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妻 第一章
    跑跑跑,用盡全身的力氣跑,不跑就會成為劍下亡魂,死狀其慘無比……倘若若逃不過,他可以預見明日一早皇城將淹沒在一片鬼哭神號之中,因為皇室最討人喜歡的誠王爺竟遭亂劍砍死 皇室中找不到像他如此親民的王爺,且逢人就笑,懲奸除惡,有何理由必須對他痛下殺手?

    他還不想死!年方二十,未拜堂,未生子,吃喝玩樂還沒過癮,千山萬水還沒遊遍,怎麼能就這樣掛掉?何況要死,也要死得漂漂亮亮……

    雖然男子不應該如此在意皮相,但一個人給別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顏面」,況且他是世人眼中俊美有如天外飛仙般的誠王爺,怎能在身上留下一道道醜陋的傷痕?

    他可以不要命,但一定要美美的和世間說再見,只是——

    端正曜終於雙腳無力的撲倒在地。不行了,他再也跑不動了,看樣子,天要亡他,他又怎能逆天而行呢?

    準備兩眼一閉,任人宰割時,一臂之距的前方忽然出現一雙黑底厚靴,雙眸倏地睜亮。他遇到救星了嗎?

    也不管是否有損王爺的威嚴,往前伸手一抱,努力仰頭看向救命恩人,「有人要殺本王……」嚇!是他

    「王爺這會不是應該裹著錦被夢周公,怎會在此?」祈儒風—— 丹鳳王朝左丞相—— 人稱冷面宰相,雖然年僅二十五,卻高居百官之上。

    哼!他準是個逢迎拍馬屁之類的小人,要不,怎能深得當今皇上的寵信?

    不過憑良心,此人面如冠玉,口若施朱,美得凡夫俗子望塵莫及,除了冷了點,不易親近,朝中倒也未曾有人敢說他不是。

    這麼美的男子若非曾為帝師,真教人懷疑皇上對他的眷寵乃出於斷袖之癖。

    端正曜回過神來,連忙鬆手放開他的腿,爬起身試圖力挽形象的擺出尊貴之姿,不過似乎沒有多大的意義……無所謂,反正他就是不喜歡在他面前示弱。

    「本王不能出來夜遊嗎?」若不是他好奇心太旺盛,不小心著了人家的道,被引出王府,這會他正在軟榻上看春宮秘戲圖。

    「王爺難道不知道夜裡危機四伏嗎?」

    「本王又不做見不得人的勾當,沒什麼好怕。」

    皇城買賣活絡,並沒有宵禁,甚至在東南區設有夜市,每逢正月十五元宵節,八月十五中秋節,觀燈賞月,歌舞百戲,不只夜市熱鬧,整個皇城更是一夜喧鬧不歇。可是京畿重地,亥時一到,皇城禁軍便會在幾個路口設下路防,沒事上街,還是會引來關切。

    「王爺的意思是,不需要我多管閒事嗎?」

    他這會終於注意到後面正在激烈廝殺,原來刀劍沒有往他身上亂砍,是因為有人擋下來了。

    「此言差矣!」他手腳俐落的溜到祈儒風左側,一副沒出息的龜樣,嘴巴上卻不忘耍一下王爺的威風,「皇城竟然出現這種目無法紀的盜賊,左相大人怎麼可以放任不管?」

    「既然教我遇上了,豈容這等猖狂之徒在天子腳下胡作非為!可是王爺怎會惹來殺機?」

    「……左相大人逮到人不就知道了嗎?」絕對不能教這個傢伙知道真相,否則一定會招來一頓訕笑。不過,話說回來,他怎麼會這麼討厭這個傢伙呢?明明長了張賞心悅目的俊臉,可不知為何,他就是瞧他不順眼!

    「這兩個黑衣人是高手,想要活抓,除非驚動皇城禁軍。」

    「我還以為左相大人的人有點真本事。」他嘲弄的斜睨身邊的人一臉。皇兄老在他面前誇他,好像他有通天的本領,不像自己,在皇兄面前向來被列為麻煩人物……真是令人嫉妒。

    「他們不過是自小跟在身邊的護衛,談不上有什麼大的本事。」這話剛落下,就見黑衣人不再戀棧的撤退,兩名護衛急見狀,起直追。

    「既然沒本事活抓,教他們別追了,免得遭人埋伏暗算。」

    「王爺放寬心,他們本事不大,但絕非無腦之人。」

    咦?這話怎麼聽起來像在暗示他是無腦之人?這個傢伙比那兩名黑衣人還猖狂,沒有狠狠訓上一頓,難消他心頭之火。正要開口卻突然想到,耍性子逞口舌之快固然爽快,可是這麼一來,不就認了自己無腦,才會跳進人家設下的陷阱?道出事情的經過……張開的嘴巴趕緊閉上。

    半刻鐘後,兩名護衛回來,回報追到第二街就把人跟丟了。

    整個皇城區分為三大部分—— 宮城、帝城、大城。

    宮城乃帝王住所,位在全城最北部的正中。宮城隔著一條大街與帝城相接,帝城為宗廟和軍政機構所在地。

    除了宮城和帝城,皇城內尚有南北並列的大街十四條和東西平行的大街十一條,坊和市並未明顯區分,只是越靠近宮城和帝城,身份地位更為顯赫,邸第也更加奢華。

    兩名護衛跟到第二街,雖不能因此斷定幕後指使者是誰,但不難猜出黑衣殺手背後的靠山,若非皇親國戚,便是高官顯貴,當然,也可能是個幌子,可是冒著遇上皇城禁軍路防的危險,顯然是個不智之舉。祈儒風深諳其中道理,但端正曜可沒想這麼多。

    「本王果然是福大命大之人,多謝啦 」他是不喜歡這位冷面宰相,但畢竟人家對他有救命之恩,不說聲謝謝,不配為人。

    「王爺乃貴中之貴,不應該獨自在街上夜遊,這事若教皇上知道了,王府上的奴才們都要受罰。」

    「本王不說,左相大人不說,這事怎麼會鬧到皇上那去?」

    「這事教我撞見了,怎能不稟報皇上呢?」

    端正曜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這不是擺明跟他過不去嗎?「你也太大驚小怪了,這點小事有必要告到皇上那嗎?」最近老聽皇兄嘮叨,他耳朵都快長繭了。

    「怎能說是小事?王爺今兒個若不是幸運遇見卑職公幹回來,明兒個誠王府的奴才們就等著陪葬。」祈儒風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沉,教這位原本端著架子的誠王爺瞬間氣勢矮人一截。

    「呃……本王以後會留心,再也不會教人有機可趁。」今夜他確實太過愚蠢,又不是不知道皇兄即位之後,三番兩次差一點被中人暗算,他早該提高警覺,這回出門竟然沒帶侍衛,分明找死!他死了倒好,但若累及府裡上百口奴才,他會死不瞑目。

    「請王爺恕罪,卑職擔不起欺君之罪。」

    「這怎麼算是欺君呢?」

    「對聖上知而不言,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你這個人怎麼那麼死腦筋?」端正曜氣得直跺腳,活像個姑娘似的。

    對此,祈儒風早就司空見慣了,不再多費口舌,拱手長揖,轉身指向後方。「我的馬車就在那裡,請王爺上馬車,我送王爺回府。」

    「你—— 本王府裡的奴才若因為你多嘴而受到責罰,本王絕不會放過你!」懊惱的甩袖,端正曜大步走向馬車。

    祈儒風輕揚唇角,態度從容的跟隨在後。

    只要稟明皇上,誠王爺該娶妻了,以免夜半時分不安分的到處夜遊,萬一遇到盜賊,出了事,那可怎麼辦,便能達到目的。

    他,絕不會累及誠王府那些無辜的奴才。

    * *

    「娶—— 妻 」

    轟!天搖地動,端正曜瞬間從富麗當皇的宮殿墜入伸手不見五指的萬丈深淵。昨兒個夜裡好不容易才死裡逃生,按理他應該是福大命大之人,為何今兒個又有人想置他於死地?

    放下手中硃筆,丹鳳王朝的皇帝端天穆將目光自奏摺上移開,落向那個頹坐在地的弟弟,雖然此刻他的樣子很滑稽,不過他可笑不出來。「朕十六歲就娶妻了,你卻至今還未婚配,難免招來閒言閒語。」

    「臣弟貪玩,不怕閒言閒語。」

    「朕知道你貪玩,可是夜半時分獨自上街夜遊,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

    祈儒風這個……他硬生生嚥下到了舌尖的咒罵。他是生來專找他麻煩的嗎?還是他哪又惹到那個冷面宰相?說起來真嘔,他這個王爺成天被人家告御狀……算了,至少這個傢伙倒還識相,真相只道出一半,要不,待會出了皇宮,他非直接殺過去砸了祈府的大門不可!

    「……昨兒個夜裡太悶了,臣弟不知不覺就游到了街上,皇兄有所不知,這皇城的夜色別有一番風情,若有機會,皇兄真該好好游賞一番……」

    「你別岔開話,以為這樣子朕就會忘了正事嗎?」

    「臣弟的事怎能算得上是正事?」

    「什麼是正事?」端天穆厲眼一瞪。「難道等朕替你收屍,才是正事嗎?」

    「臣弟連一根頭髮都沒少,還不用皇兄收屍—— 呃,不過是夜遊,皇兄何必看得如此嚴重呢?」在那雙比獵鷹還銳利的目光注視下,他還是安分的收起嘻皮笑臉的好。

    「你當自個兒是宵小,還是鬼魂?」端天穆突然拿起一本奏摺,正好落在端正曜前方,嚇了他一跳,幸好他還坐在地上,否則又要一丟腿軟一次。「真是太胡鬧了!」

    「皇上息怒,臣弟再也不敢了。」天啊!他可不曾看過皇兄生那麼大的氣。

    「你哪有不敢的事?依朕看,還是盡快給你娶妻,有個人盯著你,才不會再莽撞行事。」

    皇上的口氣越來越嚴厲,好像真有這個打算,這下子端正曜不是雙腳發軟,而是臉色慘白。他激動的往前爬了幾步,抖著聲音提醒,「皇上,臣弟怎能娶妻呢?」

    「為什麼不能娶妻?」

    「因為……」牙一咬,及時攔住接下來的話,他瞧一眼隨侍在旁的太監。

    端天穆冷笑。「不能娶妻還是要娶,否則,難道真要應了鬧得皇城喧鬧不休的傳言—— 其實誠王爺是女兒身嗎?」

    這不是傳言,而是事實。這種話他……不,是她,當然不能當著他人面前說出口,萬一皇兄不認此事,治她一個欺君之罪……唉!最近她老覺得脖子上那顆腦袋瓜真的會落地,雖然比起亂劍砍死,一刀斃命漂亮多了,可是,腦袋瓜和身體分了家,還是醜了點!

    「皇上,那是很久以前的傳言。」

    「既然有過這樣的傳言,就表示人們心裡有這樣的疑惑—— 怎麼還坐在那不起來?」端天穆眉頭一皺。「堂堂一個王爺卻老像個小娃兒坐在地上耍賴,莫怪皇城的百姓總是笑說誠王爺是個姑娘。」

    端正曜撐著軟趴趴的雙腳站起身,嘴裡忍不住喃喃自語,「若是教本王逮到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到處胡言亂語,非剝他的皮,啃了他的骨,喝他的血。」

    「你若是有個王爺的樣子,會有人敢胡言亂語嗎?」

    她很努力想當個王爺,可是十四年了,還是個半吊子,她自己也相當苦惱,卻又沒辦法,畢竟骨子裡是姑娘家,怎麼裝模作樣都缺少男子氣概。

    「朕對你太縱容了,凡事由著你,如今才會讓你變成皇城的笑話。左相大人說得沒錯,朕應該給你選個王妃,娶妻之後,你就不會再隨意上街夜遊。」

    「左相大人……」她早該猜到了,皇兄怎麼會無緣無故拿「娶妻」這種事嚇唬她,那位冷面宰相對誠王府的奴才們這麼好心,為什麼就不能放她一馬?「左相大人管得也太多了,說到娶妻,他不是更應該著急嗎?」

    丹鳳王朝的男子通常十八娶妻,過了二十二還未娶老婆,不是家裡太窮,就是有什麼隱疾。皇城想嫁給左相大人的閨女可以排滿好幾條街,他擅長騎射,身手不凡,肯定身強體健,可是二十五了還未婚配,這不是違背常理嗎?

    「左相大人可不像你,終日游手好閒,為了輔佐朕,他為國事勞心勞力,因此誤了婚事,朕對此事自有主張。」

    嘴一撇,這種比較真是教人不爽。「臣弟天天要進宮陪皇上射箭對弈,還要上朝,聽眾臣議論國事,怎能說是終日游手好閒呢?」

    端天穆挑眉,冷冷的數端正曜的罪狀。「朕要你天天進宮,你三天兩頭就鬧一次頭疼肚子疼,甚至連府裡馬病了也可以拿來當藉口,你的花樣比戲班子還多。至於上朝,一年十根手指數得完,竟然有臉拿出來說嘴。」

    丹鳳王朝立國至今第四代了,四代君王皆勤於政事,除了五日休沐一次,還有正旦元宵冬至之類的重要節日外,皇上天天臨朝視事,可是這位自詡皇城最討人喜歡的誠王爺,卻把上朝當成一種重要節日,常常不來,教朝廷上下臣僚說起這位王爺,只能搖頭歎氣。

    「上朝對臣弟來說太悶了……呃,臣弟以後對上朝一事會更熱中一點。」皇兄還真愛瞪人,也不想想,她是個姑娘家,雖然她當男兒身比當姑娘多出一倍以上的時日,但對誠王爺這個身份還是有諸多不適應之處,雖然皇兄三年前方從父皇口中得知她是替身,卻可以完全忘了她是弱女子,真不知他是如何辦到的。

    「不想落人話柄,你就給朕爭氣一點!」

    若她是真的誠王爺,皇兄還要教她爭氣嗎?生在皇室,即便女子,亦懂得皇家沒有手足之情,只有權力鬥爭,如今她可以無憂無慮當個討人喜歡的誠王爺,那是因為她不可能取代皇兄坐上龍位。

    收好几案上的奏章,端天穆瞬間換上一張溫潤如玉的面孔,笑盈盈的站起身。「陪朕去校場騎馬射箭吧。」

    騎馬射箭……嬌顏轉眼垮了下來。她可以像個弱女子直接昏厥算了嗎?難道這輩子她都擺脫不了這種野蠻的玩意?是誰說王爺必須善於騎射?王爺不可以專攻吃喝玩樂嗎?她對吃的尤其有研究,皇城每一家飯館酒肆,包括路邊最不起眼的小攤販,她都造訪過無數回,特別是奉香樓—— 說到奉香樓,就想起那裡的桂釀醉雞,哇!口水快流下來了。

    不能再想了,她還得騎馬射箭……嗚,有沒有人可以救救她?

    * *

    每次騎馬射箭過後,總要花上三天的工夫方能恢復元氣,這正是她痛恨騎馬射箭之處。說真格的,待在馬背上難道會比夜遊安全嗎?一個不小心被甩下馬背,她的骨頭豈不是要四分五裂?

    當她躺在榻上咿咿哇哇叫疼時,就不自覺想起那位害人甚深的左相大人,多管閒事跑去告御狀,教她飽受娶妻驚嚇,肌肉筋骨還受盡凌虐,不狠狠臭罵他一頓,怎消心頭之氣?

    所以,早朝會上數月不見的誠王爺又出現了,眾臣眼珠子瞪凸了,誠王爺的眼珠子也瞪凸了—— 為何不見左相大人?才知左相大人今日告病不上朝,她氣得差一點咬舌自盡,那她寅時就鬥志高昂準備上朝,是在忙什麼?

    朝堂之上君臣參議什麼她聽了,可是沒一句上心,腦子只想著那位冷面宰相。難道是告了御狀,心虛了,生怕她會衝上朝堂給他難堪,因而稱病躲在家中?他想得美,她的心眼比鳥屎還小,這逮不到人,下朝之後,她上他相府問罪。

    念頭一轉,下了朝,端正曜就風風火火直奔祈府,也不管此舉是否過於莽撞,見到門房便問:「祈儒風呢?」

    對於這位老是以不速之客之姿出現的誠王爺,門房早就見怪不怪,躬身一揖。「王爺,我家大人昨兒個為了救人落水招了涼,至今還躺在床上。」

    「你家大人怎麼老在救人?」她半信半疑的挑著眉。「真的招了涼?」

    「小的怎麼敢欺瞞王爺?」

    「本王親眼見了就知道是真是假。」推開門房,她一路橫衝直撞,目標是祈儒風的「快活齋」。皇上微服私訪來這幾乎都會帶上她,還有被某人惹到跳腳時,她也會情緒激動來此一遊,這裡她已經熟透了,可是,怎麼走了那麼久還沒見到那座建在湖上的樓閣呢?

    「王爺,快活齋在另外一邊。」跟在後面的門房努力壓抑笑意。

    她轉過身一瞪。「這裡怎麼看起來都一個樣?」

    「王爺,請容小的帶路。」門房又是躬身一揖,轉身在前頭帶路,東轉西拐,一會工夫就來到快活齋,守在外面的是祈儒風的貼身護衛之一陸鳴,看到誠王爺氣沖沖的出現,他似乎一點也不驚訝,只是趕緊趨前擋下。

    「王爺,我家大人身子不適……」

    「讓開,本王見過了就會知道。」

    陸鳴不再多費口舌的退到一旁。他家大人可以不見任何人,就是不能不見誠王爺,為什麼?因為這位王爺不達目的,會鬧得大伙不得安寧。

    她開心的舉步踏進快活齋。當王爺就是有這個好處,蠻橫一下也無妨。

    一路從前廳殺進內房,她往床上一瞧,不見祈儒風。不是臥病在床,人呢?

    「我不過招了涼,竟然驚動王爺,真是過意不去。」祈儒風意興闌珊的聲音從左側傳過來。

    她一臉嘲諷的側過身子,準備大聲訓斥這個應該臥病在床的人,可是目光一觸及臥榻上的男子—— 頭髮隨意披散,衣襟敞開裸露胸膛,那模樣帶著教人怦然的放蕩,原已經到舌尖的話頓時打住,白皙的臉瞬間抹上彩霞。

    「王爺還真像個姑娘家。」他戲謔的輕笑聲揚起。

    「你……太失禮了!」她很用力瞪他,強迫自個兒不能退縮,即使臉紅通通,即使看起來完全沒有王爺該有的威嚴。

    「王爺恕罪,若非與王爺熟識,剛剛真以為站在眼前是位女扮男裝的姑娘。」

    「你……你究竟安的是什麼心眼?幹啥連本王的婚姻大事都要跑去皇上面前多嘴?」她差一點被他搞得心慌意亂,忘了今日來這裡的目的。

    「我是為了王爺的安危著想。」

    「本王是死是活關你什麼事?」

    「王爺可是皇上最看重的人,我關心王爺,乃是為皇上效忠。」

    她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歪理,可是一時半刻竟然找不到一個字回擊。

    「王爺一旦娶了妻,夜裡會變得很忙,上街夜遊這種事就不感興趣了。」

    轟!剛剛消退的嫣紅又迅速佈滿容顏,她激動得直跺腳。「你把自個兒的事管好就好了,少管本王的事!」

    「不是我關心王爺的婚姻大事,而是全皇城的人都關心此事。」他的目光越來越放肆,彷彿要將眼前的人兒剝個精光,看清楚底下的真面目。「王爺難道沒聽到皇城的傳言嗎?誠王爺是個姑娘家,這實在有損皇室威嚴。」

    「……左相大人是三姑六婆嗎?怎麼會將街頭巷尾的傳言當一回事?」她隨手一抓,也不管抓到什麼,但求支撐住無力的雙腳。既然民間的傳言都會鬧到皇上那兒,左相大人必定也聽過這個傳聞,可是這事出自於他的口,就是教她渾身打顫,莫名的不安。

    「街頭巷尾的傳言也不該等閒視之。若非無風不起浪,便是有人惡意中傷,毀損皇室威嚴,王爺難道不想證明自己的清白嗎?」

    「左相大人應該記得,數月之前本王陪同皇上狩獵,當時就當眾證明本王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回想那一天,堪稱她這個誠王爺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風光,一旁的侍衛們都給她拍掌,他可是親眼瞧見了。

    「我記得王爺那天射中了一隻鹿。」

    「左相大人還記得此事,那真是太好了。」

    略微一頓,祈儒風微挑眉。「不過,那隻鹿當真是王爺射中的嗎?」

    「……左相大人在暗示什麼?難道是本王的侍衛暗中動手腳嗎?」若她手上此時有弓有箭,非要一箭射中他的心,教他見識一下她的威風!沒錯,她的爛箭術竟然射得中那隻鹿,確實匪夷所思,可是眾目睽睽之下,當時唯有她拉弓射箭,不是她射中,是誰?只能說,這是老天爺憐她助她。

    「我並無此意,只是王爺的箭術難以使人信服。」他緊咬住事實反擊。

    「不管本王的箭術多爛,本王就是射中了,誰敢說不是?」

    他淡淡的扯動唇角。「王爺何必激動?我沒說不是,而是提出大伙心裡的疑惑。難道王爺對此事沒有絲毫懷疑嗎?」

    「本王光明磊落,狩獵之前又勤練箭術,何必心虛懷疑?」沒錯,她這個王爺當得很沒出息,可是誠王爺在中毒差點掛掉之前是個神射手,她總不能連弓都拉不開,因此父皇在世規定她平日必得騎馬練箭。除了偶爾天冷偷懶,她每天至少會騎馬繞上一圈,再射個十支箭,若非如此,她還真的連弓都拉不開。

    「王爺要不要跟我來一場射箭比賽?」

    「……本王幹啥跟你比賽射箭?還有,招了涼就該好好待在床上養病,坐在窗邊吹風,就不擔心病情加重嗎?」看他,除了臉色略帶蒼白,哪有病人該有的樣子?尤其那張嘴巴,一張口,還是一樣教她招架不住。

    「王爺如此關心,真是令人感動。」

    她一窒,「……本王是不希望皇上擔心,左相大人可是國家社稷的棟樑。」

    「我蒙王爺如此看重,必定好好養病。」

    瞧他,還是那張冷面宰相的臉,可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他在笑,並非嘲笑,而是發自內心的笑……眼前頓時教她生出一種可笑的感覺,氣沖沖殺到這明明是為了問罪,怎麼這會看起來好似來探病?

    「本王走了。」覺得自己好蠢,她倉皇轉身衝出快活齋,好像被什麼可怕的野獸追殺,當然沒機會聽見祈儒風愉悅無比的笑聲。

    * *

    若非與王爺熟識,剛剛真以為站在眼前是位女扮男裝的姑娘……

    這話令她莫名難安,猜想著左相大人是不是發現了?

    但怎麼可能?若知道誠王爺是女兒身,他待她的態度好歹會溫和一點,可是看他的樣子,完全沒有一丁點的憐香惜玉,不過……

    細細端詳倒映在清溪中的容顏,不像啊,怎麼看都是個風流俊美的公子哥,可是若再多瞧上幾眼,右耳還戴著叮叮咚咚的珥璫,還真有幾分姑娘家的味道……這不是不男不女了嗎?

    非男非女,那不是妖怪?她懊惱的舉手準備扯下珥璫,可是才碰了一下,又縮回手來。不可以,誠王爺從牙牙學語就喜歡戴珥璫自詡風流瀟灑,這是宮中連永巷的宮女都知道的事,突然不再戴這個玩意,豈不是召告天下「本王並非真正的誠王爺」?

    她不喜歡狩獵,總覺得那是野蠻人的行為,可是,她也不喜歡戴珥璫,總覺得彆扭,這麼說來,她還真是非男也非女。

    「王爺,時候不早了,應該回府了。」貼身侍衛李妍上前提醒。

    她點點頭,同時拾起一顆石子丟向水中的自己,漣漪四起,扭曲了那張面孔。是男也好,是女也罷,如今由不得她。

    李妍牽來綁在樹下的馬,端正曜翻身越上馬背。雖然她不喜歡騎馬,可是出城踏青,馬總是比兩隻腳來得輕省。

    握住韁繩,她突然改變主意了。「我們去蔚家大院。」

    蔚氏乃是皇城首富,蔚氏的大當家蔚如皜是誠王爺的結拜兄弟。說是結拜兄弟,還不如說是她藉著一段排隊買包子的緣分纏上人家,從此以後當他家裡是開包子店,想吃包子就上他那兒。沒辦法,誰教蔚家廚子做的包子實在太美味了,吃了一次就上癮,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強迫蔚如皜結拜。不過,若教他知道誠王爺是女兒身,他肯定不會容忍她在身邊打轉。

    門房一見到這位尊貴的王爺,先是躬身招呼,然後趕緊道出大當家不在府上。

    這有什麼關係,比起蔚如皜那個臭小子,她更喜歡他的妻子雲琉璃,可惜不能以真面目相對,否則她一定拉著她結拜。

    男女授受不親,可是對方是得罪不起的王爺,門房雖然覺得不妥,還是按照慣例直接將王爺送到蔚家大院最幽靜的一隅,蔚如皜的書房—— 水榭齋。

    一看到誠王爺,雲琉璃的丫頭吉兒立刻迎上前。「王爺,我家姑爺不在……」

    「本王知道,你去廚房弄幾個包子過來。」她歡喜的走到臥榻另一邊坐下,和雲琉璃之間隔著一個炕幾。

    「王爺又來吃包子了啊。」雲琉璃抬頭看了一眼,又繼續專注應付手上的繡活。她的女紅針線向來見不得人,可是為了剛剛懷上的娃娃,無論如何都想要親自幫孩子做一套鞋襪。

    「你在做什麼?」她好奇的問。

    「我在做鞋襪。」

    靠過去瞧了一眼,端正曜忍不住搖頭歎氣。「你的針線比本王還不如,這種活幹啥不交給丫頭呢?」

    「王爺真愛說笑。」他們相提並論會不會太不倫不類?

    「琉璃,本王問你……」話到了嘴邊,又打住了。堂堂一個王爺提出這樣的問題實在很彆扭。

    「王爺請問。」

    抿著嘴,她故意揚起下巴,擺出高傲的姿態。「你看本王像個姑娘家嗎?」

    雲琉璃沒有多想的點點頭。這會她很忙,忙著跟手上的針線糾纏,沒空理睬對方。

    臉色一變,端正曜惱怒的一掌拍在炕几上。「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說本王是個姑娘!」

    雖然沒被嚇到,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她是不可能做好手上的針線活,還是暫且擱下吧。「王爺,我只有點頭,一個字也沒有說,還有,王爺問我像嗎?我點頭了,這表示王爺像個姑娘,並非王爺是個姑娘,兩者相差甚遠。」

    怒色稍霽,她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本王哪裡像個姑娘家?」

    「王爺生得太漂亮了。」他這副小心眼的樣子根本就是女娃兒。若非事實,大笑一場就好了,又何必如此激動?這些話雲琉璃當然不能說出口,這位王爺不曾像個王爺,可是尊貴的身份卻不容她有半點不敬。

    「本王是風流俊美。」

    風流俊美……她以為漂亮比較貼切。這種話當然是放在腹中。

    「若有機會讓琉璃進宮一遊,就會知道皇城漂亮的男子多得令人眼花撩亂,尤其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左相大人。」父皇喜歡美好的事物,凡是受父皇賞識重用的大臣,若沒有令人驚艷的才情,至少要有一張教姑娘心儀的相貌,這一點她還真像父皇,特別貪愛美麗。

    如此說來,每回見著左相大人,她應該覺得賞心悅目、心情愉快,可是,為何他老是教她想揮拳揍人?

    拉回,她扯太遠了,這都不重要。最教她想不明白的是,這位丹鳳王朝第一美男子為何如此深得父皇看重?父皇英明,沒道理因為相貌就教皇兄拜他為師,何況他僅年長皇兄兩歲……不過,若非他,兩年前父皇大漸之時,遠在五仙峰祭天的皇兄也無法安然回到皇城承繼皇位。

    「那位左相大人生得很漂亮嗎?」雲琉璃不懂宮廷之事,可是聽過左丞相這號人物,據說此人年紀輕輕,權位卻僅列皇上和右丞相之下。

    「若生為姑娘家,他必定是禍水紅顏。」

    雲琉璃好奇的瞪大眼睛。「沒想到這世上還有比王爺更漂亮的男子,真想一睹他的廬山真面目。」

    她懊惱的一瞪。「本王是風流俊美!」

    「……是,全皇城的人都知道誠王爺風流俊美,宛若天外飛仙。」若非此人貴為王爺,雲琉璃肯定會禁不住的大笑出聲。難怪夫君老愛取笑誠王爺像個任性的姑娘。

    這位王爺真的是女兒身嗎?數月之前,曾經有過這樣的傳聞,可是很快就煙消雲散了,如今傳聞再起,顯然是有人故意放出風聲。雖然無風不起浪,可是想想,這事又太匪夷所思。生在皇家,打從娘胎起,就有無數雙眼睛盯著,皇子有可能入繼大統,皇女卻是貴而不尊,眾目睽睽之下,怎會讓皇女變成皇子?

    端正曜聞言開心的高高揚起唇角,她一向樂於接受人家的吹捧。

    這時,吉兒終於送來誠王爺愛吃的包子。熱騰騰的包子馬上勾住端正曜的注意力,毫不客氣的撲過去,拿起包子便往嘴巴塞。

    吉兒看得膽戰心驚,急呼王爺小心包子燙舌。

    她哪有那麼多心眼注意這種小事,用力給它咬下去,這綿密有彈性的外皮、這湯汁香溢的內餡,真是人間美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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