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少麟臉上有抹陰沉,黑眸含著警告直視著他。他堂堂二皇子的身份,可不容許被人一再漠視,若是裴琥珀再無視他的話,那就別怪他狠心斬斷與裴府的情分了。
裴琥珀俊逸的臉上無一絲懼意,深深地直視著他眼底的陰狠,修長的身形一轉,走入裴珊瑚的寢房。
「進來吧。」
闕少麟唇角一勾。算這小子識相,高大的身形尾隨在後。
兩人一前一後踏入裴珊瑚的寢房裡,繞過小廳,來到一座繪有山水畫的巨大屏風後,就見躺在床榻上陷入熟睡的裴珊瑚。
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雙頰仍透著不尋常的緋紅,一頭黑瀑般長髮披散在枕間,襯托清麗的小臉更顯荏弱;緊閉的兩扇羽睫,遮住一雙靈動的水眸。唯有此刻,一向好動的人兒,才能難得地安靜下來。
闕少麟走到床榻前,眸光深沉難測地注視著她睡顏久久,唇角微揚,冷哼,「膽小沒用的丫頭。」
話一說完,衣袍一揚,也不再多說什麼,大步離開寢房。
裴琥珀直視著他離去的背影,再回頭看著小妹的睡顏。對於三皇子執意探視小妹一事,還有他方才離去時的神情,心底浮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不禁凝眉深思,希望事情不是他所想的那樣才好。
東昇客棧位於青龍城城西,由於距離青龍河只需行走一刻鐘,因此入住的旅客一向眾多,是城西最大的客棧。
此時,二樓包廂裡,三名少女分別而坐。其中一名身著桃紅衫月華裙的少女激動地站起,連珠炮似地罵著另外兩名低垂著頭的少女,更難得的是另二名少女被罵得不敢吭聲。
「你們兩個太過分了!竟然我生辰當日爽約。最過分的是你們一句交代都沒有,讓我一個人在岸邊苦苦等了半個時辰。結果我還倒霉地落水,遇上…咳咳,總之你們兩個一個算是什麼好友,一個一天到晚說是我表姐的人,竟然一起爽約,你們兩個太過分了!」
裴珊瑚氣得來回在兩人身後走著,一想到那晚的慘狀,倒霉地遇上二皇子,害得她泅水回岸邊,渾身濕透的她,一路施展輕功回府,才會在當晚發起高燒來,昏沉沉病了兩天。病一好,就氣得約兩人出來,非得兩人給她一個交代不可。
闕少鳳和羅彩霓難得被罵得縮肩,心虛地一句都不敢吭。
闕少鳳輕咳了聲,陪笑地解釋:「珊瑚,真的對不住,那天我身子有點不適,喝了藥想小睡一會,明明吩咐了玉芳要叫醒我,哪知那丫頭沒叫我,害我這一睡竟睡到翌日。」
她醒來後,驚覺睡過頭也十分著急,在痛罵了宮女一頓後,馬上派人去裴府一趟。在得知珊瑚竟染上風寒的消息,就知道自己一定會被她罵慘,也只能硬著頭皮讓她罵一頓了。
「那晚回春堂的病患不知道為什麼特別多,我在後院忙著煎藥,忙到忘了時辰了。」羅彩霓也低垂著頭解釋,和闕少鳳難得沒有一見面就相看彼此不順眼,吵個不停。更難得的是兩人目光互視,苦惱著該如何讓珊瑚消氣。
裴珊瑚氣呼呼地罵完兩人後,坐回靠窗的位子,猛灌幾口茶水消火,一雙水眸仍是不悅地輪流瞪著低垂著頭的兩人。
「那個…珊瑚,你的身子都好了嗎?要不要我請御醫再為你詳細看診一次?」闕少鳳陪笑地一臉討好。
「等御醫太慢了,我大哥早幫珊瑚看診過,珊瑚的病早就全好了。」否則又怎會生龍活虎地在這兒痛罵兩人。
羅彩霓想到她失約的那晚,裴家下人匆忙來敲回春堂的門,大哥在得知是珊瑚病著,忙不迭地準備好醫箱就匆忙趕了過去。
翌日一大早,更是主動再次上門去替珊瑚看診,那關心焦急的模樣,可是比對她這個妹妹還在意呢。
闕少鳳冷嗤道:「你大哥不過是個民間的大夫,怎麼比得上宮裡的御醫呢?」
那一臉輕鄙的模樣,看得羅彩霓怒火中燒。
「你這是什麼話!我們回春堂可是青龍城裡最有名的醫館,我爹和大哥的醫術可是城裡數一數二的。你這個住在宮裡不知民間疾苦的公主,不知道就少開口。」羅彩霓可不容許她出言侮辱她尊敬的大哥。
「放肆!你敢對本公主無禮,小心本公主治你罪,將你關進牢裡反省幾天。」闕少鳳嬌蠻性子一起,氣得拍桌,兩人再次吵了起來。
坐在一旁的裴珊瑚,見兩人又再次一言不和吵了起來,這回也懶得制止了,任兩人去吵個你死我活。
水眸慵懶地俯視大街上的人潮,一樣是行人如織,穿梭著小販的叫賣聲,並無特別之處,直到街尾似乎起了騷動,人潮逐漸往街尾移動,這才吸引住她的目光。水眸微瞇,這一細瞧造成街尾的騷動,那是一名中年男人拉扯著一名哭哭啼啼的少女所造成的,而這兩人卻令她覺得十分眼熟。
「你們兩個別吵了,快過來看看,街尾那個被拉著走的女孩是不是香香?」裴珊瑚朝正吵得火熱的兩人出聲,示意兩人快過來窗下。
兩人一聽,連忙移動身子來到窗下,這一細瞧,羅彩霓驚呼出聲。
「真的是香香!那個拉著她的人是她爹。昨兒個才聽娘提起,她爹似乎欠了不少賭債,打算賣了香香還債。該不會她爹真的要帶她去迎春院吧?」
香香住在回春堂隔壁,家裡是靠她娘每天賣肉包子為生,常看見香香在一旁幫忙,是個十分伶俐的女孩。
「虎毒不食子,竟然為了賭債連親生女兒也賣了,這種爹真是狠心,也算香香命苦了。」闕少鳳雖看不慣這種事,但畢竟是別人的家務事,她沒興趣插手。
「不行!香香不能被賣去迎春院!」
裴珊瑚只要想到小時常去回春堂找彩霓玩時,都可以見到香香母女忙碌賣肉包子的身影,香香的娘還常拿肉包子請她吃,而香香有時候也會跟她們一起玩,也算是一起長大的朋友,眼看朋友發生這種事,她無法袖手旁觀。
心意已決的她倏地起身,在兩人來不及阻止下,拉開包廂的門往外衝了出去。
「珊瑚!」羅彩霓轉頭阻止不及,就見她身影消失了。
「還不快跟去看看!」闕少鳳連忙快步跟上,不忘回頭叫上三人中每回行動最慢的羅彩霓快一點。
守在包廂外的玉芳,眼看三人先後神色有異地衝了出去,連忙隨後跟上,就怕公主又惹出事情來。
在街尾即使被人群圍觀指指點點的許大力,仍是硬拖著哭得涕泗縱橫的女兒要趕去迎春院,他可是還等著銀子還賭債。
「爹,不要!我可是你女兒,你怎麼可以親手把我賣去那種地方!」
香香怎麼也沒有想到爹會狠心到這種地步,親手將她推入火坑裡。
「閉嘴!你這個賠錢貨。那婆娘就是生了你這個賠錢貨,害老子才會賭運一年比一年差。賣了你換一點銀子,老子就不用再被追打了,這就算是老子養了你這麼多年的回報吧!」許大力早已泯滅良心,赤紅的雙眸裡早已看不見親情,眼裡只有銀子。
「放開香香!」裴珊瑚從對街疾奔而來,不顧喘息未定,衝到許大力面前。「把香香放開!你根本就沒養過香香,都是靠姨一個人含辛茹苦賣肉包養大香香的!你只會打她們母女,要銀子去賭而已,所以你沒有資格這麼對香香!」
裴珊瑚不捨地看著滿臉淚痕交錯的香香,此時正以眼神向她求救。
「裴三小姐,這是我們的家務事,勸你別多管閒事。」若不是看在這丫頭是裴府的人,他得罪不起,他老早就一拳揮過去了。
「我偏要管!放開香香!」裴珊瑚出手就要往他緊拉住香香的手劈去。
許大力見狀,快一步地用力推了她肩頭一把,一時沒防備的裴珊瑚腳步不穩,竟被推倒在地。
「珊瑚!」
闕少鳳和羅彩霓趕到,連忙一左一右將她扶起,察看她是否受傷。
眼看珊瑚被欺負,闕少鳳氣得大罵:「你這個刁民!竟敢欺負珊瑚,本-」
話說到一半,身旁的玉芳連忙拉住她的衣袖,阻止她說出口。
就在此時,迎春院的張嬤嬤來到,身後跟隨著幾名人高馬大的護院,排開眾人,大搖大擺地走到許大力面前。
「許大力,你不是和我約好午時要將人送到迎春院嗎?時間都過了,你該不會是想反悔吧?」張嬤嬤一雙眼在香香身上打轉,長得還算是眉清目秀,雖不夠貌美,但還算可以入眼。
「怎麼會呢?張嬤嬤,我正準備將人送到迎春院,只不過中途發生了一點事。不過你親自來了,我就不用再跑這一趟了。」許大力搓著雙手,笑得一臉巴結,將女兒硬塞給張嬤嬤身後的護院。
「這是說好的二十兩銀子。」張嬤嬤將銀子遞給他,示意身後的護院離開。
「我不要去!珊瑚救我!」香香眼看就要被拉走,急得向裴珊瑚求救。
「放開香香!香香不能進迎春院,二十兩子我還給你!」裴珊瑚走到張嬤嬤面前,阻止她的去路。
「嘖嘖嘖!這是哪來的小姑娘,長得還真是標緻。」張嬤嬤一見到擋住她去路的竟是一名清麗脫俗的小姑娘,渾身充滿朝氣,尤其是她那一雙水靈靈大眼,讓人一見就忍不住停住目光,心喜地讚歎出聲。
「把香香還給我,我給你二十兩銀子。」裴珊瑚小臉微慍,不悅她打量她的目光充滿著不懷好意。
「許大力,這是哪來的小姑娘?」張嬤嬤問著拿著銀子欲離開的人。
許大力在遭到裴珊瑚鄙夷的瞪視後,沒好氣地說:「她是珠玉閣的裴家三小姐。」
張嬤嬤一聽,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暗歎可惜了。若是尋常人家的姑娘,她還可以使一點手段得到,以這個小姑娘的美貌,經過她的調教後,絕對可以成為迎春院的花魁。
但她偏偏是裴家人。在青龍城裡,無人敢找裴家人和珠玉閣的麻煩;裴夫人可不是個好惹的角色,還有裴家身後的皇室靠山,都是令人不敢得罪的。
「三小姐,就算你給我二十兩銀子,我也不會放人。她爹早就白紙黑字將她賣給迎春院,這丫頭就是我們迎春院的人,所以我是不會放人的,我們走。」張嬤嬤一臉可惜地再瞥了她一眼,呼喝著護院離開。
香香見狀,像是死心了,也不再吵鬧,任由他們將她帶走。
「不准走…」裴珊瑚還想再追上去,卻被闕少鳳給硬拉住。
「珊瑚別再鬧事了,這件事我們必須從長計議才行。」闕少鳳勸著激動的她,阻止她再衝動行事。
「是啊!珊瑚,公主說得沒錯,我們還是先回客棧再說吧。」羅彩霓也在一旁勸著。
裴珊瑚瞧了兩人一眼,雖然很想再衝上前去要回香香,可剛才張嬤嬤的態度很清楚,的確不是件容易的事,也只好點頭同意,三人於是再次返回客棧。
待人群散去,一抹俊美的身形佇立在人群後,將方纔所發生的事情看得十分清楚。
「李煥,我還不知道原來那個膽小的丫頭倒十分有膽識,看來只有面對我時才會變成一隻膽小的老鼠。」
「回主子,珊瑚的確是個愛打抱不平的女孩,所以做事難免衝動。」李煥瞥了主子一眼,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