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走向他身旁,深呼吸,屈膝蹲到他身畔,伸出食指戳戳他的手臂。
沒反應。
再戳,彆扭地叫他——「龍擎宇……」
他動也不動的,她有點無奈。
龍擎宇其實根本沒睡著,他聽到有人開門的聲音,只是沒想到會是楚橙星。
他以為她要是來了會找人來通報,但她比他想像中大方,不但自己進來,還用手指叫醒他。
這間倉庫可是他私人的休息室,現在是他的午休時間,她未經允許就擅自入內,他得給她一個特別的見面禮才行。
他微睜眼,偷瞄到她的手又要戳過來,他玩心一起,倏地坐起身來嚇嚇她……「啊!」楚橙星果真被嚇了一跳,本能地往後退,跌在地上,撞到後面的乾草堆,一時間堆到天花板高的乾草堆撒落而下,她的頭上,身上全是乾草……龍擎宇瞥向她狼狽的模樣,想不到她這麼膽小,更沒想到會搞成這樣,他立刻起身,蹲到她身前,伸手替她撥去那些乾草。
「你沒用香水或是含化學成分的美發用品吧?」他問。
「沒有。」她也忙著撥開自己身上的草。還有他的手……他的熱心害得她心一陣陣躁動,全身發熱,他熾熱的眼神也令她很不自在。
「你可得誠實回答。」他技巧地躲開她的小手,十足熱心地拂去她肩上背上的草。
「你問這做什麼?」他的問題跟她跌倒一點都不相干。
「我不希望這些培養蘭花的乾草受到污染。」
「污染?」
真是誤會大了,她以為他那麼好心呢!原來是保護他的生財器具不受她的污染。
「這些新草通常得保持乾燥和潔淨。」
「我不知道原來……」她並不懂那些。
「別動。」他突然命令。
她瞪大雙眼,看著他傾身進逼而來,一雙眼很專注的瞅著她,像要吻她……她心跳野蠻地撞擊,熱浪亂飛,全身倏然繃緊,慌張地掄起小拳,想說他要是意圖不軌,乘機偷襲她的話,立刻就賞他一拳。
注意盯著他的臉一寸寸的接受,她幾乎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兩人之間的空氣愈漸灼熱……她一陣暈眩,不客氣的拳頭狠狠地重擊他的小腹……痛!
她忙著甩手,他結實的腹肌比她的拳頭還硬。
龍擎宇面色一凜,拿走她頭頂上的乾草,不可思議地瞥著她,瞇起眼問:「你偷襲我?」
楚橙星看著他手上的草,心想完了,她小題大作了,他不過是幫她拿掉頭上的乾草,她竟然緊張得揍了他,他的表情看起來像是發火了。
「對不起。」
龍擎宇盯著她閃爍如星的雙眼,她看來一臉悔意,應該是知道自己錯了。
其實他心底壓根兒就沒生氣,卻不想太輕易地饒了她,他怎能錯過這難得的機會?他得逗逗她,問問她心底是怎麼認定他這個人的?
他俊臉更逼近她,冷峻地說:「不必說對不起,就算恨我也不用動手。」
「我沒有恨你。」楚橙星微微往後仰,暗中拉開彼此間的距離,想也沒想地就說。
「還敢說沒有,明明就是公報私仇。」
「……沒有。」她小臉紅艷,她明知他指的「私仇」是什麼,但從頭到尾她都只怪自己沒怪罪過他啊!
「真沒有嗎?」他再逼近她,懷疑地問。
「真的。」她快無法呼吸,兩人只有五公分的距離,他身上的熱力隱隱在兩人之間擴散,魔鬼般邪惡的男性氣息教她頭昏沉,她也不知自己在害臊什麼,她應該推開他,快點跑的,可是她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你說的?」
「我說的。」
「那就好。」他隱忍著笑。
「我其實……很感激你,幸好那天遇見了你。」她困難地表達了心裡堆積的謝意。
「哪天?」他故意壞壞地牽動唇角,愛笑不笑地問。
「在酒館那天。」她怕了他,他的表情像要吃了她。
「你還記得那天?」他的語氣柔軟了,眼神深深地注視她。
「嗯!」她應該忘掉的,但她確實記得那天。
「你是記得那天你一直想閃人嗎?」他問仔細點。
她搖頭,心頭亂七八糟的,他的問題可真長。
「再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那天你快樂嗎?」他嗓音低低的,期待著她的答案。
她很快樂。
那是跟他在一起的感覺,可她說不出口,她聰慧地明白他是想探索她的心底可有留下他的痕跡,但她怎能讓他知道?
「為什麼不說?」龍擎宇直視她飄忽的眼眸。
「你走開,我要走了。」這裡絕非久留之地,她要立刻離開才行。
「你在怕什麼?怕禁不起我的誘惑嗎?」他抬起手指,溫柔地輕撫她的臉。
「別自以為是。」她心被燙著,臉色卻很冷漠。
「那就別躲我,回答我。」他的手指輕輕摩挲她柔嫩的臉頰。
「不。」她絕不說,她只想請他收回他的問題,柔情的撫觸嚴重地困擾了她。
她的身心曾經被他勾走,她不要再來一次,不想後悔莫及,最好現在就此打住,從此他們別再見面。
她打顫的小手拉下他的手,表情漠然地說:「我要走了,我會請我公司的小石過來跟你談。」
「不行。」他不同意。
「我可不管。」她心急之下,雙手推開他。
怎知他沒設防,往後栽,背撞到木屑,堆得老高的木屑雪片般的飛下來,撒了他一身。
「噢!好狠的女人。」他低啐了一聲。
她傻住,她不該那麼用力推他的,眼看著他渾身木屑,她心一揪,想也沒想地爬過去,兩手打顫的撥開那些木屑,迭聲說: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龍擎宇用力一甩頭,甩去滿頭的木屑,兩、三下揮去全身的木屑扣住她慌張的小手,阻止她柔軟的小手在不知情下點燃他熱情的火。
「如果是姓管的,你會很心疼吧!連推他都捨不得對嗎?」他眼底閃過痛苦,酸澀地問她。
楚橙星心震了震,他怎會知道志遠姓管?她在慌亂中找答案,他是否知道了什麼?
「別想再編故事騙我,你最好對我說實話。」他誠懇地請求她。
她瞪大眼瞥著他,他是在試探她,還是真的知道她仍是單身?
「你什麼都知道?」她也試探地問。
「沒錯。」
「你問過姐姐?」
「對。」這簡單的邏輯以她的聰穎早該想到。
楚橙星明白了,他既然問過了姐姐,那麼就知道她當初說的是謊言,他知道她和管志遠並沒有婚約,但即便是如此,她也不會接受他。
她匆促退開身,急欲離去。
「別走……」伸拉住她,一個反身將她整個人壓抵在乾草堆上。
「走開……」她推著他堅實的胸膛,不讓他靠近。
「休想。」他比她還強硬,強壯的身子結結實實的覆在她身上,他並不是要馴服她,而是要她瞭解他的愛絕對真心真意,她得給他機會。
「你不需要忘記他,你沒有對不起他,要是他愛你,也不同意你孤零零的一個人,沒有人給你溫暖和依靠。」
「我不聽……」她抽出自己的手捂著耳朵。
他拉開她的手。「你得聽,不要覺得我污辱了你聖潔無染的感情還是身體,我請你打開你的心,看看我是否真的那麼難以讓你接受?也許你會發現,接受我的愛比逃避我更容易。」
「你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嗎?誰需要你的愛?我不要人愛,尤其是你。」她臉紅著,眼眶也紅著,一逕地駁斥,說什麼也不在他面前表露出自己破碎無措的心。
「橙星,別任性,也許你嘴裡說不要愛,可是你騙不了你自己,你分明是怕愛上我會因此而對不起他。」龍擎宇把問題的癥結說開來。
楚橙星惶然地僵住,他居然可以看透她的心事。
她瞪向他的雙眼,他的表情沒有一分的玩笑或揶揄,而是真誠懇切,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樣子讓她難過得淚就這麼滾落而下。
「別這樣……」他見她一哭,也跟著難過,脹紅了臉,再度表白自己的立場。
「你永遠都可以把他放在心底深處,只要挪出空間,留個位置留給我……這個請求不算過分。」
她幽幽地閉上雙眼,深怕看著他盈滿情意的眼眉,心已纏成一團,紛亂到極點。
「你走開,放我走。」她冷淡地說。
「要是我不放呢?」他這輩子都不想放開她。
她蹙眉,悲痛不語,她需要空間一個人獨處,她的自尊不允許自己的心被她剝開來觀察,她不要毫無保留地把自己曝露在他面前。
實際上她內心是難過又通難堪啊!
她不怪姐姐跟他說了她和小管的事,她也不怪他去問,正常情況下,像他這麼聰明的男人,是不可能被她瞞騙的,何況他是個有心人,他甚至早知道她想逃開他。
她怪罪自己,她的心已經失去方向了,不是因為他的迷惑,而是她自己無法自救地陷落在他的情懷裡。
他已經闖關成功,他已烙在她心坎上……這就是她一直不肯去面對的真實答案。
她心裡有他。
龍擎宇瞅著她,不知她在想什麼,是否因此而恨他?
她寧願無聲的哭泣也不願再說一句話,害得他一顆心隨著她的淚而揪痛。
但他不退縮,決心要勇闖她的心,直到她為他打開心門、接受了他。
「回去吧!小蘭花,不要再哭了。」他退開,立起身,也拉她起身,拉好她的衣服。
她雙腿站不穩地發顫,噙著淚的雙眼不可思議地瞅著他,他唇上掛著淺淺溫柔的笑,傾身拉好她的衣服,拍去她身上的草屑,沒再為難她,而是釋放她。
「記住,我只是給你點時間好好去想想我說的話,想逃開我沒那麼容易,去吧!」他輕啄她落在唇上的一抹淚。
她一時之間忘了自己該給他一巴掌,警告他別輕佻。
「怎麼了?是不是捨不得離開我?」他臉上漾著笑,冷不防再給她一記輕吻。
「才怪。」她狠狠地當著他的面,擦掉他烙在她唇上的熱力,轉身朝木門跑去,推開門,匆匆逃離他。
龍擎宇臉上的笑黯淡了下來,聽著她的腳步聲遠去,他的心也隨著她遠去了。
他席地坐到地上,手撐著下顎,有些無奈。
他一向對自己很有自信,但是此刻他發現,那也許只叫自我感覺良好。
在他把所有心裡的話都攤開來對她說之後,居然沒有什麼把握能追到她。
她仍是冷淡以對,教他的自信心打了折扣。
他該怎麼做才會對她比較好?
其實他剛剛還想對她說一件事……他曾經親自去過管志遠的墓園,他送了蘭花在管志遠的墓園前,安靜地追悼。
他不說是怕她激動,畢竟他沒有資格介入她的過去,他只期待她的未來有他相伴一生,她不必一個人孤單。
這樣的請求是不是太一廂情願?他的心意她看似毫不領情。
「唉……」他低歎,拿起筆電,走出倉庫回到溫室。
他還得再加把勁,就不信她不會被他打動。
繽紛的雲霞,映照著黃昏的墓園。
楚橙星沉重的腳步循著靜寂的小徑走向管志遠的墓前,她離開蘭園後並沒有回公司,而是到這裡來。
她佇足,石碑的兩旁竟擺放著兩盆艷黃色的蝴蝶蘭,一株株綻放的小蘭花像極了活生生的小蝴蝶翩翩飛舞。
有人來過。
難道……會是龍擎宇?
她看著那些蘭花,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他。
她心裡有說不出的震驚,他闖入了她的心底不夠,他連管志遠都一併收買了。
她失神地坐到一旁的石椅,問著:「該怎麼辦?」
沒有任何聲音回答她,這幾年來都只有她一個人在管志遠的墓前自言自語,她跟他分享她的悲傷、她的苦惱、她的愛……但他從不回答她。
因為他化成天使到天上去了,他早就不在她身邊,她甚至連在夢裡也找不到他的影子。
她苦守的只是過去的一場美夢,她不願意走出夢境,怕清醒後發現自己孤孤單單。
她望向天空的雲霞,兩行淚蜿蜒的滑下臉頰,再也無法不對自己承認,她確實孤獨。
有個叫龍擎宇的男人,熱情又直接的勇闖進她封閉又脆弱的感情世界裡,他大刺刺地將她從過去拉回現實中,讓她清楚地看見自己荒蕪的心,原以為再也不能愛上任何人,不會再被誰打動,但她錯了。
她對龍擎宇動了情。
他是個好男人……他說……她可以把管志遠放在心底,只要留個位置給他……她雙手緊緊環抱著自己,心狂痛,他若不是認真的就不會這麼對她說,她其實有說不出的感動和感謝,他竟然為了她而把自己退居在次要的位置。
以龍擎宇的條件他可以把愛留給比她更好的女子,但他卻愛上她。
她要忽略他,還是接受他?而只要她肯走出過去,就可以留住愛,留住她渴望的幸福……她靜默地想,獨坐了許久,直到雲霞淡去,她想通了,就讓一切順其自然,過去的愛仍會在她心裡,而她不再刻意禁錮自己,也不再為難龍擎宇。
她可以試著挪出一個位置,容納他……也許她會發現她還有能力愛人,也能安心地被愛。
她走到管志遠的墓碑前,雙手合十,默默道別,但願天上的他瞭解這一切,支持她的想法。
她緩緩地轉身,循著小徑離開,心不再飄渺不定。
翌日,楚橙星很晚才進公司上班。
「橙星姐,龍氏財團送來一張請帖耶!」小芳把收到的信都放在楚橙星的辦公桌上,一見她來,馬上告訴她。
「什麼請帖?」楚橙星走到自己的位子,放下包包,坐了下來,查看桌上一疊信件,龍氏的請帖放在最上面。
她面無表情的打開來看,心卻是怦動不止的,她逕自猜想,請帖是否是龍擎宇送的?
一看內容果真是龍擎宇,他辦蘭花義賣的慈善活動,日期就在後天。
她撐著額,看著他的親筆簽名,很明顯他在製造機會,好再見到她。
她不是已決定試著接受他了?這是一個機會,她只要往前跨一步,就可以超越過去。
她才想著,桌上的電話響了。
「你收到帖子了嗎?」龍擎宇問。
「嗯。」她低低地應一聲。
「來不來?」他熱切地問。
「可以派代表參加嗎?」她在欲迎還拒,她還放不開。
「除了你自己,誰能代表你?」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他說的並沒有錯。
「不說話?手扶著頭是在想什麼?」龍擎宇又問。
「有什麼好說的?」他怎會知道她手扶著額?胡猜猜中的吧!她納悶地想。
「對我耍冷沒有用,你的熱情……只有我看得到。」他誘惑人地說。
「你……真壞……一大早說這些沒營養的。」她壓低聲音警告他,不讓員工聽到她的話。
「你遲到了,還敢說一大早?」
「你怎麼又知道了?」
「看外面。」
她抬眼往玻璃門外看去,他就立在紅磚道上,閒適地講手機,隔著門看著她。
「難道……帖子是你自己拿來的?」楚橙星瞠目,這才發現他是有預謀的。
「夠誠意吧!等了你一個半小時才見到你進公司。」龍擎宇昂昂下巴一笑。
她這才又知道,原來他很早就來等她了。
一陣暖流竄過她的心,但她的小嘴仍不改淡漠風格地說:
「你別白費心機了。」
「你最好快點答應,不然等我耐性用完,就親自進去邀請你了。」他不懷好意的說。
她心裡哀叫,才不要他當著員工的面威脅她。
「不……我會去……後天,我記下了。」她妥協了。
「很好,出來吧!」
「什麼?現在?」不是答應就沒事了嗎?
「當然是現在,我還沒吃早餐,等了一個半鐘頭,好歹也陪我吃頓早餐。」
「你……不會自己去吃就行了。」她臉紅到眉毛上了。
「我看,我還是進你公司一趟好了,親自架著你走出來。」他說著,當真走向她公司大門。
「不不……你……在外面等我……流氓。」她阻止他登堂入室,低啐著掛掉電話,趕忙拿了零錢包,羞惱地走出公司。
龍擎宇格格地笑著,合上手機,好整以暇地在門外等她,看著她不情願地走向他,他心裡舒坦,心情簡直就是說不出的好。
他就不信他來軟的不行,來硬的也不行,總之他的出發點都是為了親近她。
他在等待她把心空出來,留個位置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