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情貝勒 第六章
    月黑風高,元鈞在他和映月文定的前一天爬進了未婚妻的閨房。

    「你、你、你……」映月一手持著花瓶,另一手拿著杯子,兩眼圓睜的瞪著眼前笑容滿面的男子。

    「你怎麼會在這裡?」正要爬上床睡覺,他大少爺就從窗戶摸了進來,嚇得她的魂差點去掉一半。

    「好久不見,我來看看你。」大剌剌的坐下來給自己倒杯茶,元鈞對自己的行為並未感到半點不妥。

    「來看我?這個時候?」映月氣鼓鼓的放下手中武器,落座在他對面。

    「你是爬牆進來的吧?」他笑笑的捏捏她的臉。

    「聰明。」映月一把揮開他的手,一張小臉紅通通的,也不知是羞是氣。

    「少無聊了!沒事就快回去,我懶得見到你!」

    「你竟然對自己的未婚夫說這麼無情的話……」元鈞捧著心口,誇張的哀歎:「 天理何在呀?」

    「你敢講天理?莫名其妙就要人家嫁給你,你才沒天理!」想起這件事她就惱火。

    「欸!我們非成親不可嗎?」

    「是啊!你的名節都被我給壞了,不娶你行嗎?」掏出自備的瓜子,元鈞體貼的剝了一顆送到映月嘴前。

    「來,吃瓜子。」看著他手中的瓜子,再看看他誠摯得令人懷疑的目光,映月稍稍退後,用手接過。

    「謝謝。」不習慣他的慇勤,她有點靦腆。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能吃到你幫我剝的瓜子。」他乘機敲詐。

    「不可以。」看著元鈞像孩子般的嘟起嘴,映月又好氣又好笑。

    「其實你來了也好,我有事跟你商量。」

    「有關成親的事對吧?」他們兩個目前需要商量的話題就只有這個了。

    「沒錯。我想了好幾遍,我還是不能和你成親。」

    「哦?」確定他認真在聽,映月將悶在心裡許久的想法給說了出來。

    「你決定得那麼突然,也沒有問過我的意思,你一定沒有仔細考慮過這件婚事所造成的影響。」

    「我有啊!」

    「首先,我們的身份相差太過懸殊,你以為別人不會講話?我既不是什麼郡王或格格的,又不知道宮廷的禮儀,應對進退什麼也不懂,大字也不識得幾個。要是你娶了我,別人會笑話,你也會後悔的!」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而且我對你的家庭一點也不瞭解。聽說你父母到邊關去視察了是不?那這件婚事根本沒有經過他們的同意,你又怎麼知道他們回來不會反對?」

    「我知道。」因為他們反對也沒有用。

    「而且……而且……」滔滔不絕的說到這一段時,映月驀地結巴起來,原本已紅通通的臉蛋更是又燙又熱。

    看著她嬌羞的模樣,元鈞的目光貪婪得幾乎想一口吃掉她。

    「而且?」撐著桌面,他越靠越近。

    「而且……」扭著手指頭,映月的頭垂得低低的,沒發現自己已身處在大野狼的爪下。

    「而且你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歡你、在家鄉有沒有情人……什麼也沒跟我商量就決定,對我太不公平了!」這麼幾句話,馬上澆熄元鈞原先如烈火般的慾望。他乖乖坐回椅子,深深歎了口氣。

    「好吧!你有情人嗎?」如果她說有,他會立刻派人去設計那該死的傢伙成親,不過新娘不會是映月。

    「沒有。」還好還好!不用逼他去作孽。

    「那你喜歡我吧?」執起她的手,細細把玩,元鈞在她耳畔低聲誘惑著。

    「我……我……」映月想了一會兒,稍稍抬起頭來。

    「還不是那麼討厭,可也不是很喜歡。」這……這是哪門子的回答?

    「不是很喜歡?」他挑起眉,嘴角揚起一抹邪笑。

    「那你說說看,我在你眼中是個什麼樣的人?」映月直直盯著他,心中忍不住想笑。

    「你?無賴、驕傲、專橫、喜歡毛手毛腳、老愛佔我便宜……」看著他越來越苦的臉色,映月終於大笑起來。

    「我到現在才知道我是這麼下流的一個人。」撐著額,元鈞無力的自嘲著——其實只是為了逗她開心。

    「你放心好了,我會讓你看到我真正的面目。」說完飛快地在她唇上偷了個香。

    「登徒子!」又多一項罪名。

    「我回去了,你不用太想我。」走到窗前,他笑著看她。

    「明天見了,我的『未婚妻』。」這麼一句再平常不過的道別,映月聽得半羞暗喜;門外不小心聽見的銀兔兒卻搖搖頭,哀歎數聲。

    完了,這下完了。

    「騙人!」不到五更,平王府已充滿了忙碌的氣氛,下人們匆忙的跑來跑去,為福晉的義妹與元鈞貝勒的婚事忙得團團轉。

    「小姐,這要怪你太笨。」正忙著幫映月梳髮髻的銀兔兒開口不留情,對主子的後知後覺和氣急敗壞一點憐憫也沒有。

    「什麼我太笨,是他太可惡了!」被兩個丫鬟按坐在鏡前,唯一自由的嘴巴毫不畏懼的放聲大罵。

    「今天不是文定嗎?成親是下個月啊,不是今天!銀兔兒,你也聽見的吧?他是這麼說的沒錯吧?」

    「貝勒爺是這麼說的。」

    「你都聽見了!那現在是怎麼回事?怎麼變成要成親了?這……這玩笑也開得太過分了!」她就知道!昨晚早該意識到事情有蹊蹺,她怎麼會笨得以為元鈞還會給她時間逍遙自在?

    對,她是太笨了,可是他也太壞了!

    「小姐,我只能告訴你,未婚夫妻是已有婚約的男女相稱。」整理好映月的頭髮,銀兔兒輕歎口氣。

    「只有我們被蒙在鼓裡。」什麼?「銀兔兒,你是說……他騙我?」映月滿臉的不可思議。

    「不知道。」她沒權利斷言也不想隨便臆測。

    「太可惡了!待會兒我一定要讓他好看!」盯著主子盛怒的表情,銀兔兒滿是無奈。

    「小姐,麻煩你安靜些好嗎?你的臉這樣扭曲,我很難替你上妝。到時你還沒讓貝勒爺好看,自己就先會很難看。」真是不懂事。

    「喔。」沒辦法,映月乖乖的坐好。

    「我說銀兔兒,乾脆咱們隨便收拾收拾東西,臨陣逃跑行不行?既可以逃避這樁可笑的婚事,也可以給元鈞貝勒一個教訓!」

    「對不起,小姐,這樣不行。」聽著小姐在旁人面前興匆匆和她討論逃婚一事,銀兔兒冷汗暗流。

    「首先,這婚事一點也不可笑;再者,咱們一定會被捉回來。與其白費力氣,您不如乖乖的上花轎去,這樣還來得輕鬆省力。」這……這……說得也沒錯……

    「可是,我就是不甘心這樣被他耍著玩。」

    「要怎麼戲弄貝勒爺,等您和爺成親後,關起房門來,誰也管不著。」俐落的插上髮飾,銀兔兒遣走一旁的婢女。

    「而且,請小姐顧及平福晉的顏面,今日多少人等著看你們笑話,你還不曉得嗎?」附在她耳邊,銀兔兒小小聲的警告道。

    聽到銀兔兒的耳語,原本還氣憤不已的映月愣了會兒,隨即冷靜下來。

    沒錯,自從銀箏姊姊和平王爺成親後,一些貴婦不知是嫉妒還是不平衡,逮著機會就狠命的對銀箏姊姊冷嘲熱諷,老是拿她以前歌妓的身份開玩笑。雖然銀箏姊姊不把這些放在心上,可是看了就讓人不舒服。

    如果她今天又大鬧一場,那銀箏姊姊肯定又會被牽連上,她可不願意。

    「可是……銀兔兒,如果我嫁給元鈞,別人也看輕我怎麼辦?」

    「怎麼辦?」她嗤哼一聲。

    「我的好小姐,要比罵人你會輸嗎?銀兔兒我對你很有信心的。除了元鈞貝勒,誰也贏不了你。」什麼話!「我說銀兔兒,現在可不是說風涼話的時候。」

    「沒人說風涼話呀!我是認真的。」看著鏡裡因胭脂水粉的襯托而更顯美艷的臉龐,銀兔兒輕歎了聲。

    「可惜……我還以為終於能離開京城,到處去玩玩呢!」聽她提起這個,映月開始感到內疚。

    「有機會的話,我會帶你回去的。一定!」

    「先顧著自己吧!小姐。」聽她這麼保證,銀兔兒心裡很感動。雖然兩人說話很不客氣,可是都知道對方是真心待自己。從小被當傭人使喚到大的銀兔兒,對著這樣一個單純又直接的主子,忍不住就想多幫她一些。

    天色漸亮,原本在外頭忙的杜銀箏此時也跑進房裡來看新娘子。

    「映月,你準備好了沒?迎娶的人就快來了。」

    「銀箏姊姊……」映月苦著一張臉,心中的荒謬念頭再起。

    「我不能嫁,我不要成親,我不要當什麼貝勒夫人!」又來了!杜銀箏歎了口氣,對銀兔兒使了個眼色,決定對映月的無聊牢騷聽而不見。

    「銀兔兒,把鳳冠戴上,紅帕蓋好,花轎在等著呢!」說完後,她轉眼看向緊張得近乎狂亂的映月,滿臉微笑。

    「這樣我就放心了,你有個好歸宿,我這做姊姊的也了了一樁心事。以後可別再和元鈞貝勒這般沒大沒小,他已經是你的夫婿了。」不要啊!哭喪著臉,映月差點被頭上沉重的鳳冠壓得少了一截脖子;紅蓋頭一蓋,她眼前更是只剩下自己從未料見的未來。

    太快了,她根本無從抵抗,也沒辦法接受。

    正在慌亂間,她已經被塞進花轎,搖搖晃晃的往容王府前進。

    怎麼會變這樣?她不過是上京來看看,完成爹的遺言,為什麼會演變成她嫁給元鈞貝勒,成為容王府的少夫人?這種事兒,她連想都沒想過呀!

    莫名其妙就成了親,真不曉得元鈞貝勒打的是什麼主意,懷的是什麼心眼。

    等等!連她都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嫁給元鈞,那元鈞是為了什麼而娶她?她長得不比人漂亮,家世更是單薄得可憐,論錢財的話,她全身上下只抖得出她辛苦攢下的幾兩銀子。娶她有什麼好處?陪他鬥嘴嗎?那他幹嘛不養只鸚鵡?

    浩大的迎娶隊伍一路吹吹打打行進,轎子裡受著萬千矚目的新娘已經沒有嬌羞或害怕的情緒,只有滿心對新郎的疑問。

    「很漂亮嘛!真是意外。」坐在桌旁,元鈞撐著下巴,笑瞇瞇的看著滿臉怒氣的新娘子。

    「意外?」早就自己掀開蓋頭,吃了一堆點心的映月狠瞪著自己的夫婿。

    「這是我該說的吧?你是怎麼搞的你!成親不是下個月的事嗎?怎麼突然變成今天?」害她以為時間還很多,辦法可以慢慢想沒關係。

    這下好了,再想也沒用了。

    「你嫌辦得太匆促嗎?」

    「才不是!」明白他故意誤解她的意思,她氣得快要發狂。

    「這也是前幾天才臨時決定的,我來不及告訴你。」笑看著她紅通通的怒顏,元鈞好整以暇的解釋著。

    來不及?「騙人!那你昨晚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想要給你一個驚喜嘛!」

    「驚喜?是驚嚇。」罵累了,喘了口氣,她落座在他對面,和他眼瞪眼。

    「你不會是在戲弄我吧?」幫她倒了杯酒,元鈞笑著搖搖頭。

    「怎麼會呢?我是那麼不能信任的人?」

    「對。」誰教他耍了她那麼多次,把他的信用都給玩完了。

    聽她這麼說,元鈞也沒有生氣,只是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無奈。

    「喝交杯酒。」她看看他,對他的平心靜氣有些奇怪,但還是乖乖拿起酒杯,被動而微微害羞的勾過他的手臂。

    「這種姿勢……好難喝……」低聲咕噥道,映月還是很努力的將酒杯湊近唇邊喝下。

    也許,她沒有自己所想像的這麼排斥這樁婚姻。

    「為什麼娶我?」來容王府的路上,她腦中所想的就只有這個問題。

    「為什麼?」又斟了杯酒,元鈞的目光有些迷濛。

    「你說呢?」

    「我怎麼會知道?我又不是你。」啐了一聲,映月被他的眼神勾得有些緊張。

    「如果我知道的話,就不用問你了。」呵呵!他輕笑。

    「因為你很可愛,因為你很善良,因為你很會吵架,因為你很有活力,因為你很堅強……」

    「等等!堅強?」前面幾個她都還可以接受,可是,堅強?「這也算一個原因?」元鈞又乾一杯後才看向她。

    「想平安的在這兒過下去,只有堅強的人才有辦法。」他語帶玄機道,同時想起今天婚禮上,額娘的臉色從頭青到尾。

    「喔!」映月心裡挺不是滋味。難道只因為她堅強?喜歡或愛不是主要的因素?他甚至連提都沒提到。

    「那麼可怕?」一次也好,她想聽到他說喜歡她。雖然她也沒對他說過,雖然即使他說了,她也不知有幾分真假。

    「嗯。」他應了聲,大掌捉住她的手,溫柔摩挲。

    「希望你不要因為太可怕而離開我。」聽他這麼說,映月不禁毛骨悚然。怎……怎麼?這是幢鬼宅不成?可是之前她什麼也沒遇見啊!「喂!你……你說什麼?這兒到底有什麼不對勁?」

    「是沒什麼不對勁,只是要你凡事小心點。」可怕的是人,不是鬼。

    映月越聽越覺詭異。

    「可是……你會在吧?你會在這兒吧?」不知不覺的,她開始倚靠他了。

    畢竟,現在的她就該倚靠他,而且也只有他可以倚靠了。

    「你以為我為什麼這樣提醒你?」掰弄著她的指頭,元鈞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我待會兒就要走了。」

    「什麼?」剛剛窗外風聲大,她沒聽清楚。

    還來不及重複,敲門聲已響起。映月還沉溺在鬼屋的幻想,駭得縮到他身邊,扯著他的袖子不放。

    「那個……你要我小心的……是不是就是『那個』?」幾聲敲門贏得佳人投懷送抱,元鈞心底樂得很。

    「什麼事?」他朝門外喊道。

    「貝勒爺,一切都準備好了,馬上就可以出發。」門外是元鈞的貼身侍衛。

    「知道了,先下去吧!」他……和鬼說話?癡呆了一會兒,映月終於明白自己的愚蠢。什麼嘛!明明就是人,她幹嘛緊張成這樣?真無聊。

    「那是誰?」想坐直身子,卻又被他摟住,動彈不得。

    「我的侍衛。」

    「你們……要去哪裡?」她剛剛好像有聽到什麼出發的。

    親親她的臉蛋,元鈞笑得很哀怨。

    「山東。」

    「山東!」她一驚,努力從他懷中掙出,訝異的瞪著他。

    「做什麼去山東?」

    「河運有些問題……其實這差事皇上早派下了,只不過還沒確定何時動身。前幾天山東巡撫呈上的奏摺提到整治河運方面進行得有些困難,皇上便派我前去查看。」看他不像開玩笑,映月有些慌了。

    「今天?現在?」

    「對。」拍拍她的頭,元鈞輕歎口氣。

    「這一去好歹也要耗上幾個月……真是對不起。」這、這……不會吧?她要的不是他的對不起呀!才成親不到幾個時辰,他就要把她丟在這兒,自己跑到山東去?

    「你要留我自個兒在這裡?」雖然不是人生地不熟,可是……沒有他在,她不曉得該做什麼、該怎麼做呀!她又沒當過貝勒夫人!

    「我很快就回來。」給她一個安慰的笑,元鈞起身整了整衣衫。

    「在這裡,凡事要小心,等我回來。」給她一個吻後,元鈞匆匆離開了房間,留下尚未由震驚中回復的映月。

    在這裡……凡事要小心?這兒不是他家嗎?難道這兒很危險?他到底要她小心什麼東西?

    悶悶的坐在桌前,映月對著滿桌的點心發呆。

    新婚之夜……她的新郎竟然就這樣丟下她跑去看黃河!真是的……不不不!她才不是想他呢!人才剛走,有什麼好想的?

    努力說服自己不要掛念那個無情無義的傢伙,映月意興闌珊的拈起一塊棗糕,有一口沒一口的吃下肚。

    唉!睡吧睡吧!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假裝她不是容王府的少夫人,假裝她沒有一個叫作元鈞的丈夫。

    喝了杯茶,正要更衣,門卻被推了開來。

    「你……」映月呆愣愣的望著進門的人。

    「那麼快?回來啦?」山東還真近,黃河好像也沒事了。

    在她嘴上親了一記,元鈞撈起掛在一旁的披風,神色依然匆匆。

    「我忘了東西。」瞄了眼床榻,他突然揚起一個邪氣的微笑。

    「今晚沒做的,回來之後我會補償你。」隨即,他走出房門,彷彿沒進來過。

    什麼呀?癡望著房門,映月的眼底有些模糊。

    「該死的!」躲到屏風後,她一邊換衣服一邊咒罵,雙眼努力的眨著,藉以逼退欺近到眼眶的淚水。

    「別回來了,乾脆別回來了,誰希罕你!」拖著沉重的步伐,她懶懶的倒在榻上。

    這是元鈞的臥房。

    太奇怪了。為什麼她會遇到這麼奇怪的事?先是莫名其妙的成了婚;洞房之夜,她的夫婿卻趕到山東去和黃河卿卿我我,留下她一個人獨守空閨!

    誰曉得後面還有什麼更受不了的等著她?

    擁著被子,她越想心越煩、越氣、越累、越酸。

    都是他害的!

    吸吸鼻子,抹去淚痕,映月打了個呵欠。還是睡吧!

    可是……他說要她小心點,到底要她小心什麼呢?是人還是東西?如果是人,又是什麼人需要注意防範?他什麼都沒講明就走掉……要她怎麼小心呢?

    容王府少夫人在新婚之夜與棉被相擁入眠,真是說不出的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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