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意地回想起自我們認識直到最後結束的日子,這段日子,就好像柴可夫斯基的「悲愴交響曲」,雖然有快樂的回憶,但現在想來,卻又多了一層憂鬱的陰影。
沒有了你的日子,我一個人孤獨的過。我的日子是否真的會如同悲愴交響曲般,慢慢的結束在哀切之中?
「袁先生。」拿著一個信封,沈為峰笑得有些神秘地出現在袁知陵面前。「不好意思,請怨我冒昧,您現在的心情還好嗎?」
袁知陵皺著眉瞪了沈為峰一眼,「沈為峰,你還好吧?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別讓人家以為我虐待你了。」工作量又沒有增加,他怎麼今天突然瘋瘋癲癲的?
「袁先生,您現在心情好嗎?」即使受到譏諷,沈為峰依然笑容可掬地問著。
放下手邊的工作,袁知陵終於正眼看向沈為峰。
「我實在不曉得你在搞什麼鬼。我的心情不好也不壞,這樣可以嗎?」耍什麼神秘?有夠莫名其妙。
沈為峰笑了笑,遞出手上的信封,「看了這個,您應該會比較高興才是。」
心微微一震,袁知陵緩緩地接過信封,靜靜地瞅著它;不知為何,他不敢立刻打開來。
是聆音嗎?
找了好久,幾乎要翻過台灣的每一寸土地,依然不見他的蹤影。
雖然已漸漸地灰心,但是搜索卻未曾停止,袁知陵終於發現有些事情是他無法控制的。
瞟了眼沈為峰,看他那臉賊笑,袁知陵幾乎就要相信打開信封就能夠見到在他心中纏繞許久的身影,見到他想念的方聆音……
「這是什麼?」不知為什麼就是不想馬上打開信封,袁知陵轉而逼問沈為峰。
「您自己看就知道了。我還有工作,先出去了。」忍著滿腹竊笑,沈為峰趕緊離開袁知陵的辦公室。
明明就很想看,還一直猶豫不決的,真是一點也不像他啊?
這也是方聆音造成的改變之一。
看著沈為峰的身影消失在門後,原本遲疑不決的手指馬上迫不及待地折了信封口,抽出了幾張標明序號的照片和一張說明的便箋。
第一張,維奧提國際小提琴比賽頒獎典禮,第二名。
第二張,帕格尼尼國際小提琴比賽第一名。
第三張,義大利街頭。
第四張……
袁知陵緊緊的捏著照片,渾身不自覺地顫抖。
照片上的方聆音,依然是他心心唸唸的那個人,依然纖細而美麗,依然與他所愛的小提琴相依為命;但是,他已不是那個怯懦封閉的方聆音,而是能夠站在世界的舞台上、接受眾人鼓掌喝采的方聆音。
照片上的他揚著淺淺的笑,許久未見的笑顏奪走了袁知陵數秒的呼吸,每每想起聆音就微疼的心又開始刺痛。
那場遊戲,其實是他輸了。
輸了心、輸了情,換得的只有方聆音傷心之後的漠然一眼。
輸得太徹底以至於沒有挽回的餘地,想自救也回天乏術。
靜靜地等待那陣心痛淡去,袁知陵再度將目光轉回照片上。
他變勇敢了哪!即使沒有了他,他也能夠不畏懼、不退縮的將自己的才華展現出來;沒有了他的魔法之吻,他也能夠克服心中的障礙,努力地跨出每一步。
相較於方聆音,一直思念著過去的自己,生活簡直乏善可陳。雖然工作依然在做,但除了「生活規律」這個評語,怕再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詞來形容自己。
這數個月來,袁知陵依然住在方家的宅子裡,一個人在那屋子裡搜集過去回憶的碎片,汲取已逝的甜蜜餘溫。
方聆音已經踏出了他的腳步,他卻反而縮進了殼裡。
聆音,你想過我嗎?你還愛我嗎,或者還恨我嗎?你對我還有任何的感覺嗎,或者我對你而言已變成一個不願回想起的陌生人?盯著照片,袁知陵忍不住在心中輕聲問道。
承受袁知陵一連串問號的方聆音,依然在照片中揚著優雅而帶著薄愁的淺笑。
「為峰,你來一下。」盯著照片思考了好一會兒,袁知陵終於有了動作。
他要找到方聆音,要方聆音重新愛上他——雖然很困難,不過不去做的話,又怎麼知道結果是什麼?
更何況他可是「想要什麼就一定要得到手」的袁知陵,遊戲的態度已是如此,認真起來就更加不可能放棄!
「袁先生,您找我?」滿臉笑容的沈為蜂出現在門口,連聲音都帶著幾絲愉悅。呵呵,太棒了,可以看好戲?
「除了這些照片,派去搜集資料的人還有沒有說些什麼?」
「還有一項,方聆音今天要回國了。」
在兩項音樂大賽上獲得名次的方聆音回國,著實讓藝文界的記者忙了好一陣子。
一個在本土未曾公開露面的天才小提琴家,初次出賽便贏得兩項大賽的前兩名,以大篇幅的報導連同年輕俊秀的照片一同攻下了各大報的藝文版。
在機場大廳的一角,兩個戴著墨鏡的男人,只是靜靜地望著不遠處的騷動,沒有擠進那堆記者中去湊熱鬧。
袁知陵望著那個雖然離去,卻在他心裡留下身影、讓他日夜牽念的方聆音,幾次想舉步上前,卻又遲疑。
眼前的身影和心中的影像交疊,他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只是現在方聆音臉上那抹飄忽的淺笑已不再是為他而綻放。
「袁先生,需要我去請方先生嗎?」見主子沒動作,沈為蜂故意問道。
沉默一會兒,袁知陵緩緩地搖頭,「不要,我不想跟那些記者碰面。」方聆音一定也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和他重逢。
袁知陵不只討厭輸,弄巧成拙會讓他心生不悅。
「是。」多事的沈為峰並不因此而閒嘴,眼珠子溜了幾轉,他揚起一個看起來很親切和藹的微笑。
「對了,我聽舞華說了一件事。」沈為峰說。
康舞華?那個驕傲冰冷的女鋼琴家?
袁知陵僅和她有過一面之緣,因為直覺她和方聆音的個性有相似,所以對她留下了些印象。
「她說什麼?」雖然沒什麼興趣,但是既然沈為峰都開口了,搞不好有點兒幫助,畢竟康舞華也是音樂界的人。
「方聆音後天要辦演奏會。」
突如其來的消息讓袁知陵瞠大了眼。聆音,他害羞的聆音要辦演奏會?
「怎麼……」正想說怎麼可能,目光再度被大群記者所包圍的方聆音所吸引住,讓他沉默下來。
聆音已經不是過去的方聆音,也不再是他的方聆音……
目光緊緊跟隨那抹纖細的身影,向來呼風喚雨的袁知陵也只能束手無策,默然以對。
「贊助者是誰?」
不管再怎麼變,袁知陵相信方聆音不是會主動提出開演奏會的人,一定是其他人的建議與行動。
「是康家。」
所謂的康家,也就是康舞華的家族,目前由她的三個哥哥們執掌控制的康寧集團。康寧集團雖不如袁氏財團強大,但是屬於新興勢力的他們,卻大有長江後浪推前浪之勢。
袁知陵微一挑眉,有些驚訝,「是康臨濤他們。」康臨濤是康家的老大,底下的康繼濤和康容濤和他同樣都是相當有辦法的人物。
方聆音是怎麼跟康家認識的?
這麼說來,自從他消失之後,應該是躲到康家那兒去了,遠赴義大利也是康家的資助。
「沈為峰,你居然沒有告訴我這件事?」袁知陵心中燃起怒火,沉聲質問一旁裝傻的秘書。
虧自己還天天向他詢問是否有方聆音的消息,而和康家相當熟的沈為峰居然瞞他瞞了那麼久!
沈為峰微笑著聳聳肩,「袁先生,如果我告訴了你,方先生是沒有機會站在現在的位置的。雖然我對您忠心,但我也不願毀去方先生的前途。」
悶哼一聲,袁知陵不再說話。
沈為峰說的沒錯,若是自己在早些時日就已找到方聆音,搞不好會把他逼得無處可去,甚至什麼事也做不成。
難道讓他離開他才是對的?
媒體包圍得動彈不得的方聆音,他對身邊的繁亂有些驚慌失措。
為什麼會有那麼多記者呢?他不是已經說過討厭這種陣仗了嗎?而且一大堆的麥克風擠在他嘴邊,一大堆的攝影機搶著拍他,一大堆的記者張著嘴問一大堆的問題……
好可怕。
要是袁知陵在的話,應該能幫他擺平吧?一個聲音由心悄悄冒出,方聆音愕然了。
都已經過了多久,他為什麼還惦念著那個無心無情無血無的大騙子?明明已經親耳聽見他的目的,為什麼還是不能狠下心來忘了他?為什麼還是讓袁知陵盤踞在心頭,不時的冒出來騷擾自己一番?
難道他依然愛著他?方聆音不知第幾度地質問自己。
是否仍有愛不確定,但是忘不了袁知陵則是隱藏不了的事實,這也是不知第幾度的自問自答。
要怎麼忘了他?
受了那樣的欺騙與傷害,捨棄一切逃開他身邊,接受康家的援助去了義大利;花了那麼多的時間、做了那麼多的努力,為什麼還是忘不了他?
即使在夜裡偷偷的哭泣,在異鄉的驚慌、不知所措、比賽時的緊張,心裡想的還是袁知陵給他的魔法之吻;孤單時想到袁知陵,心頭就酸甜苦澀一齊湧上。
睡不著時想到袁知陵,就忍不住想念他的體溫;寂寞時想到袁知陵,腦海中那張笑臉鮮明得似乎一轉頭就見得到……
為什麼忘不了,為什麼?
心陣陣抽疼,方聆音的心情又轉為沮喪。
「方先生,聽您後天有一場演奏會,為什麼只開放給特別人士欣賞呢?」
「方先生,是否有意願舉辦巡迴演奏?」
「方先生,據聞已有數個樂團與您談洽合作事宜,您是否已有意願加入哪個樂團?」
一大堆的問題因為他的沉默變得更多,完全不因他的冷淡而自動消失,記者是鍥而不捨的最佳代表。
有些不耐地撇開了頭,方聆音的目光卻意外地接觸到兩個戴著墨鏡的男人。
其中一抹身影……竟是那樣的熟悉。
是他!與記憶中他的身影深深吻合,記憶中的發、眉、鼻、嘴、輪廓、身形……除了那對掩在鏡片下的眸子,其他所見都與他心底揮之不去的那個人完全同一模子。
是他,不是他?受到震撼的心,狂烈地騷動起來。
呆愣地望著那個男人,而對方也只是默默地接受方聆音的凝視。
被身旁的嘈雜驚醒過來,方聆音不禁對自己的癡傻又氣又惱。是他又如何?兩人早已不來往、形同陌路,他再怎麼思念他,袁知陵大概也已經忘了他這個遊戲對象,自己又何苦這樣獨受折磨?
忘了吧!
倉皇地收回目光,方聆音腳下的速度加快,匆匆地離開機場。
「我們也回去吧!」看著方聆音漸遠的身影,袁知陵轉身就走。「別忘了後天的事,幫我處理好。」
沉默地回到袁氏財團的辦公大樓,袁知陵一走進自己辦公室所在的樓層就看到另一位秘書緊張地迎上前來。
「總經理,老太爺來了。」
這句話讓一向冷靜的袁知陵也忍不住變了臉色。
秘書小姐口中的老太爺,正是袁家目前最有權力的人,袁知陵的祖父,也是擔任政府高層官員之一的袁東明。
驚訝只有一會兒的時間,袁知陵很快地回復鎮定。「我知道了。」隨即快步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爺爺為什麼會突然跑來?他不是一向都不來這兒的嗎?
「爺爺,您來了。」有些冷淡地打著招呼,袁知陵的戒備提高了些,所謂善者不來,雖然這麼說對自己的祖父有些失禮,但是正是因為瞭解的深,才會有這個結論。
「哦,知陵,好久不見了。」扯起一個淺淺的微笑,袁東明的態度有些微的諂媚與溫柔。
奇怪,自己最近明明很乖,又沒有做什麼壞事,這老傢伙幹嘛裝出這個樣子來嚇他?
「是滿久了。爺爺找我有事?」
袁東明站起身,讚許地打量著英俊挺拔、又事業有成的孫子,心中忍不住地驕傲起來,「我說知陵,你也三十幾了……」
「也該結婚了是不是?」又來了,上次是爸爸,上上次是叔父,上上上次是姑姑……這次終於勞動到爺爺了!「免談。」
袁東明原本柔和的笑臉瞬間沉了下來,「為什麼不要?你可是我們袁家的長孫!傳宗接代本來就是你的義務,你憑什麼說不要?」
「憑我說不要就不要!」什麼長孫,還不就是倒楣一點,比其他堂弟先生出來罷了!他們憑什麼依這點的倒楣來讓他更倒楣!「這哪算什麼義務,憲法又沒規定。」
「袁知陵?」被孫子不留情面地反擊之後,袁東明怒氣大發。「不要總得有個理由!我們袁家不是那種小裡小氣的家族,你要是有喜歡的女孩子就說,什麼樣的家世背景我可不會在乎!」
袁知陵的笑容有些冷,「是嗎?你們可真是寬大為懷啊!真令我感到到意外。」
「這麼說來你是有對象了?」
有些無聊地玩著領帶,袁知陵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您說不在乎家世背景?」袁知陵開口問道。
「不在乎。」呵呵,他肯結婚就好!
「長得美醜瘦、高矮圓方也沒有意見?」
「你喜歡就好。」這個孫子眼光也不低,不管再怎麼樣不挑,至少也會挑上個可愛的吧!不擔心、不擔心。
「反正是我決定就可以?」
「肯結就好了,我沒有意見。」袁東明笑得眼睛都瞇了。
「那我可以到美國結婚嗎?」
「好啊!順便去度蜜月也可以。」還說什麼不結,不是都計劃好了嗎?這孩子真是的。
嘴邊的笑有些狡詐惡毒,袁知陵暗喜計謀得逞,對陷入狂喜的祖父緩緩訴說著自己的意中人。
「爺爺,我喜歡的那個人,他長得很美,身材很纖細,雖然父母雙亡,但是家世不錯,有點膽小但又很倔強,而且還拉得一手好琴……」
聽到這兒,袁東明興奮得簡直要腦溢血,「真是一個才貌兼備、又有個性、又有氣質的好女孩啊!」太好了、太好了!明明條件就不差,幹嘛還要怕長輩知道呢?真是不大方。
「爺爺,您說錯了。」
啊?滿臉狐疑的袁東明不明所以地看著一臉微笑的孫子。
「他不是個好女孩,我喜歡的是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