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事,封惟暘和溫馨誰都沒有再提起,明白彼此似乎都有難以言說的過去,誰都不想多問。
每個人都有秘密,只是剛好他們的秘密是自己受傷的過去。
她不想說,他選擇以笑容隱瞞,那各自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只不過這麼認為的只有溫馨一個人,因為封惟暘有點「勉強」的從那些晚上從寵物美容店偷溜出來的小動物嘴裡,大約拼湊出她的傷心往事來。
不能怪他太卑鄙,實在是溫馨在對動物們吐露自己的心事時,把每個細節都說得鉅細靡遺,才讓他在短短時間內就知道了她的所有心事。
故事很狗血也很簡單,姐妹倆看上了同一個男人,而那男人qunliao是她的男友,最後她的男友被搶了,還被倒打一耙,被眾人誤會成是阻撓人家神聖愛情的兇手,連學校都待不下去,被迫放棄喜愛的美容,轉而學習寵物美容,學成後就把自己所有的積蓄投入這家店,離開那個傷心地。
原來她竟然還有這樣一段過去,沒想到柔柔弱弱的她,其實是一個很有想法又有點固執的人。
男友被搶了,她雖然傷心卻也不留戀折磨自己,而傷害自己的第三者是妹妹,她無法就此原諒,也不打算繼續看那兩個人的甜蜜讓自己傷心,轉而努力尋求讓自己幸福的方式,不只是一味活在傷痛裡。
得知了她的過去,他之前僅是隱隱約約的好感似乎變得更強烈了。
一個有著甜美笑容、單純又天真,卻又堅強、有原則的小女人。
封惟暘走在往她店裡的路上,一邊回想兩人短短幾次的見面,還有那個晚上短暫的用餐約會。
越想她在他心中的影子似乎就越加深了幾分,讓領著一群動物的他加快腳步往前而去。
只是還沒來到熟悉的店門前,就先聽到一陣不屬於這社區的喧鬧聲,不和諧的在前方響起。
封惟暘忍不住皺了皺眉,加快腳步往前走,前頭的聲音越來越清楚的傳入他的耳中。
「喂!我是送我的狗來做美容,你怎麼給我搞成這副樣子?你現在馬上想辦法,要不然就賠我錢!」一個惡狠狠的聲音從店裡傳出。
溫馨固執又柔軟的聲音不疾不徐的回應,「牠身上的顏色不是我弄的。」
「不是你是誰?」男聲無賴的說道:「反正,你今天要不免費把我的狗弄好,你就給我試試看!」
封惟暘臉色微沉,站在門口往店裡看去,裡面有三個大男人正在大呼小叫,而溫馨站在他們面前,慘白著臉強撐著應對,偶爾臉上因激動反駁而紅暈,看得出她雖然害怕卻堅持著不願退讓。
也是,現在這三個無理取鬧上門找碴的人雖然凶狠可怕,但是他們質疑的可是溫馨對待動物的真心還有寵物美容的技術,即使溫馨再軟弱也不會輕易妥協。
這就像身為獸醫的他,無法忍受別人質疑他的醫療技術還有愛護動物的心是一樣的道理。
封惟暘站在門外,看著她蒼白小臉上的固執,忽然覺得兩個人的心靠得很近,起碼這一刻,他們對自己專業的堅持,以及愛護動物的心是一樣的。
他要跟在一旁的小動物們乖乖到外面的小院子玩,然後走進店裡,若無其事的問:「怎麼了?我怎麼一早就聽到這裡有狗在亂吠?」
溫馨看見他來了,心中莫名的安了心,大大的鬆了口氣,才滿臉疑惑的問:「哪裡有狗在叫?」
那三人帶來的狗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她店裡的寵物又都跑走了,怎麼可能還有狗叫聲?
封惟暘忍住想笑的衝動,望著她一臉單純的模樣,故作詫異,「咦?沒有狗叫嗎?那我怎麼會還沒進門就聽見狗叫得那麼大聲?」
溫馨這時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明白他是在譏諷那三個男人是狗,忍不住摀住了小嘴,噗哧的低笑起來。
那三個男人見狀頓時意會過來,氣呼呼的轉過頭去,準備讓這個罵他們是狗的小子好看。
想要英雄救美?他們就讓他知道英雄不是那麼好當的!
三人牽著一條狗走過去,向對他們大聲喊叫的男人冷哼道:「小子,這不關你的事,快給我走!我們兄弟是來討個公道的,不要逼我們動手,那可就難看了!」
封惟暘看向地上有氣無力嗚咽幾聲的大狗,牠身上毛皮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染上了顏色,再往眼前三個出言不遜的男人看時,眼中就帶著冷意。
方纔他從大狗的嗚咽聲中得知,那幾個人分明是故意在狗的身上弄些塗料,打算來敲詐溫馨,他們看準這家店只有她一個女人,沒有靠山。
「是嗎?要不要來看看是誰讓誰難看?」封惟暘臉上雖然還帶著笑,但是眼裡卻沒有了溫度。
溫馨在一旁看著雙方對峙,她明白自己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咬著唇,雙手緊握,眼睛瞬也不瞬地望著他,就怕他有什麼危險。
「大哥,這個人看起來不好欺負捏!」旁邊負責牽狗的男人低聲在被稱為大哥的男子耳邊輕語。
當小混混四處敲詐有兩個最重要的本領,一個就是要會看人,一個就是要懂得適時逃跑,根據他多年看人的經驗,眼前這男人不怎麼好惹。
被喚作大哥的男人聽了卻一掌往他肩頭拍去,然後破口大罵,「我呸!你的膽子是掉在家裡忘了帶出門啊?還沒打就先軟腳了,有個屁用!」
還沒開打小弟就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勸他撤退,他這個大哥被這麼一說,活像個廢物一樣,讓男人心中忍不住生起一把火。
他惡狠狠的抄起一旁的棍子,使勁一揮,架子倒下,擺滿一整個架子的寵物用品頓時嘩啦啦的掉落在地上,在院子玩要的寵物們全都叫了起來,往店裡跑去,把門口塞住了,一雙雙小眼睛憤怒的看著那三個來者不善的男人。
「耍狠?很好。」封惟暘瞇起眼淡淡一笑。
語音未落,他一個箭步向前,那個大哥手上的棍子就已經落入他的手裡,下一秒,還沒有人反應過來時,他已經一拳揍向對方的腹部,男人頓時悶哼一聲軟倒在地上。
「耍狠?詐騙?」他揚高聲音,一面用棍子輕敲發出陣陣低鳴的男人,一方面看向一旁噤若寒蟬的兩名男子,「利用動物來騙一個女人,你們很厲害嘛!」
那三個男人連話都不敢說,一個是疼得說不出話來,另外兩個則是看老大被撂倒了,身為嘍囉的他們自然更不敢出聲。
封惟暘橫眼掃過牽著狗躲在一邊的兩人,看得他們冷汗直流,最後那個一直沒出聲的瘦小男人才一臉害怕的說道:「那個……這位大哥……我們知道錯了,拜託放我們走吧……」
封惟暘淡淡笑了笑,手上那根棍子耍了個花槍後拿在手上敲著,語氣不冷不熱的問:「想走?有這麼簡單的事嗎?把這裡弄成這樣,還血口噴人的誣蔑人家,想這樣就走了?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溫馨看著封惟暘大展身手的教訓那三個混混,知道他會有分寸,也就沒有多加干預他們,畢竟剛剛這幾個男人可是看她好欺負惡狠狠的向她敲詐。
而且方才因他們而掉落一地的東西,不知道有沒有損壞?讓他們受點教訓也是應該的。
她心疼的看著地上,小心的揀起掉落的東西。
封惟暘看見了,一個眼神示意,瞧見的小動物紛紛衝進來,幫忙叼東西放到她眼前,讓她可以更快速的整理東西,而溫馨只顧著心疼地上損壞的物品,完全沒注意到牠們乖巧得過分。
封惟暘忍不住在心中感歎:這個女人實在是有夠遲鈍。他又把注意力調回眼前幾個男人身上。
「要……要不然你想怎麼樣?」被打倒在地的大哥終於有力氣說話,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捂著仍隱隱作痛的肚子。
「想怎麼樣?」封惟暘笑咪咪的望向他,「也不怎麼樣,付點賠償費、醫藥費,還有精神損失費就好。」
不是愛騙人、愛詐欺嗎?那他就來個反詐欺,讓他們看看,這錢不是那麼好拿的。
「你這是搶劫!」一邊喘著氣,那個大哥一邊瞪大眼睛望著他。
「是嗎?」彎下身子,封惟暘在他耳邊冷冷輕語,「那你在狗的身上潑塗料後跑來這裡敲詐又算什麼?你最好照我說的做然後馬上走人,否則……」
大哥雙眼瞪得更大,眼裡流露出驚駭和詫異,「你怎麼知道?!」一說出口,他馬上後悔了。他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不要問我為什麼知道,只要把你該付的錢拿出來就好!」封惟暘笑了笑,朝他伸出手,「我也不多要,你們幾個,把身上的錢都拿出來吧!」
在封惟暘以強大武力為後盾的威脅下,三個小混混連反抗都不敢的直接給錢,然後攙扶起大哥就往外走,而那只看起來有氣無力的狗卻頻頻回頭望,一臉的傷心。
就在三個人快要走出門時,溫馨突然開了口,「等一下!」
封惟暘訝異的看著她,順著她的視線知道她想說的話,在她開口之前,先一步說:「對了,把你們那隻狗留下。」他剛剛倒是忘記那個披露他們惡行的大功臣了。
那個大哥忿忿的抗議,「這狗可不是我們騙來的!憑什麼留下?」
「你確定那狗是你的?」封惟暘朝狗勾了勾手指,牠就像看到主人一樣興奮得想往他的方向撲,「想清楚再說話,不要隨便把從人家手裡偷來的狗當成自己的。」
頓時冷汗直流,只覺得今天真是諸事不順,怎麼自己做的事眼前這男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這種被人看穿的感覺讓他當下忘記了疼痛,只想趕緊遠離這邪門的男人。「好,狗給你們!我們走!」
三人飛也似的快速逃離,連頭都不敢回。
一被鬆開了桎梏,那隻狗隨即充滿精神的跑到封惟暘身邊,尾巴搖得特別賣力,但被封惟暘稍稍安撫後,牠轉頭看向溫馨。
看著這個她一直暗暗欣賞的陽光男,溫馨忽然有種莫名的感覺,心跳得有些快,和之前看到他時,如同見到偶像般的急促不同,那種帶著羞澀和曖昧,她並不陌生的感情似乎正在心中發芽。
但一看見他看似親切實則疏離的笑容,卻讓她卻步,更不用說上一段感情的失敗還讓她心有餘悸。
她不禁在心中苦笑著。愛情,如果無法摸清楚對方的心思,那麼遲早只會剩下說不出的苦楚吧?
不過或許是她多想了,畢竟最近每次遇到困難都是他出面幫她解決的,她可能只是不自覺的開始依賴他而已,對吧?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更糟了——有一天她不能再依賴他該怎麼辦?
「我來幫忙吧!這裡需要整理一下才能讓其他動物進來……」
溫馨站了起來,有點慌張的搖了搖頭,推開他伸出來打算幫忙的手,「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對了,那些小動物呢?我先把牠們關進籠子裡,然後我再慢慢整理就好……」說著,她一邊把地上的東西歸位,一邊將在店裡四處跑的動物一隻隻送回籠子。
感悟到自己的心情,溫馨不敢再依賴他,只能用最蹩腳的方式將他的好意推得遠遠的。
能夠和動物溝通的封惟暘對人類的感覺自然是更加敏感,第一時間他就感受到她想遠離他的想法。
不用她開口他也能明白,光她閃躲的眼神就已經說明了一切,他在心中自嘲著。
遲鈍如她或許也發現他怪異的地方了吧?才會打算遠離他這個怪胎……
算了,以為她的單純可以讓他有一點期待,本來就是他想太多了,他這樣的人怎配有什麼期待?
不是很早之前就明白了嗎?人心是最不能期待的東西,而且期待越深,失望越大……
一想到這,他頓時拉下臉,收起臉上的笑容,往外走去。「是嗎?想來的確是不需要我這種人幫忙,那我就不打擾了。」
察覺到他說話的口氣變得奇怪,溫馨慌張的連忙轉過身來,侷促的想解釋。
「不是的,我是說……我是不想靠別人……也不是,我是不想一直依賴你……」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心情,卻知道不能就這樣讓他離開。
是不是她剛剛的動作傷到他的心?再怎麼說,他好意想幫她,她怎麼能反過來傷害人家?
只可惜她的話說得太晚,封惟暘早已走出門外,聽不到她最後的解釋。
她的話消失在空氣中,略帶著熱度的空氣包圍著她,她卻只能愣愣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咬著唇,不讓自己的懦弱以她最討厭的方式呈現出來,哭泣這回事,要有人心疼才會有價值,否則就只是一種讓自己更顯可憐的表情而已。
她錯了吧?她忍不住在心底自問。
她茫然的看著週遭安靜的動物們,輕聲低語,「我又做錯了……對吧?」
那隻身上被染得亂七八糟的狗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手心,像是安慰,溫馨想笑著拍拍牠,卻發現原來笑也是一種很難的動作。
嘴角始終無法勾起,喉嚨裡有著她壓抑不住的哽咽,一顆顆的淚珠難以自抑的落入狗狗雜亂的毛中。
她笑不出來,甚至無法以笑容安撫牠,只能無聲的抱著牠,用她現在僅剩的情緒染濕牠的毛。
封惟暘走出去的時候充滿憤怒或者還有一點對她的失望,跟在他身邊的黑背、金剛鸚鵡和倉鼠都靜靜的不敢打擾他。
但是社區裡的動物八卦消息網卻始終暢通著,不一會兒就聽見枝頭上的麻雀吱吱喳喳的傳遞訊息,順便將平常喜歡和牠們聊天的金剛鸚鵡也納入聊天對像裡。
嘿!剛剛那個寵物店的老闆娘又哭了!
壞人都走了為什麼要哭?
誰知道呢?人類本來就很奇怪。
鸚鵡,你主人不是沒看過那個老闆娘哭嗎?怎麼不回去看看?
金剛鸚鵡看主人的腳步漸放漸慢,臉色似乎沒那麼鐵青,才又飛高了點,擠在一群麻雀裡,聽著八卦。
當然,溫馨那些沒有被封惟暘聽到的話全都透過動物們東一句、西一句的拼湊出來,牠們越說越興奮,雖然無法體會溫馨的悲傷,卻忠實的複述了她的話和動作。
即便金剛鸚鵡沒有飛回來特地說些什麼,但是打從話題繞到溫馨身上時,封惟暘就忍不住的側耳傾聽。
在聽到他因離開而沒聽到的解釋時,他停下了腳步。
話說那個老闆娘不知道為什麼那麼能哭?或許人類都是這樣?一隻瘦小的麻雀輕啄著自己的翅膀,疑惑的說。
嘻嘻!就跟人類的孩子一樣,喜歡哭個不停!另一隻麻雀附和著。
不不,不一樣,人類的孩子哭起來吵死了,她哭卻很安靜!
那些麻雀離了題開始爭執起人類的哭法,封惟暘則再也忍不住的回頭往寵物美容店走去。
一邊走,他一邊在心中暗罵她真是遲鈍,說話也不會說快點,讓他白白的走了這麼遠再走回去。
再說,一個人偷哭有什麼意思?如果他不是剛好聽得懂動物的語言,如果不是這裡的動物實在八卦得不像話,那她一個人哭到死大概也都沒人理!
帶著一點氣憤,他走路的速度比他剛剛離開的時候更快,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店門口,直接推門而入。
還抱著狗哭的溫馨聽到聲響,一臉茫然的抬頭望向門口,在看見離開的封惟暘又回來時,她傻傻的開口問:「你怎麼又回來了?」
封惟暘不是沒看過女人哭,可她的淚顏,卻讓他第一次有種心中一抽的感覺。
她白皙小巧的臉上有著清楚可見的淚痕,雙眼紅通通的,連鼻尖也紅紅的,呼吸的時候還帶著抽噎聲,只有眼中的傻氣一點都沒有改變。
他走到她面前,和她一樣的蹲了下來,歎了口氣,「你……」忽然找不到話來形容或者是安慰,他只能一邊歎息一邊將她的淚擦掉,「真是個傻瓜……」
她是傻瓜,他也是。
她為了自己也不知道的理由就將他往外推,他則是在明白她的遲鈍無與倫比後,卻還是莫名其妙的被這個又純又傻的女人勾了心。
或許,在愛情的面前,他們都變成了連自己都不熟悉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