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冷冽的寒風吹動樹梢,傳來沙沙聲響,遠處更夫傳來敲打梆子聲,已是二更天了。
裴琉璃坐在床畔,抬頭透過微敞的窗檑望著高掛天際的上弦月,只覺得了無睡意。身下床褥雖然不似孟府和自家府裡鋪的絲綢舒服,但也是她每年回來時至少會睡上幾次的,沒道理她會無法入眠,只好乾脆坐了起來,望月興歎。
就在她發愣神遊時,門外傳來輕叩門聲,伴隨著低喚:
「琉璃,睡了嗎?」
「外婆!」裴琉璃慌忙穿上繡鞋,上前去開門,果真看到外婆一臉笑意,手上端著一盅不知是什麼湯,站在門外。
「我看你房裡燭火還亮著,所以猜想你還沒睡,就到灶房再弄了碗雞湯過來。」李老夫人端著雞湯走進房裡,手上的雞湯在她一踏進房裡時被孫女端走,放在圓桌上,老臉上的笑容不由得加深了。
「外婆何必那麼麻煩呢?都已經那麼晚了。」裴琉璃將雞湯一放上桌,便扶著外婆坐好,這才去關上房門,不讓外頭的冷風吹進房內。
「你外公一看到你回來跟我們一起用膳,開心得跟什麼似的,根本看不出來你心事重重。他老眼昏花,我可沒有。」將雞湯推到孫女面前,打開盅蓋示意她快喝。
裴琉璃一面喝著雞湯,一面聽著外婆說話,唇角始終帶笑。
「琉璃丫頭,別不說話,你跟虎爺之間是出了什麼事嗎?否則怎麼會突然跑來這裡,還把虎爺的隨身護衛給帶了來。」李老夫人慈愛地看著孫女喝雞湯,關心地問。
「什麼事都沒有,是我想念外公和外婆,反正離孟府又不遠,就過來看看你們了。」裴琉璃喝完雞湯,任由外婆用絲絹拭去她唇上的油漬,小臉上有抹滿足的笑,忍不住抱住外婆的身子汲取溫暖。
「是啊!想念我們兩老,所以用完膳便又住了下來,結果反倒自己心煩地睡不著。」李老夫人取笑孫女,輕摸她發頂。
三個孫女她一樣疼愛,但對這個承襲她一身技藝的大孫女還是特別偏愛些,孫女那點心思又怎麼瞞得過她一雙老眼呢。
「外婆。」裴琉璃在她懷裡撒嬌。
「虎爺的脾氣是不太好。孟府家大業大,照理說該有許多閨女搶著嫁給虎爺才是,但她們全都畏懼不苟言笑、一身冷厲氣息的虎爺。趁著現在反悔還來得及,若是你不想嫁給虎爺,老實告訴外婆,外婆會幫你的。之前你不是提過有個姓蕭的公子嗎?還是你比較喜歡那個蕭公子?」李老夫人特意兜著圈子,就是要逼孫女開口。
裴琉璃好笑地聽著外婆繞了一圈,就是不死心地想從她口中問出話來。無奈地輕歎了口氣,娓娓道出令她氣怒跑回來過夜的原因。
李老夫人聽完,呵呵笑了出來。「虎爺應該是氣極了,你就這樣轉頭就走,一聲不響地跑來這裡。」
「我只是暫時不想看到他。他自己跟牡丹的風流帳比我的還離譜,又有何資格來干涉我和蕭大哥的事!何況我對蕭大哥的確是動心過,雖然無緣,也不想聽他說那些無情的話,才會氣得跑來這裡。」她委屈抱怨地向外婆吐口水。
「男人就是這樣,自己做的事情不算,就只會約束自己喜歡的姑娘。看來虎爺是真的很喜歡我的寶貝孫女,那我就可以放心了。」李老夫人欣慰地說。
「外婆!」裴琉璃不滿地低嚷。她現在可是在控訴孟應虎的罪行,怎麼外婆反倒是很開心似的。
祖孫兩人的談笑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站在房外窗下的高大身影薄唇微揚,決定就讓她在這裡過一夜,若是明日還不會來,他再親自來接人。
江威站在主子身旁,自是沒有漏聽房內祖孫的談話,聽著裡頭的人毫不客氣地數落一向冷厲的主子,而主子卻只能無奈地苦笑,一點氣也發不得,害他看了差點忍俊不住。
陡然一記冷光射來,江威連忙斂去臉上的笑意。主子可以容忍裴姑娘對他的不滿,可不代表對別人也可以。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李老夫人離開後,房內的燭火也熄滅,確定裡頭的人兒睡了,以眼神示意江威仍留守在房外,高大的身影這才放心離開。
翌日一早,睡得精神飽滿的裴琉璃在用過早膳後,來到前頭的米鋪坐著,雙手無趣地撐著下顎,看著阿泉在為客人量米,就連江威都幫忙客人搬米,想著今日她要做些什麼才好。
忽然一名小男孩跑進米鋪裡,拿了一張紙條給她,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小男孩已一溜煙跑走了。
裴琉璃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正在搬米的江威,發覺他並沒有注意到她這裡,猶豫了會,將紙條藏進袖子裡,起身走進屋內。在進入廂房後,關上房門,這才打開紙條來看。
這一看,明眸底掠過一抹訝異,竟是蕭大哥寫給她的,約她在今日午時在城外百里亭相見,說是想和她做最後的道別。
裴琉璃沉吟許久,瞥了眼房外,不知何時江威竟已守在房門外。若是她想赴約的話,絕不能讓江威知道,她和孟應虎才剛為了蕭大哥的事爭吵過,看來只有調開江威了。
心意已決的她,在阿泉的幫忙下,成功地調開江威,趕在午時到達城外的百里亭。可當她走進百里亭內,並未見到蕭致遠大哥的身影,只看到一名身著綠衫模樣的清秀姑娘坐在那裡,就在她疑惑蕭大哥是否遲了時,那位姑娘卻在此時開了口。
「裴姑娘,你等的人不會來了。」
「你是誰?又怎會知道我在等誰?」裴琉璃瞧著坐在石椅上的綠衫姑娘,明眸裡有著提防。
「因為約你的人不是蕭致遠,而是我。」綠衫姑娘雙眼打量著裴琉璃。果真是位絕色佳人,也難怪會令他心動。
「你到底是誰?意欲為何?」裴琉璃確定走進沒有見過她,那為何她看著她的目光裡充滿憎恨?
「你不認識我,但我卻對你十分熟識。」綠衫姑娘倏地站了起來,緩步來到她面前,眼底的恨意更加明顯。
「你到底是誰?」裴琉璃明眸沉靜地注視著她,沒興趣聽她故弄玄虛。
「我叫王小琬,是蕭致遠指腹為婚的未婚妻。」王小琬語氣平靜地說。
「什麼?!你說的可是真的?可是我從未聽蕭大哥提過。」裴琉璃一臉驚愕地望著她。
王小琬冷笑。「他當然不會告訴你,因為他不願承認這婚約,加上雙方爹娘都已過世,我的容貌又不夠出色,後來他又在一年前認識了你,對你一見傾心,不可自拔,眼裡更是沒有我這個未婚妻的存在;甚至他早在四個月前就說了要給我一筆銀子,與我解除婚約,希望我另嫁他人。」充滿怨恨的目光瞪視著她;若非她出現,或許蕭致遠還有可能與她日久生情,到時就有可能履行婚約,但裴琉璃的出現卻毀了她所有的期待。
「這些我並不知情。蕭大哥真的要你另嫁他人?」
聞言,裴琉璃十分震驚。她沒想到蕭大哥會這麼做,更沒想到自己差點就介入兩人的姻緣裡。
「枉費我為了成為他的賢內助不畏辛苦地在春滿樓內學了一手好手藝,只為了能幫到他,可他卻從不肯踏入春滿樓。直到一年前,他為了認識你才踏入春滿樓裡。」想來真是諷刺,她的付出他全看不到,自小訂下的婚約,他全不當一回事,眼裡根本無她這個未婚妻存在。
「你在春滿樓內幫忙?」裴琉璃忽生一股懷疑,望著眼前充滿恨意的臉龐。
「你想到什麼了是嗎?老實告訴你,三個月前,蕭致遠幫你準備的糕點全是我親手做的,裡頭加了迷藥;還有,我早派了人在你坐的馬車車軸動了手腳。沒想到你竟然命大不死,昏迷了三個月,還能清醒過來。」王小琬索性將事情全說出來,不怕她知道全是她一手策畫。
「你為了蕭大哥欲置我於死地?!」裴琉璃早已猜到,又在聽到她一口承認下,不覺怒火中燒!這人的心腸也太歹毒了吧。
「你不死對我始終是個威脅,蕭致遠不會死心的。只是沒料到你命大得很,蕭致遠為了你追到白虎城來,沒想到你卻已變了心,他只能黯然神傷的離開。」看到蕭致遠失魂落魄的模樣,她只覺得心下一陣快活。
「所以在客棧裡趁著我酒醉,欲置我於死地的蒙面黑衣人是你安排的?」裴琉璃再問。
「沒錯。你死裡逃生兩次,你猜這回你還能逃過嗎?」話一說完,隨即退了開來。
就在此時,亭外草叢裡突然飛掠過一名蒙面黑衣人,手裡拿著劍,逼近她。
「為什麼?我和蕭大哥之間已不可能,你為何還要殺我?」她真如此恨她?
「因為我嫉妒你。」王小琬清秀的臉此刻顯得猙獰。「你不僅家世好,人也長得絕美出色;搶了我的未婚夫後又拋棄他,竟還能得到虎爺的寵愛。天下間所有的好事都被你佔盡了。你命好得令人眼紅,所以你就算這時死了,也該無憾了。」她嫉妒裴琉璃所有的一切,她卻一無所有,就連唯一能依靠的未婚夫竟也癡情於她,所以她妒恨她的存在!
濛濛黑衣人揮動手中長劍刺向裴琉璃,裴琉璃身形一閃避開,徒手與黑衣人過招,一面小心避開他手中的長劍。在一旁原本準備看好戲的王小琬沒料到她竟然懂武,除了暗自氣惱,也只能緊張地等候。
就在兩人對了數招後,手無寸鐵的裴琉璃漸感吃力,黑衣人招招狠毒欲奪她性命,裴琉璃閃避的身形顯得狼狽,一個側身驚險地避開,同時一綹青絲被長劍削落於地。
裴琉璃被黑衣人逼出亭外,腳下一個不留神摔下階梯,左踝同時傳來劇痛,一時之間痛得怕不起來。眼看黑衣人長劍夾帶著殺氣逼至眼前,就在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認命地閉上雙眼時——
陡地聽到一陣撞擊聲,迎面而來的長劍似被一股力道給撞開,也在同時,她的身子被人給摟抱住。當熟悉的氣息包圍住她時,一雙燃火的黑眸正怒瞪著她。
「你就不能不讓我操心嗎?!」孟應虎氣得火冒三丈,想到方才見到的驚險一幕,若非他及時趕到,此刻只能幫她收屍了。
「對不起。」裴琉璃自知理虧,難得乖乖認錯,不敢多做爭辯,誰叫她明知有人要殺她,還故意擺脫江威。
而另一頭的江威在與黑衣人對了數招後,勝負已定。江威長劍刺中黑衣人肩頭,同時一掌拍向他胸口,黑衣人頓時吐血倒地。
孟應虎眼角餘光瞥到廳內看情勢不對正欲逃走的王小琬,從懷裡掏出一枚銅板,射向她的左膝蓋,讓她狼狽地摔倒在地,慘叫連連。
「江威,將這兩人立即送官,就說這兩人欲殺害我虎爺的妻子、當今皇后的外甥女,相信縣令大人會嚴加查辦。」孟應虎在瞧見廳內被削落的一綹青絲,胸口的怒火再起!他絕不剛過這兩人。「至於你,乖乖隨我回去。」將裴琉璃打橫抱起,大步離開。
而被抱在懷裡的裴琉璃,在他氣怒的當下,倒是挺有自知之明,一句話也不敢吭。
孟應虎抱著裴琉璃回到孟府裡,才一踏入府內,下人便來通報有貴客到,大夫人請他盡速到大廳一趟。
孟應虎雖感疑惑這貴客指的是何人,仍是抱著懷裡的人兒先去了一趟大廳,在見到裡頭的人後,隨即皺起眉頭來;而懷裡的裴琉璃則是開心地叫喚:
「爹、娘、大哥!你們怎麼來了?」
裴琉璃掙扎地欲離開孟應虎的懷抱,孟應虎只好將她放下來,雙手仍扶著她身體,就怕腳受傷的她會跌倒。
「琉璃,你的腳怎麼了?」裴夫人關心地問著女兒,也注意到孟應虎一手扶著女兒肩頭,另一手扶在她腰後,小心翼翼地護在女兒身後,對女兒的關愛一看便知。
「沒什麼,只是不小心扭到。」裴琉璃不敢讓家人知道自己方從死裡逃生。才剛被身後的人罵了一頓,她可不想被家人再罵一次。
孟應虎見她一腳受傷無法著地,身子大半重量全靠在他身上,他是不介意,但為免身前的人兒在家人面前感到困窘,立即命下人再搬一張椅子來,扶著她坐下。
孟應虎的一舉一動,裴家人全看在眼裡,原本對他強擄裴琉璃的不滿也在此時消退了些。
「裴老爺、裴夫人,你們來得正好,我正想派人去請你們過來一趟討論應虎和琉璃兩人的婚事。」
大夫人想趁此機會將婚事訂下來,裴家人這次很明顯是想將女兒帶回去,若不趁現在說好婚事,就怕會有變卦。
「婚事?什麼婚事?我只知道我的女兒在半個月前的夜裡被人給帶走,原想出動鐵衣衛幫忙尋人,卻在此時接到我女兒寫來的一封信,說明她人現在在你們孟府裡作客。不好意思,叨擾你們半個多月了,所以親自來接她回去。」裴夫人故作訝異,不懂大夫人在說什麼,一雙眼瞪向低垂著頭的大女兒。
「這……」大夫人一陣尷尬,一時之間倒是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裴夫人、裴老爺,孟某在此再次向兩位提親,懇請兩位將琉璃嫁給我為妻。」孟應虎雙手抱拳,鄭重上前向兩人提出婚事。
「虎爺,你真是健忘。不是我們不將女兒嫁給你,而是琉璃早已親口拒絕你的提親,不是嗎?」裴夫人涼涼地說,沒好氣地瞪向不敢看她的大女兒。
「那是否只要琉璃同意,裴夫人就同意這樁婚事呢?」孟應虎早看出她有意為難。
「是沒錯。但是琉璃,你可得想清楚才好,這畢竟是你當初一口回絕的婚事。」裴夫人端起小桌上的茶盅,輕啜了口熱茶,話裡有著明顯的警告。
頓時,大廳裡所有人的目光全望向裴琉璃,裴琉璃求救的目光投向爹和大哥,兩人同時低頭喝茶,當成沒看到。
裴琉璃看得出來,娘是有意刁難。知母莫若女,娘一定是氣孟應虎迷昏她後將她擄走。想也知道全家人在她失蹤後有多擔心,在接到她信時知道她人在孟府裡又有多生氣。信中她請家人先不要出面,讓她自行解決,等了半個月,對一向急性子的娘來說,已屬不易了。
「娘,我和孟應虎之間的事,不是已在信中跟你說清楚了嗎?」
「有嗎?我只知道我的女兒一夜之間突然失蹤,好好的一個閨女,莫名地被『請』去別人家作客,完全無視我們裴家人的存在,想來也不將我們裴家人放在眼底,這樁婚事又怎能同意呢?」裴夫人重重地放下茶盅,發出清脆聲響,霎時孟家人心底皆暗叫不妙。
孟應虎望著眼前怒視自己的目光,知道裴夫人是針對自己而來,看來想順利成親,得先得到裴夫人的同意才行。
「這件事情是孟某不對,不該一時氣憤琉璃故意拒婚才會擄走她。孟某在此以這杯茶向裴老爺和裴夫人賠不是。」孟應虎端起茶來,低頭向兩人鄭重道歉。
見狀,裴夫人心頭累積已久的怒火這才消退,問著坐在一旁的大女兒。「琉璃,你怎麼說?」
「請爹娘成全我們兩人的婚事。」裴琉璃明白此時不宜再賭氣,否則兩人婚事必會告吹。
裴夫人橫了女兒一眼,腦海裡陡然浮起當時大女兒仍昏迷不醒時那算命仙曾說過的話。
「令嬡今生與白虎有緣,白虎亦是她命中的貴人,才能助她度過這一劫,兩人命中注定有段姻緣。」
「罷了!你們擇日再過來下聘吧。琉璃必須先跟我們回去。」裴夫人就算再怎麼不願,畢竟這是攸關女兒一輩子的幸福,也只能妥協了。
「裴夫人,琉璃腳扭傷尚未過看大夫,可否明日再走?」孟應虎不想那麼快就和裴琉璃憤慨,能拖一時是一時。
「是啊!三位風塵僕僕趕來,我們尚未盡地主之誼招待,怎好再讓三位趕回去呢。」大夫人趕緊開口慰留。
「那就叨擾了。」這回出聲的是從頭到尾都沒開口的裴老爺,目光望向身旁的裴夫人,溫柔含笑。
裴夫人歎了口氣,也只好點頭同意了。
大夫人趕緊叫下人準備兩間客房,就怕三人下一刻又反悔,心底著實鬆了口氣。
「裴老爺、裴夫人,我先帶琉璃去看大夫,先行告退。」孟應虎彎身抱起裴琉璃,大步欲離開。
「等等!虎爺,麻煩等會撥個空,我也有些話想和你聊聊。」裴琥珀對他笑得一臉和善,但那眼底卻毫無笑意。
孟應虎頷首,抱著裴琉璃,心底暗忖是自己低估裴家人了。
迎風閣
裴琉璃坐在床榻上低頭看著左腳踝包得像粽子似的,也只能搖頭苦笑,明眸望著正在收拾藥箱的老者。
「章老,我怎麼也沒想到你這位前御醫竟會跑來這孟府,成為孟家老五的師父。」
裴琉璃見到他不無訝異。上次她被迷昏帶來孟府時錯過與他相見,直到現在才見到孟繼允口中的師父竟是他。
章老撫著白髯呵呵笑開來,目光含笑望著她。
「我也沒想到能令一向冷峻嚴厲的虎爺犯起下藥迷昏人,也不惜要得到的姑娘,竟會是琉璃你啊。」
裴家與皇室太過密切,宮裡幾位御醫幾乎都為裴家人看診過,自是十分熟識。
裴琉璃雙頰一紅,嬌嗔地低嚷:「章老,你就別再取笑我了。」
章老哈哈大笑,目光中有抹慈愛,語氣真誠地開口:
「虎爺的為人不像大家所說的冷酷無情,相信這些你都知道;在我落魄的時候,是虎爺收留了我,會與繼允成為師徒也是緣分。話說回來,我從未見過虎爺這麼在乎過一位姑娘,虎爺對你的心意大家都看在眼裡,很高興能夠喝到兩位的喜酒。你先休息吧。」
章老話一說完,便先行離開,正巧與剛踏進房門的孟應虎打了照面,順便向他報告裴琉璃的腳傷情況。
「腳還會痛嗎?」孟應虎走到床畔落坐,長臂一伸,由後將她摟抱在懷裡。
「不會。對了,大哥找你談了些什麼?」裴琉璃順勢偎靠在他懷裡,好奇地問。
「你大哥打算在白虎城開一家珠玉閣分店,由你負責掌管。」孟應虎輕描淡寫地說。
「就這麼簡單?」裴琉璃仰首狐疑地望著他,若有這麼簡單,大哥何必找他私下談話呢?
「裴琥珀要我好好照顧你,不可辜負你,也千萬別低估了你們裴家背後的勢力。」孟應虎唇角微勾,冷哼。
裴琥珀說這些話時,從頭到尾都在笑,笑得一臉牲畜無害,卻字字句句透著警告。他承認他是低估了裴家人,但可不代表他虎爺會害怕。
「是嗎?」裴琉璃絕美的臉上笑得不懷好意,想也知道兩人的談話絕不會太愉快。活該這也是他自找的,心底無一絲同情。
「你似乎看我被刁難很開心?」
冷眸危險地瞇起,雙臂摟抱的力道不由得加重,直到聽到她的痛呼聲,這才放鬆,卻仍是將她摟抱在懷裡。若是換成別人,他虎爺哪容得下有人在他面前放肆,偏偏這些人全是他不能得罪之人。
「誰叫你有錯在先。」裴琉璃不滿他方才故意加重的力道,沒好氣地說。
孟應虎這回聰明地沒再和她爭辯這個話題,俊臉微俯,與她小臉耳鬢廝磨。想到她明日就要被接回裴府,直到成親,兩人將有一段時間不能見面,心情就變得格外鬱悶。
「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問你。」裴琉璃小手把玩著扣住她纖腰、指節分明的大掌。
「什麼事?」忍不住在她嫩頰上偷香,嗓音低沉地問。
「你其實並沒有上珠玉閣要求賠償我外公作保的那筆銀子,對嗎?」她剛清醒時曾試探問過大哥,也問過外婆這件事,雙方都表示不知情。
「他既是你外公,我又怎麼能讓他為難呢?」更不需要特意去珠玉閣要那筆銀子。
「謝謝你。」裴琉璃想到兩人分開在即,心裡忽生一股不捨,難得主動地輕吻上他的薄唇,隨即緋紅著臉、低垂著頭不敢看他。
孟應虎黑眸變得深沉火熱,注視著她羞紅的小臉,大掌輕抬起她精緻的小臉,嗓音暗啞。
「這是你第一次主動吻我。還有,吻不是這樣的。」隨著話語,薄唇迅速攫住她的粉唇,火熱的唇舌勾挑著她的小舌,高大的身子將懷裡的人兒壓上床榻,眼看一場激情即將點燃。
房門外陡然傳來叩門聲,同時響起裴夫人的聲音。
「琉璃,娘有話要和你說,快開門。」
孟應虎低咒一聲,連忙拉起裴琉璃來,替她將微亂的髮絲以指梳理好,並將敞開的衣領拉攏。黑眸一抬,在瞧見她酡紅的雙頰,還有一雙情慾氤氳的明眸,那嬌媚的模樣,令他再次低咒,卻也只能極力忍住慾望,大步離開床榻,前去開門。
房門外,裴夫人故作一臉驚訝,驚呼出聲:「原來虎爺也在這裡啊!」
孟應虎陰沉著臉,也在同時明白她是故意的,卻是一點氣都發不得。朝她輕頷首,踏出房門。
守在房門外的江威難得看主子吃癟的模樣,忍俊不住地笑出聲來,直到衣襟被狠狠地揪住,對上一雙冷厲黑眸,這才大感不妙。
「江威,我們很久沒有切磋一下了,這就走吧。」這小子大概是活膩了,皮在癢了。
「大少爺,你要不要找二少爺或是三少爺啊!」江威被拖著走時,仍不停地哀嚎。
就在裴琉璃被帶回不到三天,孟應虎立即前去裴府下聘。
裴夫人雖然接受了聘禮,卻存心刁難,始終不肯點頭同意婚期。過了一個年後,孟應虎眼看婚期遙遙無期,耐心盡失的他,正準備再上一趟裴府時,卻傳來裴府通知兩人婚期盡快辦理的消息。
因而一場轟動白虎城的浩大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到青龍城迎回新娘,而裴琉璃也得到不少御賜的珍奇異寶嫁妝。
洞房花燭夜,孟應虎手執喜秤揭開新娘的紅蓋頭,黑眸炙熱地注視著眼前絕美嬌媚的容顏,不捨地替她拿下沉重鳳冠。
「琉璃,要順利將你娶回來,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孟應虎忍不住大歎他那個岳母果真難纏,他差點又要做出連夜搶親的事來。
聞言,裴琉璃噗哧笑出聲來,接過他遞來的酒杯,兩人恩愛地飲下交杯酒,這才老實地說:
「其實娘是打算將婚期訂在一年後,存心整你的。」
孟應虎臉色鐵青,低咒了聲,他早猜到是這麼一回事了。
「不過,我的身體出了一點狀況,娘無奈之下只好妥協,匆忙將我嫁給你,反倒怕你反悔了。」裴琉璃雙頰羞紅,低垂著頭。
「你身體出了什麼事?可有請御醫看過?」孟應虎緊張地抬起她的小臉,著急地問。
「是這裡出事了。」裴琉璃拉著他的大掌,覆上她仍平坦的小腹,嬌羞地笑道。
孟應虎身形一震!黑眸激動地看著她,不敢置信地急問:「你……有孕了嗎?」
「已經兩個月了。因為孩子的關係,所以娘在罵了我一頓後,只好同意趕快將我嫁了。」裴琉璃也沒想到那一夜醉酒,竟會讓自己懷上孩子。不過,這個意外,她喜歡。
「沒想到我今日雙喜臨門。」孟應虎摟抱住嬌妻,滿足地歎息。
裴琉璃在他懷裡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自從懷有身孕後,她時常覺得累。
「累了?」孟應虎見她倦累的模樣,又想到她目前的身體狀況,連忙替她脫下身上的嫁衣,扶著她一起躺上喜床。
裴琉璃在他懷裡調整了舒適的位置後,隨即沉沉睡去。
孟應虎大掌憐愛地輕撫她倦累的小臉,瞧見她垂落在衣襟外的虎形白玉,唇角微揚。
她終於是他的了。
將懷裡的人兒護在懷裡,兩人宛如交頸鴛鴦般入眠。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