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日,京城飄起了皚皚細雪。
項家府邸中,庭院裡的幾株梅樹也綴上了一層白雪。
一名約莫二十五歲的男子佇立在石亭中,欣賞著眼前的景致。
他有著一張輪廓分明的俊臉,身軀挺拔偉岸,一襲白色的衣袍讓他看起來溫文儒雅,然而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卻閃動著精銳的光芒,眉宇之間的堅毅神色也透露出他可不是一隻溫馴的貓兒,而是一頭不輕易伸出利爪的獅子,一旦真有人將他給惹怒了,他所採取的行動絕對是準確而猛烈,讓人無法招架的。
項呈皓靜靜望著眼前的一切,身為京城裡赫赫有名的富商世家,項家府邸的華麗氣派自然不在話下。
不過,這一切都即將成為過去了。
他的心底掠過一絲惆悵,但他很快地整理好情緒,眸光異常堅定。
過了一會兒,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喧嘩鼓噪聲。
轉頭一看,就見他的叔叔、嬸嬸們氣急敗壞地朝他大步走來,那一雙雙瞪著他的眼睛,明顯是來找他算帳的。
當他們一群人來到眼前後,二嬸呂翠娘率先發難。
「項呈皓!你這是什麼意思?」
「二嬸指的是什麼?」項呈皓開口反問,他的態度雖然恭敬有禮,但語氣卻是冷淡的。
「你少給我裝蒜!說!你為什麼把家裡的銀兩都捐出去?」
一旁的三叔項建業也吹鬍子瞪眼睛地怒聲質問:「聽帳房說,你把家裡的錢財全捐出去了?這是真的嗎?」
項呈皓無懼於他們滿臉的憤怒,神色坦然地點了點頭。
「沒錯,我已經吩咐下去,將家中的銀兩捐去造橋鋪路、造福鄉里,為咱們項家積點德。」
「積德?你這個兔崽子!家裡的銀子你就這樣全捐出去了?」三嬸李春花氣得猛跳腳,像是恨不得動手掐死他似的。
項呈皓的眼底掠過一絲冷笑,開口道:「並不是全捐出去了,三嬸難道忘了前幾日幫小堂弟償還一大筆賭債的事嗎?」
三叔、三嬸聞言臉色一僵,而二叔、二嬸則是惱怒地瞪著他們。
「瞧瞧你們教出的好兒子,捅出這麼大的樓子!這會兒可好了,連累了大家!」呂翠娘忍不住責怪。
三叔的兒子項子成生性好賭,一個晚上輸掉上百兩銀子是常有的事,想不到前些日子竟然被賭場的人半慫恿、半激將地說服他豪賭幾把,最後輸掉了一萬兩銀子,還被押著寫下了字據,想賴也賴不掉。
這麼一大筆欠債,三叔、三嬸根本拿不出來,賭場那邊又撂話要打斷兒子的手腳來抵債,他們也只好向項呈皓開口,要他幫忙償還這筆賭債。
這番責難的話,讓三叔夫婦的表情難看,但李春花立即不服氣地回嘴道:「子成也不是故意要賭輸的,反正欠都欠了,當然得償還銀子啊!難不成要讓子成被賭場的人抓去斷手斷腳?況且你們的兩個兒子也好不到哪裡去,還不是三天兩頭往青樓跑,在脂粉堆裡花了不少銀子!」
這番反詰讓二叔、二嬸頓覺顏面無光,卻又找不出話可以反駁,誰叫他們的一對兒子性好漁色,總愛到妓院去尋歡作樂。
項呈皓冷冷地看著叔叔、嬸嬸們互揭瘡疤,在他的眼裡,他們根本是半斤八兩,誰也沒比誰高尚。
最後三叔項建業揮了揮手,不耐地說道:「哎呀!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再度將矛頭對準了項呈皓,怒問:「就算先前幫子成償債用去了一大筆銀子,但是你把家產都捐出去是什麼意思?」
項呈皓早就知道會面對這樣的質問,他不疾不徐地說:「當初祖父將家業交由我掌管的時候,不是說得清清楚楚,一切交由我全權處理嗎?」
短短幾句話,堵住了叔叔、嬸嬸們的嘴,但是他們實在不甘心啊!
「就算你可以全權處理家產,但也不能不顧大家的生計啊!怎麼能將銀子全捐出去呢?」
「就是啊!再怎麼說,那些銀子也是項家的,全捐去造橋鋪路像什麼話?咱們往後要靠什麼過活?」
看著那一張張寫滿自私的臉孔,項呈皓不僅神情冷,他的心更冷。
過去數十年來,經營酒莊的項家一直是京城裡赫赫有名的富商,這樣的家世背景看似風光,但是外人卻不知道其實關起門之後,他們這一大家子之間的勾心鬥角有多麼激烈。
由於爹娘早逝,身為長孫的他自幼就深受祖父的疼愛,祖父不僅親自教導他如何經商,還對他格外的信賴、重視,而這樣的偏愛,早就引起叔叔、嬸嬸和堂弟們的眼紅與不滿。
兩年前,祖父在臨終之際將偌大的家業交由他全權掌管,更是引發了一場激烈的爭執。
叔叔、嬸嬸們每日吵鬧不休,嚷著要分家產,讓項呈皓煩不勝煩。
這樣鬧心的日子過了兩年多,他實在厭煩透了,想不到這回好賭的小堂弟竟又捅出了一個大樓子。
為了不讓堂弟慘遭斷手斷腳,他只好動用家產幫忙償債,並且決定將剩餘的家產捐出去,用以造橋鋪路、造福鄉里。
「事實上,我也不是全部捐出。」項呈皓說道:「我已經交代過帳房,會給二叔、三叔每一戶五百兩銀子,往後你們就各自過好各自的生活吧!」既然他們一直想分家產,那他就如他們所願地分了。
「五百兩銀子哪裡夠啊?」李春花無法接受地嚷道:「這麼一丁點兒的錢,轉眼間就花光了!」
「那就得靠堂弟們想辦法掙錢了。」項呈皓冷淡地回答。
經過這麼多年的相處,他對於叔叔、嬸嬸們貪婪的程度再清楚不過,就算他今天給的是五千兩,甚至是五萬兩,他們肯定也只會貪心地想要更多。
三個堂弟都已經年滿二十了,早該要靠自己的本事來掙錢,而不是每日醉生夢死、無所事事。
「什麼?可是……」
「叔叔、嬸嬸們,我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先告退了。」項呈皓沒想要和他們繼續爭執下去,逕自轉身離開。
「你……你站住!你要去哪裡?」
叔叔、嬸嬸們氣急敗壞的吼叫,並沒有讓項呈皓停下腳步。
他一路走進自己的寢房,關上房門,順便也將那些仍隱約傳來的咒罵咆哮給關在外頭。
那些成日只會為了錢財吵鬧不休的親戚們,他真的已經受夠了!
他之所以會下定決心將剩餘的家產捐出去,就是打算結束這一切。他要離開這裡,遠離這些讓他煩心的親戚們!
對於捐出鉅額的家產,項呈皓一點兒也不心疼,尤其是想到從此可以擺脫那些自私又勢利的親戚,他的心裡就痛快極了。
若要說他心中有什麼介意的事,那就是沒能守住偌大的家業,對已逝的祖父有些抱歉。
項呈皓走到窗邊,推開窗子仰望天際,望著片片雪花自天際輕輕飄落。
「祖父,相信您在天之靈,會諒解我的吧?」他輕聲低語。
他相信倘若祖父還在世,肯定也不會對小堂弟的事情袖手旁觀。
堂弟再怎麼不成材,好歹也是項家人,怎麼可能真的眼睜睜看著他因為積欠賭債而被賭場的人打斷手腳?
只不過,這次幫忙還了債,肯定還會有下一次,而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家產遲早有一天會被敗光的。
與其如此,倒不如將家中錢財捐出去造福鄉里,順便也讓堂弟們沒辦法再繼續游手好閒下去,必須好好振作起來。
至於他自己的將來,項呈皓的心中也已經有了打算。
等到這邊的瑣事全處理完之後,他就會帶著幾名敦厚忠心的僕從離開京城,前往江南。
江南不僅山明水秀、風光明媚,又相當的熱鬧繁華,是個十分適合落腳的好地方,而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肯定能在那裡闖出一番事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