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武狼 第一章
    玄武大道鳳祥客棧

    一名銀灰髮色、身形魁梧高大的漢子,坐在一方雅座上,神情痛苦的撐著額,黝黑面容上猶摻著一絲慘白,黯淡眸光瞪著一桌子豐盛酒菜,絲毫沒有胃口。

    天殺的!他為何會出現在這兒?錯了!一切都錯得離譜!

    他真是瘋了!在西界龍蟠山刀門山莊好好當他的三護衛不就成了,沒事橫過整個中原,來到東界滄海的神龍島幹啥?

    一切本該對譜,錯就錯在這神龍島乃滄海最大海島,從中原過去勢必要以渡船方式上岸。

    或許這對別人而言非什麼難事,偏偏對他來說卻是難上加難。

    他,武大狼,陸上一尾活龍,海上一隻死蟲。

    若不是為了打探他的身世,他打死也不願踏上這鳥地方來。

    灰褐色的眼瞳緩緩掃過桌上店小二剛送上的那道清蒸鱸魚,霎時胃袋翻騰,一股酸意湧上喉頭。

    「惡!」武大狼摀住口疾走到護欄邊,大手一放,動作一氣呵成,「嘔──」

    隨著銀髮男人吐得一塌糊塗,空氣也逐漸蔓延開陣陣酸臭味兒。

    客棧內眾人見狀,皆擺出一臉嫌惡,甚至掩鼻閃人。店小二收到櫃檯掌櫃擠眉弄眼的指示,心不甘情不願的來到男人身邊準備攆人。

    「客官!你是、是──是小店的菜色不合您的胃口嗎?」急衝的口氣,見到男人撇過的羅煞黑臉時倏轉。

    其實原意要講的是「客官!你是來砸店的是不!?」。

    常言道,來者是客,即使這長相怪異的男人面色不善、看似不好伺候,但看在賞銀份上,再怎麼難做的生意還是得做,又何必跟銀兩過不去?

    只是,這爺兒不僅長相怪,連性子也怪,哪有人點滿一桌酒菜也沒見吃幾口,就逕自吐了起來,不知情的人,說不定還以為他們鳳祥客棧的東西難吃哩!

    現下可好,從方纔他進門被他長相嚇到的,現在又被酸臭味熏走的,店裡客人少說也跑了十之八九,連掌櫃的都按捺不住要他趕人了。

    嗚,他實在扮不來黑臉啊,況且這男人臉色比他還黑、比他還沉。

    武大狼抹抹嘴,又轉過臉,覷著大街上熙來攘往的人潮,「把、把魚撤走!」

    該死的,下次他不叫包菜了,一句「把店裡好吃的送上來」,真的是山珍海味樣樣俱全,平常他是很樂意大快朵頤沒錯,可惜他大爺甫上岸,正在暈船的非常時期,看到海鮮就想到波濤洶湧的浪,想到浪就不禁想要吐。

    是,他刀門武三爺很窩囊的就是在暈船,這事若傳出去,恐怕也甭在道上混了!

    「呃,是是是,客官不愛魚,小的這就撤走。」可惜啊,清蒸鱸魚可是店內招牌。畏畏縮縮收起鱸魚,睇著滿桌沒動幾口的佳餚,店小二不禁惋惜。

    「慢著。」感覺舒坦點了,武大狼出聲制止店小二就要離去的身影。

    「欸?」不是吧?難不成也要他收了其它菜盤?這樣暴殄天物會遭天譴的!店小二動作停頓,戰戰兢兢的轉身回望,「客官還有什麼要吩咐小的?」

    「在下想跟小哥打探一個人。」

    「是,客官請問。」好在好在,不是他想的浪費食物那檔事。

    「小哥可否指點在下,貴島第一女將上官鳳舞的府邸位在哪條街道上?」

    上官鳳舞乃神龍島護島女將,傳言她武藝超群、驍勇善戰、巾幗不讓鬚眉,十六歲便拜將封位,成為滄海神龍島史上第一也是最年輕的女將。

    他一直以為是傳言過實,直到兩個多月前中秋時節與朝廷的那場戰役,終於見識到滄海女將上官鳳舞的身手,不得不對這年紀輕輕的女娃兒刮目相看。

    也是在那場戰爭中,上官鳳舞因袖口被敵軍槍戟鉤破,不慎露出手臂上的龍紋,才讓他驚覺──他與她也許有什麼關係,又或者該說,她說不定知道他的身世。

    他的手臂上原本也有著一模一樣的龍紋,不過她是在右邊,而他在左邊。

    青龍紋不大,約莫掌心大小,栩栩如生的盤在臂膀之上,不過他的龍紋在那年遇到他家頭兒刀門山莊的門主刀戒天時,因血氣方剛,不自量力的跟頭兒決鬥,結果讓頭兒的青虹彎刀所傷,如今龍紋不在,只有一道糾結似蜈蚣的醜陋傷疤。

    而此行來滄海的目的,便是找上官鳳舞問清楚龍紋的來歷,以及他的身世。

    「咦?客官要找鳳將軍?」店小二謹慎的睞了睞面前高大的男人,「敢問客官找鳳將軍的目的是?」不會又是一個要找鳳將軍麻煩的江湖人吧?

    滄海神龍島,除了島主上官卿卿,就是負責保護島民的第一女將上官鳳舞盡受島民愛戴,若非鳳將軍這些年來奮勇的抗敵守護,恐怕神龍島的眾多子民,早被天朝狗皇帝皇甫天沅派軍給殘殺殆盡。

    他身為神龍島子民,除了效忠島主和將軍,更有義務保護他們上官一家,況且這人來歷不明、身份可疑,說什麼都得套出動機。

    「小哥莫緊張,在下是西界龍蟠山刀門山莊的武大狼,此行是奉刀門門主之命,特別上島來拜謝鳳將軍出兵相助的。」對於店小二的質疑,武大狼顯得老神在在。

    「喔,原來是刀門的武三護衛啊,失敬失敬,小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還請武三爺多多包涵。」乍聞對方來歷,店小二連忙陪笑。

    天下除了中原便是四界,所謂四界乃是東界滄海的神龍島、南界朱鳳山的南鳳宮、西界龍蟠山的刀門山莊、北界天山的無雙城。

    刀門山莊除了威名赫赫的門主刀戒天,另外還有個個身懷絕技、名號響亮的四大護衛。其中武大狼因排行老三,江湖人聽聞名號無不敬稱一聲武三爺。

    據聞這武三爺力大無窮、力頂千斤,不需一刀一刃,赤手空拳就能屠殺一支紀律嚴明的鐵甲軍隊。

    不過……怎麼這會兒看來,似乎有點言過其實,瞧那黑中帶白、奄奄一息的面色……

    「無妨。」武大狼伸手做了個制止的手勢,繼續問道:「就不知鳳將軍她……」

    「哎,三爺來的時機真是不巧,鳳將軍早在昨日就離島進京城受封去了,這一趟也不知何時會回來哩?」

    惡君天沅駕崩,加上他那同樣殘暴的兒子皇甫天浩逼宮不成帝王夢碎,在兩個月前那場四界與朝廷相抗的戰役中,新帝皇甫天陽順應民心登基,論功行賞四界出兵相助的將士,鳳將軍自是在受封名冊之內,故在接到旨意後就上京去了。

    「嗄?不、不是吧?」武大狼聞言,黑臉霎時一陣青白交錯。

    真這麼巧?那他這般千里迢迢、乘風破浪地吐了一路的搭船過來又是為了啥?

    「唉,小的只能說武三爺和將軍錯身而過了。」

    店小二深感抱歉的睇了武大狼一眼,收走菜盤,又忙著招呼別桌客人去了。

    而雅座這方,武大狼一臉如喪考妣、失魂落魄的頹坐著,猶如烏雲罩頂般,將高壯虎軀罩得愁雲慘霧一片。

    ***

    人來人往的玄武大道上,一道魁梧的身影,怒氣沖沖的從大道北方走來,沿路順著南方踏去,那刻意加重的步伐,洩憤似的恨不得將地上踩出一個印。

    而來勢洶洶看似不善者,是個身著一襲鐵灰勁裝的魁梧男人。

    男人有著高頭大馬的結實身形、狂亂披散的銀灰長髮、太過直挺的大鼻、深邃的眸眶,加上特殊的灰褐色眼珠,那深邃的五官十足是個異族人的樣貌。

    「喂喂,你們快看那人,長得可真怪呀!」

    「是啊是啊,你們瞧到那髮色了沒有?怎麼會是銀灰色的啊?」

    嘰哩咕嚕──嘰哩咕嚕──

    「對啊,還有那眼珠子怎麼不是黑的?」

    「就是說啊,到底是打哪來的怪人啊?」

    嘰哩咕嚕──嘰哩咕嚕──

    兩旁的店家小鋪,無論是老闆、夥計或是路過民眾,不時朝著男人經過的身影探頭探腦,品頭論足的竊竊私語,惱得魁梧的男人更加氣憤,額際爆出的青筋隱隱跳動,雙拳憤憤的緊握,恨不得一拳一個,揍飛那些嘰嘰喳喳的無知人民。

    真他娘的!看!看看看看──看個屁啊!

    氣憤的步伐倏止,武大狼猛地轉頭,瞪了眼在背後碎言碎語的群眾。

    「啊,他往這邊看了!快走快走!」

    「啊啊啊!怪人抓狂了,快跑!」

    「天啊天啊!他走過來了,快逃──」

    頓時,一陣兵荒馬亂、乒乓作響,人人吆喝「快跑、快走、快逃」的喳呼聲過去,車水馬龍的街道霎時全數淨空。

    開門營業的店家掩上門扉,小販連攤位也沒來得及收,人就顧著逃命去了。

    大街上,寂靜無聲靜悄悄一片,徒留來不及收的熱食攤位,炊煙裊裊。

    「哼,愚蠢!」

    他知道自己是長得特別一點,也許他的身世真有外族人血統也不一定,可他好歹是人,眼耳鼻口樣樣皆備,沒多也沒少,有必要像在看怪物般,走到哪看到哪嗎?

    啐!他遲早要離開這個鳥地方!

    武大狼鐵青著臉走上幾步,前方隱約傳來的嗚咽哭泣聲,喚起他的注意。

    「嗚嗚嗚──嗚嗚──」

    誰?是誰在哭?

    他微挑起眉,納悶的循著斷斷續續的哭聲前進,直到在賣包子的攤位前,看見一個約莫二、三歲的男童,跌坐在攤位內的地上流淚啜泣。

    這娃兒不會是剛剛那陣混亂中和家人走散的吧?

    俯睇小臉上哭得淚涕縱橫的男童,武大狼搔搔後頸,一時沒了頭緒。

    見人靠近,男童抬手抹去鼻涕,以為是家人出現,滿心歡喜的抬頭,卻在望見像巨人一般的高大身影時,小臉錯愕一愣,小嘴抖了抖,聲音一抽開始嚎啕大哭。

    「嗚哇哇──」這人不是爹……

    「啊啊啊,你別哭、別哭啊!我的小祖宗,拜託你別哭了行不行?」

    救命啊!叫他上戰場殺敵都比哄奶娃容易太多,不行,他得想法子別再讓這孩子沒完沒了的哭下去,不然光聽這聲聲淒厲的哭喊他頭都要炸了。

    「哇──哇──」震耳欲聾的哭聲不止,男童拭去的鼻涕又噴了出來。

    「好好好,乖乖喔,叔叔疼、叔叔疼。」蹲身抱起男童,他按著山莊裡大娘們哄孩子的方式,拍撫男童的背,嘴邊唸唸有詞的哄著:「乖乖,別哭了別哭了,哭丑了就不俊了,不俊以後就沒姑娘要了。」

    哄孩子應該都是這樣吧?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依樣畫葫蘆就是。

    「嗚嗚嗚──」男童的哭聲漸小,不過還是怕生的嗚咽著。

    「乖,別怕,不哭喔!」見孩子不怎麼哭了,他納悶問著:「娃兒,你爹娘呢?」

    「爹……不見了……娘……啊搭咕嚕啊咑咑……嗚嗚嗚……」

    很好,他的額際又開始抽痛了。

    男童嘰哩咕嚕一串,武大狼只聽得懂「爹不見」幾個字,其它含在嘴裡的呼嚕聲是有聽沒有懂。唉,他到底還是慧根不足、悟性太低。

    「好了,甭哭了,這樣吧,叔叔想辦法替你找到爹娘如何?」以袖背溫柔的抹去男童臉上的涕淚,覷了眼攤位上放在蒸籠裡還熱著的白胖包子,順勢丟下幾個銅錢,便拿起一個給男童,「來,叔叔請你吃包子,吃飽了再帶你去找爹娘。」

    懷抱抽噎啜泣的男童,見男童嘴裡顧著吃,又不忘意思意思抽噎個兩聲的滑稽模樣,武大狼不禁笑軟了臉,沒了稍早的憤怒戾氣。

    大街上半個人影也沒有,正合他意,乾脆抱著男童來回走動在攤位間,看見好玩新奇的童玩小物就順手丟下銅錢,拿一個來哄男童開心。

    原先只敢掩門在屋內窺看的店家,和躲在暗巷裡的小販、群眾,見著這幅情景,彷彿知道男人沒想像中駭人,一個個又緩慢畏縮的走了出來。

    一個、兩個、三個──三三兩兩。

    不消片刻,玄武大街上又恢復人聲鼎沸、店家小販吆喝攬客的喧騰景象。

    少了先前的成見,街上大夥兒不再對男人異樣的長相議論紛紛,有些小販甚至主動招呼起男人與男童,幾個古道熱腸的大媽,也圍過來幫忙哄著男童。

    「哎呀,這是誰家的孩子?怎麼就給落在大街上了?」

    「就是說呀,瞧那濃眉大眼的相貌,生得可俊的呢!」

    「沒錯沒錯,想不到這位少俠不僅心腸好,還很有心呢,喔呵呵呵!」一名大嬸掩嘴呵呵直笑,手順勢朝武大狼的臂膀拍了下去,再順著結實的手臂滑下。

    哎唷,這年輕人模樣是怪了些,可近眼一瞧其實也挺俊俏的,加上這身魁梧結實的體格,瞧得她大嬸都心花怒放了,不趁機摸兩把怎麼行?

    悶哼接下大嬸有嚴重吃豆腐嫌疑的突襲,武大狼臉色一沉,咬牙說道:「還好,大娘言重了。」

    若非抱著孩子,他早就閃身,豈會乖乖站在此地,讓這票三姑六婆圍著騷擾。

    突然,北方道路傳來一陣騷動,伴隨急促奔騰的馬蹄聲,由遠至近而來──

    「讓開!快讓開!」女子清脆的嗓音沿路不斷急聲呼喊:「危險啊!別擋路!」

    「怪了?那不是島主嗎?」

    「欸?真是島主耶,怎麼回事啊?」幾位大娘認出了乘馬急馳而來的女子。

    島主?

    難道是新上任的年輕女島主──上官卿卿?

    灰眸微瞇,視線越過重重人牆,望向不遠處引起騷動的亂源,看見了身騎紅鬃馬的紫衣女子。

    女子趴在馬背上,雙手吃力的扯著韁繩,礙於馬匹劇烈的躍動甩擺著馬背上的女子,教他識不清她的容貌。

    「快點讓開!別在路上擋著啊!危險!快逃──」女子的聲音更加接近。

    紅鬃馬急奔而過之處,攤位、攤車被撞翻,霎時菜葉蔬果落滿地、雞鴨牲畜滿街跑,整條玄武大道上雞飛狗跳、亂七八糟,宛若狂風過境。

    「啊啊啊,快走!」

    「哎唷,快逃!快逃!」

    「快跑!」

    沿路的小販民眾喳呼聲此起彼落,抱頭鼠竄,逃命的速度甚至比方才更快。

    怎麼回事?武大狼劍眉微挑,腳踩著三七步,一臉痞態,冷靜判斷著形勢,絲毫不將這番混亂情景放入眼裡。

    瞅了眼懷中早忘了哭泣,邊吃邊看得入迷忘我的男童,他笑開一口牙,得意的和乳臭未乾的小奶娃說:「娃兒,想不想看更精采的?叔叔今日就破例露個兩手讓你見識見識。」

    「唔唔。」塞了鼓鼓香肉餡的小嘴,口齒不清的應和,也不管有沒有聽懂。

    「哈,挺識相的嘛,小子!」反正他就當娃兒是明白了。

    紅鬃馬的狀況,明顯是腳蹄虛軟無力,奔踏時一拐一拐的,似乎是因為疼痛才不敢施力,如他沒有看錯,方才馬兒躍起的瞬間,一切的肇因就在馬蹄之下──

    有人在馬蹄內鑿了釘,動了手腳。

    「啊!前面的快讓開!快帶著孩子讓開──」女子的呼喝近在咫尺。

    掌心被韁繩磨疼了,她就快拉不住馬兒,眼看就要傷了前方的男人和孩子。上官卿卿忍著痛,硬扯緊韁繩,胯下馬鳴嘶嘶,倏地前蹄一掀。

    「哇啊!」她攀不住馬身,頓時整個人被甩了下來。

    「大娘,幫我看好孩子!」將男童塞給躲在一旁的大娘,武大狼足下一點飛身撲去,一手攬過女子的纖腰,一手出掌以巧勁擊倒發狂的馬匹。

    抱著女子時,武大狼終於看清了懷中女子的面貌。

    明眸皓齒、桃腮杏臉,左眼下猶點著一顆淚痣,猶如錦上添花之妙,將俏容加分不少,相貌也許不如頭兒的娘子雲若雪般天仙之姿,倒也是個嬌俏佳人。

    兩人的身子在空中飛旋了數轉,武大狼才攔腰抱著她翩然落地。

    期間,兩人四目相交,武大狼饒富興味的瞅著眼前臉色瞬息萬變的女子。

    只見女子先是疑惑,然後恍然,最後又是氣憤,一雙靈活杏眸除了震驚還帶著點令他不明所以的──憤怒!?

    奇也怪也,這上官卿卿似乎有那麼點愈看愈面善哩,到底是在哪裡見過?

    他沒印象之前見過她啊!上一任的神龍島島主,她爹上官不仁……喔,不對,是上官富仁,他是曾見過幾次,倒是她,也才頭一回見面吧?

    罷了罷了,反正英雄救美,不錯!飛身救人的姿勢完美、時機妥當,漂亮!

    武大狼沾沾自喜笑咧一口白牙,驕傲的嘴臉,彷彿準備好迎接群眾的喝采。儘管心裡納悶,依然謹守禮教的放開上官卿卿,再多的疑慮先拋到九霄雲外再說。

    獲得自由的上官卿卿,瞪圓著眼,小嘴微張,伸出纖指抖啊抖的,滿臉詫異。

    「你──你你你你──」

    莫名的虛榮讓武大狼暗自得意,卻不忘繼續維持大俠風範和快失守的嘴角。

    啊,要來了嗎?要來了嗎?來吧,他準備好了。

    霎時──

    啪!清脆又響亮的巴掌,扎扎實實摑在武大狼錯愕的臉上,打歪他的嘴臉。

    上官卿卿接下來開口的憤怒指控,更讓他傻愣到天邊。

    「你這個負心漢!」

    ***

    大街上,寂靜無聲。

    人人像被定住似的,眼巴巴瞪著對望的男女,耳朵豎得長長,深怕漏聽了什麼。

    武大狼雙手環胸,危險的瞇起眼,「我說,上官島主說話可要實在,這麼隨便壞人名聲不是什麼好作為,何況在下什麼時候對妳始亂終棄了?」

    他壓根沒有印象,跟這個女人有要好到拋棄她、當個負心漢的地步。

    即便是花街柳巷的鶯鶯燕燕,不也是一拍兩散,何況這女的還是神龍島的剽悍女島主上官卿卿,他又不是腦袋傻了、頭殼壞去。

    「什麼時候?」女聲尖銳的拔高,「你竟然忘了?」

    上官卿卿氣憤地上前拽起男人的衣領,巴不得把他搖得清醒些。

    她這輩子最丟臉的事,就是被這不負責任的男人,當著眾多島民之面給拋下。如今他竟然什麼都忘了,忘了!

    她豈能讓他這麼雲淡風輕、船過水無痕的撇得一乾二淨?

    「根本就沒這回事,哪來的忘了?欸,說歸說,少動手動腳。」武大狼臉帶嫌惡的撥開領口上的一雙小手,順勢整理被揪皺的襟口。

    「不,你真的忘了……你怎麼可以忘了呢?」她失落的垂下肩,語氣幽幽。

    招親擂台之上,他不僅打贏她扯下了繡球,還跟她蓋過印的……

    「不然妳說說是什麼時候的事?」所以是硬要扣他這頂帽子就是。

    「兩個月前,八月十三。」

    八月十三!?不、是、吧?那不就是他來滄海送訊的那一日?

    「然、然後呢?」偷偷嚥下口水,武大狼不自覺緊張起來。

    他記得當時是頭一回搭船到滄海,也是吐得七葷八素,甚至比這回還要厲害,只不過回程時,遇上一點小意外,導致記憶零零散散的。

    難道那時候真做了什麼要不得人的糊塗事不成?不可能,他眼光沒那麼差啊!武大狼眼眸不著痕跡掃過上官卿卿看似平坦的胸前。

    「神龍大殿前的比武招親。」上官卿卿提示的語氣不慍不火。

    「哇──」眾人聞言一片嘩然,開始鼓噪。

    「啊,我想起來了,這男人就是比武招親當日,搶到繡球又不認帳的那個!」

    「對對對!就是他!」

    「對耶,一樣是灰髮灰瞳,沒錯,就是他就是他!」

    幾個當初在現場的民眾,你一言我一句的開始嚷嚷,讓武大狼愈聽臉色愈沉,腦海裡還真閃過幾幕招親擂台的影像,還有一名紅衣勁裝的女子英姿颯爽的身影。

    不知怎的,紅衣女子的面孔逐漸清晰,儼然和眼前這張俏麗臉蛋如出一轍。可後來的記憶有些斷續零碎,縱使前因後果兜不攏,武大狼也知道自己是沾上麻煩事了。

    比武招親……好像、似乎、彷彿有那麼點印象了。慘了,這下完了……

    武大狼額際滑下一滴冷汗,有一種腳底打涼的哆嗦感。

    他悄悄退了一步,女子柳眉輕揚抿唇不語,挑釁的跟著走近一步。

    「沒想到這男人竟然拋棄咱們的島主,來啊,大夥兒別讓這個男人跑了,這回一定要他對咱們島主負責!」

    「沒錯!大夥兒一起抓了這男人再扁他一頓,好替島主出一口氣!」

    霎時,群眾們不知何處找來的掃帚、長竿、長棍,連鍋鏟都出現了,各個手持武器圍繞四周,一臉義憤填膺,就等著島主一聲令下捉人,連方才和他攀談的大嬸、大娘們,也赫然出現其中。

    老天,今日究竟是怎麼搞的?諸事不順,大凶之日啊!

    「欸,嘿嘿嘿,諸位鄉親父老大媽大嬸有話好說,稍安勿躁。」武大狼雙手擺了擺,乾笑幾聲,一臉陪笑道:「上官島主,這一切真的是誤會一場,我可以解釋……」

    「誤、會、一、場?」字字咬牙切齒,女人的氣勢又燃了起來,眼眶甚至染上紅霧,「沒想到你武大狼身為刀門三護衛,竟將招親大事看得如此兒戲!我上官卿卿乃一島之主,豈容你這樣拋棄玩弄?這樣教我們神龍島日後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招親大會是阿爹臨終前的期盼,盼她覓得一個好郎君,阿爹也好去得放心,怎料大會結束前無端闖入個灰髮男人,打贏她不說,還扯下繡球成了最後贏家,本以為這門親事就這麼定了,豈知他大爺屁股拍拍,就瀟灑回西界去了。

    她是後來才知道那男人的名字叫作武大狼,是刀門四大護衛之一。

    而阿爹,在那一夜也去了。

    只是她不明白,跑了一個夫婿再找一個便是,為何阿爹非得要她找回武大狼來履行婚約?

    無論如何,她怎麼都不會接受「誤會一場」這樣的理由!

    「等等!等等!」鼻頭紅、眼兒紅不是要哭了吧?武大狼安撫著女子氣焰高張的憤怒情緒,「欸,也不是這麼說啦,那、那不知上官島主可否提出其它看法,咱們再好生商議出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這事橫豎是喬不攏,能拖上多久就多久,好歹先過了眼前這關再說。

    「很簡單。」粉唇微噘起漂亮的弧度。

    「嗯哼!」武大狼點點頭,雙手又習慣性環抱胸前,一副願聞其詳貌。

    「第一,就是武三爺按規矩在先父的靈位前和我成親拜堂。」她伸出漂亮的食指,接著又伸出中指,「至於第二……」

    她故意停頓,杏眸直直瞪著男人的灰瞳,眼神無比堅定的宣示──

    「你要悔婚可以,我現在就動手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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