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易軍飛身自比武台上躍下,看見明顯已經被當成自家二嫂照料的關玲瓏身旁,有著封日遠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噓寒問暖的身影,忍不住進出調侃聲。
嘖嘖,他跟二哥認識二十幾年,還真不曉得二哥除了那張臉看來溫柔秀麗之外,照顧起人也能這般體貼溫情。
平時二哥可是動不動就拿折扇敲他腦袋的耶!
可現在呢?
明明他與關玲瓏都參加了武林大會,但是二哥卻把他晾在一旁,理都沒理,一副巴不得他上台時被人好好教訓一頓的模樣。
雖然他也不是真的非要二哥多注意他一點不可,但是看見二哥對關玲瓏這麼呵護,就是會讓他忍不住想取笑他幾句。
「嘿嘿,你嫉妒就老實說好了!」關玲瓏對著封易軍扮了個鬼臉,隨後便提起玉龍劍,上台比試。
「嘖,真是一點都不溫柔體貼的傢伙。」封易軍白了關玲瓏一眼,回頭對封日遠抱怨道:「我說二哥,你能不能教教玲瓏,什麼叫做姑娘家的溫柔和小家碧玉的嬌羞啊?」
「你要那一型的姑娘,自個兒找去,別煩玲瓏。」封日遠揮揮手對於弟弟的怨言充耳不聞。
關玲瓏的可人模樣,他可沒興趣分給其他人看。
「你有夠沒良心了,二哥,不怕我回莊後把你的糗事全抖出來啊?」封易軍作勢要脅道。
「你的糗事絕對比我多。」封日遠可不覺得自己能有什麼把柄落在封易軍手上。「你不趁回莊前討好我,當心我回去後把你追求玲瓏的事大肆渲染,讓大家嘲笑你。」封易軍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不乖乖閉嘴,日後身邊少了銀兩花用,就別來求我。」家裡的錢財進出,全是他在掌理,所以他很清楚,易軍花在他那堆心愛的兵器上的銀子可下少。
「二哥!你太狠了吧!」封易軍突然覺得有點頭皮發麻,「如果我沒遵守約定,真當上武林盟主,你該不會……」
「你說呢?」封日遠斜瞟他一眼,唇角還扯出一抹柔笑。
他笑得溫柔,只是……看在封易軍眼裡卻比閻王找上門還可怕。
「我……我乖乖看玲瓏比武。」封易軍乾笑了兩聲,決定不跟自己的荷包過不去。
沒必要為了取笑二哥,而把自己的小命都給賠上。
轉身往座位上一坐,封易軍把視線調回比武台上,只見關玲瓏正飛身躍起,玉龍劍銀光一閃,便往對方的腰際劃去。
「玲瓏的身手還真好。」看著關玲瓏與對方交手幾回合之後,封易軍突然皺了下眉頭。
「真難得聽你誇人。」封日遠對這些功夫不熟,只知道關玲瓏身手極為俐落,表情從容,看來要打勝應是容易,但是……
能聽見對劍術頗為自傲的封易軍出口讚美,那可是難事。
「二哥,對方是以身手敏捷、劍術奇快聞名的紅石塢耶,要跟得上他們的劍法可不容易,但是玲瓏不但不慌張,還出手反擊……」未了,封易軍忍不住有些怨恨地咬了咬牙,「啐,她居然騙我!」
先前他們結伴上風華山莊時,他也曾與關玲瓏比試過,但當時他可沒感覺到這個未來二嫂的劍術如此之快。
看來關玲瓏是故意保留實力,沒真的使盡全力跟他過招。
「你以為全天下的俠客都像你,什麼底都倒出來給人知曉?」封日遠輕聲一笑,「學學玲瓏,內斂點吧。」
他知道四弟武功高強,但是鋒芒畢露總容易招來麻煩,所以做人處事時還是留心點好。
「我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不過……」封易軍難得地沒對封日遠的教訓作出反駁,眼神卻凝重起來。
壓低了聲調,他對封日遠提醒道:「二哥,我覺得紅石塢那邊的人,不只是把壓箱底的招數都搬出來,而且……出手似乎過重了。」
「什麼?」封日遠蹙眉道:「重到什麼程度?」
他只記得跟關玲瓏比試的,是紅石塢掌門的長子紅千季,擅長使劍,倒沒聽說什麼他的傳聞,如今讓封易軍一說,他忍不住擔憂起來。
每場的比試,都關係到武林盟主的位置,每個人多少都會求好心切,所以全力以赴,偶爾遇上下手過重者,只要不是刻意致人重傷,而是點到為止,頂多傷及皮肉,那都還在參加者能夠以禮相待的範圍內。
但是……聽封易軍說的,這紅千季似乎不只是傾力與關玲瓏比試而已?
「二哥你不習武,恐怕感覺不出來,不過,這紅石塢的人,今兒個殺氣特別重。」封易軍越看越是皺眉:「比武切磋罷了,他們卻個個看起來像是生死之戰。」
就算他再怎麼想當武林盟主、證實自己的實力,他也不會下重手,可紅石塢的人卻不然,招招直逼生死攸關之處,像是刻意要置人於死地。
「難不成方才與你交手的紅石塢掌門三子紅裡光,也是如此?」封日遠挑高眉,感覺這事似乎有些蹊蹺。
「我就知道二哥你剛才忙著跟玲瓏說話,一定沒注意到我。」封世易軍搖搖頭,「那個紅裡光,不只是招招狠毒,而且還一副想殺我的氣勢,要不是我身手高明,你現在說不定得替我收屍。」
「這就怪了,紅石塢在江湖上向來名聲良好,不該是如此愛好名利而趕盡殺絕之人……」封日遠擰緊眉心,望向了關玲瓏在台上飛躍使劍的身影,聲調裡滲出了憂心。
「人心難測,誰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表裡如一?」封易軍不以為然地搖頭,「瞧這個紅千季,像要把玲瓏給宰了似的……」
封日遠雖不諳武功,但多少看得出來,雖然關玲瓏能夠擋下紅千季的攻勢,卻漸漸被逼退至比武台末端。
瞧封日遠為關玲瓏緊張的模樣,封易軍忍不住拍拍他,低笑道:「二哥,你放心好了,玲瓏的武功比這傢伙好多了,別看她被逼得節節敗退,其實只是不想向對方下重手罷了,所以她不會輸的。」
「輸贏不是重點,我是擔心玲瓏受傷。」封日遠對封易軍重點錯置的回答感到無可奈何。
撇下了封易軍,封日遠重新將視線轉回比武台上,沒想到那紅千季竟已將關玲瓏逼至角落。
一劍揮出,紅千季劍尖直指關玲瓏的心口,而關玲瓏則是側身閃過,雖是避開危險,左臂卻亦給劃出一道血痕來。
面對紅千季的狠勁,關玲瓏也知道白挨打是不行的,所以她索性將玉龍劍往空中一拋,迅速低下身子,跟著腳一勾,將只顧進攻卻沒注意防守的紅千季絆得跌了一跌,再趁著他重心不穩,關玲瓏又補上一掌。
瞬間,情勢逆轉,紅千季重重地摔下了台,而飛上空的玉龍劍則在他應聲落地之際,已被關玲瓏接住、收劍入鞘。
這結果不消說,自然是關玲瓏勝出。
只是封日遠可沒那心情跟著圍觀的人群為她喝采,一見關玲瓏得勝下台,他連忙快步上前。
「玲瓏,要不要緊?」封日遠上前替關玲瓏拿了玉龍劍,扶她回到座位上歇息,又忙著請人喚來大夫包紮。
「我不要緊,一點皮肉傷罷了,倒是對方跌那一跤,傷的說不定比我還重。」關玲瓏不想封日遠多擔心,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
「就算他傷得不重,也不能縱容他們。」封易軍低頭瞄了眼關玲瓏臂上的傷口,眉心蹙得死緊。
雖說關玲瓏不是他妻子,不過卻是他未來的嫂子,算起來就是他們秋葉山莊的人,他怎能坐視關玲瓏被人欺負?
板起臉走到大會為紅石塢安排的座位前,封易軍沉聲瞪向同樣繃著臉的紅石塢掌門,語帶質詢地問道:「紅掌門,你可是刻意放縱你的兒子,在大會上出重手傷人?」
「是我管教無方。」紅石塢掌門沒給封易軍好臉色,僅是迸出一句客套的招呼,便帶著被弟子扶回位子上的紅千季離去。
「你們這是什麼態度!」封易軍原本是想先問過紅石塢,看他們有沒看誠意道個歉,哪想得到紅石塢的人竟拿這等敷衍態度來面對他,教他怎能吞得下這口氣!
拔腿正要追上,冷不防地封日遠的高音自他身後進出。
「易軍!別衝動壞事。」為了不讓封易軍找紅石塢討公道,封日遠連忙出聲制止。
「二哥!你又不是沒看見他們那種嘴臉……」封易軍氣憤地踱回封日遠身邊。
他是想替二嫂出氣耶!二哥居然不幫他說話?
「我讓你參加武林大會。不是讓你來樹敵的,你每回總以爭吵解決事情,不把麻煩越惹越大才有鬼。」封日遠扶著受傷的關玲瓏離開座位,打算先讓她回房歇息。
「二哥,你不氣嗎?要不是我跟玲瓏功夫高明,早就成了他們的劍下亡魂了。」封易軍白認沒有封日遠那種好耐性,仇人當前還能談笑自如。
「我當然擔心。」封日遠搖搖頭,對於封易軍的直腸子個性沒轍。
「不過。比起現在就找他們爭長論短、討公道,我比較關心的是,為什麼向來不喜爭鬥、又極有可能繼任盟主的紅石塢,居然會在參加大會時變了個樣子。」
而且……紅石塢的掌門他不是沒見過,印象中他是位德高望重、脾性沉穩的長者,可不是這樣傲慢無禮的人。
看來這件事有仔細調查的必要。但如果放任封易軍去找紅石塢爭吵,說不定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既然你想知道紅石塢為什麼突然變得如此無理,讓我去問個清楚不是正好?」封易軍不甘心地跟著封日遠,嘴上依然碎碎念個不停。
「你那不叫問,是去找架打吧?」關玲瓏按著傷口,回頭衝著封易軍進出一聲嘲笑。
「玲瓏!我是替你出氣耶!」真是的,這一對怎麼淨是同個性子,挨打不還手啊?
「好了,重要的是先讓大夫替玲瓏治傷,然後讓她休息吧?」見易軍還是抱怨個不停,封日遠只得搬出讓他無從辯駁的理由來堵他的嘴。
「這……也是。」封易軍無奈地搔搔頭,他也不想因為自己與紅石塢爭執就誤了關玲瓏的傷勢,所以這口怨氣……
唉!看來只能暫時忍住了!
雖說是暫時把氣吞回肚子裡了,不過一等到大夫把關玲瓏的傷口上藥、包紮完畢,封易軍卻又忍不住開口抱怨起來。
關玲瓏對此只能搖頭苦笑。
她很感謝封易軍把她當自家人看待,所以想替她出頭,但是他真的很吵耶,害得她想好好歇息一下都不成。
怪不得封日遠會說,如果不是遇上特別的情況,平時的封易軍只會教人想追著他打。
「易軍,你先回房去。」封日遠對此可不會客氣,他半推半送地,把封易軍趕出了關玲瓏的房間,總算成功的讓房內換來一點寧靜。
倒了杯熱茶遞上,封日遠搬過圓椅往床邊一坐,才輕聲歎了口氣。
「傷口疼嗎?」瞧著她半邊臂膀被綁上了白布,令封日遠秀眉微蹙。
「破皮罷了,我師傅教我劍術時,受的傷都比這重。」關玲瓏搖搖頭,露出輕鬆的表情。
「練劍歸練劍,現在是現在。」封日遠不以為然地駁道:「也許你慣了少人呵護的日子,不過,我瞧了還是會心疼的。」
瞧那劍鋒掠過關玲瓏手臂時,他感覺心口彷彿有無數的聲音想脫口而出。
思緒紛亂,算是此時的他最能夠表達的心情吧。
「我知道,瞧你,漂亮臉蛋都皺成肉包子了。」關玲瓏笑著伸手,想撫平封日遠眉心間的皺紋,可她手剛動,傷口便扯得她發疼。
「玲瓏,你該不是忘了自己哪邊手臂受傷吧?」封日遠握住關玲瓏的手臂,輕輕地將放回她的腿上。
「嘿嘿……所以我說過嘛,這點傷真的是小事,瞧我馬上就忘光了。」關玲瓏沒轍,只得換只手。
右臂越過身側,觸上封日遠的眉心,關玲瓏輕戳了他兩記,露出略帶頑皮的笑容。「你呀,不適合愁眉苦臉的樣子。」
打從她受傷起,封日遠就失去了平時的優閒模樣,表情也不再從容不迫,與他平日裡的風雅氣質相去甚遠。
她知道他為自己擔心,可是反正已經掛綵了,而且傷口也不大,大夫還說,她身子健康、只消休養兩日別亂動,傷口便會開始癒合。
所以這點小傷,其實真的沒什麼好擔心的。
但是封日遠很顯然並不這麼想,看他那一副宛如天崩地裂韻嚴肅表情,讓她覺得好生彆扭。
給封日遠疼愛,她是挺高興的,見他擔心,她也覺得窩心,不過緊張過度,那可不是她所樂見的。
「我說日遠,你對我跟大夫都有點信心嘛!」為了讓封日遠恢復精神,關玲瓏忍不住掐了掐他的臉頰,想逗他笑幾聲。
見她模樣輕鬆,表情依然是一臉開心,封日遠只覺得紛亂的思緒似乎漸漸被平撫了。
「習武的事我不懂,不過……也許我是該多相信你一點。」封日遠輕歎一聲,握住關玲瓏的手掌,往她的手臂輕吻了下。
「是啊,這麼點小傷小痛的真的不礙事,所以你就別瞎操心了。」關玲瓏笑道。
「痛就是痛、傷就是傷,沒有大小之分。」封日遠張口往關玲瓏的指頭上啃了一口,沉聲訓道:「我說要相信你,指的是依你的武功,要應付任何突如其來的攻擊應該都沒什麼問題。」
「哎喲!」關玲瓏誇張地張口喊叫,眼眸裡卻藏著些許笑意。
封日遠勾住她被自己啃咬的手指,再度往上輕吻,「我想我的力道並沒有紅千季來得大。」
那一劍下去,都見血了,可他這一口,咬下去只為教她記得有個人與她一起痛了心。
「這是撒嬌啊!」關玲瓏應得理直氣壯,「有你疼我,多大的傷我都忍得過去,不過前提是你要陪在我身邊,聽我叫幾聲痛。」
她的直言令封日遠失笑了。
「我會永遠陪著你,不過,比起看著你養傷,無病無痛的不是更好?」他不介意聽她抱怨幾聲,或是喊幾聲疼,要向他撒嬌,他亦接受,但是如果可能的話,她還是別受傷的好。
「說得也是。」關玲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瞟了眼封日遠,又問道:「不過,你對我還真有信心呢,怎麼你不習武,也看得出功夫好壞嗎?」
「是易軍告訴我的。」封日遠磨蹭著她細嫩的手背,軟著嗓音應道:「我鮮少聽他誇過誰,你算來大概是第五人。」
聽著他的柔聲,關玲瓏只覺得酥酥暖暖的,好似給人催著入眠。
「原來是易軍告訴你的啊。不過……你這麼說,表示易軍很少跟人交手嘍?不然江湖上高手那麼多,怎麼他才誇過五個人?」說著,關玲瓏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嗯,封日遠的軟腔軟聲真的很助眠,日後她若是夜裡睡不著覺,教他陪她聊聊天就成了。
「他誇過的人。頭一個是我爹,而後是我大哥,再來是教他劍術的師傅,然後是盟主空侯良,再來就是你了。不過,他誇的人少不是因為交手對像少,而是敗在他劍下的人太多……」封日遠飛快地掃了她一眼,見她眼兒微瞇,索性又將音調放得輕了點。
他知道自己聲音比起一般男人是高了點,刻意放柔了說話,聽來總是舒服些。
小時候娘親總愛喚他給弟弟們說些故事,在他的軟音之下,不消片刻便能把吵成一團的小鬼們都哄睡。
如今……看關玲瓏這表情,待會兒肯定能好好休息了。
「易軍的武功確實是挺高明的,不過……哈啊……嗯……我覺得他求勝心切……」瞧著封日遠秀麗的臉龐在枕前凝視著自己,關玲瓏覺得好安心。
日後,白天夜裡,她身邊都會有個寵愛她的封日遠陪著她呢!
許是滿足帶來的幸福威,又或者是傷口上的藥效發作,大夫囑咐著要她休息少動的叮嚀,倒是因為封日遠的嗓音而得以實現。
「這確實是他的缺點,不過……你若是對他這麼說,他肯定又要嚷嚷著找你比畫了。」封日遠替關玲瓏拉高了被,蓋過她的肩,正要抽手時,卻被她給扯住。
「找我比……嗯,好啊……可是……我要陪日遠呢,我沒空陪他……」關玲瓏揪住封日遠的手掌,笑容顯得膩人,「而且啊……我現在好想睡……」
俏顏上的黑瞳緩緩合上,像是捨不得封日遠的身影,只是那五指,卻將封日遠的手握住不放。
封日遠彎下身子,往關玲瓏的唇上輕吻,眷戀地撫過她的細辮,指尖滑過她的髮絲之間,唇角亦泛開了微笑。
他想傾注一心的喜愛,灌滿她的心田,更想仔細呵護她、想片刻不離地愛她,讓她一輩子都保持這副嬌俏過人的甜膩模樣。
「好好歇息吧,玲瓏。」柔音吐露,封日遠揚起了極其寵溺的笑容,「等你醒來,我們可有很多事要忙的……」
飽含嬌寵的輕聲飄蕩在房內,暖烘烘地透入了關玲瓏的耳裡,勾得她即使在睡夢當中,亦是不自覺地揚起甜蜜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