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小茉莉 第三章
    「小姐,偶要買檳榔!」

    正在包檳榔的喬希婕聞聲抬頭,好奇的尋找這聲帶有台灣國語童音的主人。

    「怪了,怎麼沒有人?是我聽錯了嗎?」皺了皺眉,她低下頭繼續工作。

    呼,好在七月半早就過了。

    她最怕鬼了,要是大白天也出現靈異現象,她肯定會嚇得口吐白沫!

    「小姐,給偶檳榔啦!」

    「咦,人呢?」奇怪,明明就有聽到聲音啊。

    瞪大眼張望半天都沒看到人影,她納悶地放下檳榔走向門邊,終於看見站在水泥階梯上的小女孩。

    哇!她長得好像日本不二家食品的人偶,牛奶妹Peko,連髮型都一模一樣耶!

    超可愛的啦!

    「你……是你說要買檳榔嗎?」可是,這麼小的孩子會單獨在這裡?

    「嗯。」小女孩用力點頭,一雙明亮的翦水雙瞳直瞅著她。

    這個小女孩讓她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於是她開門走下階梯,蹲下來和小女孩說話。

    「是大人教你來買檳榔嗎?」但這附近並沒有停在路旁等候的車啊?「告訴阿姨,是誰帶你來的?」

    小女孩搖搖頭,固執地道:「偶要買檳榔!」

    「好,你要買多少?」也許家長是先去別的地方買東西了吧。

    小女孩馬上對她伸出食指。

    呵呵,好聰明的孩子!

    「買一百嗎?好,你等一下喔。」喬希婕愉快地站起身,回到玻璃屋拿了一盒檳榔遞給她。

    「免找!」小女孩將手伸進口袋裡再伸出來,之後握拳的小手往她的掌心一拍,轉身就跑。

    喬希婕當場傻眼,瞪著空無一物的手心數秒,才跑步追上小女孩,「小妹妹,你沒有給我錢!」雖然她很喜歡小孩子,但也無法容許這種事發生。

    「哇屋啊!」小女孩理直氣壯的用台語回答她,小手再次伸入口袋,抓了空氣往她手裡塞,「厚!擱吼哩一百啦!」

    這孩子雖然聰明,不過好像還沒有建立正確的金錢觀。

    「你過來。」喬希婕哭笑不得,決定來一場機會教育,將她抱到玻璃屋裡的椅子上,攤開一百元紙鈔,認真地授課,「小妹妹,你剛剛給我的是空氣,這張才是真的一百塊。」

    平常看大人只要把手伸進口袋一掏,就能買到想買的東西,小女孩便有樣學樣,還回得理直氣壯,「可是爸爸都是這樣買東西啊。」

    「爸爸是真的有拿錢給人家,不是拿空氣啦!」這孩子真是……

    「喔!」小女孩雙眸圓睜,崇拜地對她猛點頭。

    「是誰載你來這裡的?爸爸?媽媽?還是爺爺、奶奶?」

    小女孩的頭又是一陣猛搖。

    「沒有?」喬希婕瞥了下隔壁攤,忍不住猜測,「不要跟我說,你是隔壁的小孩喔。」

    小女孩仰起臉,大大的眼睛直視著她,忽然張開小嘴叫她,「媽……」

    「小精靈!」馬路旁,一名中年婦人火速衝下計程車,直奔玻璃屋,口中大喊著小女孩的小名。

    「奶奶!」小女孩一看見親人便興奮地撲向玻璃。

    幸好喬希婕反應快,及時伸出雙手抱住她,否則她要是破窗而出,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你這孩子!奶奶才去煮個開水,你就給我搞失蹤,你想害奶奶心臟病發作是不是?」婦人揚起拳頭,高高舉起,輕輕落在孫女的頭頂上,隨即又將她抱得極緊,寵愛之情溢於言表。

    「奶奶,不要生小精靈的氣嘛,人家最愛你了耶!」小女孩機靈地摟著奶奶的脖子,小嘴不住地親吻她的臉,死命地討好。

    婦人板起臉來訓她,「你這個小鬼精,淨會說些甜言蜜語來欺騙奶奶的感情。」

    嘻嘻,這對祖孫的感情真好。

    喬希婕微笑的看著她們,突然想起檳榔還沒包完,趕緊坐下來趕工。

    「奶奶,人家好愛你喲!」小精靈繼續甜蜜攻勢,逗得婦人忍不住笑開懷。

    「好啦,先讓我打電話給你爸爸,再等不到你回去,他可要報警了。」婦人拿出手機,按下塊速撥號鍵,很快的說了起來,「喂,兒子啊,不用報警了,我找到小精靈了,她在她媽……呃,在檳榔攤這裡,你安心上班,等我回去再跟你說,好,就這樣羅。」

    他媽什麼?她本來是想罵粗話嗎?喬希婕睜大了眼睛。

    「咦,這是什麼?你哪裡有錢買這個?怎麼可以亂拿人家的東西,快點還給阿姨!」婦人佯怒地命令孫女。

    「嗯。」小女孩只好乖乖地遞出檳榔。

    「謝謝,小妹妹好乖喔。」喬希婕接過,摸摸她的臉,隨口讚美。

    「別被她騙了,這孩子只有在陌生人面前才會乖,在家的時候可皮的咧!」婦人捏捏孫女的小臉,搖手苦笑。

    「呵呵,是嗎?」小朋友不都是這樣?

    這時,外頭傳來兩聲汽車喇叭聲。

    糟!客人來了!

    「呃……」她有些為難地看著祖孫倆,又不好意思直接開口送客,尷尬地僵在原地。

    「你去忙吧,不用招呼我們沒關係。」婦人不明白她的顧忌,隨口回答,自顧自的抱起孫女走向飲料櫃,「小精靈,你想喝什麼?舒跑還是礦泉水?」

    「舒跑!」

    她們還不想回去嗎?不是她要隨便懷疑人家,可是萬一她們祖孫是來這裡洗劫檳榔攤的話……

    現在景氣不好,這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兩瓶多少錢?」婦人轉過身,微笑拿出錢包問她。

    「那個……四十。」喬希婕遲疑地回答。

    叭叭!

    婦人放下孫女,拿出銅板放在桌上,輕聲催促,「快去,別讓客人久等。」

    「喔……」

    喔什麼?還不快硬起心腸趕她們走!你可別忘了自己還有一身債務要還,萬一她們真是祖孫大盜,看你怎麼向燕姐交代?

    可是,她們看起來不像壞人啊……

    你太天真了,有哪個壞人會把「我是壞蛋」寫在臉上昭告天下?

    在一番理性與感性的交戰之後,喬希婕還是決定順從自己的心,讓祖孫倆留在店裡休息,只是警戒地握住手機,隨時留意她們的一舉一動,一有狀況就能立刻處理。

    但她們完全沒有任何不軌的舉動,婦人掏出手帕,含笑幫大口暢飲的孫女擦汗,令喬希婕不由得想起小時候,母親是如何溫柔地呵護她……

    「感謝您的惠顧,花仙子專業檳榔期待您再度光臨!」鞠躬送走客人,喬希婕小跑步回到店裡,見婦人抱著睡著的孫女,似乎是要離開的樣子,她下意識瞥向緊閉的抽屜,忐忑不安地猜想裡頭的錢會不會短少或是被拿光了。

    「不好意思,這孩子睡著了,我們回去了。」婦人對她微笑,柔聲告辭。

    「小妹妹已經睡著了?」她才離開不到一分鐘,這孩子又不是被催眠,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入睡?

    「是啊,小孩子就是這樣,經常上一秒還在吃飯,下一秒就睡得好沉,永遠有驚奇呢!」低頭凝視孫女可愛的睡臉,婦人含笑說著,「她今天沒睡午覺,會這樣是很正常的。」向她道別後便帶著孫女離開。

    一分鐘內說睡就睡,真有這麼累嗎?

    完蛋!現金一定都被拿走了!

    趁她們還沒走遠,趕快清查現金!

    喬希婕立刻拉開放錢的抽屜,專注的清點現鈔,沒聽見身後的腳步聲。

    「小姐,不好意思,能不能跟你借一下廁所……」

    婦人一踏進店裡,喬希婕下意識的轉身,正在數錢的手還來不及放下,兩眼已驚嚇得瞪大,頭皮一麻,背脊一僵,從婦人眼中讀出瞬間流露的會意,她知道人家已經發現自己被她懷疑偷錢,兩人都心照不宣,困窘得不知所措。

    喬希婕這輩子從沒這麼糗過!

    心裡懷疑人家是一回事,被當場抓包又是另外一回事,此時此刻,任何解釋都是越描越黑,該如何化解這尷尬的局面,讓對方知道她只是合理的懷疑才是當務之急。

    婦人對她笑了笑,主動道歉,「隨便進來這裡是我不好,你千萬別介意啊!」

    「不,沒關係的……」自己不好意思請人家離開,又做出這樣失禮的舉動,應該是她道歉才對。

    憶起婦人方纔的話,她趕緊走向門外,指著兩家檳榔攤中間的公廁,道:「廁所在那裡,你從那個門進去就是了。」

    「好,麻煩你幫我抱著小精靈,順便看一下我的提袋。」

    「沒問題。」

    喬希婕伸手要抱小女孩,發現手中還拿著數到一半的鈔票,趕緊收進抽屜裡,接過孩子,目送婦人離開。

    「小精靈……」望著小女孩天使般的睡容,喬希婕心想,這個小名真適合她,情不自禁地輕喚,低頭摩挲她細嫩的臉頰。

    「媽咪……」

    聽著小女孩的夢囈,她忍不住羨慕這孩子的母親,能擁有這樣聰明可愛的寶貝,每天一定分分秒秒都樂在其中。

    上完廁所,婦人走回玻璃屋,遠遠看見喬希婕低頭凝視懷裡的孩子,心頭一震,不覺熱淚盈眶。

    希婕,快了!我會想辦法讓你們母女,不,是一家三口,在最短的時間內團聚,不再分離……

    ☆☆☆☆☆☆

    「這一定是母女連心啦!」侯文惠斬釘截鐵地說出結論。

    坐在一旁的小女孩雖然不是很懂奶奶的意思,卻也跟著抱胸點頭,一臉相挺到底的認真模樣,讓孩子的爸——高啟睿看得忍俊不住,但又擔心激怒母親,只能辛苦的抿唇忍笑,不忘認同地猛點頭。

    他早就知道那是母親為了刺激他行動而自編自導的一樁烏龍走失案,所以他不但不擔心,且心無旁騖地按照預定計劃,利用那段時間跟客戶簽完約,還跟員工開了會,好整無暇地讓老人家演個痛快。

    自從三年前認領了襁褓中的女兒之後,孩子就一直由他母親照顧,幾乎寸步不離,哪可能放任她走失,甚至超齡地懂得拿著檳榔攤的名片,自行搭車去找她媽媽?

    雖然女兒真的很聰明,但要他相信這是一場完全未經大人參與指導而自然發生的意外事件,是不可能的。

    不過,還是得讓女兒知道,配合奶奶做這種事情是不對的,同時他還得顧及母親的顏面,點到為止。

    「高思婕!」高啟睿放下正在閱讀的合約,神情嚴肅地喊女兒全名。

    「有!」高思婕高舉右手,興奮地回應。

    「爸爸有沒有說過,不可以自己亂跑,尤其是大人不在旁邊的時候?」

    高思婕點點頭,機靈的轉向奶奶,在她的提示下低垂著頭,可憐兮兮的說:「可是小精靈想媽咪……」

    「那為什麼不說?只要告訴爸爸,爸爸就會載你去看媽咪呀!」

    「真的嗎?」高思婕驚喜地尖叫。

    「可是你不能叫她媽咪。」

    「為什麼?」高思婕不解的歪著頭問,模樣極為可愛。

    高啟睿摸摸女兒的臉,心疼地解釋,「媽咪因為生病,所以不記得你了,你突然叫她媽咪,會嚇到她。」

    高思婕有些失望的轉向奶奶。

    侯文惠看了好心疼,連忙勸說:「我覺得希婕的個性跟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你儘管放膽追就是了,有什麼好怕的?」

    一聽見心愛女人的名字,他不覺眉頭一緊,胸口窒悶難受,甜蜜與令人心痛的回憶如荊棘交織而成的刺網,越是掙扎就纏得越緊,狠狠凌遲著他的心。

    「希婕失去記憶,就像遺失了拼圖的關鍵碎片,只要把那個部分告訴她,就是歡喜的大結局了,我真搞不懂,你到底在猶豫什麼?」侯文惠很受不了的挑明重點。

    「這三年來,她連我都想不起來了,更別說是思婕,我怎能冒著害她崩潰的危險,就為了我夢想一家團圓的私心?」

    他扔下手中的合約書,起身看向窗外,看見喬希婕最愛的茉莉花,心彷彿被猛抽一鞭,疼得他握緊拳頭深呼吸,壓抑那股想要不顧一切搶回她的衝動。

    「我不能那麼自私,我必須尊重她,給她時間,讓她順從自己的心意重新作出選擇。」

    「什麼私心?就因為這個莫名其妙的理由,所以你寧願小精靈當個沒媽的孩子?」心知自己說不動這頭固執的牛,侯文惠發狠地強調,「你這樣做才是自私吧!孩子需要母親。你打算讓希婕在她的人生中繼續缺席多久?」

    高思婕睜著骨碌碌的晶亮眼眸,來回在奶奶與爸爸身上打轉,小腦袋瓜似懂非懂,只知道他們是為了她媽媽而爭論。

    「只要她還愛我,總有一天一定會想起來的。」高啟睿鬆開拳頭,堅持地說。

    「你這牛脾氣比比你爸爸還硬!」兒子的話讓侯文惠氣極了,把捏爛了的檳榔攤名片往長几上一扔,忍無可忍的對他撂話,「算了,我不管了!是啊,我憑什麼管你……」

    見狀,他趕緊上前拉住母親,好言相勸。「媽,你別這樣。」

    「拉著我做什麼?放下啊!反正我老了,管不動你了,想怎麼做都隨你!」侯文惠使勁掙扎,不斷說著氣話。

    「媽……」他只好放手,無奈地喊。

    「還是不想改變嗎?」見兒子毫無讓步之意,她決定使出小人步數,跟他親母子明算賬,「好,幫忙照顧小精靈三年,我連一天都沒有休息過,現在我要求放一個月的假,應該不過分吧?」

    「媽!你突然這樣,我會很困擾……」女兒正在讀幼幼班,起床後和放學後都得有人接送、照料,而他平常本來就很忙,連週末也不得閒,母親一罷工,他的生活肯定大亂,「不能等到淡季嗎?」

    「不行,你小阿姨的媳婦快生了,她沒幫人坐過月子,需要我過去幫忙照顧小寶寶,至少一個月不能回來。」侯文惠雙臂環胸,一臉無所謂,「再說,即使身為小精靈的奶奶,我也沒有非照顧她不可的義務。」

    母親突然使出這招,讓高啟睿頭痛極了,只得柔聲勸道:「你想休息當然OK,但你至少要給我時間找保姆,還得面試……」

    「眼前就有最適合的人選,找什麼找?」她沒好氣地提醒。

    眼前?可是母親不是要求放假?「媽,你不是……」

    「當然不是我,現在你成了希婕的債主,給債務人機會兼差是非常合情合理的。」

    「我只求你多給我幾天時間……」唉,原來老媽還打著這個主意。

    「就算再溫柔、再內行的保姆,也不可能比得上親生母親。」侯文惠聳聳肩,「反正你下班和上班根本沒差別,一樣都在忙工作,就讓小精靈自己跟媽媽培養感情有什麼不好?說不定你還得靠女兒幫忙才娶得到希婕呢!」

    「好吧。」高啟睿深思半響,終於鬆口答應,「不過,我還是希望別告訴她真相。」

    或許也該是與她縮短距離的時候了……

    見兒子讓步,侯文惠鬆了一口氣,點頭保證,「你不想洩漏的事,我不會告訴她,總之先讓她們母女倆好好相處,其他的以後再說吧。」

    「知道了,我這兩天會找時間問問她。」

    喬喬,我好想你……

    寶貝,假如能回到過去,我一定會緊緊抓住你,絕不放手!

    神啊!請再給我一次機會,讓她回到我身邊。

    ☆☆☆☆☆☆

    「你要我做什麼……啊!」

    喬希婕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接著不小心打翻玻璃杯,她立即驚呼,徒勞地用手阻擋迅速流向高啟睿的可樂。

    但高啟睿不動如山,眉頭也不皺一下的任由可樂滴落他的西褲。

    「對不起!高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她趕緊掏出手帕,起身蹲在他跟前,焦急的擦拭淺色西褲上的污漬。

    「沒關係,被冰可樂沾濕總比被熱咖啡燙傷好啊。」他打趣地說,對她失常的表現不但不以為意,反而樂得很。

    這丫頭還是和以前沒兩樣,一緊張就容易出錯,而且,她愛喝可樂的喜好也沒有變,會不會真如母親所說,只要給她最關鍵的拼圖碎片,她就能想起關於他的所有記憶,並再次愛上他?

    「你……你剛才說,希望我每天下班後去你家當保姆是嗎?」回到座位上,喬希婕迫不及待地確認。

    「是這樣沒錯。」

    高啟睿微笑看著甜美的她,不經意接觸到週遭投來對她感興趣的視線,他不悅地瞇眼瞪向那些男性顧客,恨不得能用無形的利箭對付他們。

    真討厭!那些蒼蠅有完沒完,別再死盯著他女兒的媽了!

    「那,你是決定付給我現金,還是直接抵扣債券?」

    之前聽完他說要提供兼差機會的語音留言,喬希婕一下班便立刻趕來約定的餐廳。她穿著縫綴著白色小花的淺綠色斜肩洋裝,茉莉仙子般的清麗模樣引來店內男性們驚艷的注視。

    在檳榔攤工作的她早已習慣被男客注視,對這樣的狀況毫不在意,滿腦子只有快快還債的念頭,因此毫不猶豫地問出最想知道的問題,一方面也是因為務實慣了,懂得先弄清楚與自身有關的權益。

    連他女兒幾歲、叫什麼名字都不問一句,就急著想知道酬勞,她真的一點也沒變嗎?高啟睿不禁有些懷疑。

    「看你想選哪一種都行。」他垂下眼瞼,借此掩飾失望的神情。

    「我選現金!」喬希婕忍不住開始盤算,想利用這筆額外的收入先買一輛中古機車代步,「那,方便告訴我薪水怎麼算嗎?」

    她父親的公司長期以來就存在資金缺口,受到金融風暴影響,財務更加吃緊,又未能及時處理經營不善的問題,被銀行抽回銀根導致跳票,後來債權輾轉落入高啟睿手上。

    這驚險的過程已讓她產生強烈的危機意識,堅信「吃不窮,穿不窮,不會算,一世窮」,這年頭負債容易發財難,光會賺錢是不夠的,還得守得住才能真正屬於她。

    三生有幸遇上這樣仁慈的債主,她不但要快速還債,更想邊存錢邊投資理財,趁早奠定經濟基礎。

    她燦爛的笑容勾起高啟睿的記憶,讓他一時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彷彿又回到聽見她對他告白的那一瞬間,毫不扭捏,就只是一句直率的「我喜歡你」,以及令他百看不厭的純真笑顏……

    「高先生,你怎麼了?」

    高啟睿猛然回神,期待能看見她眼中熟悉的柔情,但他卻失望了。

    那不過是禮貌性的注視罷了,而熱切眼神,則是因為他即將告知她酬勞。

    「工作時間原則上是每週一至週五晚上六點到十點,鐘點費一百元,如有臨時加班,每小時一百二,每個月一號付薪……」

    高啟睿又想,也對,她從小就是個開朗樂觀的女孩,沉重的負債沒有壓垮她,反而讓她更積極找工作賺錢還債,堅毅的鬥志令他佩服不已。

    啥咪?當保姆居然這麼好賺?

    「等等,我記一下。」喬希婕忙不迭地打斷他的話,拿出紙筆記下薪資的算法,「每星期五天,每晚六點到十點,那就是四個小時,每小時一百,臨時加班一百二……」她心頭一樂,順手算了下兼差的月收入。

    哇!光是每天當四個鐘頭保姆,一個月就能增加八千元的收入耶!

    一想到這裡,她的眼睛倏然瞪大,興奮的眼裡似閃爍著「¥」的光芒,恨不得現在馬上投入工作。

    「那工作內容呢?」啊,保姆費給得比速食店打工的鐘點費還大方,服務對像真的只有小女孩嗎?

    高啟睿邊思索著邊告訴她,「你要做的是接她回家,幫她洗澡,然後陪她吃晚餐,還有溫習幼幼班白天教的課程,陪她玩耍、唱歌、說故事……總之,你就是她的貼身保姆,負責照料她生活上的大小事。」

    「幼幼班?令嬡已經在讀幼稚園啦!」喬希婕有些驚訝。

    「嗯,她今年三歲,我希望她早點適應團體生活,所以兩歲半就幫她辦入學了。」

    他記得幼稚園的園長要求家長在子女入學前兩、三周每天來陪子女上課,沒想到個性活潑外向的女兒第一天上學就玩得忘了他的存在,適應得非常好,園長樂得請他離開,反倒是做足長期抗戰準備的他感到有些失落。

    「是喔……」

    聽說現在的小孩都很精耶,她拿這樣的薪水會不會太吃虧了?

    哎呀!不就是個孩子,能皮到讓天塌下來嗎?真是想太多,還是賺錢要緊啦!

    「對了,要是你臨時需要整天的保姆,我也可以安排休假來幫你呦!」喬希婕趕緊把握時機,笑瞇瞇地推出特別服務,「我每個月有四天假,如果你週末沒空陪她,我很願意幫忙的,只要在前一天晚上通知我一聲就行了。」

    「這樣啊,那……帶整天十個鐘頭,我付你一千二,超過時間一樣以加班費計算,當然也會有交通津貼。」為了避免她起疑,高啟睿事先查了保姆工會的行情,給的薪資也符合標準,不過他還是會想辦法多給她一些好處。

    嘿嘿,月休四天也拿來兼差的話,那就是——

    一萬兩千八!

    加上檳榔攤每個月達成基本業績的四萬,一共是——

    五萬兩千八!

    天啦!這下發財了!

    喬希婕想著,她應該趁現在多還一些債,還是先改善目前住的環境呢?

    這個夏天,她晚上睡覺都被鐵皮屋悶得猛流汗,整天足不出戶的父親肯定更不舒服。

    不過,反正都已經進入秋天,接下來不會再那麼悶熱,真想換環境的話,撐到明年春天再搬家也不遲。

    「要是你擔心無法每天準時到幼稚園接她,我會讓她搭娃娃車,下車地點就寫你那裡,等你下班再送她回家……對了,你有駕照吧?」

    「有,不過是機車的。」喬希婕點點頭。

    「好,待會兒我們去選一輛。」

    她愣了一下,露出不解的表情問:「選一輛什麼?」

    高啟睿啞然失笑,理所當然的回道:「當然是機車,難道我會強迫你每天背我女兒走路或搭公車回家嗎?」就算她願意,他也捨不得啊!

    說買就買?哇!真不愧是有錢人!

    「呃,那……」真的可以嗎?連購買交通工具的錢一併省了,老天爺會不會對她太好了?

    「你有帶身份證吧?」

    咦,他想做什麼?「你問這個幹麼?」

    「車是要買給你騎的,當然要用你的證件去辦啊!」

    他要買新車給她?「那個,我自己去車行買中古的就行了……」這位先生,你會不會太大方了?

    「你覺得我會放心讓你騎中古車載我女兒嗎?」

    他是真的要買新車給她?天!全台灣恐怕找不到第二位這麼大方的債主了!

    「那至少讓我出一半……」這樣她拿來當上下班的交通工具也能騎得心安理得些。

    「不用,機車行的老闆跟我很熟,他會給我打折,所以不會很貴的。」高啟睿微笑回道。

    「我覺得這樣不好……」喬希婕搖搖頭,委婉地拒絕。

    已經有能力賺錢的她,即使奉行「吃不窮,不會算,一世窮」,也不想平白佔人家便宜。

    糟糕!他是不是好處給得太多,她覺得有問題?

    他急忙補充,「不然這樣吧,我買車,油錢你負責,你可以騎它上下班,接送我女兒,等到她幼稚園畢業,車就是你的了。」

    「還是不好。」為什麼要用這樣迂迴的方式送她東西?她不禁懷疑,他是真的想幫女兒找保姆嗎?還是她生了一張情婦臉,妖嬈又美麗,讓男人一見就想砸錢包養?

    「為什麼不好?我平日習慣開車,我媽不會騎機車,除了你,家裡沒有別人會使用它,與其只用來接我女兒,不如物盡其用,反正到那時候車子也差不多舊了。」

    「可是……」話雖如此,但她還是覺得不該無故收受贈予。

    「你肯幫我這個忙,我真的很感激,假如你願意接受,對你對我都會輕鬆很多。高啟睿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低聲懇求。

    其實是因為他不忍心讓她每天擠公車,才會這麼堅持買車給她。

    溫熱大手熨暖了被冷氣吹涼的小手,喬希婕斂眸忖思,心中依然有些猶豫。

    這樣真的好嗎?若她答應,會不會讓他覺得只要贈與物質就能輕易收買她的尊嚴?

    高啟睿不解,不過是一輛機車,竟讓她再三猶豫,她該不會是以為他心懷不軌吧?

    糟,是他不好,一時忘了保持適當距離,難怪她會這麼堅持,萬一他弄巧成拙該怎麼辦?

    他趕緊鬆開手,半開玩笑地問:「你應該不會以為,我是對你另有企圖把?」

    啊,她的想法被他看穿了!好丟臉!

    「呃,當然不是……」喬希婕羞紅了臉,困窘地解釋。

    「我對你真的沒有任何邪念,只是覺得買一輛機車就能解決眼前的交通問題,我輕鬆,你也方便,如此而已啊。」

    他微笑說出自己的理由,真誠的語氣終於說服了她。

    「好吧,我接受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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