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癡
真愛 難以抹煞,
既下決心便不怕千刀萬剮。
明知 贖罪的心就像是一朵即將凋零的花,
隨風飄散 任人踐踏——
無悔!居無定所的落英承受風吹雨打,
這是上帝給予的最佳殘酷懲罰!
夜玄點了一根接著一根的雪茄,坐在會客室裡,神色不甚好看。
萬萬料想不到,尹艷不但年輕高傲,甚至還十分健談;跟年紀整整大她三輪的夜玄談起話來,她竟有一副社會歷練豐富的老成模樣。
而且,她竟敢毫不避諱地跟他談起這次委託案的隱私緣由。
「不瞞你說,這件委託案都是因為爸爸疼我的關係才產生的。」尹艷自覺與夜玄平起平坐,說累了就喝一口桌上的柳橙汁,喝完又滔滔不絕地繼續說:「你一定不相信,像我這麼有錢的女孩,其實曾經去過黑暗城當下人呢!」
夜玄知道尹艷期盼著他的追問,於是問了句:「為什麼?」
尹艷掩嘴輕笑,說:「你不覺得像黑暗城城主那麼有錢的人很適合當我的丈夫嗎?我是為了要認識斷翔黑才委屈自己的。」
「哦?」夜玄挑眉應聲。
聽說近來上海女孩的眼光極高,對交往對象的挑剔程度甚至可以用勢利眼來形容,如果對方沒有達到月入百萬的條件的話,她們根本看不上眼。
如今看來,似乎傳言不假呀!
「不過那個斷翔黑未免太過可惡了!」想起接下來要說的話,尹艷像在喝猛酒般把柳橙汁一口氣灌進肚子裡,咬牙切齒的說:「後來我才發現他根本就是個偽君子,趁著暗夜的時候竟爬上我的床玷污我,還在我肚子裡種下了小生命,而我又捨不得傷害這孩子……」尹艷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滿臉說不盡的委屈。
「你……懷孕了?」一直提不起勁兒聆聽的夜玄聽到這裡大吃一驚,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光是聽一個年輕女孩如此坦率的說出自己被強暴的痛苦回憶就已經夠教人震驚了,沒想到在尹艷那瘦弱的身子裡竟已孕育了一個生命。
「對呀!」尹艷大方的站起來繞圈圈給夜玄看,又哭喪著臉坐下來。「因為我本來就很瘦,現在才懷孕三個月,一般人根本也看不出來,要不是我母親發現我的月事遲遲不來,這件事恐怕都還沒有人知道。」
「原來如此。」夜玄點頭附和,表示對她的遭遇深感同情。
事實上,他一向不會對別人的事情有任何情緒的浮動,他之所以會一直聽尹艷說話,也只是為了做到工作上所需要的八面玲瓏。
「所以我父親才會這麼生氣,聽從我的話來委託你們。」尹艷由傷心頓時轉為氣憤,不假思索地就向夜玄拿了一根雪茄點火抽了起來,邪惡的笑道:「據我所知,斷翔黑似乎是因為其貌不揚而始終躲在黑暗城裡,所以我要拿到斷翔黑的真面目照片,然後藉由媒體、網路四處公開他的長相,讓他痛不欲生,一輩子苦不堪言,哈!」
夜玄看著尹艷那狠毒的表情,不自覺的搖搖頭。
「尹小姐,既然你已懷有身孕,那麼我想抽煙應該是對孩子不好的一件事。」若勉強要說夜玄關心什麼,他唯一比較在乎的就是尹艷肚子裡的新生命。
畢竟親情可貴呀!愛情,本來就是一件令人傷神的事。
「我想你不需要管我吧?」聽見夜玄這些話,尹艷突然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全沒有敬老的觀念。「你現在最好趕緊通知你女兒,要她快點把我要的東西帶回來。」
「不……」躲在門邊的夜絮春不小心發出聲音,但她很快就把嘴給摀住。
從香港返回台灣的她聽夜曼秋說夜玄正在會客,原本想來打聲招呼,卻沒料到她會聽見如此令人咋舌的內幕!
翔黑……翔黑居然騙她,對別的女孩做出這等下流的事……
可是當她聽到尹艷的報復手段時,她還是不忍心傷害斷翔黑。
「咦?是什麼人在偷聽嗎?」警覺性高的尹艷察覺到門外有人,皺眉問道。
夜絮春怕被發現,因而趕緊輕步離去。
夜玄看看門邊,笑著對尹艷說:「沒什麼,可能是你聽錯了!你聽到的聲音應該是我家養的鳥的叫聲。」
「是這樣呀?」
「嗯!」
暫時騙過了委託人,夜玄的眉心不自覺地攏在一起。
他知道——春終於回來了!
夜絮春一回房就喘個不停,心跳快得無以復加。
她不能害斷翔黑!夜絮春只知道這一點。
哪怕斷翔黑的行為令她心碎,哪怕她將要永遠背負任務失敗的罪名,她也絕不能讓尹艷的報復計劃得逞!
「對!快把記憶卡藏起來!」她從行李袋裡拿出數位相機,急忙抽出記憶卡,在房裡尋找一個藏匿東西的好地點。
好不容易,她才想出了一個不會有人找得到的好地方,將記憶卡藏在裡面。
「春,恭喜你凱旋歸來。」
夜絮春東西一藏好,夜玄就已經笑容可掬的走進她的房間。
夜絮春必恭必敬的挺直身體,因為首次嘗試跟夜玄說謊而臉紅起來,雙手不安的交握著。「爹地,對不起,我……沒有完成任務。」
夜玄深沉的目光直視著夜絮春不說話,看得夜絮春心虛得低下頭。
「春,你什麼時候學會了跟爹地撒謊?」夜玄沉重的吐出這句話。
春是他從小養到大的,她只要一覺得自己昧著良心做事,就一定會臉紅。
「我……」
「記憶卡呢?把它交給我。」夜玄和氣的說著,打算給夜絮春一次機會。
怎奈夜絮春心意已決,提起勇氣抬頭說:「爹地,我不能把記憶卡交給你!剛才你們在會客室說的每句話我都聽見了,我不會讓那個人傷害翔黑!」
「你就為了那男人要惹我生氣?還甘願賠償違約金?」夜玄看著如此固執的夜絮春,肝火上升,音量略大的問。
「爹地,春知道自己很不聽話,可是……」夜絮春也不是故意要令夜玄生氣,進退維谷的她又急又難過,最後哭著說:「可是我愛翔黑,爹地,這很……很珍貴,我完全明白我愛翔黑呀!」
夜絮春的泣訴令夜玄為之動容,但卻也不心軟地忿然道:「既然你都聽到了,就應該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強殲了尹艷呀!你還愛這樣的人嗎?」
「愛都愛了,要是可以任意收回,那愛有什麼可貴呢?」夜絮春面色慘白,昂首反問夜玄。
「春,爹地再說一次,把記憶卡交給我。」夜玄捺住性子伸出手。
他伸出的這隻手是要拯救她的呀!她到底知不知道愛情帶給人的苦痛會是永無止境的?倘若他不適時將她從泥沼里拉起,她就會真正陷入了!
- - - - - - - - - 言 情 小 說 吧 W W W. X S 8. C N - - - - - - - - - - 言 情 小 說 吧 W W W. X S 8. C N - - - - - - - - -
「沒有,我沒有記憶卡。」夜絮春艱難地嚥下一口唾沫,臉色仍然蒼白得嚇人。「春做錯了,請爹地依照規定懲罰我吧!」
夜玄被夜絮春的堅定震得啞口無言。
曾幾何時,乖巧柔順的春變得敢違背他的期望與指令,寧願接受任務失敗與觸碰感情的雙重處罰?
斷翔黑啊斷翔黑,你究竟是何方神聖,怎麼能在短短時間內就讓我的寶貝女兒變得如此執拗了呢?夜玄不斷在心裡歎氣。
「你不後悔?」
「絕不。」
「春,你不聽爹地的話可是會吃虧的。」眼看夜絮春如此堅決,夜玄也決定硬下心腸拉起她的手拖她走到門邊,一臉的慍怒。
然而終究是天下父母心,在走出門前他還是不忘再給夜絮春最後的機會。「如果到時候你受不了了,就趕緊說出記憶卡在哪裡,爹地可以既往不咎,我們一家人還是能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回不去了……」夜絮春低聲說著,任由夜玄粗魯的拉著她的手走出去。
夜絮春這類似頂嘴的自言自語,對夜玄而言是火上加油,他實在不瞭解春怎麼會變得這麼冥頑不靈。
他們走到走廊上,剛從房裡出來的夜封夏便看到夜玄像在扣押犯人般地拖著夜絮春,趕緊湊上前問:「爸,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來得正好。」夜玄正在氣頭上,說話的口氣也比往常來得凶。
他將夜絮春交到夜封夏手中,眼睛泛出血絲,困難的道:「夏,依照觸犯禁忌與任務失敗這兩條罪名,將春帶去地下室!」說完,他彷彿對夜絮春全然失望般的掉頭離去。
夜封夏握著夜絮春的手,連問的機會都沒有,莫名其妙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夏……」夜絮春勉強一笑,「就照爹地說的去辦吧!」也許是因為心力交瘁,在說完這句話後,她旋即倒在夜封夏身上,臉龐掛淚的暈了過去。
「怎麼會這樣?」夜封夏緊緊抱著夜絮春,臉色沉鬱。
依照規定,任務失敗必須關在地下室三天三夜不得進食,而觸及所謂「禁忌」的愛情的話,是要將雙手銬在牆上,直到受罰者真心悔過、忘記情愛的那天,才能被放下來的酷刑呀!
要是春一輩子都不願忘記斷翔黑,那該怎麼辦?
夜幕低垂,萬籟俱寂,黑暗城裡的玻璃破碎聲劃破靜夜星空。
「少爺,求您別再這樣了!」管叔站在斷翔黑的房門外,苦口婆心的勸著。
自從夜絮春無聲無息的離開後,斷翔黑又恢復了以往難以捉摸的個性,有時候甚至還變本加厲,讓善後的管叔累得筋疲力竭。
「你走!最好連你也走,都不要管我!」斷翔黑狂聲吶喊。
「您每天這樣子也無濟於事呀,絮春也不會回來。」
聽見管叔這句話,斷翔黑激動的打開房門,當著管叔的面開罵:「誰教你提她的?我根本不在乎她!她是惡魔!工於心計的可怕惡魔!」
一片漆黑,管叔也看不出斷翔黑此時的表情。
「少爺。」管叔不怕斷翔黑繼續發狂,首次以長者的姿態建言,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說道:「也許絮春有她的為難之處和說不出的苦衷呀!如果您真的愛她,為什麼不去找她呢?」
「那種女人根本不值得我找!」斷翔黑氣得一拳打在門邊,任憑鮮紅的血在黑暗中從他拳頭流出。
是的,就是這樣,像夜絮春這種欺騙他欺騙得如此徹底的女人,他應該早日將她忘掉。
這個時候,夜絮春已經不吃不喝整整兩天了。
「春,你想通了嗎?記憶卡究竟在哪裡?」夜玄不忍心地看著自己從小養大的心肝寶貝,真心希望她可以悔改。
「沒有……沒有記憶卡……」夜絮春雙手被銬在牆頂的手銬上,因為兩天沒有飲水進食而口乾舌燥,說起話來不清不楚,音量小到旁人必須要靠她很近才聽得到聲音。
在一旁的夏、秋、冬看得更是膽戰心驚,因為她本來就是個柔弱的女子,連受了兩日的懲罰折磨,虛弱得彷彿一不小心就會在這個私人地下室裡香消玉殞。
「春,你不需要這麼固執的!你不想活了嗎?」小夜絮春一歲的夜封夏率先看不下去的指責她。
夜絮春不回答,閉上眼睛假裝自己是個聾子,對親人的呼喚無動於衷。
翔黑……我不願傷害你……你現在還恨著我嗎?她一心一意想著斷翔黑,深深懊悔著自己對他做的一切。
「春,你說說話呀!難不成你要一輩子這樣嗎?」夜曼秋搖晃著夜絮春的身體,用溫情勸著:「你要是不在了,以後誰來替我設計髮型呢?快點跟爹地認錯,我們還是好好的一家人呀!」
連續聽了兩人的勸告,夜絮春這才張開泛紅的眼睛,抬頭看看週遭的親人,用她那發白的小嘴瘖啞的說:「我知道我不是個聽話的好女兒,也不再……是個能做好榜樣的姐姐,但是……誰也不能強迫我忘記翔黑!」說到這裡,她神態嚴肅的盯著夜封夏看,語氣堅決的說:「夏,即便你強行餵我喝下忘情水,我也會永遠記得翔黑……但是我希望你不要真的這麼做,因為……我不想忘了你們。」
忘情水是一種喝了之後就會把所有感情全數忘掉的藥劑,是夜玄在很久以前就命令夜封夏製造的藥品。
「大姐,你是笨蛋!」夜忍冬生氣的看著為愛而傷神至此的夜絮春。
傻瓜,她都已經沒有力氣將話完整說完了,為什麼還不肯低頭認錯呢?那個該死的男人,居然害他的大姐變成這副德行!
「看來你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堅持不交出記憶卡羅?」眼看與夜絮春從小玩到大的弟妹們聯合勸著還是未能奏效,夜玄強自壓抑著內心洶湧的怒潮,背對著夜絮春問。
夜絮春慚愧的看向夜玄,赫然發現養她二十多年的父親頭髮已然半白,背影透露著點點滄桑。
她又何嘗不知道打在兒身、痛在父心的道理呢?只是她就是無法明知斷翔黑會受傷害,還毫不在乎的交出記憶卡。
無言以對,此時多說一句話都只會更傷人而已。
「走吧!別管她了,我想……這件事就交給尹小姐和她談好了。」夜玄反常地沒有暴跳如雷,顯示出他對夜絮春的心灰意冷,然後他語氣哽咽的叫喚其他人跟隨他離開地下室。
沒有人敢反抗夜玄,只好乖乖跟著他走。
夜忍冬依依不捨的偷偷回頭看了夜絮春一眼,恰巧看見夜絮春在向他說著只有他讀得出的唇語,他機警的背著夜玄等人朝她點點頭,快速離開地下室。
夜絮春無聲的說道:「冬,對不起要連累你,不過我現在只能相信你了,記憶卡就藏在我房裡的內衣櫃,拜託你今晚拿來給我!」
天都還沒破曉,夜忍冬便冒著有可能與夜絮春同罪受罰的可能性,躡手躡腳地來到地下室。
進入地下室後,他第一件事就是拿了一杯白開水喂夜絮春喝下。
「冬,謝謝你。」夜絮春一口氣把水喝完,由衷道謝。
夜忍冬不捨的看著她,像戀人般用手替她整理紛亂的髮絲,說:「春,很抱歉,我沒辦法替你解開手銬。」
「沒關係,你能幫我就很好了。」雖然很虛弱,夜絮春還是對他一笑,接著說:「記憶卡呢?」
不要懷疑為什麼她會如此相信夜忍冬,其實原因有二:第一,夜忍冬小時候就學過讀唇術,在昨晚那種情況下,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第二,夜忍冬從被認養進門的第一天開始就最黏她,跟她感情也最好。
夜忍冬小心翼翼的先確定四周無人,便從牛仔褲的口袋裡拿出一張小小的記憶卡遞到夜絮春面前,說:「是這個嗎?」
想到剛才他一個人在她的房裡搜索著她的私人衣物,夜忍冬的心就偷偷多跳了好幾下。
「嗯,替我毀了它。」
「毀了它?那不就是……」
「毀掉。」夜絮春簡潔的重複一次。
管他三七二十一,夜忍冬聽從夜絮春的話,當著她的面用力把記憶卡折成兩半。
「謝謝。」
「春,你變得都不像你了。」他撇撇嘴說。
「也許愛情就是讓我變成這樣的蠱毒吧!」
看到因刑罰而狠狠瘦了一大圈的夜絮春臉上掛著淺淺笑意,夜忍冬感覺有些吃味,繼而轉變話題:「明天要來見你的委託人叫尹艷,你可別看她年紀輕輕就任她欺負,其實她很目中無人,是個刁鑽的女孩呢!」
「無所謂。」夜絮春淡然的回答,目光看向地下室出入口,說:「冬,你快走吧!免得連累你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