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府上下,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大少爺,您回來啦?」門口的小廝,恭敬地在門外迎接棠靖翾,眼睛一瞟,立刻發現另一匹馬背上的年輕男子。
他那俊朗的面貌神似棠靖翾,線條卻更柔和一些。
小廝喜出望外地道:「二少爺,您也回來了?我得趕緊去稟報夫人,她一定高興極了!」
「欸,等等!」棠靖翾迅速攔下小廝,訝異於廳堂前奇異至極的氣氛,「我們家裡替誰辦喜事?」
「還有誰?就是少爺您啊!」
「我?」棠靖翾完全理不出個所以然來,就連棠靖騏也怔愣住了,他躍下馬來。
「怎麼這麼突然?都沒聽說。」棠靖翾看看弟弟,再抬眼看看廊上的紅燈籠,心裡突然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一言不發地拋下弟弟,立刻衝進大宅,誰也不理,只是朝著一個目標往前走。
「少爺!少爺……」嫣兒一聽說大少爺回來,就趕忙來迎接,沒想到他理也不理,她只好追在他身後。
棠靖翾哪兒也沒去,他直直衝進月波清齋,然而幽靜依舊的屋舍卻已經是人去樓空。他的血液霎時冷凝成冰,他咬著唇,倒抽一口冷氣,回身一把抓住緊跟著他的嫣兒,心中一盆狂燃的怒火促使他對她咆哮:「舞鳶呢?怎麼我才出去三天,她就不見了?」嫣兒嚇得往後縮,她從來沒見過少爺這麼狂怒而可怕的神色,她結結巴巴地道:「不是……是夫人……」當下,棠靖翾明白,這當然是他娘幹的好事!倏地,他覺得五臟六腑像是要爆開,他甩開了嫣兒,大踏步往前廳而去。
廳裡,棠夫人驚見棠靖騏,正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拉著二兒子問東問西,總管則點收著蔡家剛剛送來的部分嫁妝,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氛。沒想到棠靖翾忽然怒氣沖沖、臉色青白不定地向這兒衝來,喜樂的氛圍霎時全凝住。
棠夫人愕然,輕責地道:「還在想說你上哪兒去了呢,怎麼才剛回來就不見人影?」棠靖翾沒時間理會她的疑問,劈頭就問:「舞鳶呢?娘讓她上哪兒去了?」棠夫人蹙緊眉頭,不悅的神情溢於言表。
「剛回來也不先來請安,就立刻來質問我,這像個兒子該做的事嗎?」棠靖翾的眼神變得凌厲而陰沉,聲音瘖啞地說道:「娘,原諒我不是個好兒子,可是如果舞鳶發生了什麼事,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您。所以請您告訴我,舞鳶現在到底在哪兒?」棠夫人火氣陡竄,氣得橫眉豎眼。棠靖騏忙安慰似地輕拍她的背,卻也緩不下她的怒氣。
「聽聽!我生的兒子竟然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她急促而尖酸地道:「沒錯!她是被我趕出去了,那女人現在在哪裡我當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棠靖翾渾身一僵,背脊挺直,他的心卻直往下沉……舞鳶被趕出去了?她在長安人生地不熟的,能上哪兒去?
「娘,」他聲色俱厲,痛心地喊著:「您何苦逼迫這麼一個孤單無依的女子?她是哪裡惹您不悅?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她是個西域女人這就不對,我萬萬不能讓這種女人進門!」棠夫人專制地嚷嚷著,「你別再說了!我已經向蔡家下了聘,看好日子,後天你準備娶蔡家小姐進門吧!」原來是這樣!那門口的張燈結綵還真是為了他!他緊咬著牙,眼裡燃著憤怒的火焰,聲音低啞而絕情,又道:「我是絕對不會娶蔡家小姐的,娘要娶,娘自己去娶吧!」
「哥,你先別火氣這麼大……」棠靖騏不得不去勸大哥,可是他狂熾的怒火絲毫沒有稍減一分,而娘這邊卻又火山爆發了。
「老天!這是什麼話!」棠夫人氣得全身顫抖,尖吼的聲音簡直足以掀破屋頂。
「娘,您別氣,有話慢慢討論……」棠靖騏夾在中間,又回來撫慰棠夫人,然而就在她狂怒的斥責之中,棠靖翾忤逆地拂袖而去。
「少爺、少爺!」嫣兒拔腿就跟。
棠靖翾怒氣騰騰地衝出庭院,心中熾盛的怒火已經快將理智燒融,擔心舞鳶安危的憂慮又將他的心揪得好疼。他完全沒理會身後嫣兒急急的叫喚,被喊煩了,他陡地止步轉過身來。嫣兒一個煞不住腳,就這麼撞了上去。
「你喊什麼?煩不煩哪!」他不耐煩地大喝一聲。
嫣兒委屈地又往後退,「少爺別凶我……我只是想告訴少爺,我知道舞鳶小姐在哪裡……」棠靖翾欣喜若狂,他用發熱的手握住了嫣兒的肩,「好嫣兒,我不該凶你,是我不對,你快說,舞鳶在哪兒?」嫣兒的肩膀都快被他抓傷了,她忍耐地說:「翠瀲差人偷偷來告訴我,說舞鳶小姐在她老家……」他的臉色由白轉紅,激動地晃著嫣兒,「太好了!好翠瀲,聰明的丫頭!我一定得好好嘉獎她才行。」
「哥!」棠靖騏也追趕了出來,一見到棠靖翾,就忍不住搖頭歎氣:「你的脾氣也真是太大了,何必跟娘頂撞成那樣。」棠靖翾深深地吸氣,「靖騏,我知道我這麼做很不孝,甚至不可原諒。可是娘呢?她無端把舞鳶趕出去,這難道就可原諒?」棠靖騏擰眉道:「那個舞鳶……你真的這麼愛她?」棠靖翾苦笑,「如果不是,我何必冒著大逆不道的罪名跟娘吵?」棠靖騏的眼神轉成了好奇,他跟他大哥的個性大不相同,又乖又正經,別說談戀愛了,連女人對他來說都是一種他不太瞭解的動物,他對哥哥這麼為愛執著的表現,實在只有大大訝異的份。
「既然這樣,你打算怎麼做?」
「只有不管娘的安排,帶著舞鳶去江南了。」棠靖翾咬牙道。
「可是聘都下了,嫁妝已收,婚期也訂了。」棠靖騏理智地說:「你要不娶蔡家小姐,到時就是毀婚,那就不只是娘的問題而已了,你也要想想,教人家蔡姑娘以後怎麼做人?」棠靖翾低頭沉默不語,好半天才說:「那也沒辦法了,雖然對不起人家小姐,可我總不能對不起舞鳶。」
「難道就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方法……」棠靖翾看著好心腸的弟弟絞盡腦汁地在替他想辦法,心裡很是感動,不過就在這一剎那,他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
「靖騏……」他緩緩地說,「你能幫我。」
「幫你什麼?」棠靖騏疑惑地抬起頭來。
「幫我娶蔡家小姐。」
「什麼?」棠靖騏嚇得眼睛都睜大了,就連一旁的嫣兒也捂著張大的嘴巴。
「你聽我說!」棠靖翾急急握住弟弟的肩,「要讓蔡家小姐不受委屈,又要讓娘不再逼我,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這個……」棠靖騏支吾著,雖然他也知道這似乎是唯一的方法,可是……
「靖騏。」棠靖翾認真地、甚至帶點祈求意味地道:「蔡家小姐是個好姑娘,如果我不是遇見了舞鳶,可能絲毫不猶豫就會將她娶進門來,可是老天捉弄,我跟她就是無緣,你就幫我這個忙吧,娶她進門,你不會後悔的!」棠靖騏眉頭上的死結愈打愈多,那位蔡家小姐他雖沒見過,但聽說過她的確是長得如花似玉、嫻雅貞靜,可是……
「靖騏,我現在被娘逼婚,你也見到的了,等我的事了結,接下來娘一定會逼你,誰曉得到時候娘會找個什麼樣的姑娘給你?萬一比蔡家小姐糟一百倍……靖騏,就算是幫我吧!」棠靖翾軟硬兼施地勸誘。
棠靖騏像是被說動了,沒錯,以他的個性,又不可能像大哥一樣來段轟轟烈烈的戀愛,婚姻必定是奉父母之命,到時候萬一說媒的對象比蔡家小姐還差……
他鬆了口:「可是娘那兒呢?娘不可能答應的。」
「那就先別告訴她。」棠靖翾狡獪一笑,「這幾天我乖一點,讓她以為我願意配合,等行大禮的時候你再代替我,而我已經溜之大吉,到時娘什麼辦法也沒有了。」
「這樣……好嗎?」棠靖騏還是皺起了眉。
「靖騏,多謝你了。」棠靖翾對弟弟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的,「我這一輩子都感激你。」
「說這什麼話。」棠靖騏讓哥哥惹笑了,腦子裡卻不由得開始描繪起蔡家小姐的模樣,下意識已經把她當成自己未來的妻子。
大功告成,棠靖翾這才有時間悄悄問嫣兒:「翠瀲她的老家怎麼走?」嫣兒彷彿忽然從驚惶中醒來似的,眨了眨眼說:「少爺您出了城門,向東,一直往前走,經過一間小土地公廟……」
綠水逶迤,芳草長堤,翠瀲的老家在城郊風光純樸的農村。
「翠瀲。」打起了簾子,一身樸素簡單裝扮的舞鳶踏出了房來,「有沒有聽見什麼消息?靖翾回長安了嗎?」
「應該快了吧!」翠瀲笑著回答她,「我已經差人偷偷告訴嫣兒我們在這兒,小姐放心,等少爺回來聽見消息,怕不插翅飛來」舞鳶被逗得不禁噗哧一笑,這兩天住在翠瀲這兒倒也清閒,之前讓棠夫人給攆出門的委屈,漸漸也不那麼深刻了;而安胥求她回樓蘭的建議,也漸漸不再讓她煩躁……她現在唯一所想的,就是等靖翾回來再說吧!
門外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翠瀲不由得走向前去拉開門。門外的人衣著考究,像是個當差的,卻不是個漢人,因他那雙眼睛淺淺泛著抹藍。
「你是誰?」翠瀲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人家,「有什麼事?」
「我找舞鳶小姐。」那人還算客氣,接著便吩咐身後的手下:「把東西抬進去。」幾隻精緻的箱子,就當著訝異的翠瀲和納悶的舞鳶面前給抬進了門。
翠瀲好奇的打開箱子,只見一箱一箱中儘是華麗的衣飾、珍貴的珠寶、希罕的寶物。
「你是誰?拿這些來做什麼?」舞鳶疑惑地問。
那人恭敬地向她打了個揖,「這些是樓蘭王子讓小的送過來給小姐的,請小姐笑納。」樓蘭王子?是舞鳶小姐上回遇到的那個表哥嗎?翠瀲的雙眼好奇地睜得好大。
那人垂著頭繼續說:「還有,樓蘭方面來了信,說樓蘭王病重,請王子即刻回去,今天就要起程。王子讓小的來請問小姐,小姐考慮得怎麼樣了?」考慮什麼?翠瀲疑問的眼神望向舞鳶。
「你請安胥先回去吧。」舞鳶淡淡地說,「我現在還不能作決定。」
「那麼,王子就自己先起程了。」那人說,「不過小的會留在相國府等小姐的消息,只要小姐一有決定,差人到相國府來吩咐一聲就行。」
「行了,我知道。」舞鳶煩悶地揮了揮手,不想再多說。
安胥派來的人達成了任務,又恭恭敬敬地向舞鳶行了個禮,這才離去。
「小姐!」那人才剛走,翠瀲連門都還來不及關,就迫不及待地問舞鳶:「他要您答應什麼?您要決定什麼?」舞鳶不想瞞她,只是輕描淡寫地道:「安胥要我跟他回樓蘭去。」翠瀲嚇了一跳,急急走了回來坐在桌邊。
「您要回樓蘭?」
「我又還沒決定,你急什麼?」舞鳶笑了起來,「我如果真的已經答應,剛才那人就不必來問我了。」
「還好、還好。」翠瀲拍了拍心口,「小姐千萬別因為棠夫人的話,就想不開真的回樓蘭去啊!可別辜負了少爺對你的一番心意。」舞鳶嗤地一笑,「靖翾有你這個小丫鬟還真是應該謝天謝地了,這麼護著他,他給你什麼好處?」
「我是為了小姐好呀……」翠瀲促狹地衝著舞鳶一笑。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噠噠的馬蹄聲。翠瀲跳起來搶在門邊向外望去,只見一個高大俊偉的男人躍下馬來,風塵僕僕的臉上有憔悴的痕跡,有興奮與期待……
「少爺!」翠瀲高興地大喊出聲。
「你可回來了!」棠靖翾步向前,他的視線從翠瀲身上移進屋內,立刻看見了坐在桌邊的舞鳶,舞鳶還愣著,軟軟站了起來。他一下子邁步過去,把她的整個身子都圈進臂彎中,緊緊地抱著她,摟得那麼緊,彷彿一鬆手,她就會在他眼前消失似的。
好了,好了,少爺回來就沒事了。翠瀲放心地長吐了口氣,把空間留給一對情人,悄悄帶上了門出去。
舞鳶就這麼讓他摟著,淚水不由自主地滑下粉頰,為了什麼?她也無法解釋。她閉上眼睛,雙手環著他的腰,感覺她的臉頰抵在他心口,令她感動莫名,陷身在這迷醉的氣氛之中。
那熟悉的心跳聲讓她好有安全感,他寬闊的胸、溫暖的懷抱,竟然讓她這幾日的委屈與煩躁一掃而空,她再不懷疑,再不猶豫,只是緊緊抱著他,期盼這一刻能成永恆.「這幾天委屈你了,我如果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一定帶你一塊兒去臨邛,都是我不好。」棠靖翾鬆開她,眼中佈滿愛意,心疼地拭去她臉上的淚滴,那小心翼翼的態度令舞鳶心中好感動。
舞鳶淚中帶笑,「都過去了,只要你回來就好。」
「舞鳶,你聽我說。」他的雙手擱在她肩上,半擁著她,認真地道:「你先去江南好不好?我派人跟翠瀲先送你過去,我這裡還有些事要處理,過兩天立刻去找你。」
「為什麼?」舞鳶的心悄悄冷凝了下來,「你為什麼不跟我一塊兒去?或者,我可以住在這兒等你辦完事再一起去。」棠靖翾並不想告訴舞鳶他跟靖騏的計劃,只是怕她多心憂煩,他想的是,如果舞鳶先去江南,那麼這裡發生的事她就不會知道。
「我娘蠻橫不講理的個性,我實在擔心萬一她知道你住在這兒,又上門來找碴,還是你先去江南吧!」若是以往,舞鳶可能絲毫不會有懷疑,可是這兩天實在發生太多事,她的口氣不由得變了,「一定得這樣?」棠靖翾聽出她語調中的懷疑,他認真地望進她的眼眸深處,「鳶,你說你相不相信我?」舞鳶低歎一聲,在那雙黝黑深眸誠摯的注視之下,她沒有辦法說不。
「鳶。」他用雙手托著她的臉,這張他所愛的臉。
「你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我們的將來。」舞鳶再歎一聲,投進了他懷裡,「你怎麼說,我怎麼做。」他緊緊擁住她,將臉埋在她的粉頰邊。
「你放心吧,我絕對不會做任何傷害你的事。」她點頭,熱烈地注視著他,她當然相信他的話,他是她最愛的人啊!
棠靖翾忽地在她雪白的頸上深深一吻,他此舉惹來她的一聲驚呼,她沒想到他會突然吻自己,而且那感覺如此強烈。
也許是因為即將分離,他心中有太多的不捨與愛憐,他深深的吻著、吸吮著,在她修長優美的頸項上留下深深的烙印,接著含住她小巧的耳垂,以舌挑逗著,引得她全身酥麻……
他的唇終於來到她花瓣似的嬌艷紅唇,輾轉吸吮,汲取她口中的蜜汁,並以舌撬開她的齒,與她的舌糾纏。
這個吻持續了一會兒,直到兩人幾乎都快喘不過氣來才離開彼此,但情慾已讓兩人無法停止纏綿。
棠靖翾攔腰抱住舞鳶走向床榻,為了即將到來的分別,他要好好的愛她……
事情就這麼定案了,翠瀲偕舞鳶先下江南。
這天,才剛從長安出發沒多久,翠瀲坐在車裡,棠靖翾把追雲留給舞鳶,舞鳶便執意要騎追雲,反而是翠瀲這個做奴婢的坐在車轎中了。
「小姐啊,」翠瀲不時從車裡探出頭來,憂心忡忡地對舞鳶說:「您就別玩了,過來坐車上吧,免得等會兒摔了。」
「開玩笑,我怎麼可能會摔?」舞鳶傲氣地頂回去,追雲她現在可是愈騎愈順了呢!
「這匹馬跑得又快又猛,萬一發起瘋來可是不得了。」翠瀲還是不放心,「少爺也真是的,幹嘛把追雲留給您?」
「什麼留給我?這可是上回我贏來的,你忘了」舞鳶滿意地拍拍追雲的脖子。
這時,車子行進的速度忽然慢了下來,原因是迎面來了另一輛車,而兩輛車的馬伕似乎認識,遂停下來打招呼。
舞鳶沒去在乎這些瑣事,只是認真地和追雲培養感情,倒是翠瀲,在車子再度上路之後好奇多事地問車伕:「大叔啊,剛才那些人你認識?」
「欸.」車伕應了一聲,「車上載的說是棠府的親戚呢!」翠瀲繼續好奇地問:「這麼巧?他們上長安去?」
「什麼巧!」車伕笑了起來,「聽說是棠家大少爺娶媳婦,去祝賀啊!」翠瀲被嚇著了,心裡先失了主意,機警地回眸看了舞鳶一眼,然而眼神中卻帶著驚惶,立刻又轉回頭去。
「翠瀲,這位大叔剛剛說的可是真的?」舞鳶本來只是隱隱聽見一兩句,然而聽到最後,耳朵都尖了,眼前霎時金星亂冒,頭上像被人敲了一記悶棍,一顆心也被敲成了碎片。
翠瀲看見舞鳶驚愕的神情,更是後悔自己的好奇,又想賞那車伕兩巴掌,當下急道:「小姐別放在心上,大叔是在說笑的。」忽然間,舞鳶又像是神智清楚了,她靜靜看著翠瀲,半晌,幽幽地搖了搖頭。
「不,他沒有理由開玩笑,這一定是事實。」她心中此時除了傷痛,再沒有別的,原來靖翾要她自己先下江南,是要把她掉開,他好順利地迎娶蔡家小姐?一切彷彿都明白了。
翠瀲看舞鳶心神恍惚的樣子,嚇得她停下車,奔到舞鳶身邊。
「小姐,您別在意,這鐵定不是少爺的意思,一定是棠夫人下的命令,您別亂想啊,少爺不是那種負心的人。」
「是嗎?」舞鳶的眼神更茫然了,眼中往日的晶瑩光芒全不見,空洞的雙眸中只看得見哀戚。她盯著翠瀲,「少爺跟你提過這事沒有?解釋過沒有?」翠瀲吶吶地道:「小姐,您要相信少爺,他那麼喜歡您,不會存心欺負您的。」翠瀲的勸言舞鳶早已經聽不進去,情人的眼裡本來就容不下一粒沙子,更何況是這麼嚴重的事?她緊抿著唇,僵在原地說不出話,表情只是愈來愈冷、愈來愈冷……
靖翾終究還是拗不過棠夫人的意思嗎?他聽棠夫人的話先娶了蔡家小姐,反正她人在江南也不會知曉,他便能坐享齊人之福。
這樣的念頭令她怒火陡地往上一竄……不,她得去問清楚!
「小姐、小姐,您去哪兒啊,」揚鞭一甩,舞鳶拋下驚惶喊叫的翠瀲,轉頭往長安城直奔而去。
追雲以最快的速度奔回了長安城,然而還沒到達棠府,僅僅在那條街上,舞鳶連人帶馬便不由得停住了。
只見一隊喜氣洋洋的迎親隊伍,音樂吹吹打打的,紅轎紅帳還有一身紅的新郎剛從棠府出來,那新郎的背影是靖翾嗎?像是他嗎?
像不像,對現在的舞鳶來說似乎都不是那麼重要了,她一陣昏厥,幾乎就要從馬背上摔下來。她悄悄避至一旁,看著迎親隊伍愈來愈遠、愈來愈遠,她的淚水忽然就這麼很不爭氣地落了下來,心中又亂又恨。
絕望?是了,就是那種感覺,她真真覺得絕望,是為了什麼呢?是忿忿不平、是委屈,她這麼認真地守著靖翾,結果又如何呢?果真她只有嫁給靖翾當妾的命?
沒想到安胥當初負了她,靖翾現在竟然又耍了她。
真是絕望,不如……回樓蘭去。
心念陡地一起,竟像朵小小火苗,一下子竄燒上來變成熊熊大火;慢慢的,舞鳶的心裡都是這個念頭在盤旋,回樓蘭算了,回去算了,反正靖翾娶了別人……
想到這兒,她的心突然像被冰封了似的倏地冷硬,她用力揮掉臉上的淚,倏地掉轉馬頭,往相國府馳去。
舞鳶就這麼怒氣騰騰、滿臉淚痕地衝進相國府裡,找著上回那個藍眼睛的人。府裡的人也全都被她嚇到了。
「舞鳶小姐?您……決定好了?」有著藍眼睛的那名男子不太敢確定,只因舞鳶的神情太過奇怪。
「安胥讓你接我回樓蘭?」舞鳶劈頭就問。
「呃……是。」
「那你還等什麼?上路吧!」舞鳶急躁地說。
「嗄?現在?」他吃了一驚,「小姐忽然決定要回樓蘭,小人還沒準備妥當,明天起程恐怕比較適合……」
「你不走是不是?」舞鳶一臉的固執,堅決而倔強。
「好,那我自己走!」說罷,就要走出門去。
「小姐別急、別急。」他又嚇壞了,擔心沒服侍好舞鳶,回樓蘭去必定遭殃。
「既然小姐這麼說,小的現在就去準備,小姐等著,一下就好……啊,還得先送封信讓王子知道這個消息……」他喃喃道,飛也似地去籌備一路上所需要的糧食和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