這種全身上下都是精品名牌的男人,怎麼可能佩帶那種孩子氣的吊飾?那時候的她,還暗自慶幸他沒有馬上露出不屑的表情,只是古怪地看她一眼後,什麼也沒多說就把吊飾丟進車裡……
凌普臣邪惡地勾唇一笑,不慌不忙從胸前口袋裡拿出一串東西放在桌上,「這是我家的鑰匙。」
唯芙先是困惑地瞄他一眼,隨即低頭看他家的鑰匙,愕然發現一個突兀的小蛇造型吊飾就掛在上面。
她看看他,又看看那串鑰匙,臉上的笑容逐漸加大……
他嘴角再度揚起,「你好像很樂?」
「還好。」她盡量四兩撥千金地回答,「我以為你早就丟掉了。」
凌普臣不著痕跡地看了吊飾一眼,如果沒意外的話,他的確很可能早就丟掉了。
幸虧他正要丟掉時,那兩個傢伙走進他辦公室,讓他下意識將東西往抽屜裡一扔,直到前幾天才憑著異於常人的記憶力,又把這個小東西從抽屜深處重新挖出來。
「恐怕再也丟不了了。」他特意深深歎口氣說。
她聽見了,卻故意又問一次,「什麼?」
凌普臣深深凝視著她,沉默不語。
唯芙被他專注又燙人的眼神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正要轉開視線的同時,服務生恰巧端上滿桌的佳餚。
夜幕下,星光在天際藏著竊笑閃爍不停,精雕花紋的桌台上,橙紅的燭光隨風搖曳,輕柔慵懶的現場演奏音樂從台前一波波傳來,她在他的注視下開始用餐,臉上嬌羞的紅潮卻越來越紅艷,令他看得目不轉睛。
凌普臣揚起一抹淺笑,見她水杯空了,正要示意服務生過來為她加水時,一道香氣撲鼻的人影已轉眼輕巧閃到他面前。
「臣,最近好嗎?」
唯芙被香水味嗆到,連續打了兩個噴嚏才止住,手裡拿著衛生紙遮住口鼻,下意識抬眼望向來人——
又是大美人一枚。她在嘴裡咕噥著,用力擦了下鼻子,堅持把手中衛生紙徹底利用過後,才慢條斯理地丟掉。
凌普臣扯了扯嘴角,不著痕跡地將惹火女郎主動攬上的手臂與過分逼近他的胸脯稍微推離,眼神有些擔憂的與唯芙假裝不在意的目光對上。
「我有伴。」他臉上的笑容透露出疏離,乍聽溫柔的語調裡有抹清淡卻不容忽視的警告。
唯芙聽見他的申明,卻只是冷淡看他一眼後就不再作聲,反而轉過頭,專心觀賞惹火女郎的精采表演。
一滴冷汗滑過凌普臣額際,一股前所未有的寒顫密密麻麻爬滿他整個後背。
「有伴?」惹火女郎抬眸瞧唯芙一眼,不屑打量的眼神讓唯芙差點把手裡的水杯潑向她調色盤似的臉孔,緊接著,她說出更教人吐血的話出來,「那有什麼關係嘛?你以前還不是都會一起加入……」
一起加入?唯芙一聽見這幾個關鍵字,整個人立刻沉下臉,低頭狠狠用力切著盤中香味四溢的烤明蝦。
「今天不一樣。」
唯芙懶得看那對男女的互動了,咬牙切齒地努力吞嚥口中的食物。
「哪裡不一樣?」惹火女郎嬌媚的語調,連女人聽了都會酥麻。
「她是我未婚妻。」凌普臣的聲音聽起來不再輕鬆敷衍,反而有種嚴肅的宣告意味。
唯芙手中進食的動作一僵,反射性的看向他,卻不預期撞進他老早就等著她望過來的黑眸裡。
「最好我是啦……」她在嘴裡小聲叨念,倒沒傻到在「外敵」面前發作,這個問題她會等兩人獨處時再私下解決。
「未婚妻?」惹火女郎瞠目結舌的模樣真是一絕。
唯芙淡淡看那女人一眼,終於比較可以心平氣和地用餐,至少凌普臣在趕走閒雜人等這件事上做得還算努力,連未婚妻都可以搬出來隨口說說。
她嘴裡細細咀嚼著豐美味鮮的明蝦肉,一面想著其實惹火女郎也沒必要這麼驚訝,因為連她這位當事人都沒被事先通知。
根據她的分析,這些話大概是他為了快點打發人走而說的借口。
「……屆時歡迎你參加我們的婚禮。」
還在扯?唯芙這下連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繼續埋頭苦吃,一邊吃,一邊感到心底冒出淡淡的酸味。
跟太受歡迎的男人交往就是這點不好,她都還沒用上手,下一個領號碼牌的人就已經在催著讓位了……唉。
「這麼餓?」凌普臣動手撥開她頰邊垂下來的髮絲,不喜歡有東西遮住他看她的視線。
唯芙往嘴裡塞進最後一口明蝦肉,抬眼往他身邊看了看。
「找什麼?」他好脾氣地問,眼睛一面看她,一面用刀叉將自己盤中的明蝦去殼,放進她盤裡。
她困惑地皺起眉頭,被明蝦肉塞滿的小嘴含糊不清地問:「人呢?」
「誰?」他自然地反問,沒有因為她的問題過於無厘頭而故意不作聲。
「你下一任女友。」她將整只蝦滿足的一口放入嘴裡品嚐……啊,這就是幸福的味道!
他僵住動作,臉色陰晴不定地定定看著她兩秒後,又開始朝自己盤裡的另一隻明蝦進攻,直到這只也去完殼放到她盤裡,他才耐人尋味地緩緩開口,「我沒有下一任女友。」
唯芙錯愕地眨眨眼,又眨眨眼,滿臉驚訝地問:「所以……之後你打算開始交男朋友?」
凌普臣手中正在動作的刀叉一滑,銳利刀鋒劃過瓷盤的聲響,讓她不自覺皺臉咋舌。
「很抱歉,我沒那種性向。」他眼神直勾勾地鎖住她。
又來了。她小心翼翼地笑了笑,身體下意識往與他相反的方向縮去,打哈哈地輕哼了一句,「喔。」
他見狀臉色一凜,開口說話的語調霎時有些冷,「你是不是搞錯什麼了?」
唯芙聞言愣了一下,悶悶地開口咕噥,「有可能。」
實在很難相信像他這樣的男人會安分守己,所以她只好把他的承諾跟宣言一律放進「花心男人慣用語錄」裡,盡量要自己避免把這些話往心裡放。
凌普臣看見她一下就退縮,在心底深深歎了口氣,面對眼前的局面,老實說他有點束手無策。
他從不知道自己會有想專一的一天,因此不曾為這一刻設想過,結果報應來了——他光讓她相信這段戀情絕不是短暫的都有困難,如果直接跟她求婚,恐怕只會死得更快。
這一晚,他們共享了浪漫的燭光晚餐,沉醉在美麗的夜景與動人的歌聲裡,一切看來都很完美,唯獨彼此心底的那個問號,悄悄掀起戀人間信任與真誠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