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個人條件不錯,作品也很有特色,我們一定會好好考慮的。」人事經理站起來,對沅琪伸出右手。「黎小姐,非常謝謝你來應徵,考慮之後我們會通知你最後的結果。」
「謝謝。」沅琪沮喪的走出麥羅傳播的大門。看來是沒希望了,這一、兩個月她已經聽多了「我們會通知你結果」這一類的話,其實這只不過是「你被淘汰了」
的客氣說法罷了。
失業率真的這麼嚴重嗎?一個美術設計的缺居然有兩百多人來應徵,其中還不乏在國外拿到藝術碩士的歸國學人,她一個私立大學美術系的畢業生,拿什麼跟人家競爭?
前一個工作實在不該辭掉的,老闆愛開黃腔關她什麼事!沅琪深深地怪起自己的魯莽,不由得想起大學時,有個老師感慨的對他們說過的話,「人,只要沒有自我,就可以活在任何一個環境。」
可是為了一個月三萬左右的薪水,真的可以什麼原則、尊嚴都不要了嗎?
沅琪走在騎樓,看著外頭的艷陽,突然覺得好無力。再找不到工作她真的要活不下去了,工作兩年來,扣掉房租和伙食費,根本沒存什麼錢,沒有工作的這一、兩個月坐吃山空,眼看存簿裡的數目就要從四位數變成三位數了,該怎麼辦呢?
而且阿嬤最近身體不大好,常常要上醫院,如果她不多寄點錢回去,嬸嬸一定會對阿嬤冷言冷語的。一想到嬸嬸的嘴臉及阿嬤的委屈求全,沅琪就心痛不已。
好想接阿嬤來一起住,不要再住在叔叔家看嬸嬸的臉色;可是白天她上班去了,誰照顧阿嬤?
如果有錢就好了。可是現在連個工作也沒有,別說是有錢了,連三餐都快要成問題了。再沒有收入,她真的要喝西北風了。
難道要穿得少少的、去當檳榔妹或是公主嗎?沅琪自嘲的對自己說:「黎沅琪,可惜你沒那種身材!」
大家都說「台灣錢淹腳目」可惜就是淹不到我!要不然的話,被錢淹死總比餓死好。沅琪不平衡的想著。
看來,今天又要回家吃泡麵了。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公車站,等了一會兒,決定走路回租賃處,反正也不過四、五公里,而且更重要的是能省一元是一元啊!只好寄望明天另外兩家公司的面試了。
一打開大門,就聽見陣陣強自壓抑的啜泣聲。沅琪探頭一看,只見心磊蜷縮在沙發上,頭部深深的埋在腿間,旁邊是堆得像小山一般高的衛生紙。
她們從高中時代就住在一起,讀的也是同一所大學,兩人還是同寢室的;雖然心磊常會因為看電視、看小說,或是一些有的沒有的原因,而哭得淅瀝嘩啦,但沅琪從沒見她哭成這樣子過。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沅琪趕緊坐到心磊身邊,安慰的拍拍她的背部。
「沅沅……」心磊抬頭看著沅琪,原本明亮的雙眸,因為過多的淚水而變得又紅又腫。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沅琪又心急又心疼,她跟心磊認識差不多十年了,感情好得常被誤以為是同性戀,心磊傷心,她也跟著難過。
心磊吸了吸鼻子,可憐兮兮的的開口:「沅沅,我跟鄭傑分手了。」
沅琪明顯的呼了一口氣,還以為是心磊遇上了什麼麻煩事呢!一直懸著的一顆心,這時候才放了下來。
「你們以前不是也鬧過幾次分手,最後又都和好啦!」
「這一次是真的。」心磊哽咽地說。
「哦?這麼肯定?不會他來求你,在你面前掉幾滴虛假的眼淚,你就又原諒他了吧?」
心磊一向重承諾及誠實甚於一切,曾經好幾次心磊受不了鄭傑一再的對她食言、莫名其妙的遲到甚至爽約,而主動對他提出分手,但每一次都在鄭傑信誓旦旦的保證及懺悔下心軟。
「沅沅,我們這一次是真的要分手了。」心磊難過的說著。「他已經有別的女朋友了。」
聽到鄭傑有了新的女朋友,沅琪似乎一點也不驚訝。她也不想問有關鄭傑的事,只是關心的問心磊:「這麼說,你絕不會再和他和好囉?」
心磊帶著眼淚點點頭。
沅琪很想對心磊說聲「恭喜」,因為她向來就不喜歡鄭傑,真不懂心磊究竟看上他哪一點。鄭傑這傢伙除了耍嘴皮子之外,大概也就只會裝出一副深情的模樣罷了,誰都看得出來他根本是個花心蘿蔔,偏偏只有心磊被騙得團團轉。
沅琪巴不得他們早日分手,但是心磊的眼淚讓她把這些想法拋在腦後,她是不希望心磊和鄭傑在一起,但更不願意看見心磊為了這種男人難過。
唉!一遇上感情,巨蟹座的女人就只有棄械投降的份兒了,她自己還不是一樣。
沅琪歎了口氣,起身幫心磊拿一條濕毛巾,要她把臉上的淚痕擦一擦。
「早上你不是還告訴我,今天晚上你們要一起去吃晚餐,慶祝你的生日嗎?怎麼會突然知道他有新歡了?」
聽她這樣一問,心磊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流下來。沅琪無奈的開玩笑說:「心磊,你再不關緊水龍頭,我們這兒就要淹水了;到時候房東趕人我可不管。「
「討厭啦!人家這麼難過,你還開玩笑。」心磊一邊掉眼淚,一邊伸手捶沅琪。
「是他親口對你說,他為了那個新歡要跟你分手?」沅琪還是不認為鄭傑會為了其他女人而離開心磊,他頂多只是玩玩罷了,哪個女人比得上心磊?
她相信任何一個有腦子的男人都不會願意放棄心磊,她是這麼好的女人。
心磊沒有回答,她看著沅琪,努力想裝出微笑。
「拜託!心磊,你這樣子比哭還難看。」
心磊哇的一聲哭出來。「我難過嘛!」
「想哭就哭嘛!幹嘛強裝笑臉,我又不是沒見你哭過。」
「可是……可是我怕你跟著難過嘛!我一個人難過就夠了,不要你也難過。」
「傻瓜!」沅琪一把抱住心磊,眼淚也不爭氣的流下來。這個大傻瓜!
心磊感覺到肩膀濕濕的,一看原來是沅琪的淚水。
「沅沅,你怎麼也哭了?」
「我也難過。」
心磊將一旁的衛生紙遞給沅琪,一邊不忘拿她剛才說的話來糗她。
「沅沅……屋子淹水的話,房東會趕人的哦!」
沅琪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還能開玩笑,不錯!」
心磊把淚水擦乾,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問沅琪:
「對了,你今天不是到麥羅傳播面試嗎?結果怎麼樣?他們決定錄取你了嗎?」
沅琪臉色一暗,搖搖頭。「他們說決定後會通知我,不過我想是沒有希望了。」
「喔!」心磊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沅琪搖搖頭,想將這些不愉快甩掉。「算了,不想這種不愉快的事情了。心磊,生日快樂!」
「謝謝。」
「不過,我沒有禮物可以送你。」
「沒關係,你可以改天補送。」
「那可得等我找到工作,才能買禮物送你。」
「我要的禮物不花錢的。」
「哦?是什麼?」
「我想要你的畫冊,就是你畫我們兩個的那一本。」
「你喜歡?」
「嗯!」心磊用力的點頭說:「好喜歡!」
「那就送你吧!」
「謝謝!那我請你吃飯。你吃過晚餐了嗎?」
心磊這一提起,沅琪才發現自己真是餓到快暈了,今天一整天都還沒吃飯呢!
「還沒吃,快餓死了。」沅琪作出一個暈倒的動作。「我打算泡一碗麵來吃,你要嗎?」
「吃泡麵?不要啦!不如我們去吃大餐,慶祝我生日、你失業滿兩個月、還有兼慶祝我失戀。」
「好,去吃」吃到飽「吧!今天一定要吃他個夠本。」
「要吃「吃到飽」?今天是人家二十五歲生日,本來還想吃高級一點的。」
「不行不行!今天我餓壞了,一般餐廳那種小不隆咚的餐點根本吃不飽,一定要吃「吃到飽」。」
「喂,黎小姐,今天壽星是我耶,你這麼霸道。」
「那下星期我生日時,由你挑餐廳好不好?」
「好吧!你等我一下,我要換件衣服。」心磊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都被淚水沾濕了。
「那要快一點喔!我已經餓得快要休克了。還有,你臉上拜託上點妝,不然淚痕斑斑的,太嚇人了。」
「好啦!囉唆!」
「喂,你太誇張了,沅淇!」心磊在看見沅琪手上端的食物之後,不敢置信的大叫。
沅琪左右手各端了一個大盤子,而且兩個盤子都堆的高高的。
「噓!小聲點,你想讓整家餐廳的人都往我們這兒看嗎?」
「可是……你一次拿這麼多,怎麼不拿少一點?」心磊懷疑的問,沅琪的食量向來比不上她,吃這麼多不撐死才有鬼。
「我餓壞了,懶得一次一次的走動。」沅琪向她做了個鬼臉,迅速的坐下來,擺出一副要大開殺戒的模樣。「好了,你別吵我了,等我把這些解決了再來聊天。」她說完就真的不再搭理心磊,埋頭專心的吃了起來。
心磊微笑的看著沅琪解決面前的食物,有時候看一個人大口大口的吃著東西還真是一種滿足。
她笑了笑,準備起身去拿些小點心;一轉頭剛好遇上了一雙飽含笑意的眼睛,只覺得很面熟,還來不及想起來他是誰,那雙眼睛的主人已經朝她們走了過來。
「嗨,沅琪!」他開口打招呼。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害得沅琪差點被滿口的雞肉噎死。
她困難的嚥下食物之後,趕緊灌了一大口飲料,才抬頭看著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嗨,駱駝,你怎麼會在這兒?」沅琪看見他先是充滿驚訝,然後笑容迅速佈滿了整張臉。「你不是移民了嗎?」
心磊這才想起來,這個男人是沅琪大學時代的學長,名字好像是叫做駱濯,不過大家都喊他「駱駝」。沅琪大一的時候很迷戀他,可惜那時候大四的他有個交往多年、念音樂系的女友。駱濯雖不是沅琪的直屬學長,但對她倒是非常照顧,就像對自己的妹妹一樣。
「又回來了。」駱濯還是老樣子,講話時總是專注的盯著講話的對象,沅琪大一時往往會在他的注視下臉紅,現在也差不多是這樣。「加拿大的生活太單調了,我還是喜歡台灣的刺激多變。」
他轉向心磊,歪著頭想了幾秒鐘。「你是梁心磊,沒錯吧?」
「你們兩個先聊聊,我去拿點吃的。」心磊點點頭,空了位子讓駱濯坐下來。
沅琪想叫心磊先別離開,卻開不了口。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一點也沒變。」駱濯看著沅琪。「就跟唸書的時候一樣。」
「怎麼會沒變?滄桑多了。」沅琪苦笑著回答,他不知道她這兩年來工作有多不順利。
「可是在我看來,你還是那麼吸引人,就像我第一次在迎新會上看見你的時候一樣。」
沅琪瞪大了眼睛,失笑的對他說:「你知道嗎,駱駝?從小到大,你是唯一一個用「吸引人」這三個字形容我的人。」
「是嗎?」駱濯笑了笑,若有所思的看著沅琪。「可見其他男人多不懂得欣賞有味道的女人。」
沅琪的心猛然撞擊了一下,她覺得自己比剛才顯得更不自在了,只好趕快改變話題。「這一次回來打算待多久?」
駱濯倒不介意她的逃避,依然一派大方的回答她的問題。
「不走了。」
「哦?那你的家人呢?都回來了嗎?」
「沒有。」駱濯搖搖頭:「他們比較喜歡加拿大的環境,我爸媽打算在那兒養老,大姊嫁了一個加拿大人,二姊也有個待遇優渥的工作。至於我嘛……」
他停了一下,直直的看進沅琪的眼裡。
「我會待在台灣,因為我想得到的都在這塊土地上。」
沅琪覺得整張臉都熱了起來,她不敢開口問他,什麼東西是他想得到的。剛好這時候心磊也回來了。
駱濯站起來,把位子還給心磊。「我和朋友一起來的,不能多聊了,Bye!」
心磊看著他走開的背影,不經意地問著:「不曉得駱駝和綠洲結婚了沒有?」
綠洲是那個念音樂系的女孩,那時的她是駱駝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所以他們共同的朋友都叫她「綠洲」。
「不知道。」沅琪懶懶的回答,剛才的好胃口都不見了。
心磊聳了聳肩,不是很重視這個答案,反正也與她無關,只是隨口問問罷了。
但是沅琪的心卻再也無法平靜了,她想起幾年前的那個夜裡——
那天心磊和另外兩個室友都回家了,寢室裡只剩她一個人;綠洲來找她,哭著求她別搶走駱駝。
她帶著滿身酒味倒在沅琪身上,痛苦的說著:「沅琪,別跟我搶駱駝,你有的是別的機會,可是我什麼都給駱駝了,沒有他我活不去呀!」
「學姐。」沅琪解釋著說:「我們之間沒有什麼特別的,對我來說,駱駝只是一個學長。」
「是嗎?」綠洲冷笑著。「學長?哈哈哈……只是學長?」
沅琪突然有些恐懼,綠洲是個大美女,雖然偶爾有些傲氣,但她一向舉止高雅合宜,今夜的她卻像個瘋子。
「學姐?」沅琪擔心的看著失常的綠洲。
「恐怕駱駝不是這麼想的。」
「怎麼會呢?大家都知道,駱駝心裡只有你,學姐。」
「但是駱駝不再愛我了。」綠洲用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悲傷的看著沅琪說:
「他愛上你了。」
沅琪大吃一驚,駱濯是常常送消夜、點心或水果來給她,可是那只不過是一般學長照顧學妹的方式罷了,很多學長都是這樣照顧學妹的,難道不是嗎?
雖然沅琪幾乎是一進大學就對他有了好感,可是她可從不敢奢望駱濯會看上她這醜小鴨,畢竟他身邊已有個綠洲,而綠洲又是許多男人心中最完美的女人典型。
「不是這樣的,學姐,你誤會了。」她急急的想要解釋。
綠洲緩緩的搖頭,似笑非笑的說:「你真的不懂嗎?傻瓜,你真的看不出來嗎?駱駝從不跟其他學妹多做接觸的,除了你。」
聽她這麼一說,沅琪仔細一想也發現她說的有道理。
除了沅琪之外,駱濯從不曾和其他學妹聊天或談笑,她記得曾聽過他的直屬學妹抱怨,說駱濯是個冷漠的人,即使是大一至大四的直屬學長姐、學弟妹一起聚餐時,他都不太搭理她們,更不用說是平常時候了;但對於不是直屬學妹的沅琪,他卻是有說有笑、每天送點心到女生宿舍給她。
不過沅琪還是不相信駱濯會喜歡她。「可是,學姐根本不需要擔心,我沒有哪一點比得上學姐的,而且學姐對駱駝這麼好,他不會移情別戀的。」
「你不瞭解駱駝。」她搖搖頭。
沅琪不曉得該說什麼,她是不太瞭解駱濯。
「沅琪,駱駝並不像你以為的那麼專情,他現在愛上你,心中就沒有我了。」
綠洲喃喃的說著。「可是他最後還是會回到我身邊的,就像以前一樣。」
以前?難道駱濯曾經背叛過綠洲?不會的,怎麼看他也不像是個花心的男人。
如果真的如綠洲所說的,他最後還是會回到她身邊,她又為什麼會來求沅琪不要跟她搶?這一切太複雜了,沅琪實在不懂。
「算了。」綠洲似乎酒醒了,站起來逼視著沅琪。「無論如何你不會跟我搶駱駝的,是嗎?」
沅琪咬著牙點頭,她知道這一點頭,心裡對駱濯的好感就該完全斬除了。但是她沒有其他選擇,據說綠洲和駱濯從好幾年前就在一起了,而且綠洲對駱駝又是死心塌地,她不忍心傷害綠洲。
綠洲感激的看著她,幾度欲言又止,最後只輕輕的說聲:「沅琪,謝謝你。」
從那時候起,她就開始躲著駱濯,他送消夜或點心來時,她也都是要心磊下樓拿;駱濯從沒有強求要見她,依然每晚送點心、經常送水果到女生宿舍給她,就這樣一直到他畢業。
後來她再沒見過駱濯,他是服完兵役才上大學的,一畢業立刻和家人移民到加拿大,這些她都是從他朋友口中聽來的。
直到剛才,他又再次出現在她面前。
「沅琪,沅琪!」心磊大聲的喊著。
沅琪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幹嘛那麼大聲?我又沒耳聾。」
「可是我喊你好幾聲了,你都沒聽見嘛!」心磊委屈的說。
「吃飽了?我們回家吧!」
「這麼快就要走了?」心磊皺著眉頭,有些沮喪。「你不是說吃飽了要陪人家聊天嗎?」
「對不起,心磊。」沅琪收拾包包。「可是我明天還要面試,今天要早點休息。等我找到工作,一定陪你聊通宵,好不好?」
「好吧!」心磊噘著嘴巴,心不甘情不願的說:「那我們就回家吧!免得明天面試搞砸了,害你沒有錢付房租。」
心磊看著遠處那一桌,問沅琪:「那我們要不要去跟駱駝道別一下?」
「不!不用了。」沅琪立刻大聲的說。
心磊狐疑的看著她,不明白她的反應為什麼這麼大。
「我是說……」沅琪不自在的說:「他正和朋友聊天,我們就別去打擾他們了。」
她們兩人收拾了包包,付過帳之後就立刻離開了,沒有注意到有一雙深思的眼睛一直目送她們,直到再也看不見她們時才將目光移開。
儘管白天時可以在沅琪面前強顏歡笑,到了夜深人靜、所有的思緒都沈澱下來時,心磊再也無法克制自己,她把頭埋進棉被裡,開始放聲大哭。
想起剛認識鄭傑時的點點滴滴、想起他追求自己時的熱烈與慇勤、想起他們曾經共游的各個地點,還有他說過的每一句甜言蜜語,心磊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鄭傑為什麼要這樣對她?他不是說她是他這輩子最重要的人嗎?
曾有過的甜蜜,一幕幕在心磊腦海中重現。彷彿還在昨日,鄭傑拉著她的手按在他的胸口,深情款款的對她說:「你感覺到我的心跳嗎?它是為你而跳動的。」
那種真心誠意、含情脈脈的樣子,一直到現在,心磊都還能清清楚楚的記得。
他怎麼能裝得跟真的一樣?她恨自己為什麼當初要相信他。
當初,對於鄭傑的表白,心磊遲遲不敢接受,因為她看得出來,鄭傑是個很傳統的男人,甚至有些大男人;心磊知道自己絕對無法當一個柔順傳統的小女人。她不只一次婉拒他的邀請,但他還是鍥而不捨的熱烈追求她。
當時的鄭傑比其他的追求者更勤快、更浪漫。
那時候,他一天帶一束花到心磊的住處,如果心磊不肯開門,他就將花放在門口。
知道心磊愛喝基隆廟口的一家魚湯,他可以飛車到基隆買了魚湯裝在保溫飯盒裡,在最短的時間內送到心磊住處。
終於,心磊心軟了,她開門讓鄭傑進屋和他長談。
鄭傑要求心磊給他一個合理的拒絕原因,心磊明白的對他說:
「我不是你要的那種人,你只是一時迷戀、看不清楚。」
鄭傑回答她:「我看得很清楚,你就是我找尋了好久的人。」
「不!我不是!你要的是小女人,但我不是。我想黏人的時候會很黏,不想理人的時候就很冷漠,你受得了嗎?」
他反駁她:「這對我不公平,你甚至不肯先認識認識我,就給我扣了個「大男人」的帽子。」
心磊看他不死心,只好使出最後一招,「我不會做菜、不會洗衣服、甚至連碗也不會洗,而且極端討厭做家事。我不相信你會要這樣的女人。」
鄭傑毫不考慮的回答她:「我不介意,這些我都會。我一個人可以做出一整桌的菜、衣服向來是自己洗,你會不會做家事並不重要。」
他都這樣說了,她還能拒絕嗎?心磊以為經過漫長的等待,她的Mr. Right總算出現了,而屬於她的幸福也終於到來了。
但並不是從此後,王子和公主就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了。
心磊一直到現在還在責怪自己當初心不夠硬,明知道自己和鄭傑是完全不適合的人,卻被他偽裝的假相所感動。好聽的話誰都會說,但相處之後一切都改變了。
戀愛剛開始時,是心磊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那時候的鄭傑真的是個體貼的情人,永遠把心磊擺在第一位,唱情歌給她聽、陪著她看夜景、看海、數星星,心磊幾乎以為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了,於是慢慢的、全心全意的開始愛上他。
心磊甚至開始學著做菜,每天煮一頓飯要沅琪幫忙評監,學著做一些她以前認為很沒成就感的家事,她覺得自己好幸福。
巨蟹座的女人一旦愛上一個男人,是可以為他義無反顧的拋棄一切、為他犧牲奉獻的;如果對方也能回應她同等的愛,那麼這個男人會是個最幸福的男人,因為他將得到全世界最溫柔、最濃烈的愛。
但鄭傑並不是個本質上就浪漫的人,對心磊的百般呵護不過是追求的手段罷了,當他覺得這份關係已經穩固之後,就將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到其他事情上。
於是他開始有加不完的班、應不完的酬;他不再送花,甚至可以為了臨時決定和朋友去喝酒,而一再地對心磊爽約。
這樣的感情讓善感的心磊痛苦,一個敏感的巨蟹女子是不能忍受被冷落的;果決的心磊決定向鄭傑提出分手,他卻滿臉悔恨的求她再給他一次機會。
不要離開我,心磊,你知道我真的是很愛你的,我不是故意不陪你,也不是有意要遲到,只是我太想要成功了。你相信我,我再也不會讓你難過……
我不會讓你走的,心磊,我是這麼的愛你!你是我生命的支柱,失去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心磊,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改!真的,我會為你改,你再相信我一次。
說謊!說謊!一切都是謊話!鄭傑這個大騙子!心磊氣憤的猛捶棉被。
她真是腦筋秀逗兼短路了,才會一再地相信鄭傑的承諾,讓這樣的情形與對話一再重演、讓他一再地傷她的心,直到今天中午,他的另一個女友找上門來。
心磊恨自己竟然天真的以為,鄭傑真只是太渴望成功、太投入於工作,才會沒有時間陪她,沒想到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他有其他的女友,而且恐怕不只一個。
知道他有其他女友時,心磊的第一個反應是吃驚與不相信。鄭傑忙成這樣,怎麼會有時間交其他女朋友?但那個女孩拿出他們兩個親暱的合照,照片上的日期赫然就是鄭傑對她說要加班的那個晚上。
心磊這時候才恍然大悟,原來加班只是他的藉口,實際上他是在別的女人那兒。
「鄭傑說他不能跟我在一起,因為你不肯放他走,事實上他已經不愛你了。」
當那個女孩這樣說時,心磊的心整個凝住了,那時候她只覺得有一股氣哽住了她的喉嚨,讓她幾乎要窒息。
「我不肯放他走?」她呆呆的問。
「是啊!」那女孩滿不在乎的說著。「其實他既然不愛你了,你纏著他又有什麼用?」
心磊愣了好久,隔了好幾秒鐘,腦筋才慢慢的能思考。
確定這是真的之後,心磊沒有哭,也沒有大叫,只覺得從頭頂冷到了腳底。再開口時,她顯得異常的冷靜。
「請你離開吧!這件事情我一定會解決的。」
在那女孩離開之後,心磊沒有多浪費一秒鐘,她立刻拿起電話撥鄭傑的Call機。
鄭傑回電話時,口氣有點不耐煩的說他正在處理公事,心磊隱隱約約的聽見一個女人嗲嗲的問:「小傑,跟誰講電話呀?」
就算這時候發現,鄭傑連在辦公室裡都有女朋友,心磊大概也不會更難過了。她的心早在聽到那女孩說:「鄭傑說你不肯放他走,事實上他已經不愛你了。」時,就已經碎了。
心磊沒有多說廢話,只是淡淡的對他說:「鄭傑,我怎麼會不肯放你走?」
她沒有聽鄭傑的回答就掛了電話。
一個小時後鄭傑趕到她的住處,心磊沒有讓他進來,只是開了內層的木門、隔著鐵門冷眼看他。
鄭傑大概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又擺出那種深情的模樣,只是那再也騙不了心磊了。
「心磊,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真的只愛你一個人,不然我不會現在蹺班出來看你,我從……」
心磊疲倦的打斷他的話。「夠了,鄭傑。不要再對我說謊了,你知道我最瞧不起說謊的人,不要讓我在分手後還唾棄你。」
鄭傑的表情顯示出他也知道這次是真的玩完了,以前心磊不知道其他女人的存在,所以不管他怎麼傷她的心,最後她都可以原諒他,但依心磊的個性,是絕不會接納一個腳踏兩條船的男人。可是他還想挽回。
「心磊……」鄭傑望著她,眼裡滿是依戀與不捨。「可以讓我進來嗎?我只是想跟你說聲生日快樂。」
心磊做了個深呼吸,力持鎮靜的對鄭傑說:「夠了,鄭傑。現在我甚至懷疑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了,或許你根本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認真過,只是在欺騙我的感情。」
鄭傑的眼睛看起來好悲傷,他痛苦的說:「心磊,你怎麼能這樣誤會我?你怎麼能懷疑我對你的一片真心真意?讓我進來好不好,心磊?」
如果是在以前,心磊會二話不說的開門讓他進屋,但是她已經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了。巨蟹女子是不容被欺騙的。
心磊冷靜的對他說:「你走吧,永遠都別再出現在這兒。」
重重的關上木門後,心磊把自己丟在沙發上,狠狠的哭了起來。
今天是她的生日,也是她和鄭傑感情的忌日。
今天是最後一次,從今以後再也不讓鄭傑傷害自己了。心磊在心裡對自己發誓。
心磊覺得好累,可是卻睡不著,她對鄭傑是這麼的全心全意、以為他將是她最終的歸宿,沒想到卻徹頭徹尾地被騙了,好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