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不請長假的韓書英,突然向上司遞出請假單,半個月的假期,對一向很依賴她協助的賀峻益來說,就好像突然缺了一隻胳臂。
「怎麼突然想休假了?是不是遇到什麼煩心的事?」
賀峻益其實昨天已經接到高瑀薇的電話,在話筒裡,高瑀薇拜託他撤換韓書英,讓其他人負責Shine Style的後續工作,高瑀薇也提出了自己的顧慮,以及她所發現的一些小細節。
身為長輩,自然該替晚輩排憂解惑,但是對他而言,韓書英可比高瑀薇來的親,她就像是他的另一個女兒。
所以上班到現在,他還在思索著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情,沒想到韓書英會自己先提出休假的請求。
「沒什麼,只是覺得最近神經繃得太緊,有些疲憊,想出去旅行幾天,拜託執行長允許我放個假吧。」
她看起來好像快要垮掉了,不同意,似乎有些不通人情,韓書英一直認真堅守在自己的工作崗位,就算是上司犒賞一個認真的員工,他都該讓她休息,但就怕她只是在逃避」某些人」。
「如果只是工作讓你倦勤,我就讓其他人暫時接替你的工作,這樣你還是要請假嗎?」
「是的,我是真的想休假。」
「不是在逃避些什麼?」
「當然不是。」怕被瞧出端倪,韓書英回答的非常乾脆。
因為最近韓書英變得有些不太一樣,一個人的時候,常見她獨自發愣,讓他以為她談戀愛了,而對象可能是鄭仁宇。
難道是他老眼昏花看錯了?
「真的不是?」
「那執行長覺得應該是什麼?」
但是人不說,他也不好說什麼,一邊是像女兒般最得力的助手,一邊是好友的掌上明珠,他袒護誰都不對,只好繼續當旁觀者。
「我知道了,你就休假吧,但是得把你手邊的工作交接好。」
「是,謝謝執行長!」韓書英鬆了一口氣。
「放假就那麼開心嗎?是我長期虐待你了是不是?看來我這個上司得好好反省反省才行了。」
「執行長別開玩笑了,我這輩子可能再也不會遇到像您這麼好的上司了。」這是真心話。
「好,我相信你說的,就如你所願,給你半個月的假期,不能再多了,休完假期就快點回來,你知道我很忙的。」
「是,那我去忙了。」
「去吧。」韓書英才走兩步,賀峻益又突然開口說:」韓書英,你不比別人差,要不是我兒子才十八歲,我會叫他把你娶回去當媳婦。」
韓書英轉頭,笑得一臉燦爛,給了個九十度大禮,滿心感激的說:」不當媳婦可以當女兒,這樣我就很感恩了,我會盡快回來,請您放心。」
再度向上司道謝後,她昂首闊步向前走去。
「這孩子……怎就沒一個有眼光的好男人來愛她?」看著那背影,當長輩的人免不了一陣歎息。
但愛情,是唱不了獨角戲的。
「您的電話將轉接到語音信箱,請在嗶聲後開始留言……」
一整天,只要撥打韓書英的電話,就會得到這種結果,拿著手機,鄭仁宇開始顯得不耐煩。
Shine Style雖然亞洲開幕戰大成功,但是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敲定下站的點,還有海外營銷策略,並不全因為工作,而是韓書英讓人送回來的那套設計品。
「到底在搞什麼?就算是要還給我,也該自己當面拿過來,竟然叫快遞送回來,豈有此理!」
不搞清楚狀況,他這一整天休想好好做事,正打算到鼎盛的秘書室,他的手機就響了,但不是他期待的來電,而是高瑀薇。
經過開幕酒會那一鬧,他和高瑀薇的婚事似乎成了定局,兩家長輩已經開始討論訂婚事宜,高瑀薇則每天纏著他問禮服和飾品設計。
「我是鄭仁宇。」
「我是瑀薇,有空嗎?想跟你討論一下禮服的事情。」
「我會讓設計師送設計圖過去讓你挑選。」
很多和他交往過的人都說,鄭仁宇少了心,高瑀薇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但是被冷淡對待,還是很無法接受。
可鄭仁宇等於是被趕鴨子上架,如果和他吵鬧,訂婚一事恐會生變,高瑀薇再怎麼不高興,也只能隱忍。
「我掛了,要去辦點事情。」
「等等……晚餐可以一起吃嗎?」
「恐怕不行,我今天會忙到很晚,改天吧,我掛了。」掛了電話,他拿起市話撥到鼎盛秘書室,但是接電話的人卻不是韓書英,「我找韓秘書。」
「不好意思,韓秘書從今天開始休長假,請問您哪裡找?有什麼需要我為您服務的地方嗎?」
「休長假?搞錯了吧?我是創宇集團鄭仁宇,請幫我轉接賀執行長。」合作案還在進行中,突然去休長假?她休長假,那工作怎麼辦?
難怪一整天手機打不通!
電話轉到賀峻益手手上,他有些歉意的說著,「抱歉,應該早點知會鄭執行長,韓秘書說她最近太累了,讓我放她假,所以這段時間,就由我親自負責合作案的進展。」
「這麼突然……有特別原因嗎?」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看起來是真的很累,可能是我這個上司太不懂的體恤下屬,已經很久沒讓她好好休假了,因為亞洲首站開幕已經告一段落,她想休息幾天,我也不好攔阻,真的很抱歉。」
老闆要親自配合,鄭仁宇也不好說什麼,「我知道了,就這樣吧,接下來要麻煩賀執行長多費點心了。」
「當然。」
「那先這樣,有事再聯繫。」
掛了電話,鄭仁宇越想越火大,對韓書英的半途而廢相當不滿,所以決定去找她本人問個清楚明白。
拎起外套,他舉步往外,恰巧嚴助理拿著一迭公文走來,他順口交代,」下午的行程都幫我取消,有事情打電話給我。」
「那會議……」
「當然也取消。」
「喔……好……」工作至上的執行長,從來不會再會議上缺席,連未婚妻的禮服都不想理的工作狂,居然早退?」到底什麼事讓他這麼焦急?」
鄭仁宇來到韓書英住的鬼地方,生氣的他直接敲門,他敲門敲的很起勁,但是門的那頭卻沒有一丁點回應,反而是鄰居大嬸探頭出來。
「韓小姐不在家啦,你敲破門也不會有人響應。」
「不在家?請問知道她去哪裡了嗎?」
「剛剛看她拎著大行李出門,說要去日本旅行。」
「剛剛才出門的嗎?」
「是啊。」
「謝謝!」
鄭仁宇很用力的謝過鄰居大嬸,就快步下樓,跳上他的跑車,一路狂飆到桃園機場,在路上,他打電話讓嚴助理查詢過最近飛往日本的班機時刻,然後一路衝到出境大廳逮人。
果然就在入海關處看到韓書英的身影。
看到他出現在機場,韓書英非常錯愕,手上拿著的護照和機票全部掉落在地上,還是鄭仁宇上前替她撿拾了起來。
「中途落跑,這就是你做事情的態度嗎?」
「我……」
「如果因為你讓兩家公司未來合作產生變化,也沒有關係嗎?」他不想讓她離開,卻不知該用何名目把她留下來,只好故技重施。
「已經簽約了……」
「你好像忘了,我是指定你為這次合作案的負責人,負責人跑掉了,違約在先,你覺得我還有必要遵守約定嗎?」
幹麼這樣壞心眼?
她也不想做個逃兵啊,但情非得已,他真的不能體諒別人一下嗎?
「我很累,想休息一下。」
「好啊,那就等你休息回來,合作案再繼續,希望你能玩的愉快。」鄭仁宇把護照和機票遞給她,壞心的笑著。
也就是說,她何時回來,亞洲其他賣點的進度何時才能再開始,韓書英聽明白了,所以遲遲無法接過他手上的護照和機票。
「不是要去旅行?快拿去啊,再不過去,飛機就要飛走了。」
韓書英瞪了他好久,才狠狠地把護照和機票搶過手,真的舉步要通過出境處,但是遞出護照給海關人員之前,她就打了退堂鼓。
狠狠轉身,走回鄭仁宇面前,氣急敗壞地問:」你開車來的嗎?要不要回台北?不走的話我自己搭車了!」
「不是要去旅行?」鄭仁宇尾隨在她身旁,憋著笑問。
韓書英轉頭瞪了他一樣,管他是不是大客戶,他真的把她惹毛了。」我突然想到,亞洲區賣點視察會有機會去我要去的地方。到時候我自己不用付機票錢。又可以順便去玩,我幹麼現在拿自己的錢找樂子。」
「對,這樣想就聰明多了。」
「你少在那裡得了便宜又賣乖。」
「這樣想如何--我會追來,代表我很重視你。」
就是知道才會想逃,這個笨蛋!
那句話差點讓韓書英掉淚,她忙用力大喊阻止淚水滑落,「是,我當然知道,哎,真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能幹,真是教人煩惱啊!」
「韓書英,你……會不會自我感覺太良好了一點?」受到太大的刺激嗎?怎麼覺得她變得怪怪的。
「那個不是事實嗎?你不是因為我能力太強,才會這樣大老遠從台北飛車過來攔人?」
「嗯……」
是因為他無法忍受她從他面前走開,這話,無法說明白,只好用心機耍手段,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很卑劣,但只要她留在他看得到的地方就好,一直到他調試好自己的心情,她會鬆手放她走的。
訂婚宴上,賓客已經陸續到達,訂婚--似乎已經勢在必行了,但是站在男方休息室內的鄭仁宇,卻像顆陀螺一樣轉來轉去。
他一直沒阻止,結果不知不覺就走到這一步。
「嗯!新郎官會不會太緊張了點?一點都不像你。」
因為鄭仁宇訂婚是大事,所以休息室內擠了一堆他的好友和表兄弟。
「我……為什麼會讓事情發展到這等地步……」他吶吶的自語著。
「放輕鬆點,沒那麼嚴重,平常心看待就行了。」說話的是他的表弟,比他早結婚。
「是啊,只是訂婚而已,不需要這麼緊張。」他的大學死黨,也是兩個孩子的爸了。
他的年紀也沒有很大,但似乎週遭的人都比他早結婚,所以他現在結婚不算早婚,但問題不在早晚,而是他後悔了。
他一點都不想和高瑀薇訂婚。
「嚴助理。」
「是,執行長有什麼吩咐?」
「韓秘書來了嗎?」
「沒有,聽說韓秘書生病,是賀執行長親自過來祝賀。」
「生病?」昨天還一起開會,明明很健康,突然生啥病?
「耶,老兄,我拜託你,這時候不要想到工作的事情。」
大家都知道鄭仁宇是工作狂,所以會一直搞不定婚事,生怕他把訂婚宴搞砸了,所以紛紛勸他放寬心。
但只有當事人清楚,他的紛亂不是因為工作,也不是因為訂婚,而是為了韓書英那個女人。
「不對,我一點都不想訂這個婚。」
「什麼?別鬧了老兄,都啥時候了!」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眾人大吃一驚。
但是鄭仁宇直到這一刻才真的想通,他不想訂婚,他一點也不愛高瑀薇。
他越過眾人走向會場,筆直地走向兩方家長。
「怎麼自己出來了?該先去接新娘子的啊。」劉惠琴站起來,一臉緊張提醒他。
「我有話要說。」
「說什麼?有話等下再說吧,該去接新娘子出來了。」
「我不訂婚了!」他丟出了爆炸彈,炸的現場鴉雀無聲。
劉惠琴率先清醒過來,離開主婚位,走到鄭仁宇身邊低聲斥責,」你這孩子在說些什麼話?不知道這是什麼場合嗎?都要訂婚了,怎麼這麼不懂事!」
「我不愛高小姐,所以不能和她訂婚,真的很抱歉。」鄭仁宇向高瑀薇的父母欠身致歉。
「你這人……這時候說那種不負責任的話,知道我們多難堪嗎?!」
「真的很抱歉,是我欠缺考慮,我會承擔所有過錯,會當著社會大眾的面正式發表我的歉意,但是我要取消訂婚。」
「鄭仁宇,你太多分了!」
「親家,請息怒,這孩子一定是太緊張了,才會這樣失去分寸,我念他幾句他就會想通的。」
「不必了!這樣的親事我們也不想要,真是太藐視人了!」
一拍兩散,女方家長氣呼呼帶著高瑀薇走人。
鄭仁宇也沒多好過,劉惠琴幾乎把他罵的半死,鄭森榮著愛子,相當無奈,「你這孩子……叫我們的臉往哪擺啊?」
兩老在氣頭上,罵完也氣呼呼的走了。
「不想訂婚應該早點說,怎麼搞成這樣?」在眾人走後,賀峻益走到他身旁不解地詢問。
「讓您看笑話真不好意思,我現在有點事情要去辦,先失陪了,嚴助理,這裡就交給你善後。」
「喔………是。」賓客散去,主人翁也走了,剩下負責收拾殘局的嚴助理,他一邊等候會場計算所有費用,一邊自言自語說著,」我就覺得執行長最近很奇怪,一點也不像我認識的那個鄭仁宇,難怪我今天眼皮一直跳個不停……」
晚餐時刻,一盤雞絲蔬菜色拉外加一杯柳橙汁,韓書英邊吃著他的晚餐,邊無意識的看著電視屏幕,腦袋想的卻是其他的事。
戴戒指的儀式應該已經進行完畢了吧?她腦袋這樣想著,嘴巴不停咀嚼,但是確實不知味。
眼睛酸酸的,泛著淚光,心空蕩蕩的,好像被人掏空。
她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著,直到聽到敲門聲,才把她拉回現實。
這時間,除了張秀娟,應該不會有其他人,但開門前她突然想到上次鄭仁宇交代過她的話。
「誰?」
她問了,門外卻一片寂靜,緊跟著又是敲門聲,她突然有點害怕,「張秀娟,是你嗎?不說話我就不開門喔。」
「是我。」
錯覺吧……她怎麼會覺得門外那聲音是鄭仁宇,看來她病的不輕,這時候那個人正在進行他的終身大事,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
「是誰?」她只好又問了一會。
「鄭仁宇。」
「鄭仁宇……」她刷地一聲立刻把門拉開,果然站在門外的就是鄭仁宇,她張著眼,傻傻的看著他,有點不敢置信,「你……這時間怎麼會在這裡?今天不是要訂婚嗎?!」
天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該去參加他的訂婚宴的,才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完全狀況外。
「你為什麼沒去?」鄭仁宇兀自越過她,進入她的公寓,走到茶几前,看到她擺放在桌上的色拉,皺起眉頭,「有大餐不吃,卻窩在家裡吃這種東西,你在想什麼?」
「喂,那不是重點吧?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麼在這裡?」韓書英尾隨他在他身後,激動地追問,「訂婚宴呢?你突然跑來這裡,訂婚宴怎麼辦?」
鄭仁宇突然轉過身,在距離她很近的地方和她面對面,雙眼死定著她看,彷彿想把她看透一般。
他的神情有點嚇人,韓書英下意識的想退後,但卻被他一把抓住,「你想幹麼?」
「我想和你談戀愛。」他以為自己能調適好心情,也一定可以放她走,但是在訂婚宴上,他開始害怕。
他無法欺騙自己,他想牽手的人不是高瑀薇,而是韓書英。
他知道自己會被人唾棄,但他已經管不了那些了,他一心只想到這裡來,到這個女人面前告訴她他的想法。
對韓書英來說,那句話像咒語,時間彷彿在瞬間靜止。
他說要和她談戀愛?真的假的?她現在該不會是在做夢吧?
「呃……雖然我沒去參加你的訂婚宴有點失禮,但也別這樣捉弄我……突然跑來這裡說那什麼話,我又不是被騙大的,你都有訂婚的物件了,還跑來跟我講這種話,不覺得很奇怪嗎?」
她的喋喋不休讓人有些頭痛,他都取消訂婚跑來這裡告白了,她還說他在捉弄她?
這女人怎麼有辦法這麼冷靜?簡直無波無痕得快把人逼瘋了。
「我問你,訂婚宴呢?」
「取消了。」
「為什麼?!那不是一團亂?怎麼會突然做那樣的決定?!」
「因為……」他想阻止她繼續喋喋不休,想讓她清楚他不是在捉弄她,而是說真的想和她談戀愛,所以他用了最直接的辦法--低下頭,用唇堵住她那問題不斷的小嘴。
他一直想這樣做,如今終於如願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