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之後,一個晴朗無雲的午後,孟蝶衣幫忙收抬大夥兒午膳後的碗盤,隨後從灶房走了出來。
經過庭園時,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認真盤算著如何尋找那支木簪,忽然一把亮晃晃的大刀唰一聲地劈在眼前,就停在離她不到一尺的距離。
「呀!」她嚇得脫口驚呼,而一陣訕笑聲也立刻響起。
她驚魂未定地轉過頭,看見了張虎、王彪兩位師兄,而看他們一臉惡作劇得逞的模樣,顯然剛才是故意嚇唬她的。
孟蝶衣雖然對他們的惡意嚇唬有些懊惱,但還是恭恭敬敬地喊了聲。「兩位師兄。」
張虎和王彪拿斜眼睨著她,毫不掩飾對她醜陋容貌的鄙視。
「噯,小師妹,你到『鐵雲門』來不就是想習武嗎?咱們師兄倆這就示範幾招,你看清楚了!」
兩人眼色一使,極有默契地提起刀子往她的方向砍來,作勢在比劃過招,其實是故意想嚇唬她。
孟蝶衣看著眼前兩把亮晃晃的刀子,緊張地僵在原地,不敢亂動。
她知道這兩位師兄是故意的,但她心想,只要等會兒他們覺得無趣,應該就會走開了吧?
她強迫自己杵在原地不要亂動,可他們似乎非要看她驚慌失措的模樣不可,兩人愈打愈靠近她。
那不斷閃動的銀光,壓迫感十足,孟蝶衣終於忍不住想跑開,而張虎沒料到她會突然有動作,一個措手不及,結果她的右手臂被刀口給劃傷了!
「哎呀!」孟蝶衣蹙起眉頭,痛呼了聲。
那鋒利的刀刃在她的右手臂上劃出一道口子,雖然只是輕輕地劃過,傷口並不深,但仍立刻滲出了鮮血。
她咬著唇兒忍疼,但淚水己在眼眶中打轉。
張虎雖自知有錯,但當他正想惡人先告狀地指責她時,一聲怒喝驀地響起—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雷翼風大步走了過來,將孟蝶衣護在身邊,俊臉沉怒地瞪著張虎和王彪。
「師父吩咐過要大夥兒好好地照顧蝶衣,你們卻欺負她,故意弄傷她?」他厲聲質問。
剛才他從迴廊經過,聽見這邊有聲響,好奇地望了過來,赫然看見這兩個傢伙竟在欺負孟蝶衣,真是混帳透頂!
「沒有!我們不是故意的!」張虎開口辯解。「我們好心想教她武功,是她自己太笨拙,才會受傷的!」
「是啊,我們本來示範得好好的,誰知道她忽然自個兒往刀子口靠去。』,王彪也幫腔脫罪。
這兩人不僅謊言狡辯,還暗中惡狠狠地瞪向孟蝶衣,警告她不許開口告狀。
孟蝶衣雖然心裡有些委屈,但她也不想把事清鬧大,因此囁嚅地開口道:「大師兄,其實我沒什麼一一」
「我沒問你,你別出聲!」雷翼風低喝一聲,不許她開口。
他不是沒看見張虎和王彪對她使眼色,想不到這妮子非但沒打算告狀,還想為他們脫罪,實在是善良過頭了!
孟蝶衣被他這麼一喝,立刻閉上嘴,不敢再吭一句。
「你們莫非以為我瞎了眼,就連是惡意或不小心的都看不出來?」雷翼風沉著臉色,對於他們犯錯不認反而想狡辯開脫的行為感到極度不脫。
張虎、王彪心虛地噤聲,沒敢再吭聲。
雷翼風瞪著他們,說道:「既然你們二人如此空閒,那就去把師父咋兒個教你們的那套拳法好好練一個時辰,時間設到不許停,倘若被我發現偷懶,那時間就加倍!」這不只是對他們的懲罰,也是讓他們二人多放點心思在練武上。
張虎和王彪不敢有異議,摸摸鼻子前往空地去練武了。
他們走後,雷翼風回過頭望著雲蝶衣,就見她不敢吭聲的委屈神情,那讓他的心一緊,差點以為自己也是欺負她的罪魁禍首。
他歎口氣,取出隨身的傷藥。
「喏,快上藥吧!」
剛才他瞥了眼她的傷,雖然瞧起來並不嚴重,但也得趕緊處理才行。
「謝謝大師兄。」
孟蝶衣接了過來,試著替自己上藥,但由於傷到的是右手臂,而她拿著藥瓶的左手不是那麼的靈光,結果一個不小心,瓶中的藥粉撒了一些出來。
「哎呀!』,她懊惱地低呼。
「還是我來吧,你先到這邊坐著。』,
雷翼風將她帶到一旁的石椅坐下後,取過傷藥幫她處理傷口。
看著他專注認真的神情,孟蝶衣的胸口蕩漾著一股暖意。
儘管大師兄的性情嚴峻霸氣,但真是個好人,幾次都幫著她、護著她,讓她好生感動。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雷翼風的睫毛、挺鼻和薄唇上,胸中驀地掀起一陣騷動,不僅心跳加陝,雙頰也愈來愈熱。
一察覺自己的這些「微狀」,孟蝶衣連險低下頭去,鑫著艱睞,就泊自己異常的反應會被大師兄給發現,那多
羞人。
雷翼風上好藥,一抬起頭,就看見她低著頭的模樣,以為她還被他剛才的低喝給嚇得不敢開口。
他語氣和緩地說道:「蝶衣,我剛才不是在凶你,只是不想你反過來替張虎和王彪說話。那兩個傢伙做事常沒個分寸,即便是玩笑也開過了頭,必須要給他們一點教訓才行,杏則要是他們往後變本加厲地欺負你,那怎麼行?」
聽著雷翼風的話,孟蝶衣感受到他的關心與保護,那讓她胸口的怦跳與感動又更熱烈了幾分。
「我知道,謝謝大師兄。不過我其實只是一點兒小傷,不礙事的,實在不值得大師兄動怒,要是氣壞了身子那可不好。」
她這番話透露出她的善良與體貼,卻也透露出她對自己是多麼的不看重,寧可自己受一點委屈與傷害,也不希望他生氣動怒、為她挺身教訓張虎和王彪那兩個不知輕重的傢伙。
雷翼風輕歎了聲,說道:「蝶衣,你實在是太善良了,這樣處處為人著想,對你有什麼好處?」
她進「鐵雲門」的日子雖然不長,但就不止一次地表現出為人設想的善良心意,不難想像過去她肯定也總是習慣這樣體貼別人、委屈自己。
為什麼她就這麼不懂得多疼惜自己一點?像她這麼纖細善良的人兒,值得好好地疼惜和保護呀!
想著孟蝶衣孤苦無依的身世,想著她身邊從來就沒有人可以挺身為她遮風擋雨,雷翼風的胸口就掀起一陣強烈的憐惜,有股衝動想要好好地保護她,不讓她再受到任何的委屈……
「好處?為什麼一定要有好處呢?」
孟蝶衣清脆的嗓音打斷了雷翼風的思緒,而一意識到自己剛才閃過腦海的念頭,他不禁愣愣地望著她。
過去這二十多年來,他都只專注於習武,除了武學之外,設有什麼可以挑起他的興致,不僅他從不曾對哪個姑娘家付出過關心,更從不曾如此渴望地想要好好保護一個人。
然而……這個才出現在身邊沒有多久時間的姑娘,竟然就讓他產生如此強烈深刻的念頭。
究竟他是純粹被她的善良給感動、純粹同情她孤苦的身世,還是比那些情緒更多、更深一些?
雷翼風一聽也不聽地望著她,試圖找出答案。
孟蝶衣仍偏著頭專心在思忖他的問題,過去她做任何事清之前,從沒有想過要衡量自己能夠得到什麼好處嗎?
她想了一會兒,最後輕笑道:「有啊!當然有好處!那就是一一讓別人開心,自己也會開心呀!」
想著過去她盡心地照顧姥姥,還有偶爾在街上對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手,看著別人因為解決了困難而露出微笑,她也打從心底感到欣喜。
想著自己有能力去幫助、照顧別人,那份愉悅滿足的心清,難道不是對自己最大的回抱嗎?
孟蝶衣漾開了笑容,由衷說道:「儘管我的生活並不富裕,但是我擁有幫助別人的能力,那讓我覺得自己一點兒也不貧乏,因為我的心是暖的、是滿的、是充滿歡喜的!」
她的回答深深撼動了雷翼風的心,而從她那真心的笑容,看得出這番話確實是她的肺腑之言。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在雷翼風的心底蔓延開來。
她真的是一個相當特別的姑娘,有著純淨善良、溫柔美好的心靈,讓人打從心底感到溫暖。
「往後,若是再有人欺負你,別一味地隱忍,儘管告訴我,我會站在你這邊保護你的,知道嗎?」他開口叮嚀,就怕她又讓自己受委屈。
「知道了,謝謝大師兄。」孟蝶衣真心道謝,而那種受人保護的溫暖感覺,也讓她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雷翼風望著她,就見那抹溫暖燦爛的微笑,讓她整張臉都亮了起來,也讓他的目光沒法兒從她的臉上移開。
儘管她的頰上有著一片明顯的傷疤,但是此刻在他的心日中,沒有人比她還美好,尤其是那雙帶笑的眼眸,深深吸引住他的視線。
當兩人的目光交會,孟蝶衣的呼息一窒,心跳忽然亂了節奏。
她不知道大師兄為什麼會這樣凝望著她,而他那雙深邃的黑眸此刻看起來宛如雨窪具有魔力的幽潭,深深吸引住她的目光、她的心神……
她的心忽然間劇烈狂亂地跳動,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撞擊著她的胸口,讓她的心緒紛亂,美眸更是流轉著不自覺的柔清。
雷翼風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灼熱的目光從她那雙似水的眼游移到她秀挺的鼻,最後落在她的唇上。
那兩抹嫣紅看起來是那麼的柔軟溫潤,他不禁好奇著它們嘗起來的滋味,是杏會如他想像中甜美……
一意識到自己的遐想,雷翼風不禁在心中責罵著自己。她是這麼的單純善良,他卻悄悄懷著這樣不軌的心思,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他收斂心思,開口說道:「好了,我該去看那兩個傢伙有沒有好好地練武,你自己小心點兒,只要別再碰到傷口,應該很快就會好了。」
「我會小心的,謝謝大師兄。』,
孟蝶衣目送著雷翼風離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外,她狂亂的心跳還是久久無法平復,而胸口那陣強烈的騷亂坪動,讓她想忽視也難。
怎麼辦?她好像……好像對大師兄動了心,但這是不應該的呀!
她可沒忘了自己混進「鐵雲門」的真正目的,一旦她順利取得那支定情木簪之後,就該離開了,她實在不該把心遺落在這兒的。
孟蝶衣咬了咬唇,在心中不斷地提醒自己該要保持理智,然而才過了一會兒,她腦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現雷翼風的臉孔,想著他對她的保護與照顧,胸中那股悸動又再度竄起。
唉,想要管住自己的心,原來竟是這麼的困難……
隔日上午,用完早膳之後,孟蝶衣返回寢房裡。
她謹慎地關起房門,接著小心地取下臉頰上的假傷疤,再取來一面銅鏡,仔細端詳自己的臉頰。
「好在沒起疹子,杏則可麻煩了……」她鬆了口氣。
過去她雖然在進城時也會貼上假傷疤,但偽裝的時間頂多一、兩個時辰,等她一返回家中就會立即取下。
自從來到「鐵雲門」之後,由於到處都可能會碰見師兄們或是其他奴僕,因此除了就寢之外,她從早到晚一直
貼著假傷疤不敢取下。
昨兒夜裡,她忽然覺得臉頰有些搔癢不適,儘管她並不是很在意白己的美醜,但也不希望因為成天貼著假傷疤而弄傷了肌膚。
何況,萬一她的臉頰因此嚴重紅腫,引起師父或師兄的注意,好心地找來大大要幫她醫治,那她豈不是就當場露出馬腳了嗎?
「看來,我得多找機會讓臉頰透透氣才行。」孟蝶衣無奈地輕歎。
就在她打算趁著師兄們上午例行練武的這段期間,一個人悄悄躲在寢房的時候,雷翼風的嗓音忽然在門外響起
「蝶衣?你在房裡嗎?」
「大、大師兄?」
孟蝶衣嚇了一大跳,手忙腳亂地將假傷疤貼回臉上。
「蝶衣,我給你帶了傷藥過來,是灶房大娘那兒拿來的,據說新傷口只要抹上這藥,很快就會不見痕跡的。」雷翼風在房外說著。
大男人一一尤其是習武之人,根本不會在乎身上留一些刀傷劍痕,但姑娘家可不同了,尤其她的臉上己經不幸留下那大片傷疤,他想她肯定不會希望自己身上再增添任何的傷痕吧!
剛才他正打算去練武時,忽然想起先前灶房大娘曾經提過她有一種祖傳的藥膏,對於燙傷、刀傷等造成的疤痕擁有絕佳的消除作用,因此他特地去向灶房大娘要了過來。
「你昨天手臂劃傷了,這藥拿去塗抹吧!』,他說道。
「好,我、我馬上來!」
孟蝶衣還在手忙腳亂地弄她的假傷疤,而她愈是心急,動作就反而更加笨拙,好不容易弄好之後,她趕緊匆匆忙忙地前去開門。
「大師兄。』,她開口輕喚了聲,心裡七上八下的。
剛才她好像弄得有點久,不知道大師兄會不會起疑?
雷翼風原本並沒有多想,但是當他瞥見她那不太自在的神情時,不由得一嚼。
她是怎麼了?為什麼表情有些古怪?該不是剛才受了什麼委屈,正一個人躲在房裡偷哭吧?
雷翼風關心地多看了她幾眼,目光從她低垂的眼眸游移到她的臉上。
「這藥你拿去試試吧!灶房大娘說很有效的。」他說著,黑眸著有所思,而濃眉也微微皺了起來。
「謝謝大師兄。」孟蝶衣開口道謝。「大師兄等會兒要去練武了吧?那蝶衣就不耽擱大師兄的時間了。」
她拿著藥退回房裡,正想要關門時,雷翼風卻突然大步一跨走進房裡,還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孟蝶衣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了一跳,驚愕不解地抬頭望著他。
「大、大師兄?」
雷翼風瞇起黑眸,目光先是落在如臉上的傷疤,隨即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那雙帶著一絲不安的美眸。
「你究竟是什麼來歷?來到『鐵雲門,有什麼意圖?」他沉聲質問。
孟蝶衣聞言呼息一窒,腦中霎時陷入一片空白。
為什麼大師兄會突然這麼問?難道她不小心露出了什麼破綻?但是剛才她明明什麼也沒說,也沒做出什麼可疑的舉動呀!
「我怎會有什麼意圖呢?大師兄為什麼會這麼問?」她只好壓抑著心虛,一臉無辜地反問。
「別跟我裝傻!」
雷翼風伸出手,撫上了她的臉頰,長指在她的傷疤上摸索了會兒,隨即一撕,那假傷疤應聲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