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昂斯在去電找方俊狼時無意間與儔詩予搭上線,見機不可失,也不管方俊狼如何反對,他站在公司的立場考量,決定拜託儔詩予擔任此次雜誌的平面模特兒。得到儔詩予的應允後,他擅自決定行程與計劃,並向儔詩予保證此次方俊狼必定會與她同行。
果然,一切如格昂斯料想般順利。
方俊狼聽格昂斯敘述了來龍去脈,先是暴跳如雷斥責格昂斯不應該私下做主,後來經過一番冷靜,他想到自己之前就同意花爾之事全權由格昂斯負責,他根本就無權質疑他的專業。以事業為重,他勉為其難的答應前往法國監視拍攝過程,但前提是他不和儔詩予一起去,這是他最基本的要求。
儔詩予草草向路季揚說明此行目的,細節一概省略。
帶著輕便的行李與落寞的心情獨自上飛機,她在方俊狼的班機抵達後不久也來到了巴黎機場。
「Che,我在這裡。」格昂斯開著敞篷跑車前來機場迎接,一看到儔詩予便連忙熱情揮手招喚。
儔詩予看過去,很明顯地方俊狼已經坐在車上,但還有另外一個人她是完全料想不到的,就是——為什麼崔涓也在車上,而且還坐在方俊狼身旁?
「我來了。」儔詩予帶著行李坐進駕駛座旁的座位。
「Che,你不戴眼鏡好美喔!」格昂斯發動引擎,近距離看著儔詩予,一口標準的英文因心悸而摻雜濃厚的法國腔調。
「對呀,Che真的好美,之前說你醜真是對不起。」崔涓態度大轉變,狀似親熱地把手搭在坐在前座的儔詩予肩上,謙虛的道歉。
「嗯……謝謝誇獎!」儔詩予不習慣這奇怪的討好,尷尬的笑著。
「我知道你一定會覺得我很奇怪。」崔涓忽然話多了起來,以中文和儔詩予交談,還是一副熱絡模樣,「我們這次要一起合作,所以要培養出姐妹淘的默契嘛,還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嗯!」儔詩予點頭。她的弱點就是心腸太好,很容易盡釋前嫌。
「傑爾,那你也能當我是朋友嗎?」崔涓順勢靠到方俊狼的臂膀上撒嬌。
「請你放開我,我只是來監督的。」方俊狼的眼裡彷彿冒出一簇藍色火焰,整個人穩穩不動,像座冰山。
「難道格昂斯沒跟你說你是封面的男主角嗎?」崔涓又把中文轉換為英文。
「格昂斯?」方俊狼的確不知道,他把手架在正在開車的格昂斯脖子上,一副要殺了他的樣子。
「你不覺得兩位美女有一位俊男來陪襯,畫面會更賞心悅目嗎?」格昂斯傻笑著,一邊用右手小心地把方俊狼的手推開。
「我不要。」方俊狼堅持拒絕。
「難道你不能公私分明嗎?」崔涓還黏在方俊狼身上。
「是啊,俊一向都是公私分明的,應該不會因為私人恩怨而意氣用事吧?」儔詩予趁方俊狼啞口無言時也轉過頭助陣。她絕不是故意要讓方俊狼難堪,只是如果方俊狼也加入這次的拍攝工作,那她才有機會更接近他啊!
「好,我會讓你們知道我對事業認真的態度。」方俊狼厭惡地把崔涓挪開,眼神毫不避諱地直視儔詩予。
「格……昂斯,我們現在要去哪裡?」他的目光嚇退了儔詩予,她連忙轉過頭跟格昂斯說話。
「當然是回花爾羅!」格昂斯饒富興味地朝儔詩予微笑。
熟悉的攝影室已準備就緒。
這次背景明顯不同,以詭譎的黑色充斥整間攝影室。
「我要你們全部進更衣室換上我準備的服飾。」一進攝影室,格昂斯又恢復攝影師的態度,把渙散又沒有默契的三人催趕進更衣室換裝。
方俊狼很快地換上格昂斯指定的服飾,但由於兩位女性需要設計髮型,所以他和格昂斯在一旁靜靜等她們出場。
崔涓擁有一頭披肩長髮,為了加強凸顯她的冶艷,髮型設計師替她的頭髮挑染成金色;儔詩予因為來時紮了辮子,設計師靈光一閃,把她的長髮燙成微卷波浪狀,讓她具有不同於崔涓狂放形象的天真爛漫。
最後,兩個人均上了粉色系彩妝,手牽手同時出場。
他們三人都穿著純白的服裝。首先,兩位美女的白色絲質裙裝均帶有濃濃的波西米亞風情,崔涓一襲曳地長裙,腰部鏤空,隱約可以看見她小巧肚臍裡鑲的鑽石肚環正在閃閃發亮;儔詩予則是及膝短裙,迷人的蕾絲波浪在她裙擺間翻滾,全身衣料刻意被刀片劃破好幾條痕跡,迷人曲線就在這忽隱忽現之間展露。方俊狼以非正式穿法穿著白色西裝,紊亂地扎個領結在胸前,襯衫領子往外翻,鈕扣還故意扯壞一顆,把他與生俱來的蠱惑魅力加強表現出來。
方俊狼面對正朝他走來的儔詩予,心跳莫名加速,為了掩飾失常,他強迫自己鎮定的看著她。
她好美!方俊狼的目光被她吸引得出了神,內心不禁讚歎。
「傑爾!」眼尖的崔涓看到方俊狼無視於自己的存在,故意跑到他面前轉了幾圈問:「你看我美不美?」
「請不要在工作期間叫我的名字,格昂斯已經等你們很久了。」方俊狼拿格昂斯當擋箭牌,收回方才放肆的思緒。
「太棒了,我的模特兒果然搶眼。」格昂斯打量著三位主角,滿意的直點頭。
方俊狼神色凝重的快步朝定位走去,一心只想趕快結束拍攝工作。
崔涓走在儔詩予後頭,狀似親暱的在她耳邊道:「待會兒加油喔!」
「謝謝前輩指導。」儔詩予點頭。方才在更衣室崔涓和她談了不少女人話題,一向對人不設防的儔詩予早把她當朋友看待。
「那走吧!」崔涓開心的牽著儔詩予的手。
崔涓對儔詩予異常的友善方俊狼全都看在眼裡,心裡也不自覺地替她擔心起來,希望她能對崔涓提高警覺性。但是希望歸希望,最後他還是強迫自己忽視對儔詩予那份不尋常的關心。
格昂斯一連拍了好幾組封面,最後選出了一張作為這次的完成品。
那是一張以方俊狼為中心的照片。黑色透露出惡魔氣息的陰森背景,和純潔的天使白衣呈現出明顯對比,在這對比裡,卻又感受得到天使白衣裡散發出的致命吸引力。方俊狼不改初衷地一臉冷酷樣,嚴肅之中卻依稀可見嘴角輕揚,而兩位美麗女性則狀似親暱的分別依靠在他的兩側,半瞇起迷濛的眼睛,朝他輕啟嬌艷欲滴的朱唇;她們的唇與他臉頰之間保有的距離巧妙地介於要親到卻沒親到的範圍,整張照片展現出矛盾、曖昧的氛圍,讓人有往後聯想的無限發展空間。
「格昂斯,我下次絕對不會再被你騙到這裡。」方俊狼從更衣室出來,滿臉怨懟的跟格昂斯抱怨。他壓根兒不曉得格昂斯會連他都算計下去,居然在拍攝過程中要他和兩位女性有親密的接觸,而這兩位都是他一輩子不想見到的人!
「不好意思,傑爾。」格昂斯早有被他罵的準備,「不過成品真的很顯眼。」
「我要回台灣了。」方俊狼對成品沒興趣,面無表情的直接往攝影室外邊走,想要趕快離開儔詩予和崔涓的視線範圍。
「傑爾,你不帶Che回國嗎?她又不懂法文,連到機場都可能成問題。」格昂斯喊住方俊狼,看不慣他對儔詩予的無情竟然到這種地步。
儔詩予在一旁期待著方俊狼的回答,希望他能和她重修舊好。
「不用了,我也正好要回台灣,我和Che一起回去就好。」崔涓搶在方俊狼之前回答,熱情的勾著儔詩予的手腕。
「那最好。」方俊狼回頭冷淡的看了滿臉期待的儔詩予一眼,僅僅撂下這一句話,便狠下心來離開。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儔詩予聲細如蚊,心神飄到遠處,對於崔涓和格昂斯的安慰完全聽不進去。
他好殘酷!他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讓她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讓她的癡心瞬間成為笑話!在拍攝期間她終於明白一件事——他一點都不恨她,但她發現他對愛的相反定義不是恨,而是冷漠。如果恨一個人,至少表示他對她還在乎,但是如果是冷漠,就表示他對她已經到了完全不在乎、無所謂的階段了。
「他好厲害,可以對我冷淡到這種地步。」儔詩予喃喃自語。她覺得好痛苦,心裡似乎有一道傷口在撕裂著。她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黑白分明的水眸亦泛起粼粼波光,柔媚的芳唇宛若在抑止傷痛潛逃出口般抿成一直線。
「Che,也許傑爾不適合你。」格昂斯於心不忍,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著。
「對呀,像你和我這麼美的女人一定會有更多追求者,不要在乎傑爾。」崔涓附和道,笑容之燦爛分不清她是幸災樂禍還是想把快樂氣息感染給儔詩予,「我們去訂機票,回台灣後我送你一個驚喜。」
「先讓我靜一靜。」儔詩予的淚水灼熱著她蒼白如紙的面頰,為掩飾窘態,她趕緊走出攝影室。
得不到回應的愛情最教人心傷,這種時候執著變成痛苦的枷鎖、逃不開的樊籠,絕望腐蝕著多情且脆弱的心,且無人能阻止它蔓延、惡化。
忘記!忘記就好!何時她就想學會忘記,忘掉他的笑、他的淚、他的溫暖懷抱、他的關心,及那完全不屬於她的一切。
只是這份有他的記憶,究竟要到哪一天才能真正消失?
「涓涓,謝謝你一路帶我回來,有空可以常來找我喔!」儔詩予帶著行李下機,不斷感激地向崔涓道謝。
「不用叫得那麼親熱。」一下機,崔涓的態度大變。她摘下墨鏡並伸展筋骨,扭轉僵硬的脖子說:「其實我會對你好和專程陪你來台灣,是有目的的。」
「陪我?你不是說你是有事要回來的嗎?」
「怎麼可能?」崔涓把儔詩予拉到無人地帶,伸手在皮包裡找尋東西。
「你要幹嘛?」儔詩予提高警覺,面對崔涓她不由得害怕起來。
「我要報仇啊!」崔涓東翻西翻,就是找不到她要的東西,「你搶了我的傑爾,我很不甘心。」
「你想幹嘛?」儔詩予又問了一次。難道她想要拿刀殺她?
「放心,我不會殺你。」崔涓看找到了她要的東西,然後把幾張照片攤在儔詩予面前陰險的笑。
「這是……」儔詩予驚悸的看著照片,不可置信的搖頭,「你那天……」
「沒錯,那天我一路跟蹤你,意外發現傑爾的住所。」
那幾張照片是儔詩予失身於方俊狼當天照的,有她進入方俊狼家和從他家衣衫不整跑出來的對比照片。
「還給我。」儔詩予驚訝的想搶回照片,卻被崔涓打了一記耳光。
「不要臉!做出這麼寡廉鮮恥的事,難怪傑爾現在理都不理你。」她把照片收回皮包裡,「你害我在酒會出醜又搶走我要的男人,是你一生犯下最大的錯。」
「你到底想幹嘛?」
「我要你死!」崔涓目露凶光,「我給你十天的時間考慮,不多不少,如果你願意自己留下遺書證明你想自殺的意願,我就把底片全毀掉。」
「如果我不答應呢?」
「很簡單,我就把照片公佈,讓大家知道原來傳說中的方氏總裁是何等風流,我會大大揭露他向來隱密的私生活,把他搞得不得安寧。」
「你愛他,不是嗎?」儔詩予一陣驚悸。愛一個人會愛到想毀掉他嗎?
「我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崔涓立即應證了儔詩予的想法,「我要讓他嘗嘗身敗名裂的滋味。」她緊握著墨鏡,惡狠狠的說。
「俊他有辦法將你送進牢裡的!」儔詩予聲音微微顫抖,試圖嚇嚇崔涓。
崔涓慢條斯理地戴上墨鏡,喪心病狂地越笑越開心,「我連死都不怕了!」
面對瘋狂的崔涓,儔詩予原想拔腿就逃,卻被崔涓喊住——
「你可以不答應我,但是你必須知道,如果有一天方俊狼再度成為眾人嘲笑的話題時,你就是最大的罪魁禍首!」
儔詩予定住腳步。崔涓徹底掌握她的弱點了!她曾經發誓當天的事除了她和方俊狼絕對不會有第三人知道,而今礙於她當天的疏忽,崔涓竟然發現這件事。
「你為什麼要一再傷害他?」儔詩予無奈的問道:「你想要我怎麼做?」
「不准告訴任何人我們今日的談話內容,如果你留下遺書證明你是心甘情願自殺身亡的話,我就把這件事情忘記,因為我恨的人本來就是你;相反的,如果你沒有死,我就向各大媒體發佈這個八卦消息,相信大家對方氏總裁都很有興趣才對。」崔涓把底片拿在手裡炫耀著,一臉得意洋洋等待她的答覆。
「你會說到做到嗎?」儔詩予深呼吸問道。
「會。」
「好!」儔詩予點頭,「我答應你,我會考慮這件事。」
也許很多人會罵她傻,她全都無怨無悔,只為了今生的摯愛——方俊狼。
「季揚,你一直對我很好,也很多女孩都在追求你,這些你我都知道,所以是我配不上你……」儔詩予知道一回國就用這樣的開場白迎接自己多日不見的男朋友很糟糕,但她選擇還給他該有的自由,於是一回到家便邀他來「天堂」。
不能再繼續漠視自己內心真正的情感了!她不愛路季揚,因為她的心已經被方俊狼掏空,沒有多餘的情感可以給別人。
XS8@XS8
「你想說什麼?」路季揚不懂儔詩予言下之意,悠哉游哉地坐在沙發上。
「我們分手吧,我的心另有所屬。」
路季揚被這句話嚇到整個人跳起來,「我對你不好嗎?」
「不是。」
「那是我做錯了什麼?」
「也沒有。」
「那為什麼要分手?」路季揚迅速把她拉進懷裡,俯下身緊緊覆住儔詩予的唇。
儔詩予像被強力電流擊中般驚跳起來,使盡全身力氣推開他,退了好幾步才站穩。她一瞬也不瞬的盯著他,半天才費力吐出幾個字:「季揚,不要這樣……」
路季揚面無血色,閉上眼不發一語,胸膛激烈起伏著。
客廳內安靜得令人心慌,就連空氣彷彿都是冰冷的,每一呼吸就刺痛著呼吸道,冷到心坎裡般的令人痛苦難耐。
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路季揚才打破僵局,聲音沙啞的問:「他是誰?」
儔詩予不敢面對路季揚,怕看到他因她而受傷的表情,她用舌頭潤著乾燥的嘴唇,「你不需要知道,因為那並不重要,重點是……我不愛你,對不起。」
路季揚不由自主的握緊拳頭,聲音壓抑而痛楚的從他齒縫中迸出來:「為什麼你不愛我?為什麼能被你愛的那個男人不是我?」
「我們還可以是朋友啊!」儔詩予哭了,心因愧疚而絞扭,思緒雜亂如麻。
路季揚抽出桌上的面紙為她拭淚,「為什麼你要哭?」他拉住她的手腕低聲問,「和一個不喜歡的男人分手應該是高興的。」
「可是你明知我還是喜歡你,只是感情歸類不同。」
路季揚冷笑一聲,凝視了儔詩予好一會兒,「再見。」他放開她,打開大門預備走出去,忽然間又砰的一聲摜上門,背脊緊貼在門上面對她。
「詩予,告訴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愛我?」他瘋狂的吶喊。
「感情是不能強求的……」儔詩予猛搖頭。
路季揚眼中佈滿血絲,看她的眼神不再溫柔,狂亂之中帶有危險。
他生氣了!他被憤怒逼到臨界點,她幾乎可以聽到他的心跳怦怦作響,彷彿有某種東西會在他體內瞬間爆炸、毀滅……向來輕聲細語的他被她的無情惹火了!
「為什麼要那麼快就否決我的感情?」他靠近儔詩予。
儔詩予不語,合上眼睛等待他給的懲罰,她對他的所有怪罪毫無怨懟。
路季揚慘淡一笑,「什麼都不想說嗎?我要一個合理的分手理由,我不怪你,卻恨透我自己!」他將氣全數發洩在自己身上,雙手握拳不斷捶著牆壁。
「我的心好亂,別逼我說真正理由。」原想制止他的自虐行為,卻因歉疚而導致她躑躅不前。
門又砰的一聲被關上,路季揚轉眼不見蹤影,這一次他真的離開了。
儔詩予支撐不了內心強大莫名的罪惡感,終於失去全身力氣的坐在地板上,趴在他關上的門上不斷反覆說著:「對不起……對不起……」
「該死!」方俊狼握緊拳頭狠狠的捶著桌面。
她是背叛者呀!為什麼要想她?他搔亂頭髮,苦惱的看著手中的雜誌。
早上開車經過路旁,他意外看到以他為主角的雜誌封面,直覺地買了一本,就是想看封面上的女主角儔詩予,哪怕僅是一眼,他都會因此而心情愉悅。
儔詩予杵在總裁室外良久,遲遲不敢敲門。
他又走了嗎?還是在裡面?不管了,進去再說。
「總……總裁,你在嗎?」雖已下班,儔詩予仍然叫他「總裁」,以免一進門就被他趕出去。
「儔秘書,有公事報告嗎?」匆忙把雜誌收進抽屜裡,方俊狼找了一份文件攤在眼前,裝成一副在趕審文件的忙碌模樣,語氣如冰。
「俊……」她支吾著。
「我認為你叫我總裁會比較適切。」
「不!」她走到他桌前,把手蓋在他正在處理的文件上。為什麼她連叫他名字的權利都沒有?「你就真的這麼討厭我嗎?」
「沒錯,我就是『厭惡』你。」他冷冷的回答,不在意的神情著實傷人。
「是你說我們永遠是朋友的,求你不要對我這麼冷漠。」
「別忘了!」他抬頭,一雙冷酷的眼逼視著她,緩緩伸出食指用力指向她,停留在她的鼻尖前。「是你違背我們的約定!既已違約,何來朋友之實?」
儔詩予倒抽口氣,往後退了一小步,神情呆若木雞。昔日她幫他趕走崔涓,今日換他趕她走,多諷刺的因果循環!
感到心寒徹骨,原以為淚早已流乾的儔詩予居然還哭得出來。「我知道是我毀約,那是因……因為我真的愛你啊!我是我,不是崔涓……你是最懂我的人,不是嗎?」聲淚俱下,字字出於肺腑,竟莫名牽動方俊狼的情緒。
「多說無用,儔秘書,請你走吧!」為了擺脫心底酸酸的感覺,他指向門示意她離去。
「儔秘書?呵,你不是都叫我醜小鴨嗎?」縱使以前有多不喜歡這個綽號,現在的她卻是渴望聽見他這樣喊她,至少會讓她覺得親切許多。
「醜小鴨。」他叫了,可是話還沒說完:「季揚已經在外面等候許久,你可別讓他誤以為我搶了他的女朋友,我很重視和他的情誼。」
好幾次的下班時間,他在總裁室裡都能清楚看見樓下的路季揚和她交談十分愉快。他偶爾會有想揍路季揚的衝動,卻又無法解釋自己的異常思緒。
他在嫉妒!
「他馬上會離開。」儔詩予決定留在原地不走。瞄了樓下的路季揚一眼,她偷偷歎氣。他好傻,都分手了還來接她下班幹什麼?她不值得他對她這麼好。
感受到她的執拗,方俊狼目光凌厲,眉毛可怕的糾結著,言不由衷說:「既然你知道自己是醜小鴨就該有自知之明,你配不上我!」
「俊!」她拉住他的手,「你騙我,你在開玩笑,對不對?」她含情脈脈盯著他漠然無情的臉。
這樣的近距離……她有多久沒這麼看他了?
「你走吧!」他的口氣不再堅決。每每瞥見她哭得梨花帶淚又憔悴的容顏,他就再也說不出半句狠話;她和崔涓都一樣說著膚淺的愛情,他何以對她心軟?
「好,我走!」她奪門而去。他一再又一再的無情終於傷透了她的心,也同時讓她在心中做出了決定。
柔弱的倩影一逝,方俊狼像洩了氣的皮球般癱坐在椅子上。
他的心好痛,他該痛恨她的,怎麼會……剛才忽然激起想擁她入懷的情愫?
夜的感覺詭異到令人毛骨悚然。
儔詩予坐在庭院的綠草坪上,周圍散亂著瓶瓶罐罐,口中不斷重複著一句話:「配不上?我配不上他……配不上……為什麼?」
「乾杯。」今天下班順道從便利商店買回幾瓶酒精濃度高的酒,她半帶酒意地舉起酒杯,發現眼前空蕩蕩的沒人回應她的邀約,於是自言自語道:「咦?沒人理我呀?沒關係,那我就舉杯邀明月。」
隨口一句話,害她又想起月圓的那一夜,她再一次狠狠灌下一杯酒。
她向來滴酒不沾,今晚的她卻想喝醉。
人說「一醉解千愁」,她知道那只是將愁苦往後拖延的方法,酒醒後往事又會浮現。但她已經被方俊狼的冷漠逼到無路可走,只能拚命喝酒,期盼喝到再也醒不過來。她怪自己還是愛他,愛到情願毀掉自己,愛到選擇答應崔涓的要挾。
仍未死心的路季揚此刻站在大門外不斷拉整領結,見門沒上鎖,他捧著一束儔詩予最喜歡的香水百合直接進門,未料一進門就看見她在獨飲悶酒。
把花丟在一旁,路季揚著急地走到儔詩予身邊,「你怎麼醉成這樣?以前你是打死都不喝酒的啊!」他扶正她軟綿綿的身子,憂心如焚的想知道她發生什麼事。
儔詩予喝多了,視線早已不清,誤把路季揚當成方俊狼,傻傻看著他笑,「狼,你來找我?」
「我是季揚,不是色狼,清醒點!」他以為她又像上次一樣把他當成色狼。趁她不注意,他把所有的酒全都丟到邊去。
「胡說,你明明就是方、俊、狼,我愛的狼!哈哈……」
儘管爛醉如泥,她的咬字卻無比清晰,字字強而有力打進路季揚腦海裡。
「什麼?」路季揚恍然大悟,「原來你真的愛上傑爾?」
傑爾?方俊狼?呵呵,他早就知道儔詩予逃不出方俊狼的手掌心,卻為了商業利益硬是把她派到方氏工作,他這根本就是自己把心上人拱手讓人!
「詩予,你不愛季揚嗎?」路季揚故意試探,欲知她的酒後真言。看她差點滑到地上,他連忙將她箍進懷裡。
儔詩予抓抓頭髮,在路季揚胸前打了一個酒嗝,「我把他當朋友看待,前陣子我真的想用心愛他,但是我辦不到,我滿腦子都是你……」
「我懂了,至少你不是在敷衍我。」看她把他當成另一個男人,心固然痛,但他自願放手。
「我要進房……」她掙開他,吃力的站起來。
路季揚傻住了!她的唇毫無半點血色,整個身子搖搖晃晃的,像個紙糊出來的娃娃正被狂風吹襲,隨時都會倒下,隨時都會四分五裂。
他驚駭的撲過去扶住她,「你醉了,我帶你進去。」
「狼……」她整個身體頓時虛脫,順勢倒回路季揚胸膛裡,開始嚎啕大哭起來,「你為何……對我如此冷淡?」
「為什麼傑爾不愛你,你還是願意愛他並且放棄我……」路季揚嫉妒方俊狼,也恨他的不懂惜福,即使他是他的最佳好友,一旦傷害了儔詩予就是不可原諒。
「狼……」她低喃,緋紅著雙頰,不勝酒力的睡著了。
路季揚看著她,癡醉了……她是如此純真、無憂無慮,臉上洋溢著一抹甜美的微笑,這才是真正的儔詩予。
心疼的凝視她,他忍不住想品嚐那微笑的唇的滋味,但僅有的理智適時地制止了他,因為他完全明白,現在的儔詩予只為方俊狼笑,她——從來不屬於他。
路季揚將儔詩予抱回房間,替她脫下鞋子,輕輕的幫她蓋上棉被,確定她睡得安穩後,他把今晚買來的香水百合擺在她房裡的桌子上,寫了張短箋插在花束裡,告訴她他還是她一輩子的好朋友。
清晨醒來,儔詩予整個人昏昏沉沉,等到盥洗完畢,她泡了一杯熱牛奶坐在床上,才忽然看見路季揚留下來的短箋。
真高興他想通了,她以為男女之間結束戀情,連友誼都會不復存在。
想不起他昨天是何時來的,又是怎麼進來?不過她內心那份罪惡感確實得到紓解。儘管如此她還是笑不出來,近來壓力大到令她無法想像,她甚至懷疑自己是否罹患憂鬱症。
她像在喝猛酒似的把牛奶一口喝完,拿起手機尋找著陌生的號碼,毫不猶豫的撥打出去。
「崔涓!」電話號碼是崔涓在法國時留給她的,她直接說重點:「你放心,我答應你的要求,但是你要說到做到,絕對不能傷俊一根寒毛。」
「我答應你,但什麼時候?」崔涓認出她聲音,口氣儘是歡樂、輕悅。
「明天。」儔詩予痛苦地嚥了口口水,「我明天就如你所願。」語至此,她立刻掛斷電話。
她把室內電話線拔掉、手機關機,走到書桌旁坐了下來,把牛奶杯放在一旁,拿出塵封已久的信紙和一枝藍色簽字筆,開始履行對崔涓的承諾。
她寫的信只有一封,不是給遠在鄉下的親人,而是給她今生最愛的男人。
失去方俊狼的世界對她來說已經沒有意義,她的心早被他傷得千瘡百孔,要說生命還有什麼意義的話,就是在死前還能為他做一件事。
不過在這之前,她一定要再見他一面,把他永遠留在她的記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