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音樂」製作公司的會議室中,目前正瀰漫一股壓迫各相關人員的可怕低氣壓,而中心點,就是難得現身於公司的幕後大老闆——徐氏集團的少主,徐子謙。
因此,每個起身報告的人莫不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個不小心,惹得大老闆不快,斷送自己的前途。
只是,大老闆似乎還是不怎麼滿意。
王水亮拿著手上的資料,報告著目前的狀況。
「製作方面就和剛才所說的一樣,只是之前會議中提出的形象改造部分,目前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專業人才。」
這個棘手的問題,正是他王水亮近一個月來夜夜難眠的主因。大老闆力捧的主星,大家莫不是卯足勁在做,就怕步上前人的後塵。
提起前次的失敗,只差沒讓大老闆在震怒之下將公司解散,最後還是由負責的製作群全體負罪請辭,才稍稍平息了那把怒火。所以,這次的重新出擊,每個人肩負的壓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看見大老闆微微的抬眼,王水亮接著解釋。
「整體造型是上次檢討會中大伙認為應該重視的一點,何況現在市場競爭太過激烈,藝人的包裝益發重要,再加上這次是再度出擊,為了擺脫先前的形象,更是需要下一番功夫。」
「然後呢?」徐子謙終於開口了。他完全同意這一點,可是就是不明白這個笨蛋為什麼不直接說結果?造型界這麼多人,既然挑選適合的人才如此困難的話,就直接找一流的首席設計呀,囉哩囉唆講了一堆意見,也沒見著解決的方案。
「找不到一流人才共襄盛舉嗎?」
「不是的。」王水亮察顏觀色之後,提醒自己盡快的表達出執行的困難度。
「目前藝能界的首席造型師,就是上次合作的那位琳娜。」
可是大老闆明說了,只要是上張唱片合作過的人,一律不再採用。
「那也算首席?」徐子謙冷哼。「沒有別人了嗎?」
「是有其他人選,但是為了在一群新人中脫穎而出、亮眼顯目,我們覺得由另一個方向去切入,也許更能引人注目。」王水亮小心翼翼的說著,一邊不忘看著老闆的反應。
「叫她化妝成醜女嗎?」
徐子謙已經快讓他們煩死了,一點小事都辦不好,拖到現在還沒能決定,真不知是怎麼辦事的!
「當然不是。」另一名負責企劃的林文章也開口幫忙。「我們的想法是若能夠結合另一位不同領域的專業人士,必能煥然一新,又能引人注目,而且還能造成話題,一舉數得。」
「有這種好事?」徐子謙抬高了眉。「什麼樣的專業人士?」
「徐總有沒有聽過『美人胚子』這家店?」王水亮試探性的問。
「沒有,你們最好直說。」他已經在這裡坐到很悶了。
「咦?美人胚子?」身為這次會議討論中心的尹若瑄偏了偏頭。「是那家有點類似美容沙龍的店對吧,位在北投的一棟五層樓建築,聽說裡頭有三個大美人在主持,生意好得不得了哦。」
「就是那家店。」王水亮一臉欣慰的點點頭。「據說美人胚子一開始只是訓練禮儀、美姿美體的小中心,後來越做越有名,漸漸的成為新式美容、教育中心,標榜的是『美人製造商』,只要去過的人,必定會脫胎換骨。而它的生意也越做越大,最後在北投蓋了棟自己的建築。」
「它的老闆據說是三位年輕女性,各有各的特色,全是一等一的美人。」王水亮說得繪聲繪影,似乎親眼所見似的。
但其實,美人胚子是個男賓止步的地方,所以他自然也不可能見過那傳聞中的三大美人。
「說了一堆,重點是什麼?」他關心的是尹若瑄的新專輯,那三個女人生意做得多好,長得多美又關他什麼事了?
「重點是,我們想借助這波熱潮,邀請三位美人中的『時尚美人』,來替小瑄做這次的造型。一方面是信任她的實力,一方面要借助她的盛名,畢竟美人胚子現在可是女孩子心目中崇拜的對象。」
「真的嗎?真的可以請到美人胚子的時尚美人來幫我做造型?」尹若瑄睜大了眼,難掩興奮之情。
「這個……」王水亮一時語塞,畢竟自己尚未嘗試聯絡,不敢妄下斷言,這也是他難以啟齒的原因啊。
人家堂堂一家超級熱門中心的老闆,哪會受邀來做這種小造型?
是可以談談,可是他真的沒什麼把握就是。
「她不肯嗎?」尹若瑄登時洩氣,難掩沮喪之容。
見她如此,徐子謙說話了。
「你們怎麼和她談的?」
難得看小瑄這麼高興,說什麼也要把那個什麼美人的請過來替她做造型!
「我們……還沒找她談。」而且,也不知道該怎麼找。
徐子謙輕哼,還沒談嘛,他為何裝出那種表情。
「你馬上去找她,條件一切好商量。」
看著大老闆的臉色,王水亮真不知道自己的提議是對還是不對,他實在不敢去想像,若那位時尚美人拒絕邀約,他該拿什麼來面對老闆,恐怕是前途堪憂。
但若不提出這案子,恐怕小瑄這次的專輯還是會像上次一樣「冷」,畢竟現在大多數的人看的不是實力,而是以外貌為第一優先,更何況,小瑄也沒有什麼實力可言。
為什麼一定非她不可呢?這恐怕是在座所有同事的疑慮,反正既然老闆這麼願意當金主,他們也沒有反對的餘地。
無奈啊,只希望這次能成功地把小瑄塑造成超級偶像,要不現在坐在這間會議室裡的所有員工,大概都喝不到春酒了。
唉!王水亮在心裡暗自禱告那位時尚美人真如外傳的那般神奇,但最重要的是肯賞臉。
上帝助他、菩薩保佑哦!
美人胚子的五樓一隅,是三名女子各自的休息室與辦公室所在處。在接近晚上六點的時刻,三人正窩在某間休息室中閒聊著。
「我被刺激到了!」單心羽托著腮幫子坐在沙發上,腿上則放著一個大抱枕,整個人和平日的氣質全然不同。現在的她,看來比較像怨婦。瞧!她腦後的雲髻都讓她的纖纖細指給撥得亂七八糟了。
「又怎麼了?」梅若彤今日的打扮是維多利亞風格,臉上的妝還是自然的令人不禁想稱讚她天生麗質。「在那雞貓狗叫的又是為了哪樁?看你那個樣子,頭髮也整理整理,都快成瘋婆子一個了!」
「我哀怨嘛。」單心羽一聽,故意把頭髮弄得更亂,好彰顯她現在極度不佳的情緒。
「哀怨什麼呀!」梅若彤皺起了眉。「看你那個樣子,虧你還天天指導別人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美姿美儀咧!」
「怎樣,不行嗎?」單心羽反駁。「我都快氣到吐血了,哪還有心思去管什麼坐相,反正這兒就只有我們三個,我哪一面你們沒瞧見過,大驚小怪什麼。」
「大驚小怪?」梅若彤拉高了尾音。「是你自己在那無病申吟的,誰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還能有什麼事。」眼見單心羽又要開始哭訴,柳悅勤很精準的早她一步開口,截住她的話。「不就是又送出名學員,製造出個少奶奶吧。」
「又是這個啊。」梅若彤聳聳肩。「都這麼多次了,你怎麼還是學不會試著接受啊。」
「接受?我也很想啊。」單心羽沒好氣的抗議。「可是你們想想,你們自己想想嘛,我們收過的學員不在少數,成功送出去的例子更是嚇人,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們三個人到現在還是小姑獨處?明明那些學員條件也沒我們優秀,為什麼她們能夠幸幸福福、一臉喜悅的嫁給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對象,而我們卻要把青春賠在這家店?」
「讓人吐血的是,她們的對象還有一大部分是經由我們介紹的!我就不懂了,既然我們的長期飯票都夠我們開銀行了,為什麼就是找不到一張屬於自己的?」
梅若彤和柳悅勤互看一眼,對這點不予置評。事實就是如此,她們能說什麼?
「也許那些男人沒眼光,又或者不適合我們。」梅若彤不在意的說著。其實對於這一點,她由一開始的不理解,到後來坦然的接受,只能相信緣分未到吧,反正自己也沒真的喜歡哪一張飯票。
「說到那些男人我就更嘔了。」單心羽捶心嘔血啊。「一個個在我面前稱讚我,說什麼『不知道哪個男人三生有幸能娶到你這種美嬌娘,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把你娶回家』,結果當我還沉醉在他的讚賞時,回個頭,卻發現他已經摟著我帶去的學員結婚去了!搞什麼呀!既然那麼欣賞我,為什麼把目光移到別的女人身上啊。」
「這就是所謂的高處不勝寒吧。」柳悅勤知道那些男子們的讚美皆是肺腑之言,無半點虛假,所以唯一能夠解釋的也就只有這句話了。
也許,就是因為她們太美好了,才會讓那些男人望之卻步吧。
「可是我一點也不覺得啊!」單心羽忍不住的咕噥。「你們知不知道,每次那些學員對我投射出羨慕崇拜的眼光,說什麼『心羽老師這麼有氣質,一定很多人追吧,我真是羨慕心羽老師條件這麼好。』我只能忍住心中的傷痛,強顏歡笑應對。」
「這種事急不得的。」面對她固定時期會爆發的內心壓力與不滿,柳悅勤也只有淡淡勸解。
「對啊,反正我們現在有事可忙,也不是非要男人不可。」梅若彤當然也聽過類似的話,同樣也只能苦笑以對,但她告訴自己這算不上什麼,畢竟男人的肯定比不上工作上的成就羅。
「現在是可以不要,以後呢?」單心羽哭喪著臉。「而且看著走進來這家店的女人,一個個都幸福美滿的嫁出去了,就只剩下我們三個還死守在這兒,那種感覺真的很不好嘛。」
她就是不懂,既然男人女人都稱讚自己,可是為什麼總是沒人追呢?認識她的人都覺得她一定大小戀事不斷,誰知道她每天關懷的對象就是工作,每日的休閒活動就是圍繞著自己的二個好友。
沒有男人追啦……她要男朋友!
「別再發花癡了!」梅若彤忍不住推了她肩膀一下。「每隔一陣子就要發作一次,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真的那麼『哈』男人咧。」
「我不是……我只是怨歎上天不公平。」單心羽忿忿不平的說。
「既然這樣,今晚倒是有個晚宴,就交給你去吧。」柳悅勤拿出張邀請卡。
「某位大小姐學員的生日會,身份來頭都不小的她,為她慶生的人肯定是些大人物,你一方面去建立人際關係,找找飯票候選人,一方面就替你自己好好物色個對象吧。」
「我殘破的玻璃心啊,早已禁不起更多的刺激了。」雖然這麼說,單心羽仍是接過卡片。「不遠嘛。」
「對,不過時間快到了,你還是把這副怨婦模樣收起來吧。」柳悅勤提醒她,可別到了那兒原形畢露。
「知道了。」單心羽很快的神色一整,攏了攏散發坐正,一下子又成了人人稱羨的那位氣質美人了。
「哎呀,貴氣逼人。」梅若彤嗤笑。
「不好意思了,小梅,還要勞煩你幫我準備一下。」單心羽恢復的同時,連用字遣詞也一同變了。「這樣赴宴恐怕會令主人難堪。」
「知道啦,我看你得從頭髮開始重新整理。」梅若彤撐起身。「小勤,你要先吃還是等我?」
她指的是晚餐。
「我等你,你替她弄好後再來找我。」柳悅勤揚揚手上的資料,表示自己一時間還有得忙。「禮物在那邊的櫃子裡。」
單心羽依言拿出,巧笑問:「你該不會送小姐古文詞選吧。」
「放心,我不會讓你有失身份的。」柳悅勤笑笑。「快點去吧,遲到才真的是不給面子呢!」
「不必擔心啦,那些大商富賈,哪個不愛遲到逞氣派啊。」梅若彤拉著單心羽往外走。「而且今天這種小Case,我不出半小時就搞定了。」
「嗯……我看今天是生日會,別太搶主人風頭,來個簡單一點的造型如何?」單心羽沉吟,給了個意見。
「都好啦,不過你不是打算找對象嗎?」梅若彤反問。
單心羽作勢一歎。
「打扮得簡單一些、平易近人點,說不定就有人敢放手追了。」
「你想太多了。」
不是柳悅勤故意潑她冷水,而是事實就是如此。通常這種情況,都是叫好不叫座。意即靠過來的人多,但除了欣賞攀談外,皆不會有下一步動作。頂多,就是讓她們的優良飯票的名單裡又多數筆進帳罷了。
這些優良飯票們,都是她們苦心搜集存放,最後卻是造福各個有幸學員。
想想也真是難過,怪不得心羽每過一陣子就要發作一次。
她們啊,在男人眼中,都是水中清蓮,高山蘭花。
可遠觀,不可褻玩也。
高處不勝寒啊。
王水亮奉命來到美人胚子門前,看著挑高的一樓店面,門旁的落地窗是最新型的,內嵌著蕾絲花布代替了窗簾,保有店內的隱密性,包括大門亦是遮掩了一大半。
想起了老闆的交代,他只有硬著頭皮推門而入,假裝自己看不到禁止牌上那斗大的字——男賓止步。
「先生,抱歉,我們店內男賓止步。」
即使他假裝沒看到,可是一進門,就對上了櫃檯小姐的目光。
「不好意思,我是來找人的。」王水亮為避免被人轟出去,連忙遞上名片,表明來意。「請問,梅若彤小姐在嗎?」
王水亮這時也不禁咋舌於內部的華麗,尤其是櫃檯兩旁,兩道木製扶手梯蜿蜒直上,連接了一、二樓,使得原本就已挑高的一樓空間,又更加的寬敞。
「請問你有預約嗎?」即使名片上印著「企宣統籌」,櫃檯小姐仍是客氣的確認著。
「一直聯絡不上,所以才登門拜訪,希望能和梅小姐談談合作的可能性。」王水亮也答得客氣。「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接梅小姐,我當面和她約時間也是可以。」
只要能夠搭上線,什麼方式都無所謂。
自己之前打了好幾通電話來,全碰了軟釘子,不得其門而入,所以只好自己走一趟。
「梅老師現在在上課中,恐怕不方便。」櫃檯的小姐微微鞠躬。「真是不好意思,等她下課後,我會將您的名片轉交給她。」
然後自己的名片大概會落入垃圾桶或文件堆中。
「那我可以在這裡等她嗎?」
他人都來了,哪有不堅持的道理。
「很抱歉,我們店內是男賓止步,您在這裡等梅老師,恐怕有些不方便。」櫃檯小姐又是一臉歉意的笑。
「真的沒辦法聯絡上她嗎?還是她何時方便,我再過來?」總之,王水亮就是要一個明確的答案。
「如果你繼續站在這裡,恐怕是永遠不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