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無論不要想還是不敢想,還是必須面對,逃也逃不掉。
正當羅蜜鷗慶幸沒在網絡上搜尋到自己「出軌」罪證,隔天卻在自己電子信箱收到朱立業吻她的照片,而且還是十幾張連拍、各角度清清楚楚,她嚇得臉紅心跳。
所以說,壞事真的不能做,那一幕好巧不巧被她朋友撞見,對方傳完照片除了通知她收信,還揶揄她色膽包天,劈腿劈得光明正大,啃的還是發誓吃了會爛的窩邊草。
天知道她根本是強迫中獎,講到嘴快爛了還沒人信,真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
幸好,朋友保證照片絕不外流,現下最重要的就是跟朱立業講清楚,要他別來亂了。
「嗯,就是這樣。」
她端起桌上的果汁灌一大口,登出MSN關機,下樓來到後院,手腳利落地翻過羅、朱兩家相鄰的矮牆。直接找人談判。
「小鷗,你來啦?」
朱家兩老正在後院賞月閒聊,看見翻牆而來的她一點也不奇怪,微笑地招呼。因為兩家都是寬長建築,羅蜜鷗嫌走前門串門子麻煩,攀牆過去連按門鈴等開門都不用,省事又省時,從小就愛從朱家後院出入,朱家人早就習以為常了。
「乾爹、乾媽,我找立業,他在家吧?」
「嗯,在他房間。」徐慶妤揮揮手,招她來到身邊。「來,乾媽削了幾片哈密瓜,先吃一點再去。」
「是不是和我媽一起團購的那些?晚上在家裡有吃了,超級甜喔!」她在兩老面頰上各親一記。「我就不打擾你們兩位月下談情了,乾爹、乾媽,電燈泡先閃嘍!」
她揮揮手!打完招呼就進屋,上樓找人。
「唉,我怎麼看都覺得小鷗和立業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當兄妹實在太可惜了。」
徐慶妤目送乾女兒修長的背影,越看越覺惋惜,不由得喃喃嘀咕。
「嗯,小鷗如果能嫁來我們家,日子肯定很熱鬧。」
「是吧?」丈夫的附和讓她更加不甘心。「偏偏那個笨兒子腦子固執得很!眼睜睜看著那麼好的女孩就快被其他男人追走還無動於衷,早知道我們就多生幾個,反正現在姊弟戀正流行,生三、四個就不信生不出一個眼光跟我們一樣好的聰明兒子,可以把小鷗娶回來做我媳婦。」
「別難過得太早,事情還不是完全沒有希望。」
「我看是沒希望了,小鷗現在的男朋友長相雖然跟兒子完全沒得比,可是學歷高、家世好,和羅家門當戶對,小鷗她爸媽也沒意見,只要小鷗一點頭,這門親事馬上訂下,我們就毫無指望了。」
「有希望、有希望,只要小鷗一天沒出嫁、立業一天沒結婚,一切都還有希望,我有預感,立業遲早會發現小鷗有多好,真的。」
「唉,希望如此嘍!」
朱父摟著老婆的肩安慰,心裡有件事真想說出口,可是又伯給老婆太大希望,萬一期待落空更糟糕。只好繼續忍著。
其實,昨天他送朋友去搭高鐵,正巧讓他親耳聽見兒子告白,可是因為喊的話很「順耳」,所以他沒上前罵兒子大庭廣眾之下沒規沒矩,反而笑得很高興。
「羅蜜鷗,我愛你!」
他可是親耳聽見兒子的告白,接下來的吻戲也親眼目睹,只是最後兩個人先後雕開,實在讓他猜不出來小鷗到底是答應還是拒絕了示愛?
但是今晚小鷗笑嘻嘻地來找兒子……
呵呵,應該是好消息吧?
當然,朱父猜錯了。
羅蜜鷗一到朱立業房理,立刻嚴正拒絕他的追求。
「所以你的意思是,因為你已經答應跟柯育仁交往,不能沒有理由就莫名其妙跟他分手,所以不能接受我的追求,是嗎?」
朱立業斜躺在床上,一手托腮,一手拿書,消化了她一進門劈頭落下的一大串話,眼睛卻繼續注視書本。從頭到尾沒看她一眼。
「呃,對。」
羅蜜鷗站在門邊,保持「退路」暢通。
以前就算朱立業躺在床上看書,她一樣進門就爬上床,在他身邊躺下來開始哈啦,有時候就這麼睡著了,也不覺得怎樣。
可是經過昨天,那張她躺過、睡過無數次的床,上頭彷彿突然冒出無數根尖針,她根本不敢靠近。
更奇怪的是,朱立業側臥的姿態很魅、很美。任誰瞧見都不由得失神多看兩眼,要是他有一頭長髮、有張臥榻,再微敞衣襟露出點胸肌,安排他來個回眸一笑,那陰柔俊美的媚態,包管讓男女老幼個個鼻血狂噴。
這男人的魅力無遠弗屆,是她很早就知道的事,從驚為天人、看到傻眼,練到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的禪定境界,再也不會像旁人一樣看到恍神,迷戀得捨不得將眼光移開。
可是她的「朱立業免疫疫苗,好像過期失效了。
此刻,這傢伙明明什麼令人想入非非的行為都沒有,連視線都規規矩矩沒瞄過來,看在自己眼裡居然誘人到爆表,看得她臉紅心跳,連眼睛都捨不得眨。
更怪的是,自己不知在緊張個什麼勁,手心直冒汗,這可是她和朱立業相處至今不曾有過的事。
可惡!都怪他昨天發神經告白,今天卻一整天沒有任何異常舉動,讓她工作不專心、回家不安心,一整天想破頭都理不出任何頭緒,反而更加混亂。
總之,最後只有一個結論,無論她和柯育仁之間到底有沒有未來,她都不想和立業發展為戀人。
本來嘛,做朋友多好,她可以隨時理所當然直闖他的房、睡他的床,有的沒的他聊盡心事,就這樣一輩子交心到老,多好?要是當情人就糟了。
她總是莫名其妙惹朱立業生氣,做朋友可以耍賴混過,隔天照樣厚臉皮和他嘻嘻哈哈,做情人只要一句「分手」就等於天崩地裂,有幾個人,可以分手又回到最初的朋友關係?
她和初戀情人就是典型從朋友變情人,本來當哥兒們好好的,對方突然說喜歡她,她也想嘗嘗談戀愛的滋味就答應了,結果男方交往沒多久就劈腿還說什麼她實在沒有女人味,兩個人還是當朋友比較好,好像他變心還是被她逼的一樣,氣死她了。
想當然耳,朋友可以變情人,情人卻變不回朋友,一道傷痕就刻在那兒,誰也跨不過那條線,最後只能變陌生人。
其他人沒關係,只有朱立業,她怎麼也不想和他變成陌生人。
她真的很喜歡他、重視他。
就算他嘴再賤、表現再冷淡,每回她有難、受委屈,頭一個安慰她、跳出來幫忙出氣的都是他,在自己心目中,他是哥哥、是知己。是和自己相伴到老的那個最特別的人。
她永遠忘不了那次去找朋友回程的迷途之旅,從傍晚走到天黑,從自信滿滿到徬徨不安,手機沒電又找不到公用電話,想找個人問路也找不到人,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哪兒,朱立業竟然只憑她電話中的一點線索就開車找來,拋下女友而來的他,找到快瘋掉,一見到她就氣得大罵,她卻感動得哭了,幸好當時大雨打在臉上,他根本分不出是雨還是淚,掩飾了自己的脆弱。
從小到大二十多年的交情,他們共有太多珍貴的回憶,兩家人之間的感情羈絆更深,她一點也不想冒險傷害彼此的交情,不願承擔半點失去的可能。
所以,朱立業條件再好、再誘人,還是做朋友就好。
可是……
看朱立業聽完她的話依然輕鬆自若的模樣,難不成昨天是和她開玩笑,她這個傻瓜卻當真了?
「理由我幫你想好了,個性不合。」
像是聽見了她心中的疑問,朱立業啪地合上書,起身。
「如果你不好意思去說,我可以幫忙替你轉告柯育仁。」
羅蜜鷗真是服了他的答非所問。
不過他的回答證實昨天的告白不是玩笑,不知道為什麼,她心底居然竄出一絲像是竊喜的奇異感覺……
「我又沒說要和他分手。」她刻意忽略內心情緒,板著臉回他。
「所以你打算腳踏兩條船?」
「我哪有?」她火大向前一步。「剛剛我不是說得很清楚?我們一起忘了昨天發生的事,繼續做朋友就好。」
「我不要。」
他耍賴拒絕的口吻,讓羅蜜鷗好氣又好笑,但還是得努力說服他,將一切導回正軌。
「你想想,做情人可能會分手,做朋友可是一輩子的事,我們維持現狀不早很好?雖然我不知道你昨天是受了什麼奇怪的打擊,忽然那麼看得起我?但是以你的條件配我這男人婆真的太可惜你冷靜個幾天仔細思考,多上網去看看那些美女正妹,把你被雷打歪的審美觀調整回來,保證你會很感激我沒叫乘人之危」答應你。」
「你客氣了。」她神態緊張,朱立業卻是從容以對。「你不是一向自我感覺良好,從來不認為自己是男人婆。老說自己是時代新女性的代表,穿著打扮只要自己喜歡就好,不必迎合男人,為什麼突然變得那麼沒自信?小鷗。對自己有信心一點,在我眼裡,你是麗質天生、漂亮大方,沒有任何網絡美女比得上你一根寒毛。是世界上最完美無缺的女人真的。」
真的?那地球就毀滅了!
厚,害她雞皮疙瘩掉滿地。
「你……是不是被外星人抓去洗腦了?我這樣也叫世界上最完美無缺的女?」好吧,如果這是外星人的審美觀,她勉強可以接受。
「呵。」凝望她臉紅彆扭的模樣,朱立業不由得笑出聲。『世界上最完美無的女人』,不是你經常自誇的話?以前我不懂得欣賞,現在懂了,怎麼反而變成扯自己後腿?」
「那種話想也知道是在開玩笑,拜託你不要贊同。」她好無力。「朱立業,別鬧了!如果你是想逼我承認你是全世界最帥的男人,那我願意舉雙手認同,你真的每到沒天理,所以我自認不配做你女友,把你昨天說的話收回去,我們──」
「我們再也不可能回到從前。」
朱立業打斷她,收斂玩笑神色,下床走到她面前。
「我昨天說的不是玩笑話。你看仔細,我看你的眼光像是朋友嗎?」他伸手抬起她下巴,凝視她的目光如炬。「看清楚,現在在我眼裡的你,是我渴望擁抱的女人,要我回到朋友身份,看著你和其他男人交往,我辦不到,我要成為你唯一的男人、要你只屬於我,除了『Yes』以外的答案我不想總,也不會接受!這就是我的答。」
媽呀,我心臟快爆炸了!
羅蜜鷗想都沒想過,原以為只有小說裡才會出現的場景、對話,有一天竟然會活生生發生在她身上。
她自認不是什麼美若天仙的女主角,可是朱立業百分之百是王子型的男主角。
就算她打定主意不動心,只當他是朋友,可是他那張完美臉蛋近在眼前,燦亮得讓她發昏,再被他那雙讓人無法自拔、彷彿連靈魂都會被吸走的漂亮眼睛鎖住,她真的管不住自己的心,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的臉有多紅。
「呃,那個──」她乾笑著撥開他扣住自己下巴的手,視線開始飄移。「我在想,你該不會是想從科幻冒險作家改行跨入言情小說,拿我當試驗品吧?話說在前頭,我一點也不想配合你寫作,你最好另找──」
話沒說完,朱立業突然一把將她抱入懷裡,嚇得她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直接忘光,整個人僵住。
「要我說幾遍你才懂,我沒在玩,從頭到尾都是說真的。」他在她耳邊輕吐愛語,「小鷗,我真的愛上你了,除非你認為我比不上柯育仁,在你心裡,他比我還重要,不然就立刻放棄他,來到我身邊。」
比?根本不用比
她是覺得柯育仁不錯,但絕對不到愛得死去活來的地步,可是失去朱立業,她真的會哭得死去活來。
害怕失去他而跟他交往?
跟他交往然後失去他?
喔!天啊!神明給她出的這是什麼難題?!
「我都不要啦!」
羅蜜鷗煩透了,用力推開他,氣得嚷嚷。
「反正我不要做你女朋友,就這樣!」
哼,單方面宣告不是只有他才會,他說不做朋友就不做?她又不是他生的,幹麼對他百依百順?
「你給我聽清楚。明天開始我們恢復純友誼,不准親我、抱我、用那種想吞掉我的眼光看我!就這樣,Bye!」
羅蜜鷗說得豪邁,卻活像只怕動作太慢會被餓狼生吞活剝,轉身拔腿就跑,一刻都不敢耽擱。
「我可沒答應。」
朱立業說得很輕,不是怕她,而是擔心她聽了會從樓梯滾下去,回去又一夜無眠。
剛剛他看得清清楚楚,向來好吃好睡的她,臉上難得有黑眼圈,明顯是因為他的告白失眠了一整晚吧?
只是不知道她自己發現了沒有?當她開始在意他的告白,忽然不敢一進房就跳上他的床打滾,從頭到尾迴避他的視線,·無論嘴裡如何嚷嚷。其實一切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看來,自己從昨天開始考慮追求小鷗之後,回想過去、想像未來,其間擔憂、考慮、為難的一切,她也正經歷著。
只不過,他很快拿定主意、確認心意,小鷗卻在裝死,怎麼也不想而對現實。
「看起來,小鷗沒想像中好追……」
他坐回床邊嘀咕,臉上浮現的不是受挫,而是躍躍欲試、勢在必得的野心。
不准親我、抱我、用那種想吞掉我的眼光看我!
他想起小鷗臨走前說的話,不由得啞然失笑。
是嗎?他看她的眼光,真的像是想將她一口吞掉?
好吧,他承認,當他抱著小鷗低訴情話,男人該有的反應他一樣不少,那一刻,他真的很想「吃掉」懷裡的可口小羊。
昨天以前,他想都沒想過,自己對小鷗會有產生非分之想的一天。
昨晚在高鐵大廳示愛,可以說一半是為了逼自己面對決定追求小鷗、「英雄救美」的事實,一半是真的被她的「老公和情夫」比喻刺激到,就算是假設,他也不想想像她嫁給柯育仁的可能。
但是吻她呢?
戲不必做到那麼足,他卻情不自禁。
因為小鷗聽見他告白後又呆滯又爆紅的臉蛋太可愛,因為她乞求他千萬別當眾下跪求婚的迷離眼光太誘人、語氣太魅惑,因為──
沒有借口,當下他就是想吻她。
那-刻,他其實明白了。
他不是從來沒把小鷗當成女人,而是一生摯友的關係牢不可破,讓他徹底忽略自己對她的在乎早已超過朋友、遠勝過家人。
不是只有肉體的吸引、天雷勾動地火的熱情,才是愛情的模樣。
屬於他的是細水長流般的溫潤感情,來時沒有預兆!也沒有驚心動魄的激情,或許就在某年、某月、因為某件事。悄悄變質的友情開始蓄積愛情的能量,因為一直存在著、從來沒有失去的可能,所以被忽視了,直到昨天,被一連串的外力擊破他心中的堤防,才發現這個驚人事實。
慘了!不是演戲、不是為了義氣,朱立業真的愛上羅蜜鷗,而且不是突然發生,而是不曉得發生了多久,他卻直到昨天才發覺,失眠了一天一夜才確認。
「朱立業,你真的有夠遲鈍!」他苦笑自嘲。
不過,後知後覺好過不知不覺,幸好一切還來得及。
……明天開始我們恢復純友誼,不准親我、抱我、用那種想吞掉我的眼光看我!就這樣。
……想起她臨走前撂下的話,朱立業抿唇,心中冷笑。
親愛的小鷗!一句話──
辦、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