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歲的麥璃紜,擁有企業管理、心理學雙學士學位,現任某科技公司高階主管,年方二十八的她,是該公司唯一且年紀最輕的女性主管。
麥璃紜一頭超短髮,染成焦糖紅棕色,巴掌大的鵝蛋臉上明眸皓齒,如果不是那頭嗆辣酷炫的短髮,看起來絕對會是個溫柔標緻的大美女。
可惜她的紅短髮加上冷漠的眼神,讓她跟「柔性」兩個字完全搭不上關係。
今日,她厚實又福氣的耳朵上戴了黑珍珠耳環,雪白的頸項則是黑珍珠項鏈,身上穿了暗銀色套裝,布面在燈光下泛著珍珠光澤,修長的腳套著今年冬天正流行的長靴。
麥璃紜雙頰因急走而泛紅,雙眼炯炯發亮卻透著漠然,整個人看起來幹練果決,散發出的氣勢,能讓別人看一眼就很了她絕對是工作極有成就的菁英份子。
踩著自信步伐,她推開公司玻璃門,迎面而來的招呼聲不斷。
「麥經理早。」
「早啊,麥經理。」
然而,不管是誰的招呼,她一律冷淡點頭,表示聽見,美麗的臉蛋沒露出絲毫笑意。
一路穿過開放辦公區,直抵她的私人辦公室,她將公文包擱在辦公桌邊,鬆開外套鈕扣,順手將計算機開機。
把外套掛上椅背,將昨天貼在屏幕上的便利貼揭下,等計算機開機時,她步出辦公室,將便利貼交給助理,上面記著必須在上午發出的幾份檔。
接著她往茶水間走,途中經過總經理辦公室,她敲門,進去確認九點的月會是否照常舉行。每月初第一個星期一上午九點會開主管月會,會議主持人是總經理,不過偶爾總經理會臨時取消會議。
一分鐘後,她離開總經理辦公室,在茶水間為自己泡一杯咖啡,並望向開放辦公區人事處。助理王佳樺剛進公司,她走過去,向對方要了今天下午要面試的企畫人員履歷,她打算利用午休時間看那六份履歷。
端著咖啡,握著六份履歷踱回私人辦公室,計算機已開機完畢,她喝幾口咖啡,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可心底卻在這時忽然響起交談聲——
「我希望能跟我愛的人一輩子幸福快樂。」
「你確定能一直愛一個人?」男人的臉在黑暗中看不太清楚神情,但聲音明顯帶著極淡的諷刺,也許是黑暗的關係,聽來更加清晰。
「可以啊。」
「那你千萬不要愛上我,我沒辦法一直愛一個女人,只能不斷愛不同的。只愛一個女人,太膩了。」男人說完,輕輕地笑了,彷彿他剛剛說了個玩笑話。
「如果不能一直愛,那是真愛嗎?」女人低低的聲音,其實是自問。
「當然,我的愛,在每個當下,都是真的。」
盯著計算機屏幕的麥璃紜煩躁的在耳邊揮了揮手,像是有惱人的蚊蟲在她耳畔干擾似的,她點進公司郵件信箱,辦公室門同時被敲響。
「進來。」她的語氣不是很好。
一個身形挺拔的男人走進辦公室,將門關上。
「小麥,晚上一塊兒去喝酒。」男人戴了一副白金細框眼鏡,俊臉上綻著溫文的笑。
「親愛的大麥,我有個六歲的兒子,每天等我回家說床邊故事,所以……我不想跟你去喝酒。」麥璃紜聲音甜滋滋的,但臉上一分一毫笑意也沒有。
「老媽說晚上幫你講床邊故事,而且親愛的小英雄也拜託我這個舅舅,趕快幫他媽咪找個好對象。」麥哲律溫和地回答。
「我的答案一樣,我對找對象這件事沒興趣。」
「你確定你不是在等『他』?」麥哲律柔和的眼色透出一抹精光,掃視他親愛的妹妹。
麥璃紜這才終於把視線從計算機屏幕移至哥哥身上,她瞪了他一眼,說:「別以為你是總經理,我就不敢把你轟出我的辦公室。」
「哎唷,我好怕呢!」麥哲律輕笑,「小麥,他不會回來,如果他對你還有一絲絲情感,不可能這麼多年無消無息,也許他連你的樣子、名字都不記得了。你——」最好死心!他非常故意地刺激她,可惜話沒能說完。
「該死的!我沒在等任何人,你可以滾出我的辦公室了吧?!」麥璃紜很火大的打斷他的碎碎念。
「如果你沒在等任何人,那就證明給我看。」向來溫文的臉色此時也滲進淡淡怒氣,「你昨晚又作惡夢了吧?又夢見他?半夜我到廚房,看你倒了威士忌在熱牛奶裡。這麼多年了還不夠?你到底要為那個男人浪費多少青春?」
記得小英雄剛滿週歲時,小麥半夜驚醒,去敲他的門,那天他真被她嚇住了,他從沒看過她哭得那麼慘。
當時她窩在他床上,哭著說:「哥……我睡不好,常作惡夢,夢到他……」
從上國中就沒喊過他「哥」的小麥,竟然那樣脆弱,他一直以為她很堅強,只能聽著她哭、聽著她說她的惡夢。
未婚懷孕的她,那時堅強地召開家庭會議,表明她要把孩子生下來,卻堅決不透露孩子的父親是誰。
小麥國小時曾出過一場嚴重車禍,在家休養了兩年,那場車禍讓她脊椎受傷,子宮也嚴重受損,下半身幾乎癱瘓,但她咬緊牙關做復健,連醫生都說從沒看過像小麥這麼勇敢的孩子,那年她才十一歲。
兩年後,小麥不但康復,而且會走、會跑。
醫生曾說她極有可能無法生育,其實她能活下來、恢復行走能力,對他們全家人來說已經是個奇跡。
只是原本他們全家都以為她這輩子可能無法有孩子了,沒想到那時將升大二的小麥竟會召開家庭會議,說她懷孕了。
震撼過後,爸媽和他全都接受她想把孩子生下來的決定,因為生命本身就是奇跡,更何況這奇跡發生在他們以為不能生育的小麥身上,為此他們當然頌讚「哈利路亞」,唯一覺得美中不足的,只有未婚生子這項。
不過不管如何,麥哲律始終認為這世上找不到比他親親小妹更勇敢的女子,他以為小麥所向無敵,直到小英雄滿週歲那晚,他才知道,小麥再堅強,也總有脆弱的時候。
於是那晚,他教小麥喝威士忌加牛奶,溫牛奶與酒香,能讓她有個甜美的夢。
往後只要她作惡夢,就愛喝杯威士忌加牛奶。
麥璃紜好半晌都沉默著,死瞪著眼前人,不懂他為何突然這樣逼她。
「我沒有為任何人浪費青春!」最後,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吼。
麥哲律踱到她辦公桌前,彎身將雙手撐在她辦公桌上,雙眼盯住她。「那就證明給我看,我剛才說過了。」溫溫的笑容裡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彷彿她要敢說聲「不」,他就會立即採取強硬行動。
麥家人有個共通點,固執起來時,恐怕萬頭牛都拖不動,小麥如此、大麥如此,已經退休賦閒在家的老麥更是如此。
不過大多時候,麥家兩個男人會把固執收斂在面具底下,平時不放出來曬太陽,看起來沒有絲毫攻擊性,但必要時,尤其是當「固執」這項不常動用的武器被拿出來時,通常識相的人會選擇退讓。
可小麥就不一樣了,固執這項武器,她用得猶如家常便飯。
於是現在小麥瞪著大麥,畢竟是一家人,他們很瞭解彼此的個性,瞪著瞪著,她最後終於放棄,因為她十分清楚,眼前的男人固執起來可以不講手段,只求使命必達。
「去就去!」麥璃紜心不甘情不願的撇開頭,「我根本不需要向你證明什麼。」
「你知道我是為你好。」這會,麥哲律的聲音中多了溫柔,他歎口氣,揉揉她那頭短髮,語重心長說:「小麥,你一定知道我有多關心你。我不能繼續看你浪費生命,不管你以後要不要跟別的男人結婚,雖然你總說決定單身一輩子,單身沒什麼不好,但至少你多談幾次戀愛也好,起碼試試看,也許你能忘記那個男人。」
「我早就忘記他了。」
「真的忘了,你根本不需要威士忌加牛奶。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證明給我看,雖然你確實不需要、沒義務向我證明什麼,但看在我關心你是貨真價實的份上,就委屈點向我證明一下,你真的忘了那個男人,去談幾次戀愛吧。」
「你很囉唆耶!比家裡的老麥還囉唆。」麥璃紜煩躁地抱怨。
「愛你,才囉唆你,你沒見過我對家裡以外的人囉唆吧?」麥哲律朝她眨眼睛。
「叫我談戀愛,你自己怎麼不先以身作則?」麥璃紜幾乎是從鼻子噴氣。
挺直身,他悠哉地說:「你知道我對女人興趣缺缺。」
「你該不會真的愛男人吧?」麥璃紜半瞇眼,想像開明的老爸、老媽若知道獨生子愛男人會有什麼反應。
「奇怪的是,我對男人也沒興趣。大概我的Miss Right還沒出現,反正我不急。」
「別人的事你倒挺急的。」她諷刺完,轉頭繼續看她的計算機屏幕。
「六點一起走,我們先到餐廳吃飯,我約了人。」
「想也知道。」這回他果然堅決,連人都先約好了。「請問對方是哪家貴公子?先說來聽聽,不夠帥的男人我可不要。」
麥哲律輕笑,對她的故意刁難全然不在意。
「早知道你是外貌協會的忠實會員,我約的人保證帥,你其實認識他,我記得以前你也說過他很帥,不過你可能不記得他了。汪閔渝,你有印象嗎?大學時期我在熱音社的好夥伴。
「他大學畢業後去了美國,半年前回台灣,現在是大醫院的精神科醫生,聽說他在美國拿了哲學與醫學雙博士學位,擁有臨床心理諮商師、精神科醫生執照,是很優秀的人……」
後來大麥又說了什麼,小麥耳朵都嗡嗡地耳鳴,聽不清楚。
「……小麥?小麥!」
「啊?」她這才回神,「什麼事?」
「你剛在神遊?」他質問。
麥璃紜聳肩,回復無所謂的表情,涼涼說:「聽你說那男人有多優秀聽到都快打瞌睡了。汪先生真那麼優秀,還需要你介紹女人?」
「當然不需要。我是在幫你,可不是在幫他。喜歡他的女人,大概可以從地球排到太陽。你需要戀愛高手,像你這種死心眼的女孩,需要汪閔渝那種身經百戰的戀愛高手幫忙,才能品嚐戀愛的美好!」
麥璃紜又狠狠瞪住他。原來啞巴吃黃連是這種苦啊,很好、很好,她居然嘗到了!
「你確定你不是把你親愛的妹妹往火坑推?那種對象可以排到太陽的戀愛高手,萬一我這個死心眼愛上,下場不是更慘?」
「你能愛上再說吧!我比較擔心的是,連汪閔渝這種高手都救不了你。」麥哲律說,眼底還真有那麼一抹憂慮。
麥璃紜張嘴,無聲,好半晌遲遲擠不出話,最後乾脆閉嘴,揮揮手,表示談話結束。
「你今天下班可別找什麼爛借口開溜,我不准。」麥哲律下通牒。
聞言,她終於歎出氣,撫額像在深思什麼,許久後才開口。「先說好,要是連汪先生那種高手都救不了我,你是不是就可以放棄?以後再也不要管我、煩惱我、試圖干預我的單純生活?」她語氣很重,充滿指控。
麥哲律看著妹妹,神情溫柔,想了想說:「好。要是連汪閔渝都救不了你,我以後再也不干預,你要為那個人浪費多少青春,全是你的事。」
打開駕駛座旁的車門,見小麥繫妥安全帶,麥哲律終於露出稍微安心的笑,至少這回小麥沒找盡借口脫身。
事實上他很意外自己一整天過得很平靜,小麥連通私人電話也沒撥給他,非常難得的居然肯合作。
他跟汪閔渝約在離公司不遠的餐廳,將車子駛出地下室,他打開廣播。
「你這次很乖,所以我一定說到做到,如果連閔渝都動搖不了你的心,我絕對不再干預你的生活,所以,你能不能別再生我氣?」小麥雖然合作,但臉色可沒好過。
麥璃紜沒答腔,撇過頭往車窗外望。天空忽然飄下雨滴,嗒嗒落在玻璃窗上,她睽違已久的感傷頓時像狂潮來襲,轉眼攫獲她,心臟鬧烘烘地奔竄跳躍,腦海流轉出往事,關於那個她以為已經永遠走出她生命的男人。
記得她第一次動心的那天,就像此時,雨答答地落在柏油路面上……
*
「婆婆、婆婆!你等一下。」
他穿了暗赭色毛衣、黑色牛仔褲,手上提了一大袋回收保特瓶、鋁罐,另一手夾著迭厚紙箱,他步伐很快,從校園跑出來,很快追上推著笨重推車的老婆婆。
半駝背的婆婆停下來,他將手上的厚紙箱、一大袋回收的保特瓶、鋁罐放上推車,還順手將推車裡的資源回收稍做整理。
「謝謝、謝謝……」婆婆感激地說。
「婆婆,這件雨衣給你。」他細心地將雨衣攤開,幫婆婆穿上,拉好拉煉。「雨越下越大了,婆婆,你今天早點回去,把衣服換掉,不要感冒了。」
「謝謝、謝謝、謝謝……」婆婆不斷重複道謝。
「不客氣。」他笑笑地轉回校園。
那是她第一次心動,後來,她注意到他一、二、四、五有課時,都會幫拾荒的婆婆留保特瓶、鋁罐、厚紙箱。
整整有一個半月,她都注意著他,兩個月後,她跟他一塊兒留保特瓶、鋁罐、厚紙箱,一塊兒拿出校園,送給每天到附近拾荒的婆婆。
人人都說他花心,但當時的她,只看見他的好心。
那是她第一次心動,第一次深深、深深地愛上一個男人,也是最後一次。
*
麥璃紜吐氣,終止回溯過往,轉向麥哲律。「哥——」
「喔喔,你叫我哥的時候,通常沒有好事發生,我真害怕。」麥哲律低笑。
麥璃紜沒理會他,雖然她真的想先給他一個超級白眼。「我不是真的氣你,也知道你是為我好,希望你言而有信,以後都不再干預我。」
「你好像很有把握連汪閔渝也救不了你。」麥哲律很快將車開至餐廳附近,兜轉著尋找停車位。
「除非人願意先自救,否則沒有誰救得了誰。」她訕訕說。
「你是在告訴我,你並不想自救?」他很幸運地在餐廳附近找到停車位,覺得這是個好預兆,畢竟在熱鬧的市區找到停車位的機率,就像找到好伴侶那樣低微。
「你大概覺得我可憐,但我是真的喜歡現在的生活,到底是誰規定女人非得要男人才能活?」
「我並不認為你需要男人才能活,我只是希望你能活得更快樂一些。」
「男人就能讓我更快樂?」她哼氣,不以為然。「反正我答應你我願意試試看,你只要記得你的承諾並遵守。」
「OK!沒問題。」
她深深看了哥哥一眼,問:「你對汪閔渝就這麼有信心?」
「你……」不覺得汪閔渝跟小英雄有些像?麥哲律原想這樣驚嚇小麥,卻怕她嚇到打開車門逃走,他可不想冒險。
於是他沉默幾秒,笑得溫煦無害,輕聲說:「撇開汪閔渝的對象可以從地球排到太陽這麼多不談,其實,我認為他是個好人。」
他是個好人?!麥璃紜張大嘴,旋即又閉上,她曉得自己吃驚到呆傻的程度。
汪閔渝是個好人!
他當然是好人,關於這點,她從沒懷疑過。
但他是好人又怎樣?在扮演伴侶這個角色上,他得到的是負一萬分,這點她比大麥清楚一千萬倍!
「去他的他是個好人……」麥璃紜喃喃低語,打開車門下車。
麥哲律跟下車,他雙腿修長,幾步就來到小麥身旁。
「你似乎很生氣,他是好人不好嗎?」
「你不懂!」
衝著小麥這句「你不懂」,麥哲律就全懂了,心裡最後一絲不肯定也消失了。他想,他為小麥做對了一件事,雖然她現在很氣他。
可誰知道呢,說不定到後來她會感激他。
「是啊,我還真不懂。」麥哲律故意說。
「約在哪家餐廳?我肚子餓了!」她催促,想速戰速決。
就像早上大麥說的,如果他對她還有一絲絲情感,不可能這麼多年無消無息,也許他連她的樣子、名字都不記得了……
最好!她希望他徹底忘記她,這樣事情好解決多了。
麥哲律看著她皺起的眉頭,笑笑地攬著她的肩過馬路朝餐廳走。
在人界通往天界的中繼站——幽冥地帶,有場史無前例的家族批鬥大會正熱鬧上演,守護天界月光花園的見習生小女巫「真」,不得不來湊熱鬧。
外貌只有十五歲模樣的她其實是百般不願意來,要不是月光花園出了大事,別人的家務事她才不想蹚渾水。
大女巫長老給了她一項重大任務,她得到人界找回月光花園裡的四大寶物之一——赤子之心。
要是找不回,她就永遠別想再回美麗的月光花園……嗚嗚……她不要啊!她好不容易才成為守護月光花園的小小見習生耶!
小女巫腦內小劇場演得正悲情,旁邊的家族批鬥大會也很熱鬧,幾十個白袍男人圍著一個剛渡到幽冥地帶的男人靈體,謾罵聲一直沒斷過。
「都是你這個不肖子害我們汪家絕後,我怎麼面對我的祖宗百代?!你要死了、你要死了!」汪維雄的老爸罵他。
早已經死透的汪維雄不明所以,初到幽冥地帶,他還沒從自己已經死亡的茫然中覺醒過來,只能呆呆看著已經掛點十多年的老爸、掛點三十多年的爺爺、掛點四十多年的曾祖父,還有一堆長得像他,他卻不認得的男人,然後茫然的張嘴,但乍到幽冥地帶的他毫無靈力,連發出微弱聲音都不能。
「你不必辯解!就是你害我們汪家絕後!」汪維雄的祖父頂著他的鼻子吼。
他沒有想辯解啊!他只是想問,現在他到底是在作夢還是他已經掛點了?我死了嗎?他想問的很簡單,就這四個字、四個字而已!
「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回去修補你犯的錯,要是沒讓我們汪家唯一的後代認祖歸宗,你就永遠別想渡上天界!」
開口的白袍男人有著白髮、白眉毛、白鬍鬚,一身的白,連膚色都透著白,看起來是十幾個男人裡年紀最大的,然而汪維雄搞不清楚他是誰。
「吼!對、對!老祖宗,您就罰他在幽冥地帶,永世不得超生!」汪維雄的父親氣恨萬分。
聽起來很嚴重吶……永遠別想渡上天界好像已經夠慘,居然還來個永世不得超生,那真是他的親生父親嗎?這麼狠……他是真的死了還是作夢?這個夢實在荒唐得好徹底。
汪維雄張嘴,毫無意外仍是出不了聲,想扯父親的白袍,卻發現竟無法靠近。好可怕的惡夢啊……
像是發覺他的疑惑,剛說他永遠別想渡上天界的老人家突然朝他指了一指,汪維雄立刻感覺一股能量灌進來……唉,他該不會真的死了吧?
「沒錯,你死了,死透透了。」老人家說,「我是你第四十八代祖先,已在天界修得仙位。」
「啊!」汪維雄呆喊,然後意識到他有聲音了。「我變成鬼了」他看看身體,發現他不曉得什麼時候也換上了白袍。
「你不是鬼,只是毫無靈力的靈體。」老人家說。
「不肖子、不肖子!都是你害我們汪家斷後,老祖宗,你好好罰他!」汪維雄的父親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一把黑鬍子在幽冥地帶的薄霧中飄揚,眼睛瞪得好似銅鈴般大。
「我到底做了什麼?」汪維雄無辜地問,實在不明白為什麼汪家斷後是他的錯,他明明生了個兒子,兒子還很成器地當了一名心理醫生啊。
「你居然死不認錯!」他父親又是一陣大吼,那把發亮的黑鬍子在薄霧裡一根根豎得筆直,看起來可怕又詭異。「都怪你生前太花心,我們孫子才有樣學樣,花心到在外頭有了兒子都不曉得,你明明知道汪家代代單傳,現在孫子姓麥不姓汪,我們汪家等於絕後,你懂不懂、懂不懂」
「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啊……」汪維雄完全狀況外,根本不曉得他竟有孫子了。啊——死不瞑目啊,居然沒聽孫子喊他一聲爺爺!
「你回人界修補你犯的錯,要是小英雄沒認祖歸宗,我讓你永生永世在幽冥地帶流浪!」汪維雄第四十八代祖宗舉起手,這時月光花園的小女巫見了,趕忙跳進來湊熱鬧……不不不,是跳進來辦正經事,她得尋回遺失的寶物!
「等等!汪維雄,你回人界辦事要記得我啊,我是月光花園的小女巫『真』,花園的四大寶物之一『赤子之心』被守護女巫帶到人間,落在麥家,我得想辦法拿回來,我們可以互相幫忙,彼此照應。」
外表十五歲的小女巫,一副娃娃嗓音,身形圓潤微胖,看起來憨厚,有些膽怯的模樣。
「可是我從沒到過人界,有點怕耶……」真吐吐舌頭,嬌憨地說。
「回人界?我可以復活啊?」汪維雄壓根不想搭理看起來毫無威脅性又矮不隆咚的小女巫,他以為可以復活,既快樂又驚喜。
「復活?你想得美!是送你的靈體回人界,你要想辦法讓小英雄認祖歸宗,聽懂沒?」汪維雄的父親又吼。
汪維雄聞言正打算說什麼,一道疾風與白光便撲面襲來,接著他就像是被捲進極強的龍捲風裡,連喊救命都來不及——
是說,反正他早死了,也沒命可救。唉。
初到幽冥地帶,又被祖先們打回人界,他真的覺得自己好冤,莫名其妙多個孫子,還莫名其妙得負起讓孫子認祖歸宗的重責大任,真不是個慘字了得,根本就是慘、慘慘、慘慘慘……無窮大的慘吶!
發現後頭還跟了個功力粗淺、連人界都沒去過的小女巫,他的心情就更惡劣了。
看來這回他是凶多吉少,一個不好,他就極有可能在幽冥地帶永生永世流浪,無法超生——啊……他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