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兒,開門,我要見你!」慕懿群在門外粗聲吼著,被她的避不見面搞得心慌意亂。
深吸了口氣,月影才勉強克制住顫抖,低聲回道:「妾身已經休息了。」
「鬼扯!」不待她說完,慕懿群粗魯地打斷她的話:「你已經休息了整整十天,別告訴我你在冬眠!」
從未聽過慕懿群口出惡言,月影心中一陣發酸。
她的冷淡影響他了嗎?這是不是代表……其實他是在意她的?
幾天的胡思亂想,將月影的驕傲及自信折磨得所剩無幾,現在的她,脆弱得禁不起一點打擊。
「影兒?」沒聽到她的回答,慕懿群再次喚道。
熟悉的淡淡香味讓他確定月影就在門後。
「我不餓,皇上先用膳吧……」
「該死的!」左一聲皇上,右一聲妾身,著實惹惱慕懿群了。他放聲吼著:「別稱我皇上,叫我的名字,叫啊——」
可惡,她哭了嗎?隱約聽到吸鼻子的聲音,慕懿群的心揪了一下,懊惱極了。
他最捨不得月影哭了,每回見到她晶瑩的淚珠,就好像刀子般刺著他的心,現在他竟然惹她哭了!
猛力往一旁的樹幹捶下,震得初綻的梅花像細雪般落下。
深吸了好幾口氣,緩下火氣,慕懿群再次喚道:
「影兒,開門,我有話對你說。」
他受不了這樣的情形了,戰爭隨時都會爆發,他不想提心吊膽的上戰場,萬一……他死也不瞑目呀!
抵著門,月影哭得十分淒慘。
「影兒?」
不開是吧?慕懿群好不容易按捺下的脾氣再起,那就別怪他了。
屋外靜了下來,月影再也忍不住地放聲大哭,小竹一時之間手足無措,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公主,你別哭了,看你這樣,我也要哭了……」
「我……我……小竹,我……啊——」
話還沒說完,突聞一聲巨響,結實的桃花木門碎成片片,被打破的大洞間,站著兩眼赤紅的慕懿群。
被突來的外力衝擊,月影往後飛起,她驚叫一聲,眼看著就要撞上堅硬的牆壁,慕懿群飛身撲向她,確實地將她從半空中攔截下來,安穩的落座在椅子上。
驚魂未定地蜷縮在慕懿群懷中,月影害怕地閉緊雙眼,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小手緊緊揪著慕懿群的衣裳。
好……好可怕呀,她剛剛居然被撞飛了出去……
原就蒼白的臉色此刻更是慘白,見狀,慕懿群早就忘了滿肚子的火氣,心疼地喃喃安慰:
「別怕,沒事了、沒事了……」
「公主——」嚇傻了的小竹霍然回神,連忙衝向前,嘴裡亂七八糟地喊著:「你沒事吧?受傷了嗎?天哪,你的臉色好難看呀,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
尖銳的嗓音驚醒了月影,她睜開眼睛便直直望進慕懿群的黑眸裡。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正躺在他懷中,她立即掙扎了起來。
「放、放開我。」
虛弱的身子禁不起她這般折騰,沒兩下,她就頭暈目眩、氣喘吁吁,只不過固執的她不管身子發出的警訊,仍執拗地與慕懿群鋼鐵般的手臂奮戰。
見她都快暈過去了還不放棄掙扎,慕懿群心頭火再起,不自覺地加重了手勁。
「夠了,影兒,別再動了!」慕懿群低喝。
該死,跟他在一起這麼久了,難道她不知道男人的慾望有多容易被點燃?縱使現在心中有千萬個疑問想問她,都敵不過想與她共赴雲雨的念頭。
沒見過月影如此瘋狂、激動的一面,小竹愣在一旁,著急得不得了,不曉得該叫誰停下,突然……
「哎呀,公主,你受傷了!」
掙扎之間,水袖翻起,月影雪白的手臂上有一條細長明顯的傷痕,正微微沁出血珠,鑲在白皙的雪臂上,分外觸目驚心。
低咒一聲,慕懿群不得不用力地將她抓緊,不讓她的妄動加重傷勢。
可惡,這傷口一定是教他剛剛破門而入時劈碎的木屑所傷。
「別再動了!」鎖著她的身子,慕懿群懊惱地皺緊眉頭,在她耳邊低吼。
他不但惹哭她,還害她受傷,真是該死!
感受到突然加重的力道,月影掙扎得更凶了。
「放手,別碰我、別碰我!」
她彷彿感受不到身上的痛似的,以極大的力量拉著自己的手,要不是慕懿群警覺地放鬆力道,她肯定會將手臂關節拉脫。
瞧她把他當作瘟疫一樣的避著,慕懿群心中的不悅升到了最高點,他陰沉的表情及額邊抽動的青筋,讓屋子裡的人都替依舊故我的月影捏一把冷汗。
看了看慕懿群,又看了看月影,小竹終於鼓起勇氣。
「公……公主,你就別再動了吧。」
「出去。」
盯著懷中顯然快承受不住的人兒,慕懿群頭也不回的冷聲道,一屋子的人瞬間散去。
「皇上……」小竹還想開口勸說。
「出去!」
像將所有的怒氣全灌注在這兩個字裡面,慕懿群的吼聲幾乎讓屋子都震動了起來,直瞪得小竹受不了地跑出去,他才回頭望著乘機逃出他懷抱的月影。
「影兒,過來。」深吸一口氣,他盡量控制著語氣。
縮在床角,月影瞪大眼睛,搖搖頭,防備地看著他。
不行,不能過去呀,她僅剩的就是這麼一點自尊了,她怕自己太靠近他,會再也忍不住地對他傾訴愛語,那她就真如艷雪所言,永遠甘於侍妾的身份了。
見她拒絕,慕懿群的語氣更冷。
「過來,別逼我動手。」
她必須先上藥才行。
掏出隨身攜帶的生肌膏,藥蓋一旋開,濃郁的香味把空氣都薰香了,光聞味道就教人覺得神清氣爽。
這藥是採集百種罕見藥材、熬製七七四十九天才成,對生肌長骨功效顯著,即使是深可見骨的傷口,抹上這藥,不出五日便可痊癒,放眼天下,除了南國洛皇身上尚有一瓶外,已無此奇藥。
月影身上的傷只是皮肉傷,根本沒啥大礙,用這藥著實浪費了些,但是慕懿群顧不了這麼多了,他不要看見她身上有傷。
再次搖頭,她固執地瞪著他。
「我討厭野蠻人。」
「你——」
這可惡的小妮子是在威脅他嗎?在他記憶裡,他還沒有這麼吃癟過,這讓一向心高氣傲的慕懿群瞬間失控。
「隨你……」
語音未歇,他如疾電般竄上床榻,準確地再次將她箝進懷裡。
「不、不要!」月影愣了一下,隨即放聲大叫,瘦弱的身子扭得像條小蛇般。「別碰我、別理我呀!」
掙扎之間,她纖手一揮,千金難求的藥罐整個被打翻,見狀,慕懿群再也忍不住怒氣,雙拳抵著床板,充血的大眼直勾勾地瞪著她。
被慕懿群困在床板及他的胸膛間,粗重的熱氣不斷地噴在她臉上,月影這才發現氣瘋了的慕懿群有多可怕。
糾結的手臂肌肉僨起、原本總是帶笑的唇角緊抿,就連平時令她眷戀的胸膛此刻也壓迫感十足。
「別碰你是吧?」
冷凝的聲音與他的怒氣一點兒都不相符,讓月影莫名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似乎無意要她回答,慕懿群緩緩的移動視線,像是第一次見到她一般,仔細的注視著她。
這樣的目光終於讓月影受不了了,她使勁推著慕懿群不動如山的胸膛,尖叫著:「走開,你要幹什麼?」
「呵!」好像她說了多好笑的話似的,慕懿群輕笑一聲,「從來沒有人能命令我該怎麼做。」
他以手指輕輕佻起她的下巴、緩緩地湊近她,抵著她的唇低語。
「若是我執意要碰你呢?」
「不!」太過靠近的距離,讓她歇斯底里的叫了起來,「我會恨你的!」
這個強烈的字眼讓慕懿群一僵,轉瞬之間,他將她安放在床上,強壯的雙腿緊緊地糾纏著她的。
「恨?」
這可惡的小妮子,不但體會不出他的用心,還用這麼激烈的字眼來踐踏他的付出,哈,諷刺呀!
氣極的他不再壓抑自己的慾望,慕懿群不顧一切地拉扯著她的衣服。「那就恨吧。」
粗暴地啃咬著她的唇,慕懿群的舌霸道地與她糾纏,雙掌猶不得閒地在她身上點燃火苗。
「痛——」
這可惡的女人,他就不信她拒絕得了他。
慕懿群的粗暴舉動嚇壞了月影,隱忍許久的淚水奔流而出,迅速地濡濕了她的小臉。
嘗到鹹澀的味道,慕懿群頓了一下,卻愈發用力地摩挲著她的身體。
該死,和他在一起真的有這麼痛苦嗎?
月影的一再拒絕讓慕懿群氣瘋了,他急著深深佔有她,好證明她依舊是自己的。
「不、不要。」慕懿群待她向來溫柔,所以月影從來不知道男人的力量是如此可怕,那緊緊抵著自己的堅硬,讓她怕得脫口尖叫了起來:「別碰我,你去薄情閣呀!」
聞言,慕懿群驚愕地停下動作。
一察覺他的放鬆,月影迅速地逃出他的懷抱、縮在角落顫抖哭泣。瞧她衣衫不整、驚懼狼狽的模樣,慕懿群心中滿是不捨。
可惡!他失控了。
「誰告訴你的?」
他交代過所有人都不准在她面前嚼舌根的,何況,若不是這陣子忙著處理慕懿翔的事,韓風早將薄情閣全撤了。
還沉浸在恐怖的情緒中,月影除了哭泣,說不出任何話。
見狀,慕懿群雖懊惱,還是執意問清楚。「這就是你鬧彆扭的原因?」
他都做了這麼多,她怎麼還能懷疑他的心?難道他們曾經歷過的甜蜜全是假的、她綻放的笑容全是騙人的?
握緊雙拳,慕懿群差點沒把一口牙全咬碎了。
月影還是哭著。
上氣不接下氣的啜泣聲徹底擾亂了他的心緒,慕懿群再問:
「你寧可我去薄情閣,也不願我愛你?」
聽到他的問話,月影僵了一下,隨即將身子縮得更緊了。
見狀,慕懿群一拳狠狠地擊在床柱上,完全沒用內力護身,執意讓自己也感到疼痛。
「沒我的允許,你妄想逃開。」
語畢,他深深地看了月影一眼,而後跨步下床、轉身就走。
看著慕懿群憤而離去的背影,月影伏在床上痛哭。
她把他氣跑了,她還是把他氣跑了呀……
歪坐在椅子上,慕懿群不停地往嘴裡灌酒,濃烈的酒氣充塞房內,若是酒量差一點兒的人,怕不早醉倒了,偏偏慕懿群像是無所覺似的,一杯接著一杯,看得站在一旁的韓風直搖頭。
「喝了兩天還不夠呀?」他嘀嘀咕咕的動手整理桌上的酒瓶,喝完的、沒喝完的,全往窗外扔。「老五看到你這樣浪費他精釀的好酒,肯定找你拚命。」
屏氣靠近他,韓風動手要拿走慕懿群手上的酒杯。
「臭死了。」
「別管我!」
慕懿群雖然喝了兩天,但是心痛太甚,讓他不願醉倒,捉住韓風的手,力氣意外大得驚人。
該死、該死、該死!一連低咒了好幾聲,慕懿群鬱悶地又往嘴裡灌酒。
古人說,一醉解千愁。為什麼喝不醉呢?如果喝醉了,心是不是就不會再痛?如果喝醉了,是不是就會忘了月影的淚?如果喝醉了,是不是就不會再記得被兄弟背叛的痛苦,如果喝醉了……
「別喝了!」瞧他不要命的模樣,韓風使勁搶過慕懿群手中的酒杯。「我不想動手。」
現在的他脆弱得可憐,除了一身蠻力外,腦中根本只剩一團漿糊,若非得已,韓風不想與他動手。
「你在這裡做什麼?」惱怒地抬起頭,慕懿群狠狠地瞪著他。「我不是交代你看著影……」
「她睡了,火在門口守著。」打斷他的話,韓風翻了翻白眼。
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人家都擺明不甩他了,幹嘛還這麼緊張她?依他所見,女人老愛得寸進尺,寵不得呀。
「睡了啊。」慕懿群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
月影怕黑又怕冷,以前總是非得等到他進房才睡得著,現在她……
愈想愈煩,他仰頭又喝了一杯酒。
「想她就去看她,要不就把她送走,這樣不乾不脆像什麼男子漢?」
「你不懂……」
「對,幸好我不懂。」打斷他,韓風說道:「才不會像你現在這樣,人不像人,鬼不像……」
一道黑影突地竄入,韓風警覺地拔刀擋在慕懿群面前。
「誰?」
手中的長劍隨著問話往前刺,來者俐落的避開。四掌相接,兩人大喝一聲、各自往後躍開。
「南北大道出現大批不明人馬,往京城方向過來。」
氣定神閒地站定,來者簡潔的報告。
「電?」收起長劍,韓風嚴肅了起來。「是慕懿翔的黨羽?」
「八九不離十。」韓電輕功了得,專門負責資料收集及傳遞的工作。「要雨出兵嗎?」
心思縝密的韓雨專司謀略,和帶兵的韓雷默契最佳。
聞言,韓風輕嗤聲。
「唯一可以作決定的人都快醉死了,你要我怎麼回答?」
探頭看了看歪倒在椅子上的慕懿群,韓電略一沉吟,掌風一揮,捲起屋外池塘裡的水往慕懿群身上招呼。
「瞧,這樣不就解決了?」
緩緩睜開眼睛,月影張口就是歎氣。
又是一天的開始,算算時間,距離上次見到慕懿群,已經是五天前的事了,這五天來,她彷彿行屍走肉般,恍恍惚惚地過日子,雖然知道這樣是不對的,但是她就是不能克制地想他。
慕懿群現在在做什麼呢?處理公事?亦或流連「薄情閣」?
這個念頭一起,月影痛苦地揪住胸口。
她很疑惑在那場驚天動地的大吵後,慕懿群為什麼沒有馬上下令把她趕到薄情閣,留她在這個充滿甜蜜回憶的房間裡是為了折磨她嗎?
眼淚早已流乾,此時,她只覺雙眼酸澀不已。
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有多糟,相信每一個人見了她都不會喜歡吧。
緩緩起身,她逕自下床,探手拿了木梳。
最近睡眠的時間愈來愈短了,明明躺在床上、蓋著暖呼呼的厚被子,她卻直發抖,非得折騰到三更半夜才能勉強入睡,天未大明便又起身,把自己的身子搞得一團糟。
唉……
最近做最多的大概就是歎氣吧!
正顧影自憐,門外突然傳來奇怪的聲音,月影放下梳子、轉身站起,控制不住突然加快的心跳。
小竹不可能這麼早來,會是什麼人?
是……他嗎?
飛快地打開門,她探頭一看——
沒人?
大地猶籠罩在深藍中、一片靜寂,連只小貓兒都沒有。
說不上來心頭湧起的複雜情緒是什麼,她落寞地低下頭。
她真傻,怎麼會有人呢?失寵的侍妾就像過街老鼠一樣,不是人人喊打,就是在一旁看好戲,是她太笨,到現在還不知道死心呀……
轉身正欲躲回安全的囚籠,門階下一閃一閃的微光吸引了她的注意。
疑惑地彎腰撿起,一看清手上的月形髮簪,月影全身一顫,抬頭狂亂地梭巡著四周。
沒人、沒人、還是沒人!
這怎麼可能?這簪子分明是——
把簪子緊緊握在手中,月影注意到地上有一張不起眼的小紙片,飛快地彎腰撿起,她閃進房內,將門緊緊關上。
靠在門上,她雙手交握、抵著胸膛,全身抖得像要散掉了一般。
她認得這簪子!
跌跌撞撞地撲到梳妝台前,她顫抖著手翻找著。
找到了!
把兩根一模一樣的簪子並放,月影捂著嘴巴、生怕自己叫了出來。
是月茵!她怎麼會到北國來?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不要,她只剩下月茵這個親人了,她再也承受不住任何意外了呀!
猛然記起一直捏在手心裡的小紙片,她慌忙將之拿到蠟燭旁,生怕自己漏了一字一句——
今日午時東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