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仍然持續不停的下著。
「今天怎麼突然下起雨來了,這種季節還下這麼大的雨可真是奇怪!」沈子清披上長袍,滿臉狐疑的看著窗外。
沈夫人坐在梳妝台前,在自己的髻上插上一朵珠花。
「是啊!四年前的這個時候不也是這樣嗎?難道太原又要鬧水患了?」沈夫人臉色略顯憂戚。
「不,這一陣風雨比四年前小多了,看來應該不會對即將要收成的莊稼產生什麼影響才是。」沈子清沉吟了一會兒才說道。
正和妻子討論著這個問題時,他們的房門突然被人用力的敲著。
「沈老爺、沈夫人,不好了,我們家小姐不見了,沈老爺、沈夫人……」
一名年輕女子的聲音在房門口響了起來,沈夫人認出是琴兒的聲音。
她打開門一看,果然是倩兒的貼身丫鬟琴兒。
琴兒一臉惶恐的衝了進來,拉住沈夫人的衣袖急道:「沈夫人,我們家小姐不見了,今天一早就不在房裡,到處都找不到她的人。」
「倩兒不見了?」沈夫人和沈子清異口同聲的問。
「這是怎麼一回事?」沈子清又補上了一句。
琴兒不安的搖著頭。
「我不知道,今天早上我跟曹嬤嬤到小姐房間就沒看見她了,我們四處的找也找不到,曹嬤嬤此刻還在小姐房裡等著呢!」琴兒既慌張又擔心。
「先過去看看吧!」沈子清說完就大踏步的走出了房間。
沈夫人和琴兒連忙也跟著尾隨而去。
他們來到了倩兒房中,除了見到摺疊整齊的棉被和滿面憂色的曹嬤嬤外,果然沒有倩兒的人影。
曹嬤嬤一見到沈夫人就連忙衝上前去。
「夫人,我們家小姐不見了,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曹嬤嬤急得眼眶已泛紅。
沈子清環顧床上整齊的被褥後冷靜地說道:「昨天晚上你們有沒有見過你們家小姐?」
「有。」琴兒用力的點著頭,「昨天晚上是我陪小姐進房的,我還幫她梳過頭髮、換過衣服之後才離開的。」
「是這樣嗎?這可奇怪了……」沈子清又陷入了沉思中。
「老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倩兒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就不見了?要不要馬上召集家裡的人手,叫他們立刻去找倩兒?」沈夫人也是一臉的著急神色。
沈子清搖了搖頭,「先不要驚動全府的人。曹嬤嬤,勞煩你跑一趟,去叫府裡的丫鬟、僕婦們四處找找。」他頓了一下又看向琴兒,「琴兒,你也一起跟著去吧!」
曹嬤嬤和琴兒一刻也不敢多停留,立即離開房間。
「那咱們呢?咱們要到哪兒找倩兒?」沈夫人看著沈子清問道。
沈子清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夫人,你先別急,倩兒的被褥整齊、房間又毫無異狀,她人應該不會有事才是,我們坐下來等吧!說不定她們馬上就會在園子裡找到散步的倩兒了!」沈子清一臉優閒地說道。
外面下著雨,倩兒怎麼可能會在園子裡散步呢?
沈夫人心中懷疑的想著,不過繼而一想,說不定丈夫的話是對的,也許倩兒真的和自己的兒子在園中冒雨散步呢!
但是,尋找倩兒的工作一直忙到了中午都還沒有結果。
這下子,連沈子清也開始著急了。他來回不停的在倩兒的房間裡踱著步,再也不能像早上那麼鎮定的坐在椅子上了。
「怎麼會呢?整個府裡都找遍了嗎?」沈子清著急的叫著。
「老爺,還有一個地方沒去看過呢!」福至心靈的沈夫人突然想到了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沈子清可想不出府裡還有什麼地方是沒派人去搜過的。
「文揚的房間啊!」沈夫人小聲地說道。
「可能嗎?」沈子清一臉疑惑的看著妻子。
不管如何,沈子清和沈夫人還是決定到文揚的房間去瞧瞧。
他們直到此刻才想起來,今天一整個早上不但沒有見到倩兒的蹤影,就連兒子文揚的影子也沒見到。這實在太奇怪了!
沈夫人和沈子清快步的來到了沈文揚的房門外。
只見房門緊閉,屋內毫無動靜。
「夫人,你的猜測也太不合理了,倩兒怎麼可能會在文揚的房裡呢?」沈子清順手推開文揚房間的門。
房門應聲而開,沈子清和沈夫人吃驚的立在原地,因為他們一眼就看見了趴睡在文揚床邊的倩兒。
兩個人面面相覷的走進了房間。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最吃驚的反而是沈夫人。
他們狐疑的看著睡在床上的文揚,和趴在床邊的倩兒。
「真奇怪,倩兒怎麼趴在床邊睡著了?」如果倩兒真的跑到文揚的房間和他幽會,她似乎應該和文揚一起躺在床上才對。可是眼前這種情景不像是幽會的景象,反倒像是文揚生了病,而倩兒在一旁看顧一樣。
沈子清走近床邊,看了看兒子的臉。
「夫人,你快來!」他突然大叫。
沈夫人連忙走上前去,望向床上的兒子。
她看見文揚側睡著,臉色像紙一樣的白。
沈夫人一驚,立即向床上撲去。
「文揚、文揚,你醒醒!你睜開眼睛跟娘說說話!」沈夫人激動的大叫著。
這一叫沒吵醒床上昏睡的沈文揚,倒叫醒了在床畔趴睡的倩兒。
上官倩兒揉著惺忪的眼睛看著沈夫人。
她看沈夫人這樣激動的叫著,一時誤以為文揚的傷勢又惡化。
她也著急的對著沈文揚叫道:「文揚、文揚!」
沈夫人看兒子仍然毫無反應,便伸手要去搖醒他。
上官倩兒回過神來,大驚失色的抓住了沈夫人的手。
「伯母,不能搖他,傷口會裂開的!」
「傷口?什麼傷口?」沈夫人心神大亂的叫著。
上官倩兒伸手掀開了蓋在沈文揚身上的棉被。
見到兒子背後一片染血的傷口,嚇得沈夫人幾乎當場就要暈過去。
上官倩兒和沈子清連忙出手扶住了她。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扶住妻子的沈子清在看見兒子受了重傷後,也不禁著急了起來。
上官倩兒先是探了探沈文揚的呼吸,接著又趴在他胸口聽了聽他的心跳。
「我想文揚不會有事了。」
上官倩兒欣喜又激動的看著沈家二老說道,然後才娓娓地道出事情始末。
「你說文揚就是太原官府這幾年一直在追緝的夜盜夜無蹤?」沈子清面色凝重的又問了一遍。
「是的。」上官倩兒的聲音雖微弱卻很肯定。
沈夫人瞪大著一雙眼睛,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文揚是夜盜夜無蹤?我……我不相信,他只會讀書作文章,怎麼可能是什麼強盜土匪呢?」
「文揚不是強盜土匪!」上官倩兒急著替文揚澄清。
「夜無蹤是俠盜,不是強盜土匪!」沈子清也正色說道。
「我不管夜無蹤是俠盜還是強盜土匪!要是被官府抓到可是死路一條啊!」一想到兒子可能的下場,沈夫人便忍不住哭了起來。
上官倩兒連忙靠了過去,摟住了沈夫人的肩膀安慰道:「伯母,文揚很安全的,他不會被官府查到他就是夜無蹤的。」
「他怎麼會安全呢?要是安全他現在怎會受傷躺在床上?老爺,你說這該怎麼辦?文揚怎麼會去做這種要殺頭的事呢?」沈夫人此刻是心急如焚。
沈子清面容嚴肅的又望了躺在床上的文揚一眼。
「夫人,我們有這樣一個劫富濟貧、仗義扶弱的好兒子,我們應該覺得欣慰才是!」
一聽丈夫竟然這樣說,沈夫人立即止住了哭聲,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直瞪著丈夫。
「你……你說什麼!?文揚可是我的心肝寶貝,是我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心頭肉,是咱們沈家三代單傳、唯一的香火傳人啊!這教我怎麼覺得欣慰?做強盜被捉到是要被砍頭的呀!」沈夫人已經有些歇斯底里了。
她在丈夫面前一向溫順,可是遇到攸關兒子的生死大事她就什麼也不顧了。
沈子清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夫人,文揚做的是好事,我們怎麼能怪他呢?這種濟弱扶傾的事,就算是被捉到了要殺頭,我們也只有認了。」沈子清無奈地說著。
沈夫人聽見丈夫的話後,又悲悲切切的哭了起來。
「伯母,您別傷心,文揚他不會有事的。」上官倩兒再度摟住了沈夫人安慰著她。
沈夫人突然抬起頭來,伸手抓住倩兒的手,激動地說道:「文揚一定會聽你的話,是的,他一定會聽你的勸。倩兒,文揚好了以後你一定要管住他,他可是你未來的丈夫啊!你一定要管住他,叫他永遠別再做這麼危險的事了。」
沈夫人望著倩兒,眼神是既熱切又充滿期盼。
「我……」上官倩兒為難得說不出話來。
「夫人,你這樣逼倩兒又有什麼用呢?文揚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也不知道能不能夠活過來……」沈子清口氣沉重地說道。
倩兒連忙開口搶話:「會的,文揚會活過來的,他不會死的!」
倩兒的話還沒說完,躺在床上的沈文揚突然喃喃叫道:「倩兒……」
一聽見沈文揚有了反應,房裡的三個人連忙擠到沈文揚的床邊。
「文揚,我在這裡,文揚……」上官倩兒急切的喚著沈文揚,並且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面無血色的沈文揚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沈夫人關心的湊到文揚面前。
「文揚,我是娘,你聽見了嗎?是娘在叫你啊!」
沈文揚艱難的把目光移向沈夫人臉上。
「娘……」他低喊了一聲。
沈夫人又哭了起來。
「你這個傻孩子,你怎麼能去做那麼危險的事呢?你要是有個三長二短,你教娘以後的日子怎麼過,還有你的媳婦倩兒,你要是有個什麼閃失,你教倩兒怎麼辦?你這個傻孩子,你怎麼能去做這種殺頭的事呢!」沈夫人心神大亂,哭著說了一大堆的話。
「夫人,你別這樣,兒子才剛醒過來,你這樣大吵大鬧會讓他傷勢更嚴重的。」沈子清不忍的勸著自己的妻子。
「爹……」聽見父親也在房裡,沈文揚不安的喚了一聲。
沈子清拍了拍兒子的手,「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我的好兒子,你好好休息吧!」說著他輕輕的把沈夫人拉離床邊,然後兩個人一起離開了房間。
沈文揚感激的看著父親的背影,他本以為父親會大聲斥責他。他記得小時候曾經聽父親罵過那些以俠盜、義賊自居的人,他說那些人只是打著救人濟世的名義在外招搖撞騙,掩世人耳目而圖利於己,是天底下最不可原諒的奸惡之徒;正因為如此,他才一直將此事瞞著他。
沈文揚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囁嚅地說道:「我……以為我爹會生氣。」
「生氣?為什麼?沈伯父一直誇你做得對,還說你是沈家的榮耀呢!」上官倩兒不解的看著他,她的手仍然緊緊的握著他的手。
沈文揚的臉上綻放一抹興奮的神采。
「我爹真的這麼說?」他激動的說著。
「嗯,他還說有你這樣一個劫富濟貧、仗義扶弱的兒子,他感到很欣慰。」倩兒據實以告。
沈文揚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上官倩兒心疼的看著他,「別想那麼多了,養好你身上的傷要緊。」
沈文揚點了點頭,白著一張臉,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又沉沉睡去。
沈子清離開了沈文揚的房間後,便立即差人去請了一位和他私交甚篤的老大夫來。
那位老大夫本來已經不再執壺開業,準備在家頤養天年安度餘生。不過因為他和沈子清交情頗深,沈子清又曾經救過他兒子的命,所以他一聽見沈子清有事相求,便二話不說、義不容辭的立即趕到沈家幫沈文揚治療箭傷。
當然,那位老大夫是絕不會對外洩露沈文揚受傷的內情。
而太原的這一場雨,接連地下了三天三夜。
仍然對追捕夜無蹤鍥而不捨的丁繼堯,率領了太原府衙裡的差役也跟著淋了三天三夜的雨。
不過,除了一群淋了雨而染上風寒的部屬之外,丁繼堯便毫無斬獲了。
丁繼堯在府衙裡看著稀稀落落、士氣不振的下屬們,他面色凝重的歎了口氣。
難道連老天爺都在幫夜無蹤這個盜匪嗎?
那一天好不容易終於讓夜無蹤中箭負傷,眼看只要循著血跡就能夠逮到這個在太原橫行了三、四年的匪賊了,可是偏偏天不從人願。
望著窗外下了三天三夜的雨,丁繼堯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
忽然,腦中一幕影像一閃,他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這幾天因為一直忙著搜尋夜無蹤的行跡,所以都沒有好好的想過這一件事。
是的,他記起來了,圍攻夜無蹤的那天晚上,夜無蹤並不是獨身一人,馬背上應該還坐著另外一個人。沒錯!是個女人,丁繼堯腦中的記憶又活絡了起來,他記起了夜無蹤身前還坐了一個女人,一個年輕的女孩。
雖然是在黑夜,不過當時火把的光芒照亮了那一帶。儘管那女子一直緊靠在夜無蹤懷裡,可是他還是瞥到了那女子的臉孔一、二次,只可惜他看得並不是很清楚。
他對女人的長相一向不怎麼注意,但他發誓他應該曾經在哪裡見過那個年輕姑娘。但是,到底是曾經在哪兒見過呢?
丁繼堯抓著腦袋努力思索著,記憶在腦中快速旋轉著,突然間他頭一抬,露出了笑容,應該就是她了!
他立即向身邊的一名差役叫了一聲:「快去備馬,我要立刻到城西的沈家一趟!」
丁繼堯心急如焚的前往沈家,他記起來了,那個美麗女子應該就是沈家未過門的媳婦,從陝西潼關來太原投親的上官倩兒。他應該不會記錯的!
目前,他雖然還不清楚上官倩兒和夜無蹤有著什麼樣的關係,但是只要到沈家見到上官倩兒,他相信一定會有所斬獲的。
沈家在地方上是名門望族,沈家主人沈子清在太原的地位更是德高望重,所以丁繼堯自然不敢太過明目張膽,純粹以拜訪為由來到沈家。
家丁進屋去請沈子清時,丁繼堯便和兩名衙役在偏廳裡喝茶。
不一會兒,沈子清便走進偏廳裡來,丁繼堯連忙起身相迎。
「丁捕頭,別客氣,請坐!」沈子清招呼著丁繼堯。
「不知今天丁捕頭到舍下來,有何貴事?」他客氣的詢問。
丁繼堯沉吟了一會兒,他匆匆忙忙的就跑來了,倒也沒想到這事該怎麼開口。不過,性格嚴肅耿直的丁繼堯也不想拐彎抹角。
「沈老爺,可否請貴府中的上官姑娘出來一見,在下有一些問題想要請教她。」
沈子清神情怪異的看了丁繼堯一眼。
「丁捕頭,你說的上官姑娘可是我們沈家未過門的媳婦?她是家中內眷,恐怕不適合出來見客。」沈子清立刻婉拒了丁繼堯的要求。
「這……」丁繼堯尷尬得說不出話來,到人家家裡要求見人家的女眷,這的確於禮不合。
「請恕在下失禮,不過這件事真的很重要,在下一定要當面請教上官姑娘才行。」丁繼堯語氣恭敬,但是神情卻很堅定。
沈子清又是一臉凝重的看著他。
「丁捕頭,到底是什麼事,請你直說吧!」
丁繼堯又看了沈子清一眼。
「沈老爺,我們懷疑貴府的上官姑娘和橫行太原的夜盜夜無蹤有所關聯,所以有一些問題想要請教上官姑娘!」
「你是說我們沈家未過門的媳婦和夜盜夜無蹤有所關聯?」沈子清的臉色開始難看了。
「恐怕是的,曾經有人目睹上官姑娘和夜無蹤同乘一騎悠遊在太原城中。」
這句話一出口,跟隨在丁繼堯身後的兩個衙門差役也覺得他這話說得太不知輕重了,竟然影射人家未過門的媳婦和一個夜盜廝混在一起,這不是存心要讓沈子清難堪嗎?
果然,一聽見丁繼堯這麼說,沈子清立刻臉色大變,橫眉豎目的用力一掌拍在桌上。
「荒唐!」他氣得面色發青。
「丁捕頭,你查夜無蹤竟然查到我沈家來了,還誣指我未過門的媳婦和強盜夜無蹤有所勾結,你是和我沈家有仇,存心來找碴的嗎?」沈子清不客氣的對著丁繼堯大聲吼叫。
「沈老爺,你誤會了!」丁繼堯急忙開口解釋。「我怎麼敢說貴府的上官姑娘和夜無蹤有所勾結呢?只是上官姑娘和夜無蹤在一起是我親眼所見。」
「胡說八道!我未過門的媳婦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閨秀,你竟然誣賴她和外面的男人廝混在一起,你們衙門捕快是這樣辦案的嗎?隨隨便便就闖到人家的屋子裡來破壞人家婦女的名節!」沈子清氣得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直指著丁繼堯大罵。
丁繼堯眼見沈子清如此震怒,他也有些慌張了,急忙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沈老爺,您請息怒,我們丁捕頭只是一時心急口快,我們絕不是有意來生事的,我們立刻回衙門重新再查過這案子,今天打擾啦!」
丁繼堯尚來不及開口說話,他身旁的一位衙役就搶著向沈子清賠罪。
丁繼堯見狀,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得與差役一同離開了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