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慕容世家
近日來,整個慕容世家已進入空前的戒備狀態,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任何人未經許可,皆不得進入。
大廳內,一夥人不約而同地眉頭深鎖,臉上的表情彷彿才剛剛如喪考妣似的。
依宋七刀此人行事的慣例,每隔三日,他會暗中送上一把飛刀,殺一個人,直到第七把飛刀刺入他真正想殺的那個人的心窩為止,共計二十一日。
六天下來,慕容世家一共出現兩把飛刀,第一把飛刀出現在門外的匾額上,看門的小黃小黑兩隻大獒犬腦袋不見的橫屍石階上。
第二把飛刀出現在前院的一棵老榕樹上,園丁艾德華被不知名的利器貫穿咽喉,當場慘死。
今天清晨,第三把飛刀出現在大廳外的門柱上,ㄚ環銀花被人捏碎頸骨,死在門檻邊上,屍體慕容俊剛剛才派左右特使處理完畢。
飛刀一次比一次接近宅內,期限也一日日的逼近。但奇怪的是,知道此事的人本該不多,可是一下子就傳遍江湖,近日前來伸援手的有一海票的人。
慕容俊一開始還笑著婉言相拒,直到少林掌門白木大師率武當掌門烏於子、峨嵋派慧心師太、崆峒派長老海中陽親自前來關注此一事件時,慕容俊才點頭答應他們的援助。
白木大師等人既已開了先例,加上宋七刀此人凶狠至極,欲除之而後快的人不知凡幾。因此,打從黎明至今,已有不少人前來應徵,只不過他們的武功平平,慕容俊不想累及無辜,所以很客氣地把他們打發走,同時還免費奉送他們一筆數目不小的銀子。
對於慕容俊此人的行事風範,江湖中人早已耳聞,只不過如今親眼目睹之後,才知傳言不假——慕容俊的做人真的相當成功。
這時,廳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稟公子,又有一個人前來應徵,小的已把他請來了。」
「好!你暫且退下。」慕容俊揮揮手,那名護院武師隨即退下。
「閣下就是慕容公子?」一名既矮又胖,活像個彌勒佛的中年人走入大廳,一臉旁若無人的模樣。
「在下慕容俊。請問尊駕是……」
「你不必問我是什麼人——」
矮胖中年人才說到這裡,崆峒派海中陽長老已截聲道:「這是什麼鳥話!倘若你是宋七刀的同路人,咱們不就算是引狼入室了嗎?」
海中陽此人性烈如火,雖屬白道中人,但對付一些武林敗類時手段也異常凶暴,素有「火爆道長」之稱。
一旁的慕容俊趕忙打圓場,「道長此言極是,尊駕若不說明師承來歷,恕在下無法接待。」
矮胖中年人略想了一下,「好,我告訴你們。我叫金剛,是大旗門下弟子。半年前宋七刀滅了大旗門,這段血海深仇我不得不報。如今得知你們接獲他的飛刀,我想,這是我雪仇的大好時機,所以我就來了。」
大旗門慘遭滅門之事半年前的確算是江湖大事,只不過當時並沒有人知道該事乃宋七刀所為,難道這人是唯一的倖存者?
慕容俊面無表情,謹慎地說:「據在下所知,大旗門五十三口在一夜間皆慘死,那麼……」
金剛氣呼呼的說:「那天晚上我母親正巧大壽,我回家探視,所以才錯過殺死那個畜生的機會。」
慕容俊想了一下,「江湖傳言,鐵布神功乃大旗門不傳之秘。只是……此次吾等所遭遇的敵手是那莫測高深的宋七刀,不知尊駕是否可以露幾手,讓吾等一飽眼福?」
「那當然。」金剛點點頭,一臉傲色地說:「我既然敢前來會會那個魔頭,肚子裡當然也有點貨。」說完,他馬步一跨,雙手握拳,掌心向外的置於腰間。「哪位想試試?」
「我來!」海中陽長老朗喝一聲,臉上帶著笑容,然後緩緩的走向金剛。
鐵布神功其實是氣功的一種,傳言修練此功之人必須是童男之身,功成之後能不畏兵刃,今稱「鐵布衫、金鐘罩」。
海中陽長老在他身前約二尺的地方站定。「閣下真的可以——」
金剛點點頭,「道長不必多言,出招吧!」他行功九周天,臉色紅潤,看似準備妥當。
海中陽長老吐氣開聲,著的一聲,右掌一旋,接著猛力向前推出,氣勢之驚人,無與倫比。
忽聽得砰的一聲,只見金剛「登登登」一連退了三步之多,終於一個拿樁不穩的跌坐在地,頻頻喘息不已。
金剛本是紅潤的臉蛋,這時已是一片青筍筍。看來海中陽剛才那掌已震得他五臟六腑離了位,沒十天半個月的休養,肯定難以復原。
慕容俊神色不變,轉頭朝他身後的帳房劉英泰使了個眼色,後者隨即背著小木箱,緩緩走入場中。
劉英泰來到金剛身旁,打開小木箱,卻見數十道耀眼的金光從箱中綻放出——原來是一小箱的金子。
「辛苦了,這位壯士。」劉英泰遞給他一錠黃澄澄的金元寶,臉上堆滿了誠懇。「這位壯士傷得不輕,一點小小的心意請收下,回頭請大夫開幾帖藥方子,回家好好調養一番。」
金剛毫不客氣的收下金子,站起身,拱手道:「多謝慕容公子的盛意,我告辭了。」說罷,一拐一瘸的走了出去。
海中陽在一旁冷笑不已,「哼!這個小子倒好,挨一掌可以賺得五兩金子,早知如此,我不該下重手的。」
慕容俊微微一笑,「道長神功,在下今日有幸目睹,真是佩服之至……」
他說了一堆吹捧的話,聽得海中陽心花怒放,連嘴都笑歪了。
這時,原先那個入內通報的護院武師又冒了出來,「稟公子,門外有位姑娘求見,小的已經把她帶來了。」
「好,我知道了。」慕容俊點點頭,揮手示意他退下。
眨眼間,一陣香氣拂入大廳。當慕容俊抬眼見到黃詩涵出現時,先是愣了一愣,接著臉上的笑容更深。
「見過慕容公子。」黃詩涵抱了抱拳。
「不敢。」慕容俊凝視著她,「開封匆匆一瞥,在下還未請教姑娘貴姓芳名,真是失禮之至。」
「我姓黃名詩涵,黃詩涵。」
「黃詩涵?嗯,人如其名……」
他的話聲輕柔,溫文儒雅,但一雙眼眸卻灼熱異常,直望得黃詩涵心頭小鹿一陣亂撞。
慕容俊仍是注視著她,笑著說:「姑娘來敝莊可是為了那賊人宋七刀而來?」
「是的。」黃詩涵點點頭,卻仍沒有正視他。
「姑娘和他有仇?」
「沒有。」黃詩涵暗吸一口氣,緩緩的抬頭注視著他,「除暴安良本就是武林中人應盡之職責。那狂徒宋七刀既敢找上名滿江湖的慕容世家挑釁,也就等於與武林為敵。」
「好,好,說得好極了。」海中陽長老一旁拍手叫好,「女娃兒,你是何人門下?想必也是名門之後囉。」
早在來此之前,黃詩涵早已料到有人會提出這個疑問,因此心中早就有了應對之策。
「沒有,小女子自幼學武,由家父親手教導,並非道長所說的名門。家父只是一個走鏢的趟子手罷了。」
一聽對方只是個鏢師的女兒,海中陽立時顯露出一副不屑之色——一個鏢師調教出來的人,哪能擔任抵抗宋七刀的重任?
黃詩涵深知自己的師父被江湖同道稱為「白髮魔女」,因此她不想掛著這個招牌闖江湖,待成就幾件大事後,才打算明明白白的告訴眾人自己師承何門的來歷。
海中陽那副嘴臉她不是不明瞭,而是對方既有本事成為慕容世家的座上客,想必也有點來頭。她先觀察一陣子再說,以免壞了江湖規矩。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慕容俊忽然輕歎一聲,「黃姑娘,你我雖有一面之緣,可是那賊人宋七刀並非等閒之輩,在下實在不願姑娘捲入此事,以免波及姑娘,造成憾事。」
黃詩涵故作不解,「慕容公子的意思是……」
慕容俊尚不及答話,海中陽已一旁冷笑著說:「當然是想請姑娘露兩手讓吾等瞧瞧,以免到時為了姑娘而分心。」
他的言下之意是指:說不定大家正在全力對付宋七刀時,她會在一旁礙手礙腳,因而使大伙分心。黃詩涵焉有不懂之理?
黃詩涵沉思片刻,「慕容公子,你怎麼說?」
慕容俊不答,而是溜了大夥一眼,意思也就是在詢問大家的意見。
在座之人皆搖搖頭,唯獨海中陽開口說:「抱歉,老道我一生中從不跟女娃兒動手……」
這也難怪,目前坐在大廳的都是雄霸一方的人物,又怎麼可能與一個沒沒無聞的鏢師的女兒動手過招?
慕容俊想了一下,忽然朝左右特使使了個眼色,後者二人隨即走入場中。
「黃姑娘,你可千萬別誤會。他二人聯手應戰慣了,不論對方是一人或是十人,他二人永遠都是同進退。」慕容俊本是笑著對黃詩涵說話,但對左右兩位特使說話時,臉上已轉換成嚴肅之色,「黃姑娘金枝玉葉,兩位可得知輕重,千萬別傷了人家。」
「是,少主。」左右特使不約而同地恭應一聲。
慕容俊總在有意無意間衝著黃詩涵微笑,甚至連做起事,下決定時亦處處為她著想,不難猜測出,他已對她有了好感。
黃詩涵雖點滴在心頭,但當下仍向前走了一步,狀似悠閒,實則戒心已起,不敢對他二人有所輕視。
慕容世家為武林三大世家之首,而他二人有此能耐成為慕容俊的左右手,想必機智與武功必有其獨到之處。
「姑娘請亮兵刃。」左特使抱拳道。
黃詩涵將肩上的包袱放至角落,搖搖頭,「我得看看情況再說。」
此語甫出,大伙心想:好狂妄的女娃兒,待會兒千萬別和金剛一樣——挨一掌領金子。
左特使不再說一個字,而是冷笑一聲,右腳同時跨出,左掌已然欺近黃詩涵的肩井穴。
與此同時,右特使並未閒著,而是一言不發的身一掠,拍出右掌,配合左特使的招式,將她的退路封死。
慕容俊所言並非誇大,憑他二人的武功與招式默契,的確可以同時應戰不同方向的十個敵人;也難怪他二人能成為慕容俊的左右手。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大伙皆心知肚明。
眼見黃詩涵已無路可退,若不是正面應敵,要不就是束手就擒。然而,她的動作卻超乎眾人的想像以外。
「來得好!」只見她嬌叱一聲,不退反進,同時扭腰避過左特使的掌功,反取他的脅下大穴。
大伙眼睛不禁一亮,其中慕容俊不禁暗暗點頭,似是相當佩服她的武功與膽識。
左特使輕咦了一聲,臉上忽然浮現出難以置信之色,但僅是一瞬間旋即恢復了常態;他一邊側身,左掌化掌為爪,扣向黃詩涵的右手腕脈門,動作之迅疾,幾達匪夷所思之境。
黃詩涵雖然擅長使劍,卻早已練就「手上無劍、心中有劍」的境界。因此,她每出一招時,其中便隱含玉女神劍博深之精髓,變幻莫測,刁鑽辛辣,令人防不勝防。
轉眼間,彼此已交手二十餘回合,仍是平分秋色,勝負難分。
其實,早在七、八回合時,黃詩涵至少有二次機會敲碎左特使的手腕骨、一腳踹中右特使的腰間穴,但她並沒有去把握,而是故意錯過。
她不想太快在這些人面前顯露出自己的武功底子,何況大廳內除了慕容俊、左右特使、背小箱的劉英泰,其他的人她一個也不認識。在這敵我不明的情況下,她會這樣做無疑是一次正確的選擇。
左右兩位特使久攻不下,尤其對方又是個女流之輩,這會兒顯得顏面無光,當下雙雙默契十足的暗提八成功力,出招之際,殺心已然大起。
然而,黃詩涵怎麼樣也不與他二人正面交鋒,而是一味的游鬥,偶爾出手攻向他二人身上的要穴,令他二人不得不收招自保。
如此又交手了十餘回合之後,忽聽得慕容俊朗聲道:「住手!」話聲之大,震得人耳膜生疼,嗡嗡作響。
左特使抽身回退,鐵青著臉說:「少主——」
慕容俊打斷他的話,「兩位特使何必與一個姑娘家動上肝火,所謂「不打不相識」。」他轉對黃詩涵笑著說:「恭喜你,黃姑娘,在下代表慕容世家聘請姑娘為首席護院,為期半個月,不知姑娘是否願意屈就?」
「多謝慕容公子。」黃詩涵抱了抱拳,正氣凜然地說:「能為中原武林盡一番心力,與諸位前輩高人一起剷除武林敗類,小女子深感榮幸之至。」話落,抱拳朝眾人一拱,做出一個十分標準的江湖禮儀。
「好,好,好極了。」慕容俊微微一笑,繼而用手一指大廳盡頭的走道,「午時已過,不如咱們先去膳堂用餐,待食畢後,再共商大事。」
說罷,他率先走出大廳,領著眾人一路朝膳堂走去。
能與各大門派的掌門一同用餐,這是多少江湖中人之夢想?在餐桌上有了慕容俊的介紹,黃詩涵只覺得受寵若驚,原來這些毫不起眼的和尚、尼姑、道士皆是大有來頭之人。
席間大伙談笑風生,沒有人提起宋七刀的事,「吃飯皇帝大」這句話恐怕早已沿用了數千年之久。倒是峨嵋派掌門慧心師太跟黃詩涵聊了不少,也許彼此都是女人,所以較有話可聊也說不定。
餐畢,大伙又回到大廳,慕容俊立刻差人泡上香茗,大伙邊喝邊聊的漸入主題。
直到這個時候,黃詩涵覺得自己彷彿仍置身在夢境中,她始終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可以和這些前輩高人平起平坐,那種感覺真是複雜極了。
其實她不明瞭,早在剛才她與左右特使交手時,大伙或多或少也能瞧得出一些端倪,只是沒去點破而已。
一整個下午,前來助拳之人仍如潮水般湧進,只可惜他們的武功大都平庸無奇,慕容俊依慣例的用銀子把那些人打發走,彼此雙方皆大歡喜。
不多久,血紅的太陽已漸漸西下,現在已近黃昏時分,只見那名忙得焦頭爛額的護院武師又奔入大廳,「稟公子,門外有個人……」
「哎喲,都那麼熟了,還需要通報什麼嘛。」隨著話聲,只見阿浪大搖大擺的走入大廳。
「稟公子,這個人——」
護院武師尚不及把話說完,慕容俊已大手一揮,「沒你的事,你先下去。」
「是,公子。」護院武師恭應一聲,隨即退下。
阿浪嘻皮笑臉的說:「慕容兄,咱們又見面啦!近來可好?」
慕容俊面無表情,「不好。正因為不好,所以才有勞各位前輩伸出援手,在下真是愧對先父。」
「對啊!我也是聽說宋七刀找上了你慕容公子,所以我也遠從開封城趕來呢!」阿浪四處掃了一眼,似是對在座的各派掌門十分熟悉。「小可見過各位前輩。」他當下躬身一禮。
他的目光在黃詩涵的臉上停留最久,只是黃詩涵轉過頭去,故意裝作不認識他的樣子。阿浪只是淡淡一笑,什麼話也沒說。
「眼下在座各位無一不是江湖中的頂尖高手,在下實在不敢偏勞你這位江湖浪子——」慕容俊說道。
阿浪毫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慕容公子此言差矣!所謂「受人點滴之恩,自該泉湧以報」,我可記得在開封城欠慕容公子一頓飯,今天就是來還這份債的。」
慕容公子的言下之意其實是在懷疑他的武功不入流,而阿浪卻故意裝作聽不懂,顧左右而言它。
「小子,你有沒有頭昏啊?」海中陽長老瞪了他一眼,「那宋七刀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你年紀輕輕的,放著大好前途——」
阿浪異於常態的冷笑一聲,「難道你沒聽過「初生之犢不畏虎」這句話?哼哼!宋七刀在我眼裡算得了什麼?他只是一個見不得光的殺手而已,遲早有一天,我會把他的尾巴揪出來……」
慕容俊淡淡一笑,「江湖傳言,你這位浪子不僅機智,連武功也是一流,可惜在下一直無緣見識,今天總算有機會了。」
阿浪此人不拘小節,生性幽默風趣,卻從不輕易在人面前顯露武功。因此,傳言歸傳言,他肚子裡到底有幾兩貨恐怕也沒人知道。
海中陽一旁搭腔,「說得也是!宋七刀可不是省油的燈,否則怎麼可能在短短的兩年內聲名大噪、威脅武林……」
阿浪皮笑肉不笑地說:「你們講了一大堆,就是要我拿出點東西——行!我不讓大家失望就是了。」他一臉作賊的表情,最後背過身去,悄悄地從褲襠裡撈出四顆骰子。
「你這是幹什麼?」大伙全傻了眼。
阿浪揚起手上的骰子,「這可是我的珍藏,白玉雕刻的喲!」話落,他似是連準備的動作都沒做,只是四根手指輕輕一彈,卻見四道白光如箭矢般射向大廳的橫樑。
即使事先鑲好的都不可能如此湊巧,卻見四顆骰子整齊劃一的沒入梁內,只露出一個面,面上呈現的都是「六」,這分手勁與巧勁,放眼當今武林能做到的人肯定十分有限。
「就只是這樣?」海中陽忽然說了一句。
阿浪微愣,「這樣還不夠?那還要我怎樣?」
海中陽一本正經,「這種功夫屬暗器,只要經常演練,熟能生巧,一段時日下來,一樣也可以達此境界。」
他在雞蛋裡頭挑骨頭,阿浪不是不知道。
阿浪深望了黃詩涵一眼,目光儘是不捨之意。他知道今天自己若不展現武功,絕難待在這個地方。那麼,他不就很難再見到她了嗎?
打從開封大酒樓見到她的那一刻起,這個江湖上出了名的浪子已被她臉上的那抹特殊氣質給吸引。
他故意潛入她的房內偷竊銀子,為自己鋪下一條路,怎料她對自己一點意思也沒有,甚至連名字也不肯說。如果他再這樣盲目的追求下去,最後會是什麼結果呢?他想都不敢去想。
最後,他把目光集中在慕容俊的臉上,也就是在那一刻,他已暗暗下了決定。
「好吧!既然這樣不算什麼,那麼你們說要我怎樣?」他在驟然間又回復原先那副頑皮的模樣。雖然很奇怪,可是他一向如此,大伙似乎也難以察覺有異。
海中陽洪聲說:「你至少得使使你的硬功,那才可以表現出你的實力到底在哪裡!」
阿浪抓抓頭皮,喃喃自語說:「怎麼辦?我刀劍、拳腳、棍棒、暗器、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這會兒該表演什麼拿手絕活呢?」
「不如這樣吧!」阿浪目光環掃全場,一臉不在乎地笑著說:「乾脆你們派出一個代表,與我動手三十招內定勝負。慕容公子,你看這樣好不好?」
慕容公子尚不及答話,平日沉默少語的少林寺掌門白木大師忽然開口,「老衲來試試。」他站起身,緩緩的走向場中。
少林寺乃八大門派之首,如今由白木掌門親自下場應證,廳中之人無一不默許。只是大伙心照不宣的想著:這個狂妄自大的阿浪倒大楣了!
阿浪的臉上仍舊掛著那抹奇特的笑容,「大師,請。」他拱手掌心向外一推,比了個起手式。
白木大師呵呵一笑,「小兄弟,你小心了……」聲音尚在空中迴盪,他的右掌倏地拍出,掌力渾厚,震撼整個大廳。
白木大師此人心腸慈悲,在江湖中素有好好和尚之稱,但看他現在的表現——一開始便下重手——大伙不禁在心中一陣納悶。
其實,他是在探測阿浪的身份,尤其剛才阿浪所展現出的暗器手法,絕非海中陽所言「熟能生巧」那麼簡單;加上宋七刀行兇前必送上對方一把飛刀這點來聯想,阿浪的來歷的確令人置疑。
兩年前,最為江湖中人關切的事:一個宋七刀,一個江湖浪子。這兩個人近乎在同一個時間出現江湖,兩人一樣的神秘莫測。那麼,這兩個人是否有可能根本就是一個人呢?
當今江湖道上,沒有人見識過阿浪的武功,有的也只是小露一手的四處耍寶。白木大師是想藉機探測他的底細,看看他是否與自己猜測的一樣?
轉眼間,他二人已交手了二十七招,其間阿浪險象環生,好幾次好像都要被對方的掌力擊中,卻又三番兩次的被他逃脫。大伙只望得如癡如醉,可是也心知肚明,這最後三招無疑是勝敗的關鍵。
「小兄弟真是好身手。」白木大師抽身回退,嘴裡雖然這麼說,但臉上表情卻是不以為然。
「好說好說,大師過獎了。」阿浪打了個哈哈,一臉天真的表情,「咱們別打了好不好?乾脆找個地方喝兩杯——」
白木大師淡笑一聲,搖搖頭,「即使老衲同意,只怕別人也不同意;最後三招,小兄弟你小心了。」
話聲才落下,白木大師的袈裟忽然鼓起,一張臉漲紅得好像豬肝色,顯見他已行滿功,準備雷霆萬鈞之一擊。
阿浪搖搖頭,臉上的笑容已見苦澀;尚不及開口說話,白木大師已吐氣開聲,著的一聲,一股巨大的掌風迎面拂來。
白木大師不想錯失良機,左掌猛地一旋,化掌為爪,抓向阿浪的氣海穴,同時右掌迅速變招,掌心向外,推向他的心口。
這最後三招一氣呵成,連一點接縫處皆無法瞧出,阿浪無疑已危在旦夕。
白木大師所取的位置皆人身要穴,阿浪避無可避,躲無可躲,只得踩七星,走八卦,暗一咬牙,雙掌在眨眼間拍出,迎向他的攻勢。
砰砰!兩聲巨響過後,只見阿浪「登登」地連退了兩步,身體略搖晃了一下,卻還未倒下,似是勉強拿樁站穩。
「大師好功夫。」阿浪仍是在笑,但嘴角邊已溢出一道鮮血。這兩種情況組合起來,果真是詭異到了極點。
白木大師略退了小半步,喉頭一癢,一口鮮血險些噴出;好在他及時咬緊牙關,將那口鮮血硬生生的吞下肚去,才不至於出糗。
他的臉色有如紙一樣的蒼白,可是一雙眼仍炯炯有神的凝視著阿浪,臉上的表情有點茫然,又彷彿是在回憶些什麼。
許久之後,他忽然用手一指阿浪,脫口說出:「啊!老衲想起來了,你是……」
阿浪到底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