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行程和急遽的溫差變化累得帕兒·克萊德筋疲力竭,在走了一段路後,她終於開始打瞌睡。
亞森·威廉為她拉高了毯子,注視著熟睡中的那張姣美臉蛋。他貪戀的看著她,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般,然後他俯下身子親吻她紅潤的臉頰。
回想這短短的數天,他就像是經歷了一場夢境般,他怎麼都無法想像事情怎麼會演變成現在這個局面。
某種想法突然竄入他腦中。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得太快,快得讓他沒有太多的思考空間。
他與帕兒的相遇,就像是兩塊超強的磁鐵般,強烈的被彼此所吸引,他甚至覺得這一切的一切,彷彿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在身後推動著,而他就這麼毫無顧忌的往前衝去。
但自己真的愛得義無反顧嗎?
亞森歎了口氣,把頭往後仰,並閉上眼睛。
他需要一點時間來整理自己紊亂的思緒。他這麼貿然的就給了她承諾,真的可以嗎?
一個念頭突然閃進腦際,他似乎從未認真考慮過,他已經準備好了與她共度一生嗎?
那麼,那個擁有水晶球的女子呢?真有這樣的女子存在嗎?
他想起了家裡的嫂子們,心情更加的煩躁。
如果他們說的是正確的,世上真的有那麼一個女子在等著他,那麼帕兒又該如何?
抑或是那個女子又該如何?他是不是哪兒弄錯了?
而現在才想到這個問題,是不是已經太晚了?
他朝熟睡中的帕兒看了一眼,那頭披散、柔順的紅髮使她看來更加嬌弱,而且美得讓人以為她是落入凡塵的精靈。
伸出手撫著她,他好想品嚐她的香甜,好想俯下頭佔有她那兩片朱唇,好想觸摸她,好想證明她確實是他所擁有的,但他不能。
至少他現在不能這麼做,在找到水晶球的主人前,他不能這麼做。
他倚回自己的座位,重新思考他該如何處理這樣的情況。他不想傷害她,絕不想。
當馬車駛進一條私人林道後,帕兒看到一幢富麗堂皇的建築。她的心口緊繃著,並為它發出驚歎。
「這就是你住的地方嗎?好美啊!」她轉頭望向亞森。
亞森對她微笑,但他看來心事重重。
帕兒蹙了蹙眉,她不明白亞森到底怎麼了?
今天一整天,她都覺得他心事重重,一路上沉默寡言。而這令帕兒非常的擔心,是不是他的家人不能接受她?
或者,她的到來將帶給他困擾?
「亞森,你在擔心些什麼嗎?」帕兒謹慎的問,眼底充滿困惑。
亞森看著她,不知道該如何對她解釋才好。
他總不能要求她忘記這幾天的一切,讓他們重新開始;抑或是告訴她這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場錯誤,他並不想傷害她?
混帳!他在心底咒罵自己。
他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怎麼可以選在這個時候退縮?
「沒事,放心吧。」他堅定的說,並親吻她的額頭以掩飾自己的不安。
帕兒懷疑的看著他。亞森壓抑的語氣隱約透露一股強烈的焦躁,眼神似乎刻意迴避她,她不禁納悶這是否因她而起。
她看得出來他隱瞞著她什麼,卻不知道該如何問他才好。
馬車更加接近寬闊的門廊,帕兒看見兩排家僕列隊站在門口,等待著他們,她無端的害怕了起來。
如果亞森的家人不能接受她,那麼她究竟該怎麼辦?
之前,她怎麼沒想到這些?
馬車終於停下,一位身著黑色燕尾服的男士走上前來,為他們開啟車門。「爵爺,您辛苦了。」
那位男士在看到帕兒時,他的表情一度震驚,然後很快的恢復鎮定並微笑道:「恭喜您,爵爺。」
「漢斯,她不是。」亞森皺起眉很快地打斷那位男士的祝福,卻也讓帕兒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是什麼意思?
不是?不是什麼?
噢,老天,她是不是做錯什麼了?她怎麼覺得亞森在一瞬間變了一個人?
亞森回頭攙扶帕兒,帕兒用眼眸緊盯著他,他卻像逃避什麼似的,別過了臉,避開她的疑問,並轉身面對所有人。
他清了清喉嚨,似乎有點為難的介紹道:「這位是帕兒·克萊德小姐,她是我的一位朋友。」
帕兒猛然抬起頭來,像是想印證什麼似的緊盯著他。
亞森避開帕兒的注視,隨後加了一句,「把我寢室旁的房間整理出來,克萊德小姐將在這兒住上一段日子。」
「歡迎克萊德小姐。」眾人齊喊。
帕兒整個人不禁愣住了。
她只是「一位朋友」?
她仰起臉來看著亞森。他是這麼介紹她的?她僅僅只是他的「一位朋友」?
哦,她到底在希冀什麼?一場婚禮嗎?
很可笑是嗎?但她一直以為是的,而結果竟是……她什麼也不是!
她與他之間確實什麼都不是啊,但那份若有似無連繫著兩人的情感呢?怎麼會在一夕之間全都改變了?
亞森自回來後已經兩天沒和帕兒碰面了。
而他的理由是,他太忙了。
他將自己關在書房裡,僅是交代所有人給帕兒一切最完善的照顧,包括她在這兒所需要的任何東西,他不在乎金錢的花費。
然而帕兒要的可不是他的慷慨。
帕兒躺在床上,睜著一雙大眼死瞪著天花板。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突然間,她覺得她做錯了生平第一件大錯事,那就是她竟然輕易的相信了他!
她知道自己是被愛沖昏了頭,以至於在還未弄清楚一切時,便貿然的相信了他,並全心全意以為他與她是同樣的對彼此真誠。
但她絕不會想到他竟然轉變得如此之快!就在他們轟轟烈烈地離開馬里蘭州後。
但他確實是變了,雖然他極力的掩飾,並細心的為她安排一切,但她明白那不是愛。
至少他正在極力澄清他倆之間的感覺不是愛。
但如果那真的不能形容為「愛」,那麼他們之間存在的到底是什麼?
她摸不透他的想法。
瞬間,一幅又一幅的影像掠過她的腦海,她記起曾在他身旁出現過的無數的女人,而她們與他絕不只是一個吻,與她們比起來,她與亞森的關係就更顯得微不足道了。突然間,她明白了過來,她真是一個大傻瓜,怎麼能輕易的以為情場浪子會對自己認真?
在馬里蘭州時,當他出現在她屋子裡,她驚訝地以為神終於聽見了她的禱告,她欣喜若狂以為愛已為她降臨。
但現今看來,其實則不然,那只是苦痛的開始罷了。就像是颶風來臨前的彩霞般,美麗僅一瞬間,其後卻災難無邊。
為什麼明白了這一點會令她如此心痛?為什麼她感覺自己的肺腑好像正被扭絞、扯擰?
為什麼事情會是這樣?
為什麼她就不能再幸福一點?
「在想什麼,想得如此出神?」亞森低沉的嗓音突然在她頭頂響起。
帕兒轉頭望向他,彷彿已有一輩子的時間不曾見到他似的,她的眼眶不爭氣的開始泛紅。
亞森換上一件白色絲質襯衫,現在的他看起來比在馬里蘭州時更為俊朗,他屬於這裡,屬於這個花花世界裡的交際圈。
然而帕兒哀傷地發現,他卻不屬於她。
他在對她微笑,彷彿剛剛是她多想了;她挪開目光,坐起身來,與他保持一點距離。
「帕兒,你怎麼了?不舒服嗎?」亞森關懷的問,眼底閃耀著帕兒熟悉的光芒,那是他對她慣有的溫柔關心。
「不,我很好。」她盯著他,「你是不是準備對我說什麼?」她的眼神有無比的徬徨和無助。
「沒有,帕兒。但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呢?」他皺起眉來,為了她眼底的焦慮,雖然他明白它出自何因。
她望進他那雙湛藍如天堂之窗的眸子,不明白他怎麼還能在她面前表現得如此泰然?
難道他以為為她安排好了一切,給她錦衣玉食那就是她所需要的?
噢,老天!她多麼的貪心,對他,她在乎的豈是這些?
「亞森,我是用什麼身份住在這兒?你是不是該讓我早些瞭解比較好?」帕兒有絲怯懦的問。
她多希望他的回答能消弭她剛才的猜疑。
亞森的臉色突然出現少有的緊張,那雙眼睛專注地研究著她。
許久之後,亞森喚著她的名,突然握住她的手臂,倏地一緊。「有些事情並不是我現在能解釋的,請你再多給我一些時間好嗎?」
亞森的語氣竟透著無奈的苦澀以及難掩的愧疚,帕兒真希望自己不曾聽出這些。她哀傷地看著他,然後別過頭去。
她再也沒有勇氣面對這個男人了。
「我累了。」帕兒困難的說,一陣強烈的顫抖爬上她的背脊。
亞森深深的凝望著她的背影,發現她輕輕的顫抖著,伸出去想撫慰她的手在空中僵住,隨即收了回來。「累了嗎?那我不打擾你休息了。」說著,他自床沿站了起來,神情落寞地朝門口走去。
帕兒聽到他沉重的腳步聲逐漸遠離,突來的衝動令她開口喚住他。
「亞森。」
亞森回頭。「有事嗎?」他問,眼底激盪著某種情愫。
帕兒遲疑了一會兒後低下頭去。
「沒什麼事。」她低聲說道。
亞森不禁皺起眉頭,轉過身大步走回床畔,正當他想再度開口時,一個矮胖的女人捧著衣服出現在門口。
「爵爺,原來您在這裡,艾咪小姐正在樓下找您,她就快要把我們這裡給掀了。」瑪琳在床尾停住,把摺好的衣服放在鏡台上。
她回身看見亞森依然站在那兒,兩人臉上的神情讓她馬上感覺出室內詭異的氣氛。
她看了帕兒一眼,然後轉向亞森道:「爵爺,您是不是該先下樓去看看,況且我還得幫克萊德小姐換衣服,您在這兒我不方便工作。」注意到帕兒僵硬的反應,瑪琳的臉上露出憐憫的表情。
亞森再度朝低下頭去的帕兒看了一眼,內心似在掙扎,但最後他只得作罷。
「帕兒,有什麼需要可以直接告訴瑪琳。」
帕兒抬起頭一個勁兒地注視著他。難道他看不出來她的需要就是他的陪伴嗎?
為什麼離開了馬里蘭州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他們再也無法瞭解彼此了嗎?
亞森困難的自帕兒臉上收回視線,轉而看向瑪琳。「瑪琳,今晚我要將帕兒正式介紹入社交圈,你得仔細為她打扮。」
帕兒依舊凝望著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當她看見亞森認真的表情時,她的臉上再次浮現笑容。他依然是重視她的,是不是?
瑪琳看了帕兒一眼,臉上馬上堆滿笑容。她回道:「放心吧,爵爺,今晚克萊德小姐將會是所有人目光的焦點。」她的語氣不經意流露出莫名的興奮。
亞森會意地朝她笑了笑。「很好,瑪琳。」
他又看向帕兒,對她微笑道:「晚上見。」然後消失在門外。
看著亞森消失在門口,帕兒感覺心中一塊大石突然落了地,不自覺深呼了一口氣。
瑪琳挑起眉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笑。她走到鏡台前拿起一件衣服對帕兒開口:「克萊德小姐,我們來試試這件衣服如何?」
帕兒趕緊自床上站起,隨即羞澀地又坐了回去。「呃,瑪琳……是嗎?請直接喚我帕兒吧,我才能不至於那麼緊張。」
帕兒靦腆的笑了笑,這是她頭一回開口要求屋裡的人喚她帕兒。她試著融入這個環境,而這也證明了帕兒終於注意到除了亞森以外的人。
瑪琳朝她親切地笑了笑。她喜歡眼前這個女孩,除了她本身就是一個讓人一看就會馬上喜歡上的女孩外,她甚至早將她當成這裡未來的女主人。
大夥兒都明白爵爺此次前去馬里蘭州的任務,而她正是爵爺帶回來的女人。
雖然爵爺否認了,但他們一致認為那是因為爵爺覺得時機未到,所以不敢承認罷了。
「別害怕,孩子,就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吧。」瑪琳和藹的說,然後走到她面前。「來吧,我們來試試這件衣服,看看它可否將你的美麗完全襯托出來。」
前兩天,她來了好幾次都不曾見她笑過,而今天爵爺一出現,她整個人看起來就完全不一樣,顯得有精神多了,看來她對爵爺用情至深。
帕兒在瑪琳的幫助下連換了好幾套衣服。她望著鏡中的自己隨著不同的服裝展現出各種不同的風情,不禁興奮難抑。
「哦,它們都好美,我簡直不知該如何取捨。」帕兒興奮地道。然而讓她如此開懷的真正原因,是亞森今晚將帶她出席宴會。
她欣慰亞森終究還是重視她的。
「傻孩子,它們都不及你的美麗,回頭我得跟爵爺說說去,你必須再訂製幾件更適合的衣服才行。」瑪琳評論道。
「噢,不,它們已經太好了。」帕兒連忙婉拒。
「那是因為你還沒見過真正美麗的自己。」瑪琳的話聲稍停,她的視線停留在一件銀白色的禮服上。
「哦,找到了,就是它。」她將衣服拿過來,柔軟的銀白絲綢在光線的照射下閃閃發亮、光彩耀人。
「噢,老天,它太耀眼了,不適合我。」帕兒搖著頭推拒。那麼高貴的衣服像是在給某位公主穿的,絕不該是她這種平凡的女孩穿得起的。
「你不試試又怎麼會知道不適合呢?」瑪琳眼底有著笑意,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這件衣服穿在帕兒身上會產生出怎樣令人驚艷的效果。
帕兒在瑪琳的幫助下穿上複雜的內衣,並勒緊纖腰。
「老天,你的腰真細,我看不需要這個了。」說著,瑪琳就要解開她的束腹。
「不,等等。」帕兒按住瑪琳的手,羞怯道:「我希望……呃,能看來……更美麗些。」
瑪琳愣了下,看著帕兒酡紅的雙頰取笑道:「用不著這個你也會是今晚最美麗的女孩。」她由衷的讚美著。
「不過……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但你得先深吸口氣。」
費了一番工夫之後,帕兒終於穿上那件能襯托出她的美麗的禮服。
瑪琳在她的額際繫上銀色緞帶,讓她一頭紅色的卷髮自然的披散下來。
看著鏡子,帕兒屏住呼吸。真不敢相信鏡中的那個美女就是自己,這件衣服真是太神奇了,它居然在她身上造成這樣的效果,那簡直……簡直就是……
瑪琳興奮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天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件衣服一定適合你,爵爺要是看見不知會有多驚訝。」
帕兒轉頭看著笑得好不開心的瑪琳,忍不住也綻開笑容。「這件衣服真漂亮,對不對?」
「不是衣服漂亮,帕兒,漂亮的是你。噢,老天,我從來沒見過比你更動人的女孩……」
一陣做作的嬌笑聲突兀地自窗口傳來,打斷了瑪琳接下來的話。
瑪琳的眉頭輕蹙起,而帕兒卻聽見了亞森的聲音。
他正與那個女人輕聲調笑著!帕兒高昂的情緒一下子墜落至谷底。
帕兒退了兩步在瑪琳的扶持下跌坐床沿,她愣愣的仔細聽著屋外的聲音,直到亞森朝總管說道:「告訴瑪琳,今晚還是讓帕兒先休息吧!」然後她聽到馬車走遠的聲音。
突然像被一桶冷水自頭淋下,剎那間將帕兒滿心的期待整個澆熄。她別過頭去,努力抑制自己哭出聲音,然而卻仍掩飾不了泛紅的眼眶。
瑪琳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頭。「男人通常是這個樣子的。」她安慰的說:「但是別氣餒,孩子,你應該要有足夠的自信才是。」
帕兒再也聽不進任何人的話,也提不起任何興致去挑選衣服,此刻她只想躲起來好好的大哭一場。「謝謝你,瑪琳。能請你幫我脫下這身衣服嗎?我想休息一會兒。」
瑪琳難過地看著帕兒傷心的模樣,卻再也擠不出一句安慰的話。「好吧,或許一覺醒來,你會覺得舒服些。」她幫她換下衣服。「別太難過,孩子,爵爺只是有些貪玩罷了,他很快就會發現自己錯得有多麼離譜。」
「謝謝你,瑪琳。」她躺回床上並閉上雙眼,讓瑪琳替她蓋上錦被。
在瑪琳為她關上房門後,帕兒的淚終於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