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的陽光帶著點微涼,暖暖的,溫溫的,不怎麼燙人。
秋舞吟房裡的雛兒悅悅正躺在朱紅窗台上睡午覺,底下榻子上還窩了另一個青翠綠衣的少女,那面貌看上去還比悅悅年長一些。
她們窩著睡午覺的地方,卻是春亦尋的房間。
一隻春燕收攏翅膀,停在悅悅圓潤肩頭,小腦袋就往她臉頰上啄去。
「悅悅會疼的啊。」
榻上睡著的少女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悄然伸出手去,揪住了那只春燕。那只春燕居然也不掙扎,就讓她捉著,只是轉過腦袋看她。
悅悅倒是睜開眼睛,「我看到燕子的窩了。」
「在哪裡?」
少女湊上前,貼著悅悅的臉頰,悅悅圓胖的手指著簷下,「喏,在那裡。九九看見了嗎?」她側過頭,一邊說著,嘴不留意就掃過了九九的耳垂。
九九怕癢,一下子就笑了起來,悅悅沒想到會咬到她耳肉,又見九九沒有生氣,也沒有喊痛,於是安心了,也跟著笑起來。
兩個女孩兒年紀相近,打鬧起來就像兩隻幼犬一樣。
只是悅悅的身子還沒有長開,頰上也有些嬰兒肥,瞧起來就是手短腳短的圓滾滾模樣,笑起來嬌嬌憨憨的,像只土犬;而九九身子修長,臉盤兒又漂亮,平常待人總是冷冷淡淡,只對她家姑娘及小悅悅會和緩些,不怎麼親人,像只認生的血統名犬。
兩人玩鬧起來,九九手裡的春燕就沒抓牢了,一鬆手放了開去。
那春蒸還沒來得及展翅飛起呢,只見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從榻下陰影處乍然躍起,眨眼間就將春燕叼住了,嚇得那春燕嗚叫起來,羽毛亂飛。
愣住了的九九和悅悅也跟著尖叫起來。
「別咬著啊——梅小貓,你壞啊!」悅悅第一個撲上前去。
九九伸手從那只長毛貓的爪子底下救出春燕,一邊數落那隻貓,「又不是餓著你了,讓你抓著燕子玩呢!」
被悅悅撲住的梅家小貓用它那湛藍的眼珠子,遺憾的望著九九手裡的燕子,沒收進肉掌裡的爪子還不甘心的撓著地。
九九將燕子放出去,一邊對小貓說話,「你竄來春尋姑娘房裡做什麼?我把水粉盒子都收起來了,沒你可以玩的了——怎麼?你那松鼠玩伴暱?它不陪你啦?」
悅悅卻想了想,提醒她,「語歡姑娘出去巡邏了,姬公子一定也跟去了,連帶著大松鼠都跑出去玩了呢。」
「原來如此。」九九恍然大悟,「真可憐,你被大松鼠給落下啦?」
小公貓委屈的望著九九。
說起來,這三千閣裡,由於一眾金釵各自的緣分,連帶的也牽扯了一些小動物。就像這只藍眼小公貓,便是梅晴予房裡養的貓兒子,而那隻老是和梅家公貓打得滿地生煙的大松鼠,則是在夏語歡房裡來來去去的。原飼主是聚星苑的小倌兒,不過人家自己燒了賣身契,現在是清清白白的一個人。
梅家公貓失去了燕子當玩具,眼珠子轉響轉,很快又對榻上角落的兩盞花燈給吸引住目光,爪子一露便要去撥弄。
悅悅趕緊阻止,「別玩這個!這是晚上要放的許願花燈啊!」
九九把掙扎不休的梅家公貓給哄出房去,剛好菊雨蝶房裡的雛兒暮靄經過,她就把小貓交到暮靄手裡,讓她帶著小貓去給菊雨蝶欺負了。
九九轉頭窩回悅悅身邊,給餵了塊糕餅。
悅悅問:「這花燈是春尋姑娘做的?」
「不是,是我做的。」九九一邊嚼著,一邊說,「喏,這邊留下來給春尋姑娘寫名字用的……唔,秋舞姑娘的花燈,已經寫好名啦?」
「還是二少爺親手寫的呢。」悅悅笑了起來,「二少爺一聽要去放姻緣花燈,吃醋得很,你看,二少爺把花燈上都寫滿自己名字,什麼樣的字體都有,簡直像在練書法。」
九九跟著笑了,笑到一半,卻歎起氣來,「兩情相悅真是好事……我家主子雖然任性又彆扭,但也是真心真意的美人兒,偏偏那個得了她青睞的羅公子還要裝模作樣,我都想祈禱今天晚上放花燈的時候,可以把春尋姑娘的眼淚也一起放掉了。」
「春尋姑娘一心一意的喜歡那個羅公子?」悅悅問。
「一天到晚都在想,想沒多久就開始掉金珠子。」九九歎氣,「這哪裡是什麼喜歡,根本就是在折騰自己。」
悅悅憐惜的摸摸她的腦袋,「春尋姑娘喜歡羅公子……九九,那葉大哥怎麼說呢?他不是選擇好主子,現在是春尋姑娘的專屬暗衛?」
「葉大哥說,只要順著春尋姑娘的意就好。」九九悶聲道:「我就不懂嘛,那假惺惺又軟弱的羅公子有什麼好?不過就長了一張書生臉!春尋姑娘就是喜歡那張臉皮而已——我怎麼看,都是覺得葉大哥比較好!」
悅悅想著,也一邊點頭,「我沒看過那位羅公子。不過,葉暗衛確實是生得很俊,身子又高,相貌威武,雖然不常講話,可是,葉暗衛很可靠!」
「對吧!」九九雀躍,「葉大哥這樣可靠又可倚賴的一個好男人,天天都在春尋姑娘身邊陪著,怎麼春尋姑娘就是看不見人家呢。」說著,她又歎氣了。
「要不,我們等一會兒也給葉暗衛做個花燈,再寫上春尋姑娘的名字好了?」悅悅愉快提議,九九想了想,也歡快的點頭。
兩個女孩兒就這樣埋頭弄起花燈來。
這時候,在古府裡,古和齊也正琢磨著穿哪件衣服,帶什麼佩飾,圍哪條巾子好,言今跟在一旁團團轉著,為他家二少爺打點行頭。
對古和齊來說,今晚的鏡照河畔,放花燈求姻緣之行,就是他和秋舞吟甜甜蜜蜜的出遊之旅,要仔細把握。
言今有些悶。
他也知道今晚的游河之行,是三千閣那位秋氏金釵提出來的,也知道主子為了這個提議而歡欣期待了好幾天,甚至還在公務繁忙的空檔裡埋頭做花燈,連休息時間都顧不上。
言今很想提醒主子,花燈都是女方在放的,您身為一個大男人,放什麼花燈呢?但是,要他去干擾主子的興頭,言今卻是不敢的。
他駕著馬車陪二少爺出府,到了和金釵姑娘約好碰面的鏡照樓左側,他卻眼睜睜的看著他家主子淡定的吩咐他:「你留在這裡。」
隨後不待言今反抗,古家二少爺便一手與金釵姑娘十指相扣,自顧自的沿著河岸走了。在兩人身後,那個頭嬌小的侍女對他投來同情的一眼。
言今心裡悶極了。他的主子要追求金釵姑娘,他也想與那個小侍女培養感情啊!為什麼讓他一個人在這裡守馬車?為什麼啊!
懷擁美人的古和齊並沒有細心留意言今的哀傷。
秋舞吟帶著他走到一株柳樹旁,然後在悅悅蹦蹦跳跳的帶領下,古和齊驚訝的發現這裡竟然有一道隱蔽的階梯,兩人手牽著手往下走,跟著古和齊迎來了更大的驚訝。
是一條舟子。
月光皎潔,秋舞吟偏過頭來,見他表情訝異,臉上不禁又得意又驕傲。
「驚喜?」她笑問。
「你都安排好了?」他湊近她,輕聲問。
「岸邊人太多了,擠來擠去的多不舒服啊!」她皺了皺小巧的鼻尖,「我拜託葉暗衛準備舟子,悅悅和我都會划槳的,不會讓舟子翻了。」
「真不錯。」古和齊讚歎道。
所謂花前月下,美人在側,古和齊真是見識到了。
夜裡的鏡照長河,兩畔植著柳樹,河面上花燈一盞一盞的,順河而下,他們連槳都不用動,就由著舟子緩緩滑行,月光灑落河面,和著水光一起悠晃著,確實是美不勝收。
在秋舞吟親手放下花燈之前,古和齊還仔細檢查了一遍,確定整個花燈上都寫滿了自己的名字,才交回給秋舞吟,看著她羞羞怯怯,咬著唇,臉上愉快的放入河面。
花燈搖搖晃晃的滑開來。
古和齊表情滿足。
「秋舞是我的。」
秋舞吟笑著看他滿面得意,心裡為了他這樣的好滿足而疼惜。
掌握了古府大權,在外有古家大少為他開疆拓土,在內有古家老太爺為他坐鎮,她的二少爺是名副其實的繼承人。
但即使如此,他依然還不是家主。
他上頭還有一個老太爺。
秋舞吟知道,古府裡那位將古和齊捧在手心上的老太爺,對於她的存在,非常的不認同。
老太爺在古府一日,她就無法堂堂正正的由正門進入古府。
古和齊為了這件事情,與老太爺起過數次衝突,而秋舞吟也知道,古和齊越是這樣硬抗,老太爺就越是排斥她,老太爺認定她就是個狐媚子,是為了古府家業而來。
近日,老太爺甚至為了讓古和齊收心,已經擅自為他談了門親事。
古和齊為此大怒。他甚至失態的在老太爺面前拍桌子,還蹋倒一張椅,隨後拂袖而去。爺孫兩人不歡而散。
跟著他就病倒了。
古和齊的底子不佳,雖然已經調養過,但是除了畏寒以外,他還不能大喜大怒的情緒起伏,這都會讓他脆弱的心脈承受不了。
老太爺專斷的為他談親事的消息一出來,古和齊氣得病了,高燒數日不止,古府內亂成一團不說,連秋舞吟都在三千閣裡哭了幾遍,連帶著葉暗衛也得來來去去的,帶去藥方,或者救命的藥丸,或者送去秋舞吟的口訊。
這些不為人知的瑣碎接觸,才是古和齊能夠熬過那場高燒的主要原因。短短幾天,他整個人瘦了一圈,那素來淡漠的臉龐又削尖了些,變得更加凌厲而冰冷。
可惜這場高燒並沒有嚇得老太爺改變主意。
爺孫兩人有著同樣的倔強性格。
老太爺只是更堅定的,要給古和齊挑門好親事,娶個嬌娘子,他相信只要寵孫的心定下來了,對那青樓裡的狐媚子的心也就淡了。
古和齊一方面惱恨老太爺的頑固與高壓,但更多的卻是焦躁。
如果真的娶妻,他就再也見不到秋舞了。
先不說三千閣主絕對不會允許他再登門,就是想到秋舞臉上可能會有的傷心表情,他寧可狠下心來,拋下偌大古府,也絕對不能認下親事。
幸好在外奔波的古家大少,發回信來,勉強說服了老太爺。
「長幼有序,大哥都尚未有正妻,孫兒作為弟弟,已經搶了大哥的家主之位,這迎娶之事,總不能還要搶在大哥之前。」古和齊一臉漠然的陳述。
老太爺臉都黑了,但寵孫說的在惰在理,一時間也駁回不了。
於是在明面上的爺孫鬥法,暫且休戰了。
今晚的游河之行,是心力交瘁的古和齊難得能夠休息的機會。
這一方舟子,悅悅坐在前頭,專心的望著兩旁滑過的花燈,後頭坐著一雙小情人,秋舞吟背上靠著墊子,懷裡抱著個撒嬌的二少爺。
她在心裡笑。這個人,在旁人面前都是端著個冷淡的架子,卻總是在她身邊磨磨蹭蹭,像是恨不得一輩子就黏在她身上不下地了。
「二少爺。」
「嗯?」
「我聽姬公子說,語歡姐姐要將他金屋藏嬌呢。」她說著,一邊輕笑起來,「二少爺,你也想把秋舞藏起來嗎?」
古和齊聽得有些愣,「金屋藏嬌說的是女孩子吧……那姬公子,我記得是個男人的不是?」
「誰說藏起來的那個『嬌』,非得是女孩子才行呢?語歡姐姐多瀟灑英氣的一個人啊,要不是她心裡願意,姬公子還真是沒辦法讓她點頭呢。」
「這麼說起來,反而姬公子是嫁進門的那個?」古和齊揚眉。
她卻笑了,「嫁人的是語歡姐姐。不過,姬公子是藏起來的那個『嬌』——聽汝宸說,姬公子是自己送上門去,死皮賴臉的要語歡姐姐收了他的。」
古和齊聽了,不由得詫異。
秋舞吟垂眸瞧他,微微勾了下唇,柔聲道:「二少爺莫要把自己逼得太緊了。這些年來,二少爺有多努力,閣主全都看在眼裡。她老人家雖然嚴厲,卻對二少爺多有回護,想必也是很滿意二少爺的。」
聽她這麼哄著,古和齊愣了愣,跟著心下一暖。
自己的焦躁疲倦,她其實都看在眼裡吧?
不嫌棄自己的不足,反而是耐著心的守護等待,不急不躁。
反觀自己,卻幾乎要承受不了壓力……古和齊垂下眼皮,輕聲道:「秋舞,你真是堅強。」
他卻聽她一聲短促的笑,「哪裡是堅強呢,二少爺……秋舞只是相信而已。秋舞相信二少爺的承諾,相信二少爺一定會來三千閣迎娶。」
古和齊抬眼望她,見她眸子裡溫柔而含情,映著水光月色,也映著他的面容。古和齊想,這都多少年過去了,他的秋舞,竟然還和當年的大雪夜山裡一樣,對他一心一意。
他心裡一動,指尖便不由自主的摩挲著她當年受傷的手。
秋舞吟又怎麼會不知道他想起了什麼。
她笑起來,「二少爺想著煙花了?」
「煙花,大雪,夜山,有你,有我……」他數著,又道:「還有那只狡猾的狐狸。拐著我們拿它做狐毛手套,結果是一頭栽進它的窩裡去。」
秋舞吟聽他數落著那隻狐狸,眼裡笑意滿溢。
古和齊仰面望著她笑顏,心裡恍恍惚惚的,他伸出手去,勾著她頸背,指尖感受到她肌膚滑膩,無比美妙,他指尖游移半晌,竟然離不開,又見她專注的凝視自己,他忽然鬼使神差的施力按下她,自己更是微微抬起上身,湊了上去。
一個吻。
她的唇很軟,很暖。他的唇有些硬,偏著冰涼。
一開始只是輕觸,再後來便是相互磨蹭。古和齊沒有什麼經驗,只知道像狗一樣啃啃咬咬,秋舞吟卻是知道其中滋味的,由著他親近了一陣,跟著便伸出舌尖去勾引他。
古和齊一下子還有些困惑,但緊跟著他就模仿起來,於是這個吻便變得綿長纏膩,兩人這一對上嘴,就分不開,連呼吸換氣都是偷著空隙。
不多時就氣喘吁吁,卻又捨不得分開。
古和齊心脈弱,撐不了多久時間不換氣,於是這親吻就有了小小的停頓,但又不是完全分開的,他就用著染上她體溫的唇肉去磨蹭她,一邊大口吸氣吐氣,然後又與她糾纏起唇舌,簡直是分不開的。
這是第一次的親吻。
他們在一起很久,卻除了牽手之外什麼也沒做。
獨處的時候,古和齊總是膩在她身邊,但即使是同榻而睡,兩人也都是衣著整齊,絲毫沒有逾矩,沒有動手動腳。
古和齊想等到為她贖身,將她迎娶入門之後,再碰她。
秋舞吟雖然沒有就這件肌膚相親之事,與他討論,但她是看得出二少爺對她尊重珍惜的心情的,她也心喜於二少爺對她的憐愛,自然是順著他的意思。
於是直到此刻,兩人才有了第一次的親吻。
「我看到亭子了!」前頭的悅悅忽然歡快大喊。
正唇舌糾纏著的兩人被猛地一嚇,陡然回神過來,兩兩相望,都是面紅耳赤,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竟然是各自別過頭,不敢再看對方。
但那眼角餘光,卻還是勻勻纏纏,偷瞄著對方耳根臉頰,好半天都收不回目光,簡直就像又一場黏膩的親吻。
沒有回頭的悅悅自然不知道後頭兩個主子的糾葛,還歡欣的在舟子上站起身來,那嬌小身子搖搖晃晃,秋舞吟不禁擔心她跌進河裡。
今晚此行是和閣裡姐妹約好了的,那靠近湖面的亭子裡,正等著沿河岸步行而來的春亦尋主僕。
但兩位金釵姑娘卻沒想過,這隱密的亭子,竟然先來了一雙外人。
河面上不只他們這一條舟子,而四周算不互相干擾的舟子上,也不全然和是你儂我儂的小情人,其中也有混水摸魚的地痞,或者無聊貪色的紈褲子弟。
在秋舞吟眼前發生的,便是在他們前方不遠的亭子邊上,正上演貪色男子調戲佳人,而亭子裡的一個書生公子顯然敵不過人,被狼狽的打倒在地,而那讓貪色男子欺負著的女子,卻已經要被搶上舟子。
秋舞吟看著這樣下去不行,便吩咐了悅悅穩住舟子,護好二少爺,跟著她便娉娉婷婷的站起,那在水光月色中迎風而立,衣裙飄然的模禚,就像個仙子一樣。
這個仙子輕盈的越過舟子,足踝上一串鈴聲隨著她躍動而發出聲響,她一腳踢翻一個人,撲通水聲接二連三的響著,四周驚呼聲也跟著響起,而秋舞吟已經穩穩的立在亭子裡,看見陰影處,初來乍到的春亦尋以長紗掩面。
她看見春亦尋身邊的九九,也看見倒在地上的書生公子,一回頭,她看見舟子已經靠在亭子邊上,她的二少爺站起身,而懷裡,居然攬著一個女子。
是剛才被調戲,又讓她救下來的女子。
秋舞吟有些困惑。這亭子隱密,很少有人知道的,天色又黑,她原本以為在這座亭子裡的,應該只有春亦尋和九九才是……
她轉頭,卻看見春亦尋眼裡泫然欲泣。
「羅公子……」掩面的長紗底下,春亦尋的聲音輕柔,帶著顫抖。
秋舞吟忽然明白了。這書生公子,居然是那位傳聞中的羅公子。這麼說來,那現在還偎在她的二少爺懷裡的,該不會就是那位羅公子癡戀著的羅家嫡小姐?
那讓人調戲了的女子衣衫不整,柔弱非常,她就那樣可憐的倚在古和齊胸前,略微低垂的臉龐通紅,水汪汪的眼睛卻凝視著這個扶住了自己的青年公子。
同樣和是書生般的白皙斯文,但羅永晉的感覺是溫和甚至文弱,而古和齊的卻是一種凌厲,他那冷淡漠然的眉眼,甚至會讓看著他的人心底升起寒意。
他見女子沒什麼大礙,便毫不客氣的避開了她。
一轉頭見到秋舞吟怔怔愣愣,小臉蛋上居然是黯然神傷的委屈,古和齊困惑了一下,心想秋舞是怎麼了呢?他都還沒有朝她抱怨她居然丟下他,她就先露出這種可憐模樣。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因為那讓秋舞吟救下了,卻將秋舞吟視若無睹的女子,居然對著他嬌嬌滴滴的謝起救命之恩,見他亳不理會,羞惱之下,甚至態度驕傲的,以自己是「未出閣的女子,不便與陌生男子同處一亭,如此有損名節」為理由,要他報上名來。
古和齊懶得理她,但一轉念,又想,若不是這女子裝模作樣,他還不知道他的秋舞也會露出這種嫉妒神色——他忽然間心情大好。
「古和齊。」他隨口報上名字。
跟著他看了看一旁垂眸而立的女子,他知道這是春亦尋,她和秋舞是好姐妹……他又瞥了一眼旁邊負傷的書生公子,心裡覺得這一團亂的模樣真是討厭。
他對侷促不安的春亦尋發出邀請。
「上舟來吧。」他說。
一旁的九九看不下去,強硬的牽著她那個猶豫不決,拖拖拉拉的主子,往悅悅所在的舟子上飛奔而來,秋舞吟隨後也與她的二少爺十指交握,返回了舟子上。
這是一個小小的插曲。
古和齊甚至沒記得那個女子。但他卻不曉得,那被他冷淡對待的女子,竟然反而生起了不服輸的心態,執意要與他結親,但這是之後的事了。
今天晚上,古和齊還是甜甜蜜蜜的與秋舞吟窩在舟子後方,而前頭是春亦尋抱膝坐著,手邊放著她尚未寫上名姓的花燈,中間則是正在交頭接耳的悅悅和九九。
古和齊瞥見那兩個女孩兒悄悄放下了手裡的花燈,他瞇著眼,隱約看見那花燈上頭,寫了一個「葉」字……旁邊,似乎還有個「春」字?
他挑眉。
「葉暗衛和春尋姑娘是一對?」他悄悄問秋舞吟。
「不是呢。」她也小聲回答,「就是九九和悅悅在折騰著。還自作主張的做了花燈,又偷偷寫上兩人名字。」
「葉暗衛沒那個意思?還是春尋姑娘沒那個意思?」
「我也弄不明白。」秋舞吟偏著腦袋,「看上去,是葉暗衛陪著春尋,春尋喜歡羅公子,羅公子喜歡嫡小姐,偏偏嫡小姐……」她臉色一黯,「嫡小姐好像對你挺滿意的。」
「嗯?」古和齊不明白怎麼扯上自己了,「嫡小姐?」
「羅家嫡小姐,羅薇薇。」秋舞吟瞅瞅他,有些不情願的開口,「就是……二少爺剛剛抱在懷裡的,那位女子。」
看著她耿耿於懷,古和齊很不厚道的笑了。
他笑得太得意,惹得秋舞吟一陣羞惱。
古和齊抱著她,磨蹭她小巧鼻尖,「那什麼嫡小姐的,聽都沒有聽過呢,我才不會和她扯上關係。何況,外頭那些關於我的傳聞,你不會沒聽過吧?」他狡猾一笑。
外頭的流言可難聽著。
都說古府裡掌權的二少爺體弱多病,想必命短不說,還因為身體實在太糟了,連與女子行房的能力都沒有,哪個好女子嫁進門去,只有守活寡的份!
秋舞吟一聽這流言就生氣。做什麼這樣咒她的二少爺!
但古和齊卻對這樣的流言非常歡迎,他甚至會主動作戲,以添加流言的真實性與難聽程度。也是拜這街頭巷尾的流言所賜,老太爺即使再怎麼想為他定下親事,但能讓老太爺看上眼的親家,卻都由於這流言,而不肯點頭答應。
他看著秋舞吟氣得鼓鼓的雙頰,心裡大樂的俯身磨蹭,「只要秋舞知道真相就好了,外人要聽信那些流言,就讓他們去聽。」
秋舞吟還有些惱怒,「但也不能這樣咒二少爺。」
「有什麼關係呢。」他笑,「有秋舞疼我就好了。」
她臉紅了。
古和齊更開心了,「秋舞疼我。」
她磨磨蹭蹭的嘟著嘴親他,兩人你儂我儂的,勾搭在一塊兒,看得偷偷瞥眼過來的九九與悅悅面紅耳赤。
流言有許多版本。
在三千閣裡,知道他們兩人往來的金釵姐妹們,都流傳著古家二少爺狐魅之術過人,把她們的秋舞金釵迷得暈頭轉向,兩人每次相會都是古家的狐狸少爺將秋舞吟的精氣吸乾抹淨,而秋舞吟去到古府拜訪,往往沒有一天一夜是不會回閣的。
一眾姐妹總是在秋舞吟歷盡艱辛,終於殘了一口氣回到閣裡後,心疼不已的送上許多補品,費心費力的為她養回流失的精氣。
從來不知道如此流言的秋舞吟,總是滿心感動的接受姐妹們的好意。
向來跟隨在旁的悅悅也不知道真相。因為她也和言今一樣,每次都被趕出內室,從來沒有機會看見真相啊。
於是在今晚過後,回到三千閣裡,經過悅悅與九九的口述,姐妹們私下流傳的八卦想必又有了新一輪的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