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蔚南看著站在他面前、背對著他的身影。
他們各自開車,他跟在她車後回到她的住處來。這並非他第一次踏進這棟大樓,卻是第一次她開口邀約他過來……她今晚真的不大對勁。
她和他說了那麼多話,偏偏他開車過來的路上,怎麼想也想不出任何讓她對他態度轉變的理由,只能想,她或許真的放下他們這段糾纏不清的感情了。
是哪個男人讓她這麼喜愛,喜愛到可以放下他了?見她能釋懷,他該為她感到開心,可心裡卻只是郁悶,再無其他。
電梯叮一聲,門開時她走了出去,他跟了出去;她打開大門時,只是一邊拿下圍巾,一面回首看他,唇畔掛著淺淺的笑容說:「你先坐一下,我去倒水。」
他低應了聲,幫她關上大門後,走進客廳。前兩次來,只忙著看顧她,沒有心思去打量屋裡的擺設,這次,他才發現她的屋子裝飾不多,以白色為底,簡潔俐落,唯一的重色,就是那部置在客廳一隅的黑色平台鋼琴。
走了過去,他長指撫過那泛著冷色調光澤的琴身,從頂蓋、樂譜架,然後鍵盤蓋……
江幼心端了杯溫水從廚房定過來時,見到的便是他長指在她的鋼琴上眷戀如斯的畫面。他垂著長睫不知道在想什麼,那樣的側影淡淡,讓她瞧了心疼。她停了幾十秒後,才輕巧地靠了過去。
「喝點水。」像擔心驚擾他似的,她輕拍了下他的肩,指指手中的水杯,道:「我放茶幾上。」
「謝謝。」他抬眸看了她一眼。
把茶水擱置後,她又定回鋼琴邊,微微彎著身子,兩手擱在未打開的頂蓋上,下巴就抵在手上,看著他道:「很久沒見過你彈琴了。」
宋蔚南輕笑了聲。「我的確很久沒練了。」因為沒琴可練,只偶爾在Blue駐唱時,會去彈彈那裡的Keyboard。
她覷著他淡扯唇角的側臉,又問:「你怎麼會跑到柏木做業務,而不是去學校還是坊間一些音樂教室教聲樂或是鋼琴?」
他聳了下肩,收回長指,兩手滑入褲袋。「有一天,突然覺得對這些都沒什麼興趣了,索性就不碰。你也不是沒見識過我不想要時,就能夠扔掉的個性。」他暗指他對她的殘忍,但不是想勾起她回憶再度傷害她,不過是想提醒自己那些時光回不來,不要再有奢想。
江幼心看著他,舌尖一陣苦。他長指觸碰著琴身的姿態,分明戀戀不捨,他為什麼要騙她說他對這些已無興趣?怎麼就是不肯老實告訴她?她若一直不說破,他會一直隱瞞到底吧?那麼他們之間,如何繼續下去?
「宋蔚南……」她低低地喊他。
「嗯?」他只是哼了聲,似有若無的。
「那你……還唱歌嗎?」
宋蔚南像是聽見笑話,笑了幾聲後,側過眼眸看她。「你認為一個煙酒不離的男人,還能擁有什麼樣的嗓子?」
那自嘲的姿態教她心疼,她眼眸專注地凝視他,目光細細掃過他稍顯霸氣的眉眼、他直挺的鼻梁、他寬而薄的嘴唇……
「宋蔚南,當我十分鍾男朋友吧。」她突然這樣要求。
「什麼?」她的要求讓他皺了皺眉。
她笑了笑,眼眸半瞇,很是甜美。「當我男朋友啊,因為我很久沒戀愛了,忘了怎麼撒嬌比較恰當,忘了情人間應該說些什麼……我怕我做不好,你就幫我一下,看看我的表現合不合格,好不好?就十分鍾就好了……」
他愣了足足十幾秒,才扯著薄唇笑。「你真喜歡演。一下子找程明夏,現在也拉我下海?」
她勾住他臂膀,低低說了句:「你跟他又不一樣。」
「嗯?」她聲音幾乎含在嘴裡,他只知道她說了話,卻聽不真切。
「陪我演一下,真的只要十分鍾,好不好?」她側眸看他,幾條碎發滑過她長睫,眼波流轉間,嫵媚立生。
哪還需要演什麼!她都不知道她這俏生生的模樣有多迷人,她看上的那個男人一定也會深深喜歡著她這樣的女子。他勾唇,斂下心底那絲絲抽疼,噙著淡笑問她:「需要我怎麼配合?」
「怎麼配合……」她眼珠子繞了圈,先看了眼腕表後,才抬眼笑問:「那這十分鍾裡是不是我說什麼,你都會答應?」
「我盡量。十分鍾而已,你應該不會要我上天摘月亮給你吧。」
她松開他的手臂,掀開鍵盤蓋,然後兩手輕按他肩膀,讓他坐上琴椅,「親愛的男朋友,請你彈琴給我聽。」
他半推半就地坐上琴椅,微抬面龐看著她。「我真的很久沒練琴了。」
「不是說你會配合的嗎?」她低著眼看他。他因為微仰著臉,一雙深眸恰恰盛接了天花板上那盞北歐風情吊燈垂落的光芒,細碎光點在他眼底流轉。惑人的光華。
「我只說我盡量,而且現在是你想在你那位男朋友面前表現,我只是先替他看看身為他的女朋友的你,表現得合不合格而已,怎麼樣也不該是我彈琴給你聽啊。」他噙著笑。
「那……就是我撒嬌功力不夠,表現不好,所以你才不答應我的要求。」她忽然把身子移進他和琴身間,兩手搭上他肩,微低小臉,說:「你覺得女人要怎麼撒嬌,在男人眼裡才是及格的?還是你希望女人怎麼跟你撒嬌?」
她忽然這樣親近,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只是覺得那在自己眼前掀動的紅唇實在是……誘人親吻。而這念頭方過,他微地一怔,隨即別開目光,一絲尷尬掠過面龐。
他輕咳了聲,低啞著嗓子:「幼心,你應該去問問你喜歡的那個男人,他喜歡你用什麼樣的方式對他撒嬌。」
「但現在你是我男朋友啊。」她看了下腕表。「啊,已經過了四分鍾了,怎麼辦?剩不到六分鍾而已……除了撒嬌,情人間應該還要做什麼比較好呢?」
她那低著頭、碎碎念的模樣有幾分可愛,被光線輕輕繪出的側影這樣生動,他一雙深目珍愛般地睇著她長長卷卷的睫毛,情不自禁放柔了聲嗓:「你那年那麼勇敢跑到我面前告白,在那之前也像這樣先預演過嗎?」
江幼心怔了怔,面色微微地紅了。「糟糕……被你發現了……」
「所以,你那次跟我告白的對白,真的是事先練習過的?」
「嗯。」她輕點下巴,神色帶了點緬懷,一雙大眼彎彎的。「因為你很酷啊,話也不多,那我就想,是不是也要酷酷地對你告白,你才會記住我。所以當我決定要告白的前一個晚上,我真的在自己房間對著鏡子練了好久。」
回憶起她告白時,瞪大眼睛看著他,好像在說「你敢拒絕我我就沒完沒了」的模樣,他禁不住笑出聲。原來是因為覺得他很酷,所以她也那麼酷……
他這一笑,露出酒窩和虎牙,她目光就這樣凝結在那顆牙和那個小小的漩渦裡。他真是好看,即便眼尾已可見淺淺細紋,但這樣俊魅的臉孔再加上那樣可愛的一顆牙和一個窩,仍是電力十足。
「蔚南,我們來接吻吧。」她微低頸項,對上他深眸。
宋蔚南一駭,瞠大了眼。「你——」
「接吻是情侶間都要做的事啊。」她兩手捧住他微繃的面龐,俯首輕輕吻了下他的唇,然後稍將兩人面容分開一點距離後,她才低著眼簾看著他說:「蔚南,現在你是我男朋友,我不能吻你嗎?」
他薄唇張合了幾次,才像是找回自己的聲音般。他聲音粗嗄地問:「你知道我是誰嗎?」她這刻看他的眼神。是那般情深繙繕,彷佛他是她的摯愛般,她演得也未免太像了。
「知道,你是蔚南,宋蔚南。」他微仰著臉,她低垂著視線,這樣的角度如此契合完美,用來接吻最是恰當。她兩手環過他寬闊的肩線,摟住他頸子;她盯著他寬薄的唇,那長長的睫毛揚了揚,輕喟般地再度重復:「你是宋蔚南,我的蔚南……」尾聲落進他唇間。
她先是輕吮他上唇,羞澀的舌尖退出後悄悄看了他一眼,他半瞇著眼看她,眸色深濃,熱氣便從她頸背一路竄著熱上耳尖,兩只可愛秀耳紅通通;她又低下眼,含住他下唇,吮著他薄薄的唇瓣。
帶了點羞澀的舌尖試探性地滑入他齒間,淺淺地嚐他唇舌的氣味,一點點香煙的苦、一點點酒精的澀,她指腹不經意觸到了他耳下那塊圓凸,她眼眸輕輕眨動,舌尖從他唇舌間退出。
濕軟的丁香轉移目標,吻上他那塊傷;傷口不大,一個小小的圓,也早就癒合,可她卻像怕弄疼他似的,輕輕地吻著、吮著,然後親了他寬寬的耳垂,又沿著他剛毅粗硬的下顎線,一小口一小口地啄吻著。
她這樣親一下,那樣吮一下,撩著他的心,卻又止不了他的渴。她這叫隔靴搔癢,分明要讓人為她瘋狂,他也當真為她瘋狂,再受不了這樣的挑逗,兩掌握住她薄腰,他直起身子來。
他低著深眸,看進她迷離的大眼,那樣無辜的眼神根本是在誘人犯罪,他鼻息漸沉,面龐一低,張嘴便覆住她的口。
他的吻不像她那種小貓吃食般的秀氣,他探得深,吻得纏綿,像要在她身上種下他的氣味似的;他身體緊貼著她,帶了點力道,那逼得她薄薄的身軀就這麼往後:昴,背心抵上了樂譜架,翹臀因此碰到了琴鍵,鍵盤叮叮當當幾聲脆響。
他也不管不顧,暖舌滑過她齒間,逗著她舌尖,溫熱的大掌緩緩上移,覆住她挺起的胸脯。她不知道是敏感還是意外他這舉止,身軀輕輕一顫;他單掌從她胸前滑下,繞到她腰後,掌心托住她腰眼,輕輕一使力,她身子往上一提,緊緊貼住他的。
這一刻管她是不是在演戲,管她將他當成了誰,他只想忠於自己的心、忠於身體最原始的反應,好好擁抱她、親吻她。
他濕熱的吻來到她頸間,那少了圍巾的地方纖細白嫩,他吻著吻著,吻上她鎖骨間凹下的那塊肌膚。她仰著臉喘息,白皙頸項繃出青色血脈,性感撩人,她粉頰布著紅澤,眼眸潮濕……
再放縱下去會發生什麼事她很清楚,不是不願,是話都還沒說清楚,在理智滅頂前,江幼心抓住那在她身上點火的手掌,輕輕地喚:「蔚南。」
一聲喚讓他猛然清醒,他靜止不動,只是緊摟著她身子,俊臉還埋在她肩窩喘息著;片刻,當呼息漸緩時,他才抬起臉龐,黑眸猶有未褪的情欲。他看著她,張了口,卻有她的指尖抵上他的嘴。
江幼心似是猜到他大概想為他這樣的舉動道歉,她不讓他說,因為回歸愛情的本質,單就愛情層面來說,她不以為他有錯。
她抬手看了看腕表,忽然笑道:「啊,還有三十幾秒呢。」話落,她兩手環上他的腰,頰面就貼上他的左胸口。
宋蔚南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只是聽見她說:「宋蔚南,你抱抱我。」那語聲聽來有幾分可憐兮兮,他雖覺得古怪,也只是張開雙臂,將她摟了個緊實。
她只是聽著他沉篤的心跳,努力在調勻自己因著接下來的話而先湧動的情緒。她抿了抿嘴,在他懷間悶聲說:「我們分手吧。」
他愣了下,以為聽錯了,低頭看她。「你剛說什麼?」
江幼心抬起臉容,眼底分明有著潮氣,卻是忍著不讓濕意凝聚。她笑了笑,道:「我說——十分鍾到了,所以宋蔚南,現在我要跟你分手,你記得,這次是我甩了你的。」
正當他納悶不解她這話的意思時,又聽她語聲幽幽地道:「這樣一人一次,你就不會覺得對我虧欠了……」一整晚,她努力暗示他,誘他說,可他依舊守著他的心事,她除了說破,別無它法了,即便會因此而傷了他的自尊。
話至此,他好像慢慢懂了她的意思,一雙墨色眼眸緩緩瞠大,帶著驚愕和懷疑。「你——」
「吻你的時候,有酒精的味道,你是不是在光頭樂團演出時,趁那個空檔和什麼人喝了酒?就算不唱聲樂了,只唱流行音樂,嗓子也是要好好保護的不是嗎?即使是為了生活,或是為了和什麼人搏感情而不得不喝,但自己的身子也是要顧。」江幼心低著眼簾,目光只落在他胸口處,沒看他的眼。
頓了頓,她忽然淺勾粉唇,微笑的姿態。「沒想過你唱流行歌也是那麼好聽,一點點低沉,一點點沙啞,尤其台語歌聽來更有韻味,我還不知道原來你台語發音這麼標准……人生的每一步,果然都是在學習,都是在跌跌撞撞中成長,用青春歲月當學費,用眼淚笑聲作陪襯,再用悔恨和感謝來沉澱這些事。」
她……去過Blue?他有一絲驚訝,退了一步,腿膝因而碰上琴椅,身子輕晃了下。以為他要走,她伸手握住他手臂。「蔚南,我們把話說清楚。」
他不說話,只是拿著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沉沉看著她。
「昨天晚上我遇見蔚青了,在你們的攤子前,然後我們……聊了很多事。」
宋蔚南挺拔的身子一僵,神色微變。所以他們不是偶遇?
「蔚南,在你眼裡,我恐怕就是一個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只會坐在鋼琴前優雅地練琴,只會吵著要過情人節,只能被捧在手心裡小心翼翼呵護、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吧?所以你甘願把事情藏在心裡,再怎麼苦、怎麼累也不願對我傾吐任何字句,更別說開口要我幫忙了。說到底,你就是不信任我,你不相信我可以勇敢地站在你身邊,就算我幫不上忙。你也認為我無法陪你撐起那些事,所以你把我推開,連讓我表達我的想法的機會也不給我。」她看著他,努力維持著平靜。
見他無話,她收回握在他臂上的手,吸口氣,又說:「你一個人伏在荊棘中,走得渾身是傷,你擋在前頭當英雄,任著我誤會,卻沒想過站在你身後的人看了多難過,你為什麼要把我推開來好成就你的偉大?」
成就他的偉大嗎?不,他不曾這樣想過,他確實是驕傲,可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偉大的。
她不以為他會開口,卻在這一刻聽他低低地說:「幼心,我只是不想拖累你。」
「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那怎麼可以說是拖累。當深愛一個人時,不是應該他快樂,我也快樂,他悲傷,我也陪他悲傷的嗎?難道不是這樣嗎?如果換作是你,我家裡出了事了,你是不是打算對我不管不顧,轉身就走?」
他苦笑了聲。「我怎麼可能不顧著你?」
「那為什麼你會以為我是那種會把你放下、轉身就走的人?你怎麼可以讓我成為那種無法與自己心愛的人一起吃苦的人?你自以為對我好,卻從來沒想過我想要的是什麼,擅自幫我做決定——決定我離開你、決定我不能跟Steven在一起、決定我繼續留在柏木而你離開……你又不是我,你又不是我,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地決定我的一切,你怎麼可以!」她捶了下他胸口,他不閃不避,她來了氣,一下一下發狠地捶在他胸上。
「你難道沒想過,我也想融進你的生活,跟你經歷一樣的事,跟著你一起成長嗎?難道一個人的跌跌撞撞,要比兩個人一起扶持一起成長來得更有意義嗎?你是這麼想的嗎?」她小小的拳頭捶他一下,自個兒的心就抽了一下。明明跟自己說好不要哭,不要在他面前示弱,要讓他知道她也能很堅強的,可就是止不住淚,一顆顆豆大般的淚水就這麼滾落。
她當真用了力道,他胸口也是疼,可比起經歷過的那些、比起眼下她為他流的淚,這疼又算什麼?原來她都知道了,所以才會說一堆奇怪的話,包括什麼溜吉他、問他累不累、他不了解她,甚至還問他她是什麼樣的人。
江幼心知道自己施了力在打他,他卻是不避也不吭聲。她難道不心疼?就怕他痛,她兩手捶上他的肩。「不痛嗎、不痛嗎?我這樣打你你真的都不痛的嗎?在我面前這麼驕傲做什麼?偶爾喊一下疼,讓我也可以心疼你會怎樣?你就非要什麼都撐著,什麼都不說,自己搶盡了風采,也不滿足我也想要做個可以給自己男人一點依靠的女人的心願嗎?」
看她珠淚漣漣,他一顆心像被人捏在手裡,用力地搓揉著。他沉郁著眸子,低嗄開口:「幼心……」
她情緒一發不可收拾,不理他的叫喚,又道:「你在Blue舞台上,不是告訴你的粉絲要珍惜身邊的人?可是你怎麼不想珍惜我?怎麼不想爭取我?」她兩手停在他肩頭,像是打累了似的,兩腮因著情緒湧動而泛著血色。
「不是。我不是不想爭取。」
「但你爭取過了嗎?」她仍舊微微地喘,眼眸看著地板,語聲趨冷。
宋蔚南抿著嘴不說話,薄唇線條冷毅,就在她以為他又想把心事藏起時,卻聽到了他低低的聲音:「我也會害怕。」
她僵了下,緩緩抬起面容看他。
「幼心,就算再驕傲,我也不過是一個平凡人,也會有害怕的時候。家裡出事後,我才知道現在我所擁有的,不表示那是可以永遠被我握在手中的,我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也不知道當年那麼年輕的我們,會不會到最後也禁不超現實的考驗。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向現實低頭,可是我沒有辦法,我要養家,爸爸、蔚青、外甥,那都是我的責任,而且是我不能放掉的責任。在你心裡,你覺得我自私,我不該放開你,是,那的確是我不對,可我最終的理由只是希望你過得更好。跟在我身邊,你只是苦而已,我捨不得讓你受苦。」
再多的甜蜜美好,都可能因為成為對方的負累,而讓那樣的惶恐不安磨蝕掉原來的一切,進而怨懟、爭吵,然後分道揚鑣。他不是想當英雄偉人,不是不想爭取,他只是不願兩人走到最後因為現實問題而絕裂,那樣會讓他們的愛情在現實面前顯得廉價又卑微,所以寧可先放了她。
好一句捨不得,教她心軟又心疼;而他這番話,恐怕也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聽他一口氣說這麼多內心話。她面頰滑下兩行淚,緩聲說:「那你怎麼就沒想過,我看你這樣,我也會捨不得?」
宋蔚南笑了聲,眼眶微帶潮氣。「所以才不讓你看。」他說完,大掌隨即覆上她的眼,另一手掌將她拉進懷。偶爾夜深人靜,自己一個人躺在床上,在黑暗中回首一路過來的艱辛,他也會感傷,也會心酸。
她被蒙了眼,看不見,只感覺自己的頰面貼在他胸前,頭上抵著的應該是他的下巴;他再無話,只是維持這樣的姿勢擁著她。靜默幾秒之後,她逐漸感覺到他的手臂、他的手心微微地顫,似在隱忍什麼,她感到古怪,想掙開他,可才要動作時,一抹涼意觸上了她發頂,有什麼東西從她頭的上方穿過了她發間,滲進她頭皮。
心口就這樣無預警地一抽,瞬間明白了那涼意是什麼。她安靜下來,兩只手臂緩慢地環過他腰間,然後,她聽聞他微變的低嗓道:「幼心,對不起,我唯一能對你說的,除了這三個字,還是這三個字。」
「我剛剛也甩了你一次,所以我們兩個是不是都不要再記這些傷心的過往,慢慢讓它過去,好不好?」他的衣上殘留著Blue那個空間裡的煙酒氣味,不是很好聞,可她卻在這個懷抱裡逐漸感到被撫慰,感到安定。
宋蔚南只是把覆在她眼上的手掌移往她腦後,貪戀地滑過她的如雲發絲;他沒有說話,似是陷入一種為難。他渴望靠近她,也因為她的想法肯定了她的勇氣,可他終究有幾分擔心,就怕她跟著自己受苦。
「蔚南……」他不說話,她好像也明白他在掙扎,於是又說:「你最難熬的那段日子都過去了不是嗎?難道你沒有信心可以讓未來的生活更好?」
宋蔚南垂著黑眸默思著。是,最艱辛的那一段歲月他都挺過來了,現在的他,難道沒辦法讓她過得好?
「其實,我還有話沒有說完。」她從他懷間抬起臉蛋,看進他半垂的黑眸底,先是微微一笑,然後換上慎重、專注的神情。「宋蔚南,我愛你,一直都愛你。」
聞言,他驚喜不已,雖已感受到她對他情意依舊,可從她口中聽到這樣的話,終究難掩那份喜悅帶來的激動,他墨邃的深目裡細碎光影流動。
也許,自己就是在等這句話,等她一個堅決的肯定,讓他知道,他們真的可以重新來過,那麼他便能勇敢地帶著她走下去。
雙臂施了力,他將她緊緊摟在懷裡,那薄唇輕輕地吻住她發紅的耳尖,啞聲道:「謝謝你。我愛你。」
他的話,倒讓江幼心震愕不已,尤其是後面那三個字。剎那間,眼底聚起熱氣,她埋進他懷間,哭哭笑笑,然後哽著語聲說:「老實說你真的不是好男人,讓我連兩次主動追你。今天決走去Blue時,心裡就想著,你這次如果又再逃,我還有沒有勇氣再去追你第三次。」
聽出了她話語下透出的不安和委屈,他愛憐地揉揉她的發,歎息般地俯在她耳畔開口:「我知道我從來就不是好男人,但我只做你的男人。」
也不知道是耳畔那屬於他的氣息太暖熱,還是他這句話太露骨甜膩,她頸肩漫開一陣軟麻,秀肩輕輕顫了下,耳朵隨即艷紅一片。
這男人不說則已,一開口就是這樣的殺傷力。他說,他只做她的男人啊……
見她發叢間竄出的秀耳紅得不可思議,也知道那是她不好意思的反應,他兩手繞到自己的腰後,拉來她環在他腰眼的手,輕握了握她左手的無名指,他拇指指腹還在她微彎的指節上滑動,他低聲問:「只做你的男人……這樣,好不好?」
這個握她指頭的舉動,看似平凡,可那一直是他示好求和的表示;以前他要是惹惱了她,只要他這樣做,她便心軟……喟歎了聲,她抬起手,看著那沒用的無名指。
「怎麼了?」他納悶地看著她翹起的左手無名指。
「你是不是在這裡裝了什麼機關?怎麼每次你一摸它,我就什麼都答應你了……」她看看自己的手指頭,一臉委屈。
宋蔚南愣了半秒,低笑了聲。他其實也不是特別喜歡她左手的無名指,只是以前兩人走在一塊,他一向讓她走在他右邊,而他習慣牽她的手,一次她生氣,甩了他的手,他想再度握住,可探出去的手才握住她的,又被她逃開,來回問,他抓到了她的無名指……好像從那次後,他要是惹了她,他便習慣去握她的無名指示好了。
盯著她那只纖白的手指,他眸色微微轉深,音律低柔地說:「還好是左手。」
「什麼?」她圓睜美目,一臉困惑。
「找個時間去拜訪你爸媽後,就可以買戒指了。還好女生的戒指戴在右手,這樣以後想握你左手的無名指,也不用擔心有戒指卡在那裡不好握。」
「……」她呆呆地看著他。
「……」他被她看得也不自在起來,匆匆別開目光。
江幼心驀然綻笑,兩手環上他脖頸,微踮腳尖,粉唇貼上他耳際,嬌軟地說:「你真的很愛我對不對?怎麼辦,我也好愛你……」
怎麼辦?他想,他能做的就是傾盡所有去愛,一切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