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昕沒有來?」穆以律開著車,接到小鬼打來的電話,「你去我房裡看她在不在那裡睡……沒關係,我准你進去,快點去看。」
他的口氣很煩躁,離開公司時是十點半,小鬼的聯絡簿幾天沒有人簽了,他今天趕回去要把空下來的家長簽名欄補好。
「不在?OK!你先回房睡,聯絡簿擺在書桌上。學習單?那是什麼,我要簽名嗎?要簽的東西通通擺在桌上,聽見沒?」
穆以律覺得小鬼麻煩就是這樣,他按捺著性子繼續和他通電話。
「不是簽名的,你不會寫?一樣擺在書桌,我幫你解決。」他下班累得像條狗,回家居然還要幫小鬼寫作業,「家長不能幫忙代寫?OK,你先睡,我回來再跟你一起討論。」有完沒完啊!
小鬼的聲音聽起來沒精神,而他同樣也很苦惱。
他打電話、傳簡訊,童昕都沒有回應,這幾天公司很忙,他幾乎都睡公司,醒來先回家沖個澡再接穆風去學校又回公司繼續開會。
終於到了今天,他不必再睡公司,打算先去找童昕瞭解狀況。
「今天我會回去……你說童昕嗎?她應該是生病吧,我先過去看她,你先睡不要等我。」
好在小鬼很聽話,他開始到補習班上才藝課,穆以律特別請人接他下課回家,童昕不在的這幾天,有人會替小鬼送便當。
穆以律打了方向燈,從大街轉到小巷。
這裡他常來,知道一樓店面是她的美術教室,樓上才是她的住所,只是他從沒進去過。
他清楚她的職業,來幫他打掃不過是兼職,難怪她帶小鬼很有一套。
她說愛孩子過與不及都是不好的,因此她對穆風並非極其寵愛,有時候他做得不對,童昕還是會告訴他,指出小鬼下次不可再犯的錯。
按了門鈴,樓下鐵門被打開,穆以律往二樓走。
她的警覺性依然很不夠,連問都沒問是誰就開門。
直到按下她家門鈴,穆以律等了五分鐘才看到有人開門。
「原來你在家。」他話才說完,大門就被拉上,他一腳堵在門邊上,正好被夾到,「好痛!」
童昕哀怨的看著他,不得已走進屋裡。他來幹嘛?讓她躲在自己的小世界裡行不行?
「你沒問是誰就開樓下的門。」她獨居,隨便開門很危險。
「隔壁小姐有時候沒帶鑰匙會按我的門鈴。」她以為是鄰居。
她的屋子很小,卻很整潔乾淨,穆以律感到很溫馨,如同她給人的感覺那般,溫暖又舒服。
「你好幾天沒到我那裡去,是不是人不舒服?我打你手機,都沒人接,簡訊看了沒?」家事公司換了其他人去,穆以律其實很不高興。
「我手機壞了。」
她說謊,穆以律知道她有閃躲自己,但是他不明白原因。直到看到桌上那本八卦雜誌,他終於找到答案。
「你什麼時候買的?」他拿起那本雜誌,讀著那篇報導。
「它什麼時候出刊,我就什麼時候買的。」她連說話都有氣無力。
童昕很傷心,因為他被拍到夜訪遠洋小公主時,就是他要求她留下的那一天。
他見完那個女人,回來可以抱著她睡。而她什麼都不知道,還在暗自高興他的歸來。
她根本就是個笨女人!
「沒有營養的報導。」他看完,扔進垃圾桶裡。
童昕看著他,那雙眼紅紅腫腫的,「我不覺得,狗仔十連拍,拍得很精彩!」
他脫下西裝外套,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沉默地盯著她,童昕被他瞧得很不舒坦,走到廁所去,然後把門鎖起來。
在這裡,她就可以眼不見為淨了……
坐在馬桶上,童昕眼神空洞,覺得自己應該不會再哭了。
他幹嘛來這裡找她?一想到這裡,豆大的眼淚滴下來。
該死!她是水龍頭是不是,除了哭還是哭,可不可以多點建設性的作法?一定要這樣悲慘嗎?
童昕恨死軟弱無能的自己,她根本沒勇氣問他為什麼那天去見對方,又或者他們早就碰面好幾次,只是那次沒燒好香,正巧被拍到……
她在腦中模擬第一百次他們夜訪的情景,然後場景都會繞到床鋪上,最後淚水爬滿她的臉。
叩、叩!穆以律敲著廁所門。
「童昕,你還好嗎?」他等得不耐煩了,她居然躲了那麼久不出來。
「幹嘛?」
穆以律側耳傾聽,她是不是在哭?「我要借廁所。」
「我便秘,要上廁所回你家去!」他可以再混蛋一點!童昕氣得半死。
「我很急,你再不出來,我上在你門口了。」他揚高聲,說得一點都不像是開玩笑。
她打開門,用力吼著他,「穆以律,你這個王八蛋!」
他二話不說把人拎出來,「我以為跟小鬼混久了,你的脾氣都被磨到沒有了。」
很好,今天是個值得紀念的好日子!因為他們認識這段日子以來,第一次看她抓狂罵人,而且對象是他,不是那個小鬼。
「你給我滾回去!」她再罵,眼淚越流越多。
他幹嘛要這樣?看她生氣很開心?穆以律是不是壓力大到發瘋了?
童昕!你管他腦子正不正常,他背叛你在先!她恨死自己到現在還是該死的在乎他。
「我等一下就要回去,小鬼聯絡簿好幾天沒人簽,再不簽他老師就要打電話來。你知道什麼是學習單嗎?那個是要幹嘛的?」
「那是他的作業之一,每次學習單都有不同的字題。」她邊哭邊解釋:「最近他們在觀察植物的生長,穆風種了……」等等,她發什麼神經啊?
「他種了什麼?」他靜靜的聽,怎麼說到一半不說了?
「你來這裡到底要幹嘛?」童昕用力推著他,可以這樣耍人嗎?
「你果然還是很關心孩子。」就是沒把他擺在第一,穆以律很悶,不過暫時可以接受,「明天會來吧?」
「我不會過去!」到現在還要叫她去,他有沒有良心?
「但是我們有簽合約,你記得吧?」
童昕差點抬起腳來踹死他,這傢伙的血是不是藍色的?
「你扣我薪水好了!」她不幹了、不幹了!
「我記得你是幫朋友代班。」穆以律頓了一下,「你的意思我懂了!再見。」
說完,他轉身走向大門。
童昕一愣,然後拿起拖鞋砸向他,「穆以律!你這個花心在先、背叛在後的混蛋,你難道不應該對我解釋什麼嗎?」
穆以律微微一笑,這是她第一次對他動粗,真好!又遙遙領先小鬼了。
「你終於問出口,我以為你不是那麼的在乎。」
或者該說,她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問。她若真不在意,會閃躲他嗎?躲在自己的小世界裡自怨自艾到死。童昕很想敲他的頭。
「我沒想到你會看到這篇報導。」她曾說她不看報紙、不看新聞,結果現在穆以律很後悔,每當一有個風吹草動,就怕會驚擾她。
如果知道自己登上八卦雜誌的封面,他會早一點來找她。
「那天我確實接到艾媛的電話才出門,但不是雜誌寫的夜訪三小時,我待一個半鐘頭就離開了。」
聽聽,喊起人家的名字多自然!足以見得他跟對方的好交情,童昕臉色更陰沉。
「一個半鐘頭,衣服也不會只脫一半!」童昕差點沒動手揍到他臉上去,他實在太冷靜,冷靜到讓她覺得自己很愚蠢。
「我和艾媛從小就認識,與遠洋聯姻是我父親的主意,與我無關。」這點希望她能夠明白。
「都不關你的事,可是新郎卻是你!」他越冷靜,童昕越生氣。她在乎得要死,他卻這樣的抽離。
她覺得自己很像個傻子,白癡到極點!他根本不懂她有多難愛。
「這件婚事,基本上我不會同意,所以你放心。」只要他堅定立場,她全心信賴他,咬牙挺過去不會有問題。
「我知道邦星需要一筆資金。」公司財務重整,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她雖然不懂,不表示她不關心。
「這陣子我忙著籌措資金,就是希望邦星能度過難關。雖然父親認為聯姻是最好的方式,但我無法順從他的意思。」
「所以那一晚,你到她家做什麼?」趁她理智線還沒斷裂前,他最好表現出真的有些在乎她的模樣。
「她有困難,找我商量。跟她孩子的爸,我們三人聊了一會兒。」那個女人未婚懷孕想找他幫忙,請穆家自行退婚,保證遠洋金控部份資金調到邦星去,不過穆以律才不信,他自己忙得要命,哪有空管她?「總之,我跟她之間是清白的,絕對沒有週刊上所寫的那般。」
童昕看著他,這男人為什麼到現在還理性成這樣?她快爆炸了!
「你讓我覺得自己像個白癡。」
她這幾天沒工作就是躲在屋裡哭、哭得要死要活連飯都吃不下,結果這傢伙居然一臉平心靜氣?
「怎麼說?」他不懂,但其實他滿高興的,因為她表現得一副在意他到極點的模樣。
雖然她哭到雙眼浮腫,不過穆以律還是覺得她很可愛。他真的中她的毒很深,無論她大吵還是大叫,或者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他仍然喜歡她的所有面貌。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氣!氣到沒一天可以安穩的睡著。」該死,她好像又快要哭了。他再繼續這樣冷靜下去,她會氣瘋的。
「你應該要來問我的。」而不是躲在這裡,讓他很擔心。
「我哪裡敢?」她的臉皮再厚,也是有限度的!
「我以為你曉得我的心意,我記得我表現得很明白。」他對她極度依賴,難道她感覺不到?
「你只是有時抱抱我、親親我,卻從來都沒有對我說過那句話!」可惡,她都對他表白過好幾遍了,但他始終都沒說。
「哪句話?」穆以律反問。
童昕瞠大眼,他居然還敢問她?
「你……你沒在乎過我!」她簡直要嘔血了,他竟然無辜的看著她,「給我滾出去!這裡不歡迎你……」
「我愛你!」他淺淺地笑,語氣又輕又溫柔。
「你……你……」見他朝自己走來,童昕的舌頭像被貓給咬掉了。
「我愛你!」她的模樣好可愛,淚眼汪汪像只該被寵愛的小貓咪。
「你混帳!我還沒有做好準備。」他說了兩次,可惡!他居然一口氣說了兩次,這男人都不給她喘口氣的嗎?
穆以律抱住她,埋在她頸脖處輕輕低語:「對不起,我應該早點來。」
「如果你再晚一點,我就不打算原諒你了!混蛋!」他的擁抱讓她該死的想念,她以為自己再也沒辦法霸佔他胸膛的位置。
她的鼻音好像又重了一些,原來這個小女人很會吃醋,他還以為他大概別想在她身上發現這種東西。
「我應該要先告訴你,但我不想你擔心。工作的情況你不清楚細節,就會有無謂的操心,它不該影響我跟你的感情。」
沒有遠洋金控。穆家的邦星金控還是可以走下去,有人願意資助他,邦星財務可望脫困。
不過,穆以律希望塵埃落定後,再親口告訴她,讓她明白她選擇的男人,有個可靠的肩膀,而不是個遇事就逃的膽小鬼。
「遠洋金控願意幫你嗎?」哭歸哭、氣歸氣,她還是要命的在乎她。
童昕覺得自己好沒骨氣!以前她有這麼孬嗎?都是這傢伙害的!
「艾媛做事反反覆覆,沒人說得準。」穆以律不想因此鬆懈下來,寧可靠自己,「而且,沒有人保證我娶她,遠洋金控就可以拿出充裕的資金來幫助邦星。」
「你覺得很冒險?」
「除了你以外,我不相信任何人。」穆以律看著她,眼神很堅定。
從進門開始,童昕就曉得自己一定會原諒他。
愛情是盲目的,以前她覺得這句話是在嘲笑陷入愛情裡分不清現實的男女。但是她深陷其中後,就明白這話的涵意。那不叫盲目,而是一種包容。
因為太愛,所以無止盡的包容。
儘管對方做的事情會令自己傷心,但傷心完後還是無法不愛。
「你的狀況這麼糟,我居然沒辦法幫你。」只有在這時,童昕才會發現自己所擁有的,不足以支撐他的天空。「我什麼都做不了……」
「只有你在我身邊,我會把一切都處理得很好。」打從遇見她起,他就是如此認為,「我總是表現得很好!這是你最常對我說的話。」
她從來都不知道,她一句小小鼓勵的話,讓他再累都可以支撐下去。
「別哭。」他吻掉她的淚,她一哭他就會心疼,而且不知所措。
「我才沒有!」她捶著他的心口,大聲抗議。
穆以律低笑,她就是嘴硬,但是心腸很軟。
溫熱的掌滑入她的衣下,感受她的溫暖,滑膩的膚感像是上好的絲綢,讓他捨不得放開。
才一下子,他就挑起她的慾望。童昕覺得好羞好氣,他們才剛吵完不久,他就想要轉移她的注意力。她按著他的手,穆以律還是沒有停止,反而和她唇舌嬉戲,吻得更火辣,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讓我抱抱你,我好想你。」脫掉礙事的上衣,他動手解開她的內衣,讓她潔白的腿纏上他的腰。
穆以律將她抱起放在沙發上,厚實的胸膛壓了下去,擠壓她的柔軟。
他的靠近像團火,燒得她每寸肌膚都熱烘烘的很酥麻,她沒辦法抗拒。
「你總是這樣。」她抗議,卻沒有推開他,單純的抱怨。
「但是你喜歡。」她的兩頰潮紅,像蘋果一樣甜美,催化著他的熱情加速燃燒。
她還想要開口,他親吻了她,在她體內伸展著這陣子渴望她的思念,既熱烈又深入,並且沒有盡頭。
軟軟的呻吟聲,在小小的屋子裡迴盪,很甜、很誘人……
童昕剛結束一堂家教課,準備去接穆風放學。
自從穆以律親口保證不可能與艾媛在一起後,童昕的心就不再沉重,雖然還有難關要面對,但是她相信穆以律給她的保證。
她走向校門,看到孩子們成群結隊,家長在外面等著接回自己的寶貝。
穆風和同學走出來,童昕回快腳步上前,卻見到兩個西裝筆挺的男人站在他們面前。
她不知道他們跟穆風說什麼,孩子居然坐上其中一人的車,童昕想也不想地尖叫起來。
「穆風!」她從沒有看過對方,為什麼穆風會上車?
她衝上前,用力拍打車窗,「穆風,快下車!」
童昕的舉動嚇到穆風,小傢伙本來要按下車窗,對方卻把車窗反鎖,此刻他意識到自己犯錯,慌了!
「童昕!」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該死!」童昕捶著車門,大吼著,「先生,快點開門!」
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把她拉開,「小姐,你做什麼?」
待她被人拉住,對方一溜煙把車開走。
童昕甩不掉那男人,「放開我,你們是誰?為什麼把穆風帶走?」他是剛才和穆風說話的其中一人。
「我們是穆老爺的屬下,從今天起穆風少爺要回本家。」男子掏出名片,「老爺有交代,謝謝童小姐這陣子對穆風少爺的照顧。」
童昕看名片,果真是邦星金控的員工,但她的口氣依舊很惡劣,「穆以律曉不曉得這件事?」
「少爺會聽從老爺的指示,請童小姐不必擔心。」
「你的意思,是穆以律還曉得?」她一把火又燒起來。
男人的表情很冷漠,「這是穆家的事,請童小姐無須費心。」
「穆風還小,你們不可以隨便把他帶走。」他歷經喪父之慟,遇到阿姨為了父母的保險金跟穆以律翻臉,孩子的精神狀況看似穩定,但誰又曉得他還能再受怎樣的刺激?
「如果沒問題,恕我失陪。」他鞠躬,既客氣卻又冷淡,非常無情。
童昕拉住他,「先生,請告訴我穆家在哪裡?」
男人甩開她,「我沒有告知童小姐的義務!」
她感到萬分生氣,二話不說衝上前去和對方糾纏。
「我管你有沒有義務,如果不告訴我,你哪裡也別想走!」她拉住他,口氣很凶。
男人沒見過如此不可理喻的女人,又不是她的小孩,發什麼神經?
「滾開!」他惱火地推開她,拉扯中甩了她一巴掌。
瘦弱的童昕被打倒在地,摔得眼冒金星。
好痛!可是她不能善罷甘休,穆風被帶走了……
但是眼前一陣黑,她的頭好暈!那男人對她下手很重。
直到她的視線變得比較清楚,對方卻已知去向。
童昕很慌,覺得對不起穆以律,她沒把孩子保護好,居然讓他們帶走。
她顫抖的撥通電話給穆以律,對他說明一切狀況,甚至向他再三確定拿名片給她的男人是邦星裡的員工才安心。
她像個粗心大意讓孩子走失的母親,緊張得全身都在顫抖,半邊臉腫得像豬頭,臉頰火辣辣地如火在燒。
若不是穆以律安撫她,保證立刻處理,她一定會崩潰到號啕大哭。她剛剛真以為穆風被綁架,那種恐懼是沒有任何一個做母親的願意承受的痛苦。
雖然穆風並非是她的孩子,但是她願意像個母親去疼愛他,甚至把他和穆以律視為最珍貴的寶貝。
如今,童昕知道未來有些事情,會逐漸改變了……
穆以律冷漠地走進本家,佔地百來坪的豪宅裡,華貴得沒有一絲溫暖。
他在這裡,度過形同惡夢的童年。孤獨、寂寞、哀傷、單調、冷漠,所有最負面的情緒,都在這間屋子體驗過。
經下人通報,父親從二樓拄著枴杖走下來,站在他面前。
穆嚴嵩,邦星金控第二代負責人,集團在他手上迅速壯大,成為台灣金融界裡活躍的一顆巨星。
如今他年事已高,極少干預集團的經營方針,從前線退下,不表示他勢力已然消失。
「真難得。」穆嚴嵩冷諷,這間屋子他多久沒踏進來過了?
穆以律冷眼看著父親,「為什麼把穆風帶回來?」
「他是我孫子,穆家有義務照顧他。」
「你最好是這麼想,而不是想利用他!或許你只想要再培養出第二個傀儡,好把我一腳踢下去。」父親本來就不喜歡他,這點穆以律再清楚不過。
「很好,你依舊樂於挑戰我。滾出去,不要讓我看到你!」
「要我滾,可以!叫穆風出來,我要把人帶走。」童昕為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他不會跟你走,你有什麼能力養小孩?」
「小鬼跟我處得很好,不勞你費心。」穆以律越過他身側,準備上樓。
「因為那女人在的緣故,所以你以為自己可以處理得很好?」穆嚴嵩的話砸在穆以律耳裡,像刀子在割,「你該不會認為,我會允許她的存在吧?」
穆以律臉上瞬間凝聚前所未有的怒氣,「你如果敢動童昕,我保證在你剩下的人生裡,都會活在後悔之中。」
「你為了一個女人威脅我?我是你父親!」
「可是你從來沒盡到做父親的責任,你沒有資格干涉我。」他的童年過得很扭曲,被逼著不斷成長,變成一個喜怒不外露,對旁人毫不關心的人!
「你覺得你有盡到做兒子的義務?你根本成不了氣候!」
穆以律冷笑,不在乎他是否認同,「彼此彼此,但是你別無選擇。」
這句話,無疑是往穆嚴嵩心裡戳上一刀,「為什麼我失去的,會是你大哥?」
聽聽,有哪個做父親的會這樣跟自己的兒子說話?穆以律覺得真悲哀。
「我也想問老天爺,為什麼死的不是我?」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父子倆惡劣的關係,是經年累月所留下的傷痕,讓彼此之間的積怨更加深厚。
「哼,那個女人只有專科夜間部畢業,連大學文憑都沒拿到,有什麼資格跟你在一起?」穆嚴嵩感到荒唐。
他果然調查過她了!
穆以律覺得生氣,也同樣感到可笑。他永遠把自己的標準套在別人身上,沒達到就是不及格!太好笑了,他以為他是誰?
「這代表她發現自己除了唸書以外,還有優於其他人的長才,很務實!」
「長才?跟小孩混在一起,滿口甜言蜜語哄人?讓愚蠢的家長掏出錢來,用微薄的薪水過活,這叫務實?」
「指導孩子創作,那是她的專長,請你尊重她的專業!」他不應該與父親見面,如果不是穆風在這裡,他不會踏進本空來。「童昕不是你的誰,她沒有拿你一毛錢,不在你底下做事,你甚至沒和她相處過,你沒有立場批評她!」
「穆風是我孫子,對於指導他的人選,我必須要過濾。那女人的程度配不上,沒有資格。」
「你認同他嗎?你只想把那小鬼變得跟你一樣冷血無情,滿腦子只知道賺錢,什麼也不在乎。」他踩上階梯,拒絕與父親再交流。
「如果你把穆風帶走,那女人絕對會消失在你的生活中,你可以二選一,好好考慮。」
穆以律咬牙忍下肚裡的火氣,他居然逼自己做這樣的選擇!
這就是他父親,有著惡魔一般的心腸!穆以律走向二樓,招來傭人問穆風的房間。
他很快打開門,看到小鬼在書桌前寫功課。
「叔叔!」穆風見到他,立刻跳下椅子奔過去,「對不起!」
雖然他不喜歡小孩,但是他可以跟穆風住在一起!這個念頭在小鬼奔向他的同時出現,讓穆以律覺得很溫暖。
穆以律摸摸小鬼的頭,把他牽到一旁坐下,「你道什麼歉?」
「我害童昕嚇到了,我不該隨便上陌生人的車。可是他說認識爸爸,是爺爺派來接我,爺爺想要看看我,所以我才上車。」
小鬼一臉很歉疚。
穆以律口氣放軟,「你要親自跟童昕道歉,她嚇得差點要哭出來了,你曉得嗎?」而且還因此受傷。
雖然那小女人假裝鎮定,但是穆以律聽出她當時的聲音發抖。
「我們要回去了嗎?」他一直在等叔叔接他回家。
「穆風,我們要好好商量一下。」穆以律嚴肅地面對他,「你說你會像個男子漢一樣,那我們就站在同樣是男人的立場好好討論。」
穆風偏著頭,不懂這意思,但是叔叔的表情很認真,不是在開玩笑。
「什麼事?」
「你喜歡童昕嗎?」雖然他知道,但是穆以律要小鬼親口說。
「喜歡。」
「OK!叔叔也很喜歡童昕,就像你爸爸喜歡你媽媽那樣,瞭解嗎?」穆以律很坦白,他想這小傢伙有必要為此瞭解情形。
穆風微笑,很開心的點點頭,「我明白!」這樣說來,童昕會跟叔叔結婚囉?
這樣他們三個人以後可以一直在一起呢!
「但是爺爺要我做個選擇,就是從你跟童昕之間二選一,我只能擁有一個人。」
穆以律很恨,恨父親自己孤單,卻同樣讓他背負這樣的痛苦過日子。
他憑什麼要乖乖放棄童昕?多年前他什麼都不管,拋下一切離開穆家,那麼這一次,他也能!
待邦星度過難關,當成還他生養的恩惠,他打算帶著他們遠走高飛,讓這老傢伙抱著那堆死也帶不走的財產度過餘生。
「不能全部都要嗎?」穆風的眼神很哀傷。
他想起阿姨嫌他麻煩,不想照顧他時厭惡的模樣,叔叔是不是也會一樣不要他?
「我不會放棄你,這點你要牢記!」他知道小鬼在害怕什麼,同樣的事他不會讓小傢伙經歷第二回。
「可是,叔叔有了我,就不能跟童昕在一起……這樣我們會開心嗎?」他不喜歡只跟其中一人生活,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光很快樂。
「這也不是我要的。」
「我不應該坐上那部車,這樣我們三個人就會一直在一起!」穆風很沮喪,都是他的關係。
「沒人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我們都不想童昕離開,所以叔叔要跟你商量,你可不可暫時忍耐,先住爺爺這裡?」
「只要我住爺爺家,以後我們三人有機會在一起嗎?」
「一定會的!我想辦法讓童昕來這裡看你,好嗎?」他做出承諾,並且要求自己做到。
穆風懂了,表情很認真,「我會忍耐,自己留在爺爺家乖乖的。叔叔!你要保護童昕,我們要像男子漢一樣保護她!」
穆以律掏出一張便條紙,「這是童昕要給你的。」他早就知道父親不會輕易讓小鬼走,所以請童昕寫了張字條給穆風。
穆風,有沒有乖乖的啊?爺爺很相念你,他一個人很孤單,所以這段時間請你陪爺爺,等叔叔跟我的工作告一段落後,我們很快就會把你接回來的!
PS:三個人再一起去吃漢堡喔!
童昕
字條末了,留有三個娃娃笑臉疊在一起。
「叔叔,這是你耶!那個是我,童昕在這邊。」穆風指給他看,很寶貝這張字條。
他的忍耐,穆以律全看在眼裡,覺得心疼。
「我知道了,只要是叔叔跟童昕說的話,我都會記得。」他把字條折好收在口袋裡,「叔叔,你快回吧!幫我跟童昕說,我在這邊很好,會乖乖聽爺爺的話,請她不要擔心。」
「有事就打給我,記得我手機號碼吧?」穆以律站起來,走到書桌前檢查他的功課,還幫他把聯絡簿簽好,「不管什麼時候,你都可以打給我。」
穆風站在他旁邊,抬頭看著穆以律,「叔叔,我什麼時候才能長得跟你一樣強壯呢?」
「大概再二十年後吧,你現在只是小鬼。」臭小子,難得會對他講這麼多內心話。
「如果像叔叔的話,我就可以保護你跟童昕了,對不對?」他說得很認真。
穆以律蹲下來,「穆風,只要自己很堅強,不管什麼時候,你都可以擁有力量去保護在乎的人,跟你的外表沒有關係。」
他很感動,這小鬼和童昕一樣,願意付出自己而綻放光芒,不吝嗇的給人溫暖,這就是為什麼他願意不顧一切的守護他們的原因。
「就像我常覺得童昕在保護我們,對不對?」
穆以律第一次把他抱在懷裡,「對,童昕總是用她的方式保護我們,如果她離開了,不只你會難過,叔叔也會很痛苦。」
小小的頭趴在他肩上,一雙溫暖的小手環在他脖子,穆以律明白他們以後三個人要在一起生活,少了誰都不可以。
「我會很忍耐很忍耐喔,乖乖的留在這邊。」他好想哭,叔叔的懷裡好溫暖,讓他想起爸爸。
小鬼的鼻音都出來了,穆以律拍著他的背,「我知道,你很勇敢!叔叔會很快把你接回去。」
「我不會哭喔,會像個男子漢面對。」他的眼淚偷偷落在穆以律的肩膀上,不敢讓他看見,「你有空要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