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只有女人與男人,沒有秘書與總裁。」
「我知道。」
「所以你不要端出總裁的架子,打算逼我讓步。」
「我沒要你讓步。」
「那你現在是在做什麼?」春帆雙手環胸,視線從他臉上往下瞄,他的腳旁擱著一隻行李箱,都說了她的家是她的城堡,男士用品一律止步!他居然提了一隻比刮鬍刀大上N倍的行李箱進門,是怎麼?想分手直接說,不用挑戰她的極限。
楊立昕冷靜道:「我記得你這裡有一間空的客房,你把它租給我放東西,我付你租金,如何?」
春帆有點頭痛的揉揉鬢角。「你還是沒有搞懂我的意思嗎?就像你妹妹還沒結婚前那樣,你再累也會穿上衣服回家去睡,我喜歡那樣的關係。」
「我妹妹結婚了。」一言以蔽之,家裡沒人。
「我知道你妹妹結婚了,老實說還真早婚!不,我的意思是我們的相處模式最好維持原先的狀態,以免牽扯太深。」
「春帆,你在擔心自己會不小心愛上我嗎?」
「你說什麼?」自大狂!
「那你何必如此小心火燭?」
「我是在強調我不想改變我的生活模式。」
「你不須改變,我也沒打算跟你一起生活,只是,有時太累,很自然便睡著了,所以跟你租個房間放必需品,最遲我一早便走。」楊立昕一副實事求是的表情。「這間房子雖然是你母親留給你的,但還有貸款不是嗎?把沒用到的空房間租人,才是理財之道。」
這男人什麼事都調查得很清楚,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她是有貸款要繳,金額不算太多,也有一百萬出頭,要慢慢繳的話也可以繳很久。
他不知道的是,她母親有另外留一些東西,她不想去動而已。
看樣子,他似乎打定主意要蠻幹。
「如果我堅持說『不』呢?」
「一萬,包水電。」
「楊立昕——」
「兩萬,不含水電。」
春帆有點無力的垂下頭。雞同鴨講!
她應該把他推出大門外的,即使要找到一個比他更優質、更不黏人的「床友」很不容易,因為她有點小潔癖,從小對男人沒好感,防備心太強,不可能有一夜情,認識的時間不夠長的男人,她連握手都嫌髒,更別提產生好感到可以上床……
太難了!
她可能要抱著棉被睡覺直到地老天荒。
即使如此,一個女人如果不堅持「原則」,下場會更慘……
沉寂又無奈的歎口氣,她還是決定該堅持的一定要堅持,抬起下巴正準備開口,男人溫熱的氣息貼靠過來,封住她一百個一千個不願意。
太狡滑了……
才剛這麼想,又深又暖的交纏已在口內升起,這個冷情的男人居然也會耍無賴,低頭吻住她,突然而來的唇舌相抵,竟感到一股飢渴從體內蔓延開來,她深喘了下,卻不經意將他的氣息帶入更深的靈魂渴望處。
「啊!」她像是被燙到似的想離開他。
他扣住她的後腦,溫柔但堅定的不教她逃脫。「別拒絕我,春帆,除了不能跟你結婚,我想再也找不到比你更適合我的女人。」他緩緩將唇下移,在她雪白的脖子上吮出一個又一個的曖昧烙印。
「別這樣……說好了不結婚的……」她身子一顫,無法克制的感到一股強大的電流,由頸項傳到四肢百骸,進入每一個毛細孔。
「那就沒問題了。」他歎息著,再一次覆上她的唇,用大膽直接而且充滿色慾的方式吮著她,傳達他急切的需索……
昏昏然、醺醺然,她全身一顫,感覺著他那有力的擁抱,男性熟悉的氣息充斥在她的鼻間,那氣味令她眷戀,她真的真的好喜歡被他抱滿懷的感覺。
即使是寂寞慣了的人,偶爾也需要被溫暖包圍的感覺。
即使是堅強慣了的人,偶爾也有脆弱的時候呵!
「所以,魔頭成功佔領了釣魚台?」
「是分租一個房間啦!」
家裡兩間臥室都是套房式的,他的刮鬍刀不會放在她的浴室礙她的眼。
「你答應了?」
「他自己當作我答應了。」
「所以?」
「我才來找你商量啊!」
春帆開始掠奪范絲絲的晚餐,一小鍋紅酒燉牛肉,不管是拌飯吃或沾麵包吃,都可以飽得打嗝。
「土匪啊!」搶救無效,范絲絲咬帕泣訴,「我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啊!這輩子居然跟你變成樓上樓下的鄰居,比養一窩蝗蟲更慘。」
「你自願的,不是嗎?」春帆大口吃肉,給她一個冷笑。
「算了!」范絲絲白眼一翻,「你也不必擔心魔頭會得寸進尺,只要把你平常這副沒氣質的真面目露給他看,他自然會打包回府。」
「是嗎?我在床上都是直接放屁耶!」
噗!一口紅酒直接噴出嬌嫩嫩的紅唇,「我的波爾多紅酒啊!浪費!浪費!」范絲絲忍不住柳眉倒豎,露出夜叉相。「岳春帆,我拜託你好不好?就算你不想釣金龜婿,也不需要自暴自棄,稍微留一點給人家探聽。我跟我的親親阿娜答好到巴不得天天卷麻花,難分難捨的,也不敢直接放屁,你怎麼敢?」
「就忍不住了嘛!我有什麼辦法?」
「魔頭有沒有奪門而逃?」
「沒有。這種小事就奪門而逃,還能做大事業嗎?」
范絲絲拍拍額頭,「真是受不了你!幸好魔頭只跟你睡,沒跟你一起生活,才有辦法撐過一年。」
「誇大其辭!我生活習慣很好的。」
「只是氣質有待加強。」
「氣質這種東西在日常生活中能當飯吃嗎?」
「不能當飯吃,卻能混飯吃,你不是混到秘書職位了嗎?」
「我是憑實力。」將最後一口牛肉吞進肚子裡,春帆滿意的舔舔湯匙。
「不准舔湯匙,沒氣質!」
「味道太香了嘛!」
「算你識貨。」范絲絲不由露出滿意又自得的笑,外人都看不出她這種情婦型的女人,其實賢慧得不得了,廚藝一等一的好,還會燙衣服呢!
反而看似賢妻良母樣、很適合娶回家的岳春帆,除了勉強將生活空間打理乾淨之外,根本是家事白癡。
老天爺存心開玩笑吧!
一臉情婦相的范絲絲,很想結婚當賢妻良母。
氣質取勝的岳春帆,一點也不想結婚。
「我說春帆,你就可憐一下那個傢伙吧!」言歸正傳,范絲絲該說的還是要說,「雖然我私底下總是魔頭、魔頭的叫,其實他真是個可憐的傢伙。」
「他一定不會認同你的看法。」
「外表神氣兮兮活像鋼鐵人的傢伙,不一定活得稱心如意。」
「我們之中又有誰活得稱心如意?我們背負的原罪會比他少嗎?」春帆橫她一眼,不過吃人的嘴軟,還是要有道德的忍耐一下。「好啦,你有什麼高見,拜託一次發表完,但請不要浪費你的同情心,魔頭不需要。」
「算你狠。」范絲絲笑得狐媚,習慣放電勾人。「小帆帆,你就乾脆放寬心,把一個小房間租給魔頭,將他付給你的租金大方收下,不要扭扭捏捏的故作姿態。唉,他想花錢買安心,你就讓他買吧!」
「有錢的鑽石單身漢就怕女人賴上他?」
「或許他不是怕你賴上他,而是怕自己會離不開你,所以這個遊戲必須照他的規則走,他才能安心的躺在你身邊。」
「你是他肚裡的蛔蟲?」春帆質疑。
「不,我是專門研究這些有錢人的心理專家。」
春帆嗤之以鼻。
「別不相信,想想我是誰!」
「你是范絲絲,可憐的范絲絲,立志當賢妻良母卻一臉情婦相。」
「你落伍了哦!小帆帆,現在的情婦反而讓人看不出來她是情婦,比如,像你這一型的。」
「我謝絕當情婦。」
「你很難搞耶!拒絕當情婦,又不能說是男女朋友關係,那到底算什麼?」
「床伴、床友,性伴侶。」
范絲絲白她一眼。「這樣講有比較好聽嗎?」
「我自己高興就好。」
「他知道你其實很機車嗎?而且是重型機車。」
「我們不是可以談心、交心的關係。」
「可以氣死男人的,正是你這一型的。」
「呵呵……你太誇獎我了。」
「沒人誇獎你!」范絲絲無力的罵道。
春帆聳聳肩,起身為自己泡一杯茉香綠茶,直接把別人家的廚房當成自家使用,有什麼好吃好喝的全瞞不了她。
范絲絲居然也習慣成自然,頂多「哭爸」兩聲也就算了,活像欠她的。
「小帆帆,你瞭解魔頭的成長背景嗎?」
「很難不知道,畢竟這是個八卦橫行的時代。」春帆喝一口熱茶,在沙發上窩一個最舒服的姿勢,才慢慢道:「楊立昕,三十歲,從小被送出國求學,小七歲的妹妹楊多安留在母親身邊陪伴,因為他的父親楊彥甫搞外遇,異母妹妹楊多麗甚至只比楊多安小一歲。在母親因胃癌去世後,楊立昕應該很氣憤父親很快再婚,娶的正是令母親傷心多年的第三者林亞築,所以,他曾半公開的表示,他的妹妹只有楊多安一個!他厭恨第三者、情婦,連帶的憎惡第三者所生下的子女。」
「沒錯,因為林亞築和楊多麗正是帶給他母親最大痛苦的根源。」范絲絲冷笑一聲,玩味道:「可是這世上搞外遇的男女何其多,有錢的男人更難講求忠貞,因為想貼上去的女人太多了。魔頭從小放洋,應該不至於假道學,為什麼他連對自己的親生父親,往往都不假辭色?從來只為公事碰頭,私底下從不約吃飯。」
「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上流社會的小道消息,我從小當床邊故事聽。」
這一點,春帆難以反駁,因為范絲絲所處的立場太特殊。
轉動著一雙妖媚靈動的眼神,范絲絲甜膩膩的嗓音比說書的動聽。
「林亞築在元配去世後,順利坐上楊夫人的寶座,成為所有情婦、第三者最羨慕的對象,好多人嫉妒她遇上的是像楊彥甫這樣多情又多金的男人。」頓了一下,微微一笑。「很荒謬對不好?在楊立昕一家人眼裡,楊彥甫是個忘恩負義、無情背德的王八蛋;但對林亞築或楊多麗而言,卻是難得的好男人、好爸爸。」
有點奇怪的感覺,然而,這才是現實的人生。岳春帆無奈的歎息一聲。
「魔頭一家人的傷痛是可想而知的,憤怒也是必然的,因為當上了『德昕集團』的駙馬爺,楊董才接掌了Empire百貨公司,結果岳父梁總裁一去世,便背叛元配搞外遇,難怪會給人忘恩負義的感覺。」
「這些全是局外人的看法,真正的內幕是什麼你知道嗎?」
「是什麼?」春帆靜靜的問。
「聽說林亞築從小跟著媽媽在梁總裁家幫傭,梁總裁的獨生女梁易真跟她好得像姊妹,念大學的學費還是梁家資助的。林亞築和楊彥甫念大學時熱戀,她卻鼓勵美男子楊彥甫去追求梁易真,讓楊彥甫成為『德昕集團』的駙馬爺,然後自己想辦法成為楊彥甫的女秘書兼地下情人,一等到梁總裁去世,兩人的關係才慢慢浮出檯面。」
春帆大吃一驚。
「教自己心愛的男人去娶千金女?」
「沒錯,這是一條穩贏不輸的富貴快捷方式,省得自己奮鬥三十年。」
夠猛,夠狠,夠勁爆。
「如果這是事實,楊董和林亞築自己不可能說出去吧!」外人如何傳說?
「妙就妙在這裡,最可恨之處也在這裡。」范絲絲難得語調沉靜,「梁易真因胃癌前前後後住院多次,可能是生命力太強了,林亞築等著『扶正』等得不耐煩了,誰讓你轉載的,常在夜裡無人時去探望梁易真,你想,要說什麼最能夠刺激病人呢?就是公佈真相,告訴梁易真她的老公根本不愛她,世人公認的美男子是為了『德昕集團』的龐大利益才娶了中人之姿的梁易真……
「要命的是,梁易真不愧是梁總裁之女,那麼喜歡轉載,我轉死你,居然隱忍下來,還安排了監視錄像器將林亞築欺辱癌症病人的惡形惡狀全錄了下來,跟遺囑放在一起,在她去世後,由律師公開給家屬看。
「傳聞就因如此,楊彥甫放棄了身為丈夫一半的權益,放棄入主『德昕集團』,一樣只當Empire百貨公司的董事長,由魔頭順利接掌總裁之位。」
事實真相往往殘酷且駭人聽聞,岳春帆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覺得空氣沉悶逼人,幾乎被一股混和了哀淒、滄桑的浪潮給淹沒了。
「這算是夫人復仇記嗎?難怪楊立昕會那樣厭惡繼母與繼妹,連帶的引發他對私生女的抗拒,他這輩子是絕對不會愛上私生女的!」她壓抑著胸口翻騰的情緒,淡淡地笑著說。
輾過心頭的是歎息、是憐憫,是厘也厘不清的千頭萬緒。
范絲絲涼涼道:「魔頭將我們擺在眼前反而是最安心的,因為我們正是他絕對不會愛上的私生女,誰教我們的媽媽都沒本事被扶正呢!」
春帆面無表情。「絕大多數的第三者,其實並不會修成正果。」
「春帆,即使你跟魔頭在一起的事公開了又怎樣?他單身,沒有未婚妻也沒有公開的女朋友,你又不是第三者。」
「我知道,否則我也不會跟他在一起。」
她最討厭複雜的男女關係,這是她所背負的原罪。
她很慶幸,楊立昕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范絲絲清楚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哪一塊料,並不意外她無法修成正果。
但岳春帆的情況卻是例外中的例外,她的媽媽岳洋玲最後沒有和翁開翔結為夫婦,實在是命運捉弄人哪!
說到翁家上一代的主事者翁審言,可是政商界赫赫有名的大老,膝下有三子一女,長子翁開翔可說是奉旨成婚,娶了門當戶對的妻子夏漾,生下兩個兒子,但夫妻感情一直不融洽,幾乎是半公開的事實,夏漾後來陪兩個兒子赴加拿大唸書,勉強維持夫妻關係。
翁開翔是個任情率性的人,在工作場合結交紅粉知己岳洋玲,他十分欣賞岳洋玲的性情與能力,兩人相處十分契合。後來翁開翔因涉及某樁金融交易案而避居日本兩年,岳洋玲放下一切陪在他身邊,兩人在日本過著猶如夫妻般的生活,患難與共,互相扶持,連在加拿大的夏漾都輾轉得到親友的情報,而感到事態不妙。
因為翁審言在政商界的影響力,翁開翔被當成交易案證人而回國,岳洋玲也跟著一起回來,並且大了肚子,翁開翔揚言離婚再娶。
三個月後,岳洋玲生下一女,便是春帆。別的女人是「母憑子貴」,岳洋玲卻是母憑女貴,因為翁審言膝下有十一位男孫,春帆的出世剛好湊成一打,又是唯一的長孫女,翁審言這一樂,可是心花怒放,鬆口答應讓翁開翔離婚,等與岳洋玲正式結婚,春帆便是翁家的掌上明珠了。
可是避居加拿大陪兒子讀書的夏漾,卻來個相應不理會,不回台簽字離婚。
不到一年,翁審言突然心肌梗塞去世,夏漾以「長媳」的身份回來奔喪,身邊跟著兩名十三、四歲的兒子,以不屑的眼神睥睨著第三者岳洋玲。
而且在不久之後,翁開翔竟然被判決有罪,必須入獄服刑八年六個月。
岳洋玲抱著女兒春帆,簡直從雲端跌落泥淖。翁開翔一入獄,他的弟弟妹妹和旁支眾多親友,沒人支持岳洋玲,財產一瓜分下來,夏漾領著兩個兒子守住翁開翔應得的那一份產業,回加拿大繼續生活。
翁審言家大業大,三個兒子分別繼承了金融、建築、科技業,女兒翁品甄自然也嫁得門當戶對,是周家的次媳,可惜周公子一樣擺脫不了公子哥兒愛偷腥的習性,范絲絲便是她老公外遇的私生女。
翁品甄因為老公愛偷腥而吃足苦頭,自然對同病相憐的大嫂十分同情,而且同仇敵愾,對外遇第三者的岳洋玲沒好印象。
岳洋玲獨自撫養女兒春帆,因命運不濟而難以入主翁家,永遠只能是岳春帆,不會有機會認祖歸宗成為翁舂帆,因為翁開翔在出獄後不久即去世。
春帆印象中的母親是不快樂的,離開金融界埋首於房仲業拚命苦幹,掙的每一分錢就是要讓春帆念貴死人的私立小學、中學、高中,彷彿想做給姓翁的一家人看似的,其實誰要看?根本沒人理她們。
說是至親的叔叔、姑姑,其實比陌生人還不如。
「唉!」范絲絲嘟噥,「你血緣上的姑姑翁品甄女士,竟然是我那死老爸的元配,我看她最大的樂趣就是永遠表示不開心、不滿意,我甚至還懷疑,這位翁女士到底會不會笑?」
春帆不予置評,因為她根本和姓翁的不熟。
曾有兩次,她以秘書的身份陪楊立昕出席商界宴會,遇到翁家的叔叔和姑姑,他們裝作沒看到她,她也不會自己往臉上貼金的叫人。
說心裡完全不在意、不難受是騙人的,但表面上依然要表現得雲淡風輕,至少這點骨氣她還有。
范絲絲想到兩人相識的經過,似笑非笑。「翁女士似乎代表翁家的人,利用我來監視你和你媽有沒有用翁家的名義在外面招搖撞騙,所以大手筆的送我進貴族女校跟你當同學。結果我發現我比你好命多了,我媽至少拿了周家的錢來養我,能拿多少算多少。即使後來我媽終於看開了,改嫁到澳洲去,我照樣可以跟我爸拿生活費,還買了這間公寓給我當嫁妝,因為你媽帶著你住在樓上,所以翁女士沒反對我爸對我這麼大方,讓我賺到了一間小小豪宅,說到底還要謝謝你呢!」
范絲絲不吝嗇的對她猛拋媚眼。也因此,三不五時的讓春帆白吃白喝也無怨言,反正,阿娜答也會給她生活費,兩邊拿,吃不窮的。
人與人之間的因緣,就是這麼莫名其妙。
岳春帆的玫瑰唇角匆地一揚,莞爾失笑。「當初翁女士派你來臥底,結果你沒兩天便對我開誠佈公,一點神秘感也沒有。」
「高中生並非那麼無知的,好嗎?」范絲絲吃吃笑道:「我媽最熱衷上流社會的小道消息,翁女士是我媽的死敵,她對翁家的大小事情自然打聽得一清二楚,所以我知道你媽的故事並非翁女士告訴我的那種刻版故事。反正,想得輕鬆一點,人生不過是一場戲嘛!我只要演好『臥底』的角色,就可以順理成章拿到多一點的生活費,何樂而不為呢?」
「說得也是,你爸理所當然要養你,不拿白不拿。」
不過,兩個大女生之所以會成為真正的好朋友,超麻吉的手帕交,是在春帆念大三那年,岳洋玲參加公司的旅行團到大陸觀光,卻發生墜機事故,春帆幾乎為之崩潰!這時看似嬌滴滴的范絲絲卻展現驚人的氣魄,和她的阿娜答兩人出力架起哭到心傷腸斷的岳春帆,幫著一起去認屍、引魂、處理喪葬事宜及後續的理賠手續。
足足過了三個月,岳春帆才又活得像一個人,范絲絲幾乎每天陪她一起睡。
直到半年之後,岳春帆才意識到自己終究必須一個人走下去。
然後有一天,范絲絲對她說:「小帆帆,你一定要活得很堅強、很美麗才行喔!要不然,岳阿姨在地底下會哭的。其實,在阿姨不幸去世後的一個月,翁女士便告訴我,我可以不必再『臥底』了,因為『麻煩』已經消失了,『小麻煩』則不足為慮。」
春帆的五臟六腑緊絞在一塊。
「翁家的人很慶幸我媽死了?」
「應該不至於慶幸啦!而是鬆了一口氣。」
「那還不是一樣?真是太過分了,我媽沒拿過他們翁家一毛錢,他們究竟需要小心提防什麼?怕我們壞了翁家的名譽嗎?不要笑死人了,當年入獄服刑的是姓翁的翁開翔,不是岳洋玲,我們姓岳的反而清白。」春帆氣到連生父都一起生氣。
「唉唉唉,你不要激動嘛!」范絲絲嗲聲安撫道:「所以我才告訴你,你一定要活得很堅強、很美麗,以慰你媽在天之靈。」
「這是一定要的!」
原本就與姓翁的沒交集,在令人生氣的那一刻,春帆便決心要自立自強,今生今世要把姓翁的當作是屁!
楊立昕從日本出差回來,已經很晚了,直接到岳春帆的住處。
春帆剛打扮好,準備和范絲絲出去玩,突然接到他的電話,他人已經在門口,簡直不給人有時間找拒絕的借口。
「你要去哪裡?」他看到她不同以往的穿著,本能的脫口問道。
她穿得有點兒野,卻不露半分春光。灰白漸層雪花色澤的貼身牛仔褲,上身是豹紋垂墜造型的長版上衣,腰間繫帶子,大大的造型耳環和黑色寬版手環,胸前是一條銀色多層次的金屬墜飾,腳踩鏤空編織的高跟鞋,整體造型高調卻完美。
不同於平日低調、端莊的穿著,合身的衣褲裹著曼妙有致的身段,精緻的眼妝勾勒出神秘又傲然的光芒,舉手投足都充滿了女性動人的風情和嫵媚。
實在太亮眼!如果她存心勾引男人,效果是驚人的。
楊立昕看得目不轉睛,他那號稱「最有氣質的女秘書」也有野性的一面?
或許,不只這一面?
「你幹嘛一直瞪著我?是你自己來得不是時候。」春帆沒打算為一個男人改變自己的生活步調和計劃。
「你要去哪裡?」
「絲絲的阿娜答接到一個大case,邀我們去參加慶功宴。」她拿起皮包準備出門,噙著魅惑迷人的微笑,「如果你一下飛機就打電話給我,就不用白跑這一趟啦!不好意思,你今天回家好好休息,明天要進公司嗎?」
「要。」楊立昕以一種令人猜不出情緒的眼神看著她。「如果我一下飛機就打電話給你,你會取消今晚的聚會嗎?」為了我!
「不會。為什麼要取消?我有好一陣子沒跟絲絲去夜遊,她的阿娜答會約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瘋,那是紆解壓力最有效的方法。」
男人誠可貴,友情價更高。因為男人隨時都可能變心,或者挑斤撿兩的計較你的出身來歷,相形之下,范絲絲和她的阿娜答給予她的友情可靠多了。
「我最近有給你那麼多的工作壓力嗎?」一雙眼仍高深莫測地凝視她。
「誰沒有壓力呢?又不單單指工作壓力。」眼神有著挑釁。
「春帆,今晚不要出去,留下來陪我。」
低沉的聲音含帶命令的語氣,春帆反感的微皺眉,現在又不是上班時間。
「我說了不行,下次要約請早。」
楊立昕的眼睛瞇成一條線,犀利的目光看起來格外冰冷。「我忙了十幾天,累到不行,一下飛機還是先想到你,結果呢?」以為她會張開雙臂歡迎他,結果她一心想把他往外推,自己出去野。
「你累了,為什麼不直接回家休息呢?站在這裡和我大眼瞪小眼的,一點也不像英明理智的楊總裁。」
「站在這裡的不是總裁。」俊臉蒙上一層陰影。
「你的口氣、你的眼神,就是希望我服從的總裁!」
他累得要命,頭也有點痛,還要跟她起爭執簡直是受罪。
「我是男人,不是機器人,無法按一個開關就改變方程式。我以為情人之間是『小別勝新婚』,顯然你非常與眾不同。」一股惱意讓他咬緊牙根。
過去他是著了什麼魔,竟然當她是最適當的地下情人?的確,她不爭不吵、不忮不求,在床上的契合度是百分百,再完美不過了。
但顯然的,她不夠在乎他。
之前他沒放在心上,反而怕她太死心眼,但今天,他到底怎麼了?
照他先前的脾氣,他第一時間便會離去,笑笑任由她隨朋友出去玩。
他今晚的反常,是目睹了她有他不知道的另一面嗎?
他習慣掌控一切,厭惡無法掌控的情況。
然而,春帆是一個女人,只要他起了結婚的念頭便隨時準備fire的女人,他何須在意?更不能在意。
他動念想走,她嬌嫩的櫻唇卻吐出一句——
「我們不是情人啊!」
火大至極!
「那我跟你算什麼?」充滿譏刺的聲音從他口中徐徐逸出。
「我們不是可以公開出雙入對的關係,所以不是情人。」春帆輕嗤一聲。
真想把她抓過來打一頓屁股!
她說的那些,應該是男人害怕被拜金女賴上的台詞吧!她一定要搶先說嗎?
「你非得這麼咬文嚼字、存心跟我抬槓嗎?」他把臉湊近她,聲音深沉的低吼,「就算是地下情人,也是情人關係的一種,因為我不是牛郎,你不是妓女,如果不是雙方有好感,對彼此夠信任,你以為我是可以隨便上床的嗎?還是你可以?」
他突發的怒火,令她嚇了一跳。
「我不行。」她眨眨眼,咬著唇回瞪他。誰怕誰?
他好半晌沒有說話。冷酷的神情稍緩。
他今晚一定是累瘋了,才會神智不清的和她討論「情人」這原本令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字眼,害他的頭更痛了。
屬於他私人感情的部分,很早以前他就將它麻痺了,他必須比他同齡的人提早幾年完成學業,提早成熟的將青春埋葬,進入大人冷酷爭鬥的世界。
他不是沒有女人投懷送抱,在國外也交過幾個女朋友,但沒有一個女人在他心底留下痕跡。他不曾有過刻骨銘心的戀情,也不認為自己有需要。
春帆也被他今晚的態度弄得莫名其妙,明明是一個太理智到近乎冷血的男人,突然這麼感性想幹嘛?
她又沒有埋怨他陪她的時間少得可憐,自己的休閒生活自己安排才是王道。
像她這麼完美的「地下情人」——如果他堅持的話,上哪兒找?
「楊立昕,你是身體不舒服嗎?這麼反常。」
他定定地看著她,像是要把她看個透澈似的。
「算了。」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又緩緩地開口:「你今晚的妝扮非常吸引人,祝你玩得愉快。」轉身走了出去。
春帆反而呆怔當場。
他一定是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