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主的備妻 第三章
    天候的詭譎多變,正好反映了衣扇舞此刻的心情。

    剛下轎的她,心因緩緩飄落的細雨而一下子從谷底反彈到雲端。

    很快地,一把油傘迅速地撐起,不讓濕冷的雨絲侵犯了嬌貴的美人兒,「衣姑娘,請。」

    城東李家亦是富貴世家,而李家公子李衛遲,雖稱得上俊秀,可惜眉目之間卻流露出一股邪氣。

    衣扇舞嫣然一笑,由於她腳傷剛好,所以走起路來特別小心。

    不過,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如此一來,原本安排好的行程只得取消。

    「唉!這雨下得真不是時候。」李衛遲一邊感歎,一邊還不忘對衣扇舞投以抱歉的目光。

    是嗎?

    其實她倒覺得這場雨下得挺是時候的。原本她還慶幸自己可以暫時將向雪川拋開,哪知不論何時不時浮上腦海的,依然是向雪川那個色胚。

    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她就真的這麼在乎他?

    瞥了眼不斷在她面前獻慇勤的李衛遲,她突然感到意興闌珊。

    真無聊!她好想回家喔。

    「衣姑娘,你喜歡吃什麼菜,我夾給你。」兩人在桌旁坐下,李衛遲為了博得佳人歡心,早就花費了不少時間去打聽她的喜好。

    衣扇舞看著眼前一桌子的點心,竟然覺得一點胃口也沒有,但為了不讓李衛遲難堪,她只好勉強打起精神。

    奇怪,先前李衛遲看起來並不討厭,可這回,她為何會覺得他挺礙眼的?

    見她夾起一塊核桃糕,李衛遲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衣姑娘,這場雨恐怕不是一時半刻能停的,不如你今晚就在寒舍住下吧!」李衛遲這時才發覺這場雨其實是幫了他一個大忙。

    咦?衣扇舞差點被噎著,連忙灌下一杯茶水。

    「衣姑娘若不反對,我馬上派人去通知衣世伯一聲。」見衣扇舞沒有拒絕,李衛遲更是心喜。

    「等等,我不能住在這裡!」好不容易將嘴裡的糕點嚥下,衣扇舞便趕忙出聲制止他。

    「為什麼?」李衛遲立即垮下臉。

    「因為我——」

    「咦?舞兒也在這兒。」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令衣扇舞震驚的聲音驀然迴盪在她身邊。

    「原來是向少樓主,真是稀客。」李衛遲趕緊迎上前去,像是十分重視向雪川的到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震驚之餘,衣扇舞亦開始幻想李衛遲是不是私底下與向雪川串通,但這實在說不過去,畢竟李衛遲也想娶到她,所以他們實在不太可能是一夥的。

    向雪川未因她的話而顯露絲毫不悅。「舞兒,我與李公子是舊識。」

    「舊識?」

    這麼巧?向雪川誰不去認識,就偏偏與李衛遲有交情。

    「衣姑娘,我與少樓主的確是舊識。來來來,少樓主請這邊坐,來人,馬上取酒來。」李衛遲一邊招呼向雪川,一邊還不忘同衣扇舞解釋。

    「怎麼,舞兒不喜見著我嗎?」向雪川笑了笑,反問。

    「當然不是!」她回答得極快。

    「不是就好。」向雪川自是不想戳破,「對了,你的腳傷痊癒了嗎?真對不起,我最近忙於樓內之事,才一直沒去看你。」

    哼!是嗎?既然沒空理她當初就不應該說要去看她,害她一直——呃,衣扇舞一愣,有些不瞭解自己心中莫名湧起的陌生感覺,「是消腫了,不過仍然有點疼。」

    「既是這樣,姑娘還是留下的好,要不若是因來回奔波而讓腳傷加重可就不好了。」被冷落了許久的李衛遲終於找到機會插話。

    「這……」你還在猶豫什麼?一口回絕他啊!衣扇舞不著痕跡地瞥了眼李衛遲,又悄悄覷向向雪川。

    矛盾,真是矛盾!她原本惡劣的心情竟在向雪川意外出現後,有了莫名其妙的轉變,難道她……不!她必須先冷靜下來,一定要冷靜下來,不然,萬一他們真是一夥的,那她不就死定了。

    「李兄說的是,你還是住下吧!」向雪川真心地道。

    「那向大哥呢?」如果他也要住下,那她一定會二話不說地立刻回家。

    「呵,舞兒怎麼會問這種傻問題,我自然是得回半雪樓,待明日再來接你回衣府。」向雪川一派自然地說道。

    「嗯。」呵,原來是她多慮了。

    「衣姑娘,我去命人將府中最好的院落整理好,你和少樓主就慢慢聊吧!」不知怎地,李衛遲倒酒的動作陡地一頓,緊接著,他便匆匆離開。

    對於李衛遲異常的舉動,衣扇舞也沒有多加留意。

    「向大哥,你跟李公子認識很久了嗎?」她狀似不經意地問。

    「嗯,是有一段時日了。」

    「這就奇怪了,既然你們是舊識,那李公子為何口口聲聲稱你為少樓主?」她問得十分隨意,然微彎的唇角卻不小心洩露了她心中的想法。

    「我也曾提醒過他,可他就是改不了口。」向雪川神情泰然自若,似乎早料到她會有此一問。

    「喔,原來是這樣。」沒關係,她早料到他不會這麼容易就被問倒,若是這麼輕易就被她問倒,那他這位半雪樓少樓主也真是太沒用了。

    「舞兒,你有意中人嗎?」

    噗!正在喝茶的衣扇舞立即被茶水嗆到,「咳咳咳……」她彎著背,不停地咳嗽。

    「還好吧?」向雪川輕輕拍打她的背,直到她停止咳嗽為止,「我沒有別的意思,只不過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否已有意中人?」他望著她有意迴避的緋色俏臉,眸底在瞬間閃過一抹莫名的冷然。

    「當、當然沒有。」她的心跳霍然加快,而一張紅透的臉蛋,更是堆滿了尷尬之色。

    討厭!她有沒有意中人干他何事?

    「你說的是真的嗎?」他的語氣裡有著掩藏不住的歡喜。

    「怎麼,你懷疑啊?」她終於將臉面向他,似嗔似怒的道。

    向雪川揚起一抹笑,搖了搖頭。

    「我原本還以為你的意中人就是李兄呢!」向雪川一臉如釋重負,一雙鳳眼登時迸出異樣的光彩。

    「怎麼可能!」她失聲驚呼,接著,她馬上發覺自己的反應過大,於是乾笑了幾聲,解釋道:「李公子人品是挺好的,可惜我……」

    「我已經命人將蘭若閣整理好了,衣姑娘隨時可以——呃,我是不是打擾兩位了?」去而復返的李衛遲顯得十分不好意思。

    「沒有,我跟舞兒都在等李兄呢。」向雪川對他露出微笑,但笑意卻不達眼裡。

    李衛遲彷彿意識到什麼,一張俊秀的臉登時僵了下。

    「李公子,你怎麼了?」他臉上的畏懼實在太明顯,遂衣扇舞也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

    「沒事、沒事。」李衛遲連忙搖手說道,但笑容仍顯得十分勉強。

    衣扇舞柳眉一挑,欲再問。

    「李兄,你何不先帶舞兒去蘭若閣,看看舞兒還缺什麼?」向雪川適時開口免去李衛遲的困窘。

    「少樓主說得極是,衣姑娘,這邊請。」聞言,李衛遲也趕忙附和。

    衣扇舞就算心中存疑,在盛情難卻之下,她只能迫於無奈地移動腳步。不過,她卻注意到當李衛遲領著她往蘭若閣去時,他仍然始終不敢看向向雪川。

    這就奇了。

    他們不是朋友嗎?

    但在她看來,她反倒覺得他們比較像是主僕關係。

    算了,不管了!現在她該注意的對象應該只有向雪川一個人,至於其他人,只要別犯著她就行了。

    夜,深沉。

    蘭若閣裡依舊是燭光閃耀。

    也許是無法適應陌生環境,躺在床上的衣扇舞始終無法入眠。

    就在這時候,窗紙被悄悄戳破了一個小洞,緊接著一根竹管穿入,一陣白煙開始擴散開來。

    衣扇舞的眼皮霎時變得無比沉重,沒多久,她便沉沉地睡去。

    此時,一名男子推門而入,踱至床邊。

    男子低笑一聲,旋即伸手

    「原來你也想得到衣扇舞。」

    突然,一個異常陰柔的聲音響起,而且彷若就近在咫尺,男子一驚,立即轉身欲走,但轉身的同時卻被一隻從暗處伸來的手給緊緊勒住頸項。

    男子的臉登時漲成豬肝色,面露恐懼,雙眼瞪著在昏暗角落的一張俊美無儔笑顏。

    「我……請你……饒、饒了我……」盯著眼前那抹教人打從心底發寒的笑,男子求饒之際,雙腳亦不住地顫抖著。

    向雪川低低一笑,被燭火照亮的臉龐,此時看來更顯邪魅,還有著一股說不出的殘虐。

    「白天你就應該看出了我的意思,可你居然還……」向雪川的聲音透著殘忍,讓男子抖得益發厲害。

    「少少、少樓主……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求你饒了我……別殺我、別殺我啊!」男子明白向雪川的語氣越是無害,就表示自己活命的機會越渺茫。

    「你怕死嗎?」

    「怕……」男子額上的冷汗直流,全身更是不住地顫抖著。

    「既然怕,那就沒有活著的必要了。」當他絕美的唇瓣緩緩吐露出殘忍的話語時,笑瞇的鳳眸卻瞥見了床上的衣扇舞。

    向雪川眸光一閃,掐住男子頸項的手指驟然一鬆。

    登時,男子癱軟在地。

    「你突然消失,『我的舞兒』恐怕會懷疑我。」向雪川踢了癱在地上的男子一腳,神情似乎頗為愉悅。

    男子像是被嚇呆了,完全無法開口。

    「記住,別再試圖與我作對,滾出去!」

    聽到他的特赦,男子立刻回過神來,死命地努力往外爬出去,就怕動作太慢,向雪川會反悔一般。

    向雪川沒再理會他,逕自坐在床沿,凝視著仍緊閉著雙眼的衣扇舞。

    舞兒啊舞兒!

    我絕對會讓你心甘情願嫁給我的!

    「你們大公子呢?」

    已經用完早膳的衣扇舞,在平兒的攙扶下,問著領她們出蘭若閣的李家丫鬟。

    本來她還以為自己會一夜無眠,豈知竟突然睡了過去,且平兒還說她叫了好幾聲才把她給喚醒,不過,也許是因為睡得太熟,她一早醒來竟感覺全身有些怪怪的。

    「回衣小姐,大公子突然不適,所以無法來見您。」丫鬟有禮的回道。

    衣扇舞眉心一皺,有些懷疑。

    這時候,在長廊的另一頭,快步走來一名奴僕,「衣小姐,向公子正在前廳等候您。」

    哼,這向大公子來得還真早!

    「舞兒,昨晚睡得可好?」

    衣扇舞一入前廳,向雪川立即笑意盈盈地起身走向她。

    衣扇舞盯了他好一會兒,微扯起唇角回了句:「還好。」

    向雪川不以為意,還很自然地接過平兒手中的雪色狐皮披風,替她披上並繫好一個漂亮的結。

    他冷不防的親暱舉動,在衣扇舞的心中掀起陣陣漣漪,她下意識地想退開,但一個念頭突地竄起,讓她的雙腳硬生生釘在原地,心中漸生疑惑。

    倘若沒有離星玦,他會這樣待她嗎?

    答案想必是……

    「舞兒,我已經跟李老爺辭行了,所以——」

    「我想先跟李公子說一聲再走。」悄悄吐出一口氣,衣扇舞直勾勾地凝視著他,不動聲色的道。

    向雪川臉上的表情絲毫未變,但一抹淡淡的嘲諷卻浮現在他眸中的最深處。「嗯,我也聽聞李兄不適,咱們這就去看他。」

    難道是她多慮?

    不,她寧可事前小心,也不願事後反悔。

    在他們來到李衛遲的臥房時,衣扇舞的視線就被床上那一團攏起且微微顫動的物體給吸引住。

    她自然曉得絲被不可能自己動,可是躲在被子裡頭的李衛遲真有那麼冷嗎?

    「李公子,我是舞兒,你還好吧?」說完,她立即發現覆在李衛遲身上的絲被晃動得更厲害,不明所以的她,一臉狐疑地瞄向向雪川。

    向雪川朝她搖搖頭,表明自己也不清楚李衛遲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大夫怎麼說?」衣扇舞遂問著一旁的奴僕。

    「回衣小姐的話,大夫說大公子可能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驚嚇?」衣扇舞柳眉一挑。

    驚嚇?莫非李衛遲遇鬼了不成?

    啊!難怪她今早起來也覺得渾身不對勁,原來她也被……惡!想不到李府這麼不乾淨。

    「咦?李大公子這麼大的一個人,還會受到什麼驚嚇?」向雪川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挑眉問道。

    「奴才也不清楚。」

    「李公子,你好好保重,我告辭了。」衣扇舞說完,立即匆匆離開。

    向雪川見她走得如此匆忙,一雙鳳眸略微一瞇,不著痕跡地睇了床上一眼,也跟著離去。

    「舞兒,你在怕什麼?」

    走下六孔橋的衣扇舞,因身後一句含諷的笑語而頓時停住腳步。

    在極力按捺下猛然竄起的怒火後,她才回身笑道:「向大哥,舞兒只是想趕緊回家。」

    「是嗎?」

    「不然,向大哥以為舞兒在怕什麼?」她仍是一臉的假笑。

    「我若是說出來,你會怪我嗎?」

    「當然不會。」她回答得很肯定,但掛在唇邊的笑卻虛假得可以。

    姓向的,有種你就說啊!

    「這……唉!舞兒,鬼怪並不可怕。」他先是猶豫了下,才笑了出聲。

    這該死的大色胚,竟說她……

    哼!沒錯,她衣扇舞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就是怕鬼,這又干他何事?

    「是啊,誠如向大哥所言,鬼怪有何可怕,更何況,有些人在暗地裡所搞的小花樣比那些鬼怪更加可怕。」她瞇起眼,意有所指的斜睇他一眼。

    「舞兒,你說過不生氣的。」向雪川的臉上儘是無奈。

    「我沒有生氣啊!」她一臉無辜的否認。

    「就當我從沒說過行嗎?」向雪川試圖緩下微僵的氣氛。

    「向大哥,我也很想當沒聽見,只可惜……」你已經把我給惹毛了。

    「舞兒,你就別再惱了。」他半似認真半似開玩笑地道。

    「向大哥待我這麼『好』,我怎麼可能會惱向大哥呢?」衣扇舞雙手一攤,一副無辜至極的模樣。

    「舞兒,我也是人,也跟李兄一樣會畏懼某樣東西。」他輕歎一聲,微微沙啞的聲音中沒有絲毫不耐。

    「喔,那舞兒倒想請問向大哥怕什麼?」衣扇舞黑白分明的大眼在此時褪去怒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狡黠。

    「我若說出來,舞兒得保證不會再生氣。」他鳳眸微歛,藉以掩飾眼中一閃而逝的戲謔。

    「嗯。」

    「其實,這件事並不容易啟齒。」

    「沒關係、沒關係,舞兒向向大哥保證絕不會讓第三者知道。」

    「這可是舞兒親口應允的。」

    衣扇舞點頭如搗蒜。

    「老鼠。」

    「嗄?」衣扇舞登時愣住。

    「我最怕的便是那些鼠輩。」他苦笑著。

    「你是說你最怕老鼠?」

    「嗯。」

    哈!那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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