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聽到你迷戀我 第八章
    黎凡不知道該怎麼定義自己對白羽恬的感覺。

    在找到答案之前,他延續每天到她店裡用餐的習慣,他告訴自己沒關係,她只把他當成普通客人,不會再有過多的期待,也不會有人受到傷害。

    那天早上,他照常帶小靜去上學,再獨自走回家,但跟往常不同的是,警車的鳴笛聲打亂小鎮向來寧靜的氛圍,當他看到兩三輛警車跟一輛救護車停在雜貨店前時,他的腳步頓時停住,接著呼吸一窒,然後快速跑上前去。

    警車跟救護車出現,絕不可能是好事。難道……她發生什麼事了?

    想到這裡,他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雜貨店外圍了一堆人,除了警察,還有好奇的鄰居,他撥開人牆,被警方的黃色禁止進入布條給擋住去路。

    他焦急地往裡面看,白羽恬被兩個警察押著走出來,她的臉色蒼白如紙,眼神空洞茫然,衣服、雙手都沾滿了不祥的鮮血。

    當警察帶著她走向警車時,黎凡立刻衝上前,「怎麼回事?你怎麼了?受傷了嗎?」

    看到他,聽到他的聲音,白羽恬像是從極大的震憾中回神,她全身顫抖著,大顆大顆的眼淚滑落。「大媽……死了……好多血……」

    她看起來彷彿就要暈倒了,黎凡當下的反應是想抱住她,給她安慰,讓她平靜下來。

    「發生什麼事?」他抓住她的雙臂,想把她拉到自己懷裡,這才發現她的雙手被手銬銬住。「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幹麼銬著她?」他皺眉瞪視她身邊的兩個警察。

    「白羽恬小姐涉嫌殺人,我們要帶她回警局。」

    「什麼?!」黎凡彷彿聽到天底下最荒謬的事。她是個善良單純的女孩,怎麼可能殺人?但那兩名警察臉上嚴肅的表情告訴他,他們正是這麼認為。「不可能!你們沒有證據,不能隨便抓人!」

    「報案的目擊證人說看到王阿娥女士倒臥在血泊中,而我們趕到時,白羽恬就在屍體旁,全身是血,一旁還有疑似犯案用的凶刀。」

    「那也不表示就是她做的!」

    「目前她是我們的頭號嫌疑犯,我們得帶她回警局偵訊。請讓開。」

    兩名警察越過黎凡,想把白羽恬塞進警車中。

    「不是我……是大哥……救我。」在進入警車前,白羽恬回頭,淒楚地張著痛苦而害怕的大眼,向黎凡求救。

    黎凡咬緊牙。她的模樣讓他的心疼得不得了,「放心,你會沒事的,我保證。」

    聽到他的話,她好像才稍微定下心來,點點頭,坐進警車。

    看著警車揚長而去,黎凡握緊雙拳,此時又聽到街坊鄰居的心裡話——

    看來阿羽終於受不了了啊……

    說起來阿娥這個人也刻薄了點,對阿羽始終很壞,阿羽被欺壓這麼久,會氣到殺人也不令人意外……

    他知道眾人在心中已經先定了白羽恬的罪,情況對她相當不利,看來要把她救出來,得花一番工夫。

    腦中迅速想著他所擁有的資源,可以怎麼幫助她,突地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匆匆走回家,有幾通電話他得立刻打。

    白羽恬從來沒有那麼無助、那麼害怕過,被羈押,接受偵訊,這一切全是她沒有想過會發生在她身上的惡夢。

    「不是我,是大哥!他大概凌晨左右突然回來要錢,我聽到他跟大媽在吵架,等我出去看的時候,就看到大媽滿身是血的倒在地上。」這些話她不知道已經重複了幾次,就是沒有人肯相信她。

    「你有什麼證據白慶義有回來過?」

    「……」

    「你說殺人的是白慶義,為什麼刀柄上會有你的指紋?」

    「那把刀插在大媽身上,我把它拔起來。」

    「一般人會先打電話叫救護車吧?」

    「我那時腦袋一片空白,沒想到要打電話……」

    「少來了!鄰居都知道王阿娥對你很不好,你是受不了她的虐待,才想殺人吧?」

    「不是、不是!我沒想過——」

    「你老實承認的話,我們可以幫你向法官求情,說你是一時情緒失控才犯下大錯,頂多關個十幾年,表現好的話,還有可能提前出獄。」

    「不!」她驚恐的張大雙眼。他們是真的把她當成殺人犯了?!「我沒有!不是我做的!我已經跟你們說過是我大哥,你們為什麼不去查清楚!」

    「把一切罪刑推給一個居無定所、不知道在哪裡的人倒是很方便吶!別狡辯了,老實認了吧!」

    白羽恬不知道說了多少個「不」字,流了多少淚,但就是無法扭轉警官們的想法。

    被關在小小的偵訊室裡,接受疲勞轟炸般的審訊,她都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這一切的折磨是否會有盡頭,她彷彿掉進黑暗的深淵,沒有人能救她……

    就在她累得快要闔上眼睛,只祈求這種折磨能快點結束,甚至在極度脆弱的情況下,她有那麼一度想要直接承認犯案,好從中解脫,突地,一名警察走進偵訊室,對負責審問她的警官說了幾句,就看到警官臉色一變,接著又走進來一名西裝筆挺的男子,說他是她的律師,要求把她帶走。

    律師跟警官們交涉許久,又去辦了手續,最後她只知道她可以離開了,不過需要繳一筆對她而言是天文數字的保釋金。

    「我沒錢……」她茫然地說。

    「白小姐你放心,這點錢黎先生會處理的,他交代過,不惜任何代價都要讓你出來。」

    「黎先生……」

    律師先生精明的眼睛翻了個白眼,「黎凡先生。他硬是要我丟下手邊的事,從台北過來一趟,看來你對他而言,一定個很重要的人。」

    她愣了愣,接著感覺到一股暖意從心底湧現,眼眶微微發熱。她不是他什麼重要的人,她清楚,但此刻她卻很感激他為她做的。「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什麼都不用說,黎先生就在外面等你,你先回去休息一下,等你恢復力氣了,我們再談談該怎麼做。」

    再次沐浴在陽光下,她雙眼刺痛,有種恍如重生的感覺。

    黎凡倚在一輛車旁看著她走出來。

    她跑向他,心中五味雜陳,感激、委屈、難過,只想一古腦地對他傾吐,但跑到離他只有一公尺的距離時,她又停下腳步,遲疑。

    自己憑什麼尋求他的安慰與幫助?

    看她那委屈的模樣,他火大了。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想著要跟他保持距離?於是他向前一跨,伸手把她摟進懷裡,緊緊的,再不放開。

    白羽恬立刻哭了出來,他溫暖的氣息包圍著她,她終於得到渴望的安心感。

    感覺到雙臂間的小小身軀顫抖得好厲害,黎凡的心一陣陣抽疼。除了小靜,沒有人能讓他這麼擔心、揪心,去他的什麼保持距離,他只知道她的事情他管定了,不,應該說是根本放不下,因為這個笨女人好像老是會惹上不得了的大麻煩……

    「別怕,我在。」

    他輕撫著她瘦弱的背,毫無所覺自己說出來的話是多大的承諾,向來對人有戒心的他,難得對一個人許下這樣的保證。

    此刻他什麼也沒辦法想了,只想好好摟緊懷裡的人兒,讓她別再擔心害怕。

    白羽恬侷促不安地坐在這台高級轎車裡,她很怕身上的髒污會弄髒那豪華的皮椅,她轉頭看了身旁的黎凡一眼,不知道他怎麼弄來這輛車的,而且還有司機,不過話又說回來,他不是也從台北請來聽說好像很有名的律師?

    而且一上了車,他的手就一直握住她的手不放,似乎是想穩定她的情緒,另一方面,他不斷在講電話。

    她聽到他用流利的英文跟對方講了許多,她自然是聽不懂,接著他又接到兩三通電話,分別是什麼某某局長、某某署長打來的,好像都是不得了的大人物。

    她再度驚訝於他的人面之廣、能耐之強。

    車子經過雜貨店時,白羽恬看見自己住了許多年的地方,圍上刑事案件的封鎖帶,不由得心驚,想起所看見的慘況……她有勇氣走進去嗎?而且,她能進去嗎?

    突地,她的手被用力握緊,她茫然轉頭,對上他堅如盤石的冷靜雙眸。

    「你來住我家。」

    「可是……」

    「盥洗用具、換洗衣物什麼的,我已經叫人準備好了,你什麼都不用多想,先跟我回去洗個澡、好好睡個覺。」

    她還能說什麼,只能點點頭。「謝謝……」

    「這件事你不用擔心,我已經透過關係,請上級單位好好注意這件案子,不會草率結案,你的證詞會獲得重視,警察那邊也會盡快將王慶義追捕到案。」

    「天……謝謝……不過,你怎麼那麼有辦法?」

    「在美國的時候,我常被警方請去協助犯罪調查,認識了一些朋友,他們多少欠了我點人情。」能聽到人的心聲在犯罪偵查上是項珍貴的武器,比什麼測謊機都要有用多了,是他這項天分唯一對社會有所貢獻的地方,他譏諷的想。

    「你真了不起。」

    他搖搖頭。「那沒什麼,我只要你放心,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喉嚨深處好熱,彷彿有什麼梗在那裡,她凝視著他,沒有人曾經跟她講過這樣的話,一直以來,她都是靠自己的力量支撐下來,一直以為這樣也很好,但卻在聽到有人可以倚靠的時候,情緒再也受不了地潰堤。

    他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告訴她,「放心,有我」,在她心裡漲滿了的是感動,還有……愛。

    儘管想投進他懷裡痛哭一場,想盡情對他撒嬌,但她卻明白,她必須把對他的種種感情深深壓回心底。

    他只是同情,為她做了這麼多,只是善意,她不能誤會,也不能給他帶來困擾。

    突然間,眼前的一切扭曲了,淚水盈滿眼眶,她只能迅速低頭掩飾。

    不過,她的心聲他聽到了。

    避開他視線,低著頭的她正在掉淚,想到這裡,他的左胸口猛的震動一下,難以呼吸的奇妙感覺包覆著他,一股強烈的衝動讓他想把那細細顫抖的身子摟緊,告訴她沒關係的,她可以盡情在他懷裡發洩情緒。

    不是同情,對她,他除了同情還有——

    「黎先生,到了。」

    黎凡正要打算伸出一手摟住她時,司機的聲音打斷了他,他連忙假裝輕咳一聲,收回手,掩飾尷尬。「走吧。」

    他剛剛在想什麼?居然想抱她?現在兩人的情緒都處於特殊狀況,不適合做出任何重要決策,破壞此刻的平衡。

    他在心裡斥責自己一番,接著帶她走進他家,卻沒發現自己一直沒放開她的手……

    深夜,黎凡走出書房,揉了揉泛疼的太陽穴,寫了幾頁的小說,後來又跟美國那邊熟識的警界人士聊了許久。

    他威脅外加利誘,把對方手下知名的鑒識人員給拐到台灣來,要他再檢查一遍所有證據,強逼台美警方進行所謂的「國際交流合作」,只為了這個鄉下地方的小案子。

    他不只得跟他避之唯恐不及的警方人士接觸,還得冒險暴露出他的「特殊能力」,想也知道那會對他造成多大的麻煩。

    可是當他在做這些事情時,卻完全不猶豫,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不是最討厭跟人打交道嗎?不是決定以後要盡量低調、盡量不要被干擾嗎?

    怎麼所有原則一下就被打破了,而且還是為了一個認識不到幾個月的女孩……

    他茫然失笑,走進廚房,肚子餓得發疼,想泡杯熱可可,卻看到整理得一塵不染的廚房中島餐檯上,擺著用密封盒裝的三明治。

    不用猜,就知道是誰做的。

    他不由得彎起嘴角,給自己倒了杯水,打開盒蓋,拿起三明治吃,簡單的蛋片跟起司,卻很合他的口味。

    像這種時候,他就會覺得孤獨雖然好,可是能夠在半夜裡嘗到特意為他準備的三明治,也是種幸福。

    說起來小白是個閒不下來的人,來住他家的這幾天,就把他家上上下下打掃了好幾遍,除了幫他們準備三餐,還替小靜帶便當,他叫她不要忙東忙西的,安心住下來,先平復情緒再說,她卻可憐兮兮地看著他,說不讓她找點事做,她會胡思亂想。

    因此他的小屋每一處都亮晶晶的,廚房不時會傳出食物的香氣……漸漸有了「家」的味道。

    這是一種他發現很容易沉溺的味道,讓他不禁開始想像,如果以後也繼續這麼下去,似乎也不是個壞主意。

    突他,寂靜的夜裡傳來女人的尖叫聲,黎凡立刻放了手裡的三明治,往白羽恬住的客房衝過去,幸好他早就跟她說過晚上睡覺時不要鎖門,要是出了什麼事,他可以馬上照顧她。

    一打開房門,就見她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眉毛緊擰,表情痛苦而恐懼。

    一看就知道又作惡夢了,這幾天已經發生好幾次,可以理解,任何人看到那種可怕的畫面,很難不留下陰影。

    他來到她床前,握住她的手,儘管額頭上滿是汗水,但她的手卻冰涼得嚇人。

    「只是夢而已,別怕。」他試著安撫她。

    她仍扭動掙扎,緊閉的雙眼有淚水慢慢滑落下來,讓人看得好心疼。

    他俯身抱住她,她的雙手下意識地緊緊纏住他的背,他不斷在她耳邊低語,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語調,要她醒來,要她安心。

    她嗚咽出聲,可憐兮兮地抽泣。

    看著她紅紅的鼻頭,微微張開想要求救的雙唇,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湧上一股衝動,吻了下去。

    她總算不再哭了,乖乖地張開唇,任他輕柔但強勢的吻住自己。

    原本只是希望她別再哭的念頭卻變了調,他吃驚於自己有多享受這個吻,她帶著淚水的氣息讓他又愛又憐,不斷舔吻糾纏,像非要把她所有的害怕痛苦給吸走般的執拗堅持,也吸吮她呆呆的可愛小舌。

    氣息變得紊亂,他不由得加深了這個吻,身體漸漸灼熱疼痛,渴求著懷中這可愛的人兒……

    他的手撫摸她的脖子,突然意識到有些意亂情迷的自己,開始想要往下探索她的身體時,猛然停下動作。

    他在幹麼,怎麼會如此失控?

    要是她醒來,發現他趁人之危,會有什麼反應?

    「爸爸?」

    從背後傳來的稚嫩嗓音,讓他全身突地一僵,他緩緩轉過頭,對上小靜超齡的清澈雙眼。

    「爸爸你在做什麼?」

    「咳……小白又作惡夢了,我來看看她。」他立刻放開又再次熟睡,雙唇卻因為被他狠狠蹂躪過,有些紅腫的可憐女孩。

    「所以爸爸才親她嗎?」小靜走進來,看看安詳睡著的白羽恬。「好像有效耶!」

    黎凡大為尷尬,勉強擠出笑,「你也是被她的尖叫聲吵醒的吧?現在沒事了,我帶你回房睡。」

    讓小靜躺回床上,幫她蓋好被子,小靜卻毫無睡意,張著一雙清醒的眼睛看著他。

    「爸爸喜歡小白嗎?」

    黎凡愣住。小靜不是可以隨便敷衍過去的小孩,對她的任何問題,他都認真回答,可是這個問題真的考倒他了。

    他喜歡她嗎?他已經準備好讓另一個女人進入他的生命中了嗎?

    「你呢?小靜喜歡小白嗎?」

    小靜裝出無所謂的樣子。「小白是笨了點,不過她煮的東西還滿好吃的,也很會做家事,如果爸爸要跟她在一起,我是沒意見啦!」

    雖然小靜努力假裝不在乎,黎凡卻聽到她心裡在說——喜歡小白,喜歡她幫我綁頭髮,喜歡回到家可以看到她,希望她永遠不要離開我們。

    小孩真好,直覺很強,對自己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很清楚,黎凡希望自己也能夠像她一樣就好了。

    他苦笑著摸摸小靜的頭。「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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