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中的一雙熊貓眼,讓童彤多花了好幾分鐘才敢踏出家門。
她的工作是在一間精品店當店員,每天面對的全是價值不菲的名牌精品。
相對的,會進店裡消費的自然都是些身份不凡、出手大方的有錢人。
隨隨便便一張白金卡拿出來一刷,沒有六位數也有五位數。
曾經,她見過一位年紀輕輕的女孩,進門不到十分鐘就刷了七位數。
那位女孩在刷卡時眼睛眨都沒眨一下,彷彿到時候繳款的人不會是她而一副不痛不癢的模樣,堪稱為頭號的「閃靈刷手」!
嘖,好羨慕!
怎麼人家在花錢時就那麼闊氣,而她卻得追錢追得這麼辛苦?
然而既然她在這麼高級的地方工作,裝扮上當然也不能太寒酸。
當初,她就是憑著外表的優勢,加上長年對名牌的鑽研,才能一口氣打敗了十幾個同時在覬覦這個肥缺的對手。
她為名牌而活。
她為了晉陞上流社會而努力。
深植在她腦海中的灰姑娘美夢,不曾消失。
其實,在這間店待了快一年,可以享受榮華富貴的機會倒也不是沒有。
只是,她無法忍受「不乾淨」的兩性關係。
那些偶爾會陪著不同女人上門挑禮物的客人們,私下也曾向她暗示過想包養她的意願;然而,這對向來自尊心極強的她,無疑是一項莫大的侮辱。
雖然她渴望能夠飛上枝頭當鳳凰,但她又有感情上的潔癖;她要找的是一個多金又英俊,而且還必須很專情的好男人。
的確,她知道這聽起來有點像是天方夜譚,可她寧缺毋濫。
要讓她愛上並不簡單;更何況,動情容易交心難。
唉!就是不曉得她的美夢何時才能成真。
因為睡眠不足,可惡的瞌睡蟲便不時的來撩撥她,令她的眼皮益發沉重。
童彤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玻璃門偏偏在這個時候被推開——
頓時,兩人皆是一愣。
一會兒後,那名男子嘴角含笑、滿臉興味地說道:「再不把你的櫻桃小嘴給合上,不怕蒼蠅蜜蜂偷溜進去嗎?」
那人戲謔的話讓童彤猛然回神,雙唇一抿,忙不迭地摀住嘴巴,羞得連耳根子都紅了。
她那可愛的模樣,教那名男子不禁笑了笑。
「我想挑一隻鑽表,你可不可以幫我介紹一下?」
童彤深吸口氣,然後露出職業性的甜美笑容,以專業的口吻問道:「是自用或者送人?」
「送人。」
「方便透露是要送什麼人嗎?」童彤在對上他的視線時,笑容陡地僵住。
那種眼神,她太熟悉了,就像獵人看到獵物時,那種毫不掩飾的驚喜。
哼,男人!
「我母親。」
聞言,童彤十分錯愕。
「我是來幫我母親挑生日禮物的,可以麻煩你給我一點意見嗎?」
「哦,當然可以!」童彤眼睛一亮,態度馬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來這裡為老婆、女朋友挑禮物的男人不少,可專程來為母親挑禮物的,他還是頭一個哩!
童彤走到名表櫃,用會放電的媚眼瞅著他,「請問你母親多大年紀了?」
「五十。」
「那還很年輕嘛!」她犀利的目光在櫃前來回梭巡。
「我母親非常會保養。」
「那是當然。」有錢人哪個不是這樣?
她的回答讓他微微的挑了下眉。
「你覺得這幾款如何?」童彤俐落地取出幾隻目前最受歡迎的表款。
他拿起其中一隻山茶花鑽表,不由得眉頭輕蹙。
「我母親比較喜歡與眾不同的東西。」他知道這款鑽表近日因某八卦消息而被炒熱了買氣,簡直供不應求。
「哦,那……」童彤話還沒講完,便被手機鈴聲給打斷。
見她一臉尷尬,他大方地說:「沒關係,你先去接吧。」
童彤向他道了聲抱歉,連忙跑到一旁接電話。
「喂!」
「童小姐嗎?我們這裡是『三合醫院』。」
「有事嗎?」童彤不由得眉心一擰。
「那位先生清醒過來了,可不可以麻煩你到醫院來一趟?」
「現在?」
「是的。」
「不行!我現在在上班。」
「可是那位先生有些問題。」
「他有問題干我……」眼角餘光瞄到一旁的男人,童彤倏地改口道:「有什麼問題等我下班後再說。」
語畢,她迅速放下手機,走回那人面前,「不好意思。」
「沒關係。」他溫和的笑了笑。「家裡有急事?」
「不是。」
「還是男朋友?」
「我才沒有男朋友!」意識到自己的口氣太沖,童彤連忙扯出一抹笑,簡單的解釋:「總之那是『天外飛來的大麻煩』。」
「這麻煩似乎令你很苦惱?」
「豈止苦惱!簡直是煩惱加懊惱!」童彤說得咬牙切齒。
「那我就別再教你傷腦筋了,幫我把這隻手表包起來吧!」
他選中一隻長方型的鑽表,樣式雖然較為保守,但整體設計卻很穩重,應該會滿適合他母親的。
「你決定了?」沒有好好招待這位顧客,令童彤面露一絲愧色。
「嗯。」他沒問價錢,直接就掏出白金卡遞給她。
劉致任?
童彤看著白金卡上的簽名,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悉。
到底是在哪裡見過抑或是聽過呢?
十分歡喜地完成交易後,這個問題依然在童彤腦海裡盤旋不去……
一下班,童彤連家都沒回去就直接趕到醫院。
護士小姐一見到她,明顯地鬆了口氣,然後急急地將她帶往病房。
「他現在怎麼樣了?」童彤難掩疲憊地問。
「他的情緒一直很激動,而且他說的話也沒有半個人聽得懂。」
童彤秀眉一擰,「什麼意思?」
「待會兒你自己看就知道了。」
來到病房前,護士小姐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先伸頭往內探了一眼,然後才將房門完全推開——
病床上,受傷的男人鬱悶地抱住自己的頭,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不知怎地,這幕景象教人看了竟有些於心不忍。
緩緩來到床邊,童彤沒有發出聲音,靜靜地等他主動察覺。
片刻後,男人終於抬起頭來,一發現她們,眼神立刻浮現出敵意——
「你們是誰?」
聞言,童彤愣了一愣。
他說的是哪一國話啊?
「他不是台灣人?」童彤驚訝地望向護士小姐。
「我們研判他應該是個韓國人。」
「韓國人?」
「嗯,你不覺得他說的話很像韓語嗎?」
「我又不懂韓語,怎麼會知道像不像?」
「近來韓劇盛行,你應該看過吧?」
「沒有。」
「一部都沒看過?」護士小姐很詫異。
童彤搖搖頭,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
護士小姐同情地瞧著她,說道:「韓劇是時下最流行的,有機會你應該看看。」
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吧?
童彤心裡犯著嘀咕,又問:「你真的確定他說的是韓語?」
「百分之九十九確定。」護士小姐篤定回答。
「那我應該找得到可以跟他溝通的人。」童彤從皮包裡拿起手機走出病房。
半個小時候,魏香提神色匆匆地趕至醫院。
「你總算來了。」童彤站在醫院的大門口等她。
「發生什麼事了?」電話裡童彤也沒說清楚,只叫她馬上趕到醫院,害她嚇得心跳差點停了。
「有件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幫忙。」童彤快速地將她帶往病房。
原本一頭霧水的魏香提在乍見那個男人時,就全都明白了。
「我知道你會說韓語,所以找你來幫忙翻譯。」童彤小聲地說道。
「他是誰?」
「天曉得。」
「你們怎麼會扯上關係?」魏香提睨著她。
「這件事稍後再向你解釋,你先幫我問問他是什麼人,否則我恐怕甩不掉這個麻煩。」童彤難掩懊惱地說著。
魏香提沒再逼問,走到床邊以韓語問候他:「你好,請問貴姓?」
聞言,男人顯得又驚又喜。
「先生,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魏香提捺著性子又問了一次。
「我——我……」男人的神情從開心到納悶,結結巴巴地,竟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先生?」
「我……我不知道。」
魏香提倏地轉身,翻了翻白眼。
「他說了什麼?」童彤抓著她的手來到門邊,低聲問道。
「他不知道。」魏香提轉述他的話。
「他說什麼?」童彤驚訝得瞠大美眸。
「我看他大概是失憶了。」魏香提猜測著。
「怎麼可能?」童彤一臉震驚地望向護士。
「我去找醫生來。」護士小姐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才正要換衣服準備回家的醫生,就硬被拖進這間病房。
童彤一見到主治大夫,忍不住激動地問:「他說他不知道自己是誰,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頭部受到撞擊,有腦震盪的跡象,至於喪失記憶……」
「怎麼樣?」童彤很緊張。
「依案例看來,腦部受創的人,的確有可能會呈現失憶現象。」
「那該怎麼辦?」童彤急得跳腳。
「這個……由於你不是他的親人,再加上語言不通,我想……你很難幫他恢復記憶。」醫生一臉為難地下了結論。
「你的意思是他永遠不可能恢復記憶了?」童彤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這也是有可能的,除非你能找到他的親人。」
「你這不是在開玩笑嗎?我連他是誰都不曉得了,上哪兒找他的親人啊?」
醫生愛莫能助地聳聳肩,「照他的情形看來,大概後天就能出院了,到時候你再來幫他辦理出院手續。」
「為什麼要我來幫他辦理出院手續?」童彤訝然問道。
「他是你送進醫院裡的不是嗎?」
「沒錯,是我叫救護車送他到醫院來的,但我跟他完全沒有關係!」
「如果沒有關係,你怎麼會幫他付醫藥費?」
「那是……」童彤氣得火冒三丈,「那是你們醫院的人怕他付不出來,堅持要我先替他繳費的!」
「既然如此,那你們怎麼會沒關係?」
「你!」童彤覺得這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氣死人了!
「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醫生說完立即退出病房。
護士小姐看了她們一眼,也跟著離開。
「你聽聽這醫生說的是什麼話!」童彤指著他離去的背影,氣憤不已。
「那個男人究竟是怎麼來的?」魏香提秀眉微蹙。
「路上『撿』的。」童彤無奈地說著。
「你沒事撿個男人做什麼?真是自找麻煩!」魏香提數落著她。
「你以為我願意啊?」
「報警了嗎?」
「我早就報警了!」一想起昨晚所受的折騰,她就氣得想揍人!
「警察怎麼說?」
「只是做了筆錄,沒說什麼。」
「我看那位醫生顯然是要你為這個燙手山芋負責。」魏香提瞥了一眼病床上表情木然的男人。
「我跟他又沒有關係,為什麼我要替他負責?」
「誰教你要撿到他?」
「不!應該是說誰教我倒霉踢到他!該死的!」童彤忍不住低咒了聲。
「那你打算怎麼辦?」
「哼!誰理他。」童彤對他置之不理,拉開病房的門走了出去。
「你以為有這麼容易嗎?」魏香提跟了上去。
「不然他們能拿我怎麼樣?」
「你等著看好了,他們絕對會想辦法讓你把那只『流浪狗』給帶回家。」魏香提加快腳步越過她,擺明不想陪她蹚這淌渾水。
「流浪狗?」
「那個男人此刻不就像只沒人要的流浪狗?」魏香提冷酷地道。
童彤恍然大悟,思及接下來可能會遇到的麻煩,俏臉登時刷白——
「不!我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