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來,見到那張封鎖在她回憶中的睡臉,她覺得有點茫然,他就這麼睡在她身邊,睡得毫無防備,彷彿又回到兩人是夫妻的時候。
貪看一眼就是眷戀,她伸手輕觸那張俊臉,感到既陌生、又熟悉,她從不知道六年的歲月還是不能讓愛情死去,她對他的愛完全不因分離而消減。
離婚一度讓她感到慶幸——他們是怪異的夫妻,沒有留下對方任何一張照片、沒有蜜月、沒有合影……他們有的只是生活上的回憶。
每到夜深人靜,蓋著被子,她會在房裡獨飲那段回憶,每一次都能讓她嘗到心碎的感覺;她的眼淚或許會因控制不住而流下,但她會立刻硬生生的回吞回肚裡——
她要讓自己的堅持有代價,畢竟一個人痛苦,勝過三個人糾纏。
他說他愛她,可惜他的愛情,她要不起。
她起身離去,掩上房門。
慕雲非睜開眼,看著那扇門,感覺到她的悲傷。
他堅持要送兩個孩子去上學,浩浩和亮亮舉雙手贊成,他們要向幼稚園的小朋友炫耀他們的爹地沒有不要他們。
於子楓一票對上三票,她再不同意也無能為力;她懂浩浩和亮亮的情緒,縱然單親家庭並不罕見,但是大人的話語會影響到孩子,孩子們有口無心,卻也傷得了人。
他們搭上慕雲非的車一起來到幼稚園,幼稚園老師見到慕雲非和於子楓站在一起,心中滿是疑惑,還沒多問,浩浩和亮亮已替他們解謎。
「小林老師,他是我爹地喔!」浩浩拉著老師,眨著湛亮的明眸,小臉上淨是無法言喻的歡喜。
「小林老師,爹地是去工作,才會不知道我們出生了。」亮亮酷酷的解釋,臉上帶著和浩浩一樣的喜色。
「爹地拜拜、媽咪拜拜。」兩隻小手朝他們揮呀揮的,就像剛入園的孩子般依依不捨,直到走進教室,他們才肯罷休。
於子楓笑道:「你比我重要了。」
「嗯?」慕雲非放下手,不懂她怎會這麼說。
他們似散步的走在街上,離開幼稚園,除了早餐店和便利商店已經熱鬧進來,許多店家仍未開門。
路上的車子雖多,人行道依然很冷清。
「以前不管是我和誰站在一起,他們都會先說媽咪拜拜,現在爹地已經贏過媽咪了。」她朝他笑道。
爭這種事其實完全沒意義,她只是說心酸的。「父親果然很重要。」
「所以我回來了。」他握住她的手,感覺她想抽離,他握得更緊,不讓她掙脫。
「慕雲非,我很感謝你,可是我不能跟孩子分開。」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於子楓斂目,他將她的手握得太緊,他的五指緊扣著她的,他倆從未這麼握過,這樣太過親密,好像情人一樣,但他們不是情人!「我知道你要孩子,你能不能讓他們留在我身邊,當你想看孩子時,我不會阻止,我只求你別把我們分開……」
她想了一夜,得到這樣的答案,否則她說服不了自己他出現的原因,也說服不了他說愛她的理由——他知道孩子是他的,現在出現來向她索討孩子,這點她不懷疑,他說過他想要一個家。
他拉住她,弄懂了她的意思,不禁莞爾,「我沒有要拆散你和孩子,我要孩子,也要孩子的母親;楓,你怎麼還不懂?」
「我從來沒懂過,你和莊小姐都在一起了,你們要幾個孩子都可以,我只有亮亮和浩浩……」
「我和欣——」他幾乎是立刻出聲,卻在想了一會兒後,重新使用正確的詞句。「我和莊欣雅並沒有在一起!跟你離婚後,我就到陳子楓的公司上班;莊欣雅,我只是被她利用而已。」
「我明明聽到你們說……」
「對,她是要我離婚跟她一起,她也去銀行放風聲說她要跟我結婚;她只是不甘心,她還愛著她的丈夫,但她丈夫卻不相信她愛他,所以選擇出軌。」
「在莊欣雅知道的那天晚上,她喝酒出了車禍;就是半夜警察打電話給我的那一次,你還記得嗎?」
她點點頭,她怎會不記得?
就是經過那一夜,從此改變了她的婚姻;那一夜她的預感在之後應驗,她和他不是天人永隔,而是離婚了。
「她發酒瘋就是因為她老公偷吃,對方找上門,她和她老公發生口角,她被誤傷,氣瘋了,就到醫院去驗傷,說她老公打她;她只是想抓住一根浮木,因為她的家人在拿了她結婚的聘金後,舉家遷到美國,熟識的朋友沒幾個知道她的情況,加上她又愛面子,只好打電話給我。」
「那天她找我,為的就是要跟她的老公辦理離婚,因為她的情緒不對,所以我沒辦法不陪著她……就是我掛你電話的那一天!」
就因為他的一個動作,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這六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後悔、不在傷痛……他暗自決定,等再見到她時,他一定要把當初的事情講清楚;而浩浩和亮亮的童言童語更是加深了他的決心。
「我一直對那天掛你電話的事感到很歉疚,你幾乎從不打電話給我,突然打來,我該知道你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我,可我不但掛我電話,還把手機關機,我真是……」
於子楓搖頭,她仍在笑——那些事情已過去了,從離婚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去想那些,不去想他和莊欣雅的感情有多好……她只想著他曾留給她的美好。「那些都不重要 ,你不用跟我解釋,真的,我不在意。」
「可我在意!」他不顧站在大街上,抓著她的雙肩,逼著她聽完他的解釋,「莊欣雅離婚,我確實很高興,可我的高興,在她叫我也離婚時就全沒了!」
「我說愛她,是因為我愛她愛了那麼多年,在還沒遇到你之前,我甚至覺得我可以愛她愛到天荒地老。」
「即使在遇到你之後,我也不曾懷疑自己的信念;當她問我愛不愛她時,我沒有懷疑,因為我不相信時間可以把我對她的愛給消磨掉,我曾經那麼肯定的愛情,就這樣任由時間侵蝕,到最後竟連一點都不剩,我沒辦法接受!」他甚至可以確定,和莊欣雅分手時,他的愛情就已經結束,會跟她糾纏不清,大概是意氣用事。
而認不清事實的結果,卻造成了三個人的痛苦。
她被他抓痛了,聽著他的話,她的心更痛,她知道他愛著莊欣雅,難道在遇到她後,他對莊欣雅的愛就變了嗎?
不!她有雙眼,她看得出來他還愛著莊欣雅,否則他不會衣不解帶的照顧莊欣雅,不會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就讓莊欣雅住進他們的家。
她有眼睛,她會看;她有心,也能感覺。
他的話,像是在辯駁——他說不相信時間侵蝕了他的愛情,那她和他分離了六年,他又怎能相信他對她的愛情,而不是責任和虧欠所堆積的錯覺?
「直到你妹妹站在我面前,說你要跟我離婚;直到你坐在我面前,說要祝我幸福;直到我在半夜醒來,以為你還待在廚房忙著;直到我看到超音波照片,醫生告訴我,你懷了雙胞胎,我這才發現我放不下你!」
「我不敢喝咖啡,因為會讓我想到你,只要聞到咖啡香味,我就會想起你……」
「陳子風說我瘋了,說我搞不清楚狀況,說我分辨不出愛情的形式。」
「你只是剛開始不習慣,時間會沖淡一切的。」她淡然說道。
他苦笑,「時間要能沖淡一切,我又怎會回來?」
「要是你真的不敢喝咖啡,為什麼又到店裡來喝咖啡?」她煮的白咖啡了也喝了,不是嗎?
「因為那間咖啡店,和你帶給我是一樣的感覺。」慕雲非鬆開她的手,順勢摟她入懷,「我們離婚後,陳子風找我到他的公司去,我心想也好,這裡有太多和你的回憶,你可以斷得很乾淨,你把不想帶走的全部留下,可我卻只能逃避。」
「莊欣雅要我跟她結婚時,我逃了,她的出現變成一種壓力,壓得我喘不過氣來;當我回過神時才發現,你早已佔據了我的心,連我心中陰暗的角落都有你的影子。」
「你逃了,為什麼又要回來?」
「我昨晚說過,我是來找人的,我要找的人就是你!我沒有你的照片,可是我得找到你,我想要告訴你我想你,我花了六年才弄清自己的感情,我愛你。」將臉埋進她的黑髮裡,這樣她就看不見他心中的激動。
而她也不會知道,昨晚是他這六年多來睡得最安穩的一夜——從失去她的那一天起,他夜夜驚醒,夢裡全都是她離去那天流淚的容顏;他也有了幻聽,明明已搬離公寓,卻總以為她會待在廚房裡……她就像毒癮般,讓他怎麼也戒不掉!
他用六年的時間在陳子風的公司闖出名堂,成為總經理,那段期間他只想用工作來麻痺自己。
而每當夜深人靜時,他最怕的就是閉上眼會夢到她,因為在夢中的他是無能為力出言留她的……
就因為在夢裡,他總是撲空;夢醒後,他看到的只是一片清冷與空寂,所以他很怕睡覺,所以他卯起來工作,不讓自己休息;他日夜加班,為的就是把自己累到精疲力盡,這樣才能小睡一下。
即使是跟莊欣雅分手時,他都未曾這般恐懼過,只因於子楓早已在他心中生根發芽。
他並未因失去孩子而覺得太難過,因為再難過也來不及,他已無法挽回既定的事實;讓他感到難過到極點的是,她的痛心會無人安慰,他難過自己帶給她的傷害。
她的淚水在她的臉上乾涸,卻在他的心裡氾濫成災;他念她、想她,這六年來從來不曾變過。
「沒有你,我無法獲得幸福。」他說。
她伸手環住他的腰際,他的解釋,她相信了;她一直都希望他能幸福,如果她是讓他幸福的要件,那麼她願意去相信。
他告訴她,莊欣雅已在兩年前再次結婚,嫁給她原來的老公,他們終是相愛的——莊欣雅放出的風聲、擺出要嫁給他的態度,全是為了引出她老公的嫉妒心;而效果很成功,他們重新來過,在婚宴上他才知道,他只是被莊欣雅利用了!
莊欣雅對他是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了,而他對莊欣雅亦同。
陳子楓看著他這樣的生活態度,終於覺得受不了,強逼他放假,要他到中部尋找適合的地點開分公司,要他來找於子楓,還有叫他一定要到那間咖啡店去喝咖啡。
現在想想,陳子風八成知道她就在咖啡店裡工作,至於為何不肯直接告訴他於子楓的下落,以後他會找時間慢慢問的。
「你……」她想問他,是真的不愛莊欣雅了嗎?
「我對莊欣雅,是真的沒感情了。」他看出她的遲疑、她的不安,而他可以理解。
在過去,他總是告訴她,說他愛莊欣雅;直到離婚前,他愛莊欣雅的印象始終根深蒂固在她的腦海,現在要她相信他愛她,當然需要時間為證明,「沒關係,我們有的是時間,我會讓你相信的。」
浩浩和亮亮愈來愈期待放學回家,推開咖啡店的門,他們就能看見慕雲非坐在店裡,他們會撲上前,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報告著幼稚園的事情。
這情況讓小妹覺得很吃味,平常兩個小小傢伙開門一定會先找她,現在有了爹,就忘了乾媽。
「亮亮每天都看得到乾媽,爹地是最近才看到的呀!」亮亮義正辭嚴的說,讓小妹無言以對。
於子宣見到慕雲非,先是冷哼一聲,再對亮亮和浩浩說:「這種爹地你們也要?」
浩浩歪著頭,「爹地還有分要不要嗎?」
亮亮比較狠,他露出燦爛的笑容,「爹地目前在亮亮的排行榜上排第一,等亮亮找到比爹地更喜歡的叔叔,我會告訴媽咪我要換爹地。」
於子宣很滿意亮亮的回答,用著「你等著被換掉吧」的眼神看著慕雲非。
慕雲非哭笑不得,看來他得站穩在亮亮心目中的第一名,不然會隨時被換掉的。
亮亮只是小嘴說說,於子宣卻是動手實行——她一知道慕雲非搬進家裡,便有意趕他出去,是於子楓好說歹說,加上兩個孩子苦苦哀求,才讓他住下,可他被分派到離子楓房間最遠的客房,理由是:男未婚、女未嫁,怕子楓會嫁不出去。
房間離得遠遠的也就罷了,接著於子宣拿來一堆相片,要於子楓和兩個孩子挑挑有沒喜歡的,她要作媒讓他們交朋友。
「這個很好,他完全符合三高,而且存款保證一百萬以上。」於子宣拿起一張俊男照片。
「他的臉上長了好多紅豆。」亮亮嫌棄道。
「這個也不錯,他雖然沒有三高,但是工作固定,房子、車子都有,又不跟父母同住,和他交往過的女友都讚不絕口,嫁過去準是當少奶奶的。」於子宣不死心,再抽出一張照片。
「小阿姨,這個叔叔為什麼少一隻腳?」浩浩問道。
「沒關係,還有這一個,這個可是上上之選,是優質男的代表,噹噹噹噹——」於子宣打開一隻信封,抽出照片,「這人是企業家第三代,長相沒話說,身價上億,脾氣也好得很,根本就是古道熱腸的代表,這是我靠關係才攀到的喔!」
「你跟小妹拿的嗎?」慕雲非看到照片,臉上不禁滑過三條黑線。
「你怎麼知道?」於子宣看著他。
「那是雲非的朋友。」於子楓解釋道:「已經結婚了。」
「沒關係!」可惡的小妹,回頭一定要找她算帳!「我還有這一個!」一樣是信封袋,抽出照片時於子宣看了一眼,收起笑容,「慕雲非,你是不是找人收買小妹?」
「我沒有。」他笑得很無辜。
「你的照片怎會在這裡面?」於子宣把照片一轉,果然是慕雲非。
「是爹地!」兩個孩子叫道:「媽咪要跟爹地相親嗎?」
「應觀眾要求,我們明天就去相親。」慕雲非一手放在背後,一手則在空中畫了個弧度,如同紳士般彎身向於子楓行禮,「不知于小姐明天有沒有空可以跟在下去相親?」
於子楓溫婉的笑著。
「明天子楓沒空,你自己去相吧!」於子宣把照片扔進垃圾桶裡。
「媽咪明天有空呀!」浩浩看著於子宣的臉,不懂小阿姨怎會突然生氣了。
「小阿姨是不是得了健忘症?明天店裡休息耶!」亮亮跟著說道。
「你們兩個吃裡扒外的小鬼!」於子宣跳起來,追著兩個孩子滿屋跑。
於子楓把垃圾桶裡的照片撿起來,臉上揚著笑意。
「真人在這裡,比照片好吧?」他坐在她身旁的位置。
「這是第一張你的照片,得好好收起來。」她應道。
慕雲非抱住她,「我們還會有第二張、第三張,很多很多張;書房要增加一個書櫃專門放照片。」哪天她又突然消失不見,他要找她才能拿著相片逢人就問,而不是什麼都做不到。
「好。」
漫步在樹木裡,渾然天成的高聳樹木如閱兵典禮上的將兵般不動如山,任風吹搖著枝葉,偶爾落下一片嫩綠,似從天而降的綠色羽毛。
於子楓伸手接下綠葉,眸光閃爍著興奮,拿起一本書小心壓入,收進隨身提袋。
慕雲非看著好奇,牽起她的手再往前走;她會選這個地方他不詫異,她愛大自然,喜歡綠葉森林,哪有成人約會約在植物園的?她於子楓就是一絕。
再想起每次他約她出來都不過十分鐘就放她鴿子,他還真是個混蛋,要是常人,才不會跟他交往下去!
更別提要結婚,他們在路上的偶遇反而比約會來得精彩——先是她在路上叫住神情空茫的他,再來是他救了差點被侵犯的她,他半開玩笑的要她以身相許,成就他們的婚姻。
或許她對他的愛情,不過是以身相許的感情,會不會是她錯把感激當作愛情,就如同他錯把不甘心當成是一輩子的不悔?
甩甩頭,他心想自己並不是傻子,她也不是,她只是單純,但是……
「在想什麼?頭痛嗎?」於子楓溫柔的問,見他甩頭,臉色有點冷淡,有些擔心。
「沒有,只覺得你很有意思,老是選在這種奇怪的地方約會。」
「奇怪?」她張望四周,不以為這裡會奇怪,「不會呀!」
「哪裡不會?」慕雲非一臉好笑,「你知道這種地方多半是老夫老妻的約會聖地嗎?兩人手牽手,相互扶持,這和時下熱戀中的情侶約會的地點完全不同。」
於子楓勾起他的手腕,這大概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動的貼向他;她的行徑讓慕雲非很詫異,接著是一股歡喜直上心頭。
青綠的葉片間透著金黃的光芒,她仰起臉,一手遮著刺目的光線,嘴角則噙著滿足的笑意。
她喜歡他說老夫老妻,如果能相守到老,那絕對是一種幸福;她也羨慕父母,雖然無法到老,可至死他們都是愛著彼此的。
慕雲非見她不說話,以為是自己講錯了什麼;若不是後來看到她的笑容,他會手足無措的問她是不是他哪裡做錯了?
「你說我們若再分離六年,你會不會發現你其實不愛我?你對我,只是一種習慣、依賴下的錯覺?」
「於子楓!」慕雲非很氣惱,怎麼氣氛明明很好,她卻天外飛來一筆胡說八道?
這筆糊塗帳他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
「對不起,惹你不高興的話,你可以當我沒說。」她鬆開手往前走,不帶留戀,不帶任何感情依賴;她走得很快,走得暢意,好像她並不在乎未來的日子是否有他的陪伴。
慕雲非心知她太小心翼翼了,他怎會看不出來?他想起那杯白咖啡,咖啡是她煮的,意思很明白,他和她之間沒有甜蜜的糖漿,就算加了熱火也不會有酸苦的滋味,而愛情少掉這種味道就不像愛情了。
「楓!」他追上她,拉住她的手,不讓她再往前走。
「嗯?」
「我們不是白咖啡,我們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可是你已經讓我刻骨銘心,若再分離六年,我不敢說自己愛不愛你,但是我們可以試試看,你要是擔心就問我,我能給你回答就一定說出口,絕不再保留。」
於子楓聞言怔忡了,他都如此低聲下氣,都把好話說盡了,她還能怎樣?還要他怎樣?
可是她有她的擔憂——她愛他如昔,她好害怕哪天聽到他不愛她了,她遺失的心要如何再收回?
而那種椎心刺骨的痛楚若是再來一次,她真的會承受不起!
慕雲非帶著她回到兩人曾住過的家,那扇他一直沒勇氣開啟的門,在她跟著他一起上在門裡,他很自然的掏出鑰匙,轉開門把,推門而入。
屋子裡乾淨得一塵不染,就像仍然有人住在這裡似的。
她踏進屋裡,六年前的記憶一下子湧上心頭,她習慣性的走入廚房,東西的擺設都不曾移動過。
慕雲非倚在廚房的門框,看著她的背影,這曾是他夢裡的場景,每回都是虛幻,而這一回卻是真實的。
「好乾淨……」她讚歎道,這屋子一點都不像六年沒人住的模樣。
「我請了鐘點女傭,讓她每個星期來清理兩次,東西也都不變,只希望也許有一天,這些廚具的主人會再回來。」他說得惆悵。
慕雲非走向她,從她身後慢慢攬住,害怕她會如夢裡的情景般的煙消雲散;她發間散發著清香的味道,縱然生過孩子,她的身材依舊如他記憶中的瘦弱。
「知道我在想什麼嗎?」貼在她的耳際,他壓抑著無法傾滑殆盡的思念,他們住在一起多日,重新相處多日,他對她仍是患得患失。
她搖頭,不懂。
「我在想,你會不會就這麼消失;我在想,要是我不抓緊一點,你會不會一溜煙就不見;我在想,你站在這裡會不會只是夢?」扳過她的臉,他深深的凝視著她潮紅的臉。
他眼底的情慾太清澈,她顫動著身子,卻在下一刻被他欺上的唇瓣給鎖住了退路。
他的吻夾帶著濃烈的思念,他的動作輕柔卻熾熱,像是恨不得讓她融化,將她揉入他的身體裡;他的氣息六年來不曾變過——六年前,讓她心亂神迷;六年後,她依舊任他予取予求。
衣衫從廚房綿延到臥房,臥房如舊,兩抹交織的身影燃燒了清冷的空氣,體熱驅離了冷寂,她和他的契合令他瘋狂。
自出生以來,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也是除了家人外唯一最親密的男人,他的陽剛烙在她的靈魂上,要她想忘也忘不了,只能任自己沉淪在迷濛中……
雲雨之後,她垂著疲倦的臉,趴在他的胸前;兩人和緩的心跳慢慢變得相同,彷彿他們就是一體。
「可惜若不是亮亮的口香糖,你就不會把一頭長髮給剪了。」他記得她說是為父母祈禱才留長的,他沒有長髮情結,卻很喜歡她那頭如瀑長髮。
她斂眸,藏著濃濃的睡音,「我不在意,因為我有新的福要祈。」
「什麼福?可以告訴我嗎?」撥開遮住她側臉的散發,指頭留戀的離不開她的烏黑。
「我希望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