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女婿(上) 第三章
    「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司徒伶難掩擔憂,看著舞揚額頭上的傷道。

    「伶姨別放在心上,這不過是小傷罷了。」李舞揚的口氣輕描淡寫。

    這一年來,伶姨不知染了什麼怪病,原因不明的日漸虛弱,甚至現在已不能行走,找了無數個大夫來看過都診不出結果,她不能再讓伶姨擔心。

    「小傷?!」司徒伶的眉頭微蹙,「一個不好,可會弄得破相,以後不准你再出府了!」

    「伶姨……」

    「沒得商量。」蒼白著一張臉的司徒伶輕搖了下頭。

    雖然滿心不願,但看著伶姨虛弱的模樣,李舞揚也只能閉起嘴巴。她手捧著湯藥,細心的吹冷了之後,才一小口一小口的餵著伶姨喝下。

    愁眉輕鎖,司徒伶將藥吞下後,又緩緩的開了口,「我得叫你父王快些替你找個好人家才行,據聞平南將軍的長子羅碩對你——」

    聽到舊事重提,李舞揚不由得嘟起了嘴,「伶姨,這事兒還不急吧?」

    「怎能不急?」司徒伶看著她,輕歎了口氣,「要快些給你找個好人家才能安心,我這身子也不知還能拖多久。」

    「伶姨,你會好的。」從她有記憶開始,伶姨便與她相依為命,她們情同母女,不因伶姨成為王爺的妻妾而有所改變。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司徒伶對生死早就看淡,只是……她看著舞揚,這丫頭長大了,那俏麗的模樣簡直跟她家小姐一個模樣,美若天仙,明艷照人,可這樣的美貌,卻不知會帶給舞揚是福還是禍。「這世上我最放不下的,一個是你,一個就是諾兒。」

    六歲的李諾是司徒伶帶著李舞揚進謹王府、嫁給王爺後所生的孩子,李舞揚疼愛他就如同親手足一般。

    「伶姨放心,舞揚會好好照顧諾兒。」李舞揚輕聲說道,「前幾日他染了風寒,今日已大為好轉,明日……」她微笑看著司徒伶,「我便帶他來見你。」

    「好。」司徒伶虛弱一笑。「不過……舞揚,聽伶姨的話,王爺若有了安排,你就乖乖出閣,明白嗎?」

    關於這點,李舞揚實在不想同意,但在這個時候,就算她百般不願,也只能點頭。畢竟眼下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沒伶姨的身體來得重要,反正又不是要她明日就嫁人,這事可以容後再談。

    「伶姨聽說你額上的傷,是因為今日同屠大娘上市集時,出手救了一名白衣男子留下的?」

    李舞揚撇了下嘴角。早知道這事鐵定傳進府裡,市集裡今日圍觀的人眾多,人多嘴雜,被伶姨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她沒有第二句話,放下手中的湯藥跪了下來,低垂螓首,柔聲說道:「舞揚知道今日所為有失身份,舞揚知錯了。」

    司徒伶聽到她的話,雖然知道不應該,還是忍不住輕笑出聲。這丫頭古靈精怪,知道自己可能被責罵,所以就先下手為強,搶先一步低頭道歉。

    舞揚身上少了她家小姐的溫柔靜雅,反而多了股朝氣靈敏。

    「起來吧。」她伸手輕拍了拍她的手,語重心長的歎道:「下次別再這麼做了。」

    「是。」李舞揚柔順的點頭,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湯藥,繼續細心的餵著伶姨。

    看著舞揚,司徒伶的眼眶漸漸濕了。有時她實在好想她家小姐,懷念那段他們主僕四人活躍於山林、快樂無憂的歲月。

    這些年來,為舞揚也為了王爺,她幾乎做到耳無妄聽、口無妄言,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地步,不讓任何人有機會找到可以搬弄是非的藉口,為的就是王府一家和樂,舞揚平安成長。

    她無時不牢記著當年離別之時,她家小姐所交代的字字句句——帶著舞揚,她們終身不得返回苗疆。只是最近午夜夢迴,她的魂魄卻彷彿能夠騰雲駕霧,回到了那純樸的小村落。

    每回驚醒,她總想該是自己大限之期將至,因此對舞揚的終身大事便更加積極了起來。

    聽到房門口有了聲響,李舞揚微側過身,看著進門的李岳,立刻起身,「父王。」

    李岳微微一笑,將手輕輕一舉示意她坐回椅上,然後坐到床沿。

    「王爺。」司徒伶柔聲的一喚。

    「別起來。」他的手輕壓在她肩上,目光定定地看著她。「今日可好?」

    「臣妾很好。」她淺淺一笑,抬眼專注的望著眼前的高大男人。

    他伸出手輕撫著她憔悴的臉頰,眼眸深處有著無限的擔憂與寵愛。

    李舞揚看著眼前的一幕,菱唇勾起一抹笑。義父與伶姨之間情深意篤,結締十載恩愛有加,始終不變。

    「父王、伶姨,」她端莊的行了禮,識趣的將空間留給夫妻兩人,「舞揚告退了。」

    「等下!」李岳收回自己看著愛妻的視線,瞄了義女一眼,「你先別急著走。」

    李舞揚停下動作,不解的抬起頭看著他,「父王?」

    李岳好整以暇的笑道:「不打算跟父王說說今日你在市集上的豐功偉業嗎?」

    「王爺!」聽到他輕快的語氣,司徒伶不禁嬌嗔的喚了一聲,看他一副志得意滿的神情,就知道他對於舞揚的行徑非但沒動怒,反而還開心得很。

    「別惱、別惱。」他拍了拍她的手安撫,「本王問清來龍去脈,自會好好訓斥舞揚。」

    司徒伶可一點都不相信他的話。雖然舞揚並非兩人所出,但李岳對待這個養女不但是發自內心的疼愛,甚至可以用「寵愛有加」來形容,因為舞揚除了美貌之外,更習騎射、擅經文。

    他曾不只一次跟她笑著說,要不是舞揚身為女兒身,不然還真頗有為官之相,偏偏舞揚是個女兒家,終究不宜凡事肆無忌憚。

    李舞揚俏皮的眨了眨眼,「父王您就別取笑舞揚了,方才伶姨已經將舞揚訓斥了一頓,舞揚知錯了。」

    「你最好是當真知錯。孩子,見義勇為是好事,但是……」李岳指了指她額上的傷口,「別不自量力啊。」

    「舞揚明白。」她沒有猶豫的順口答道:「這傷口舞揚會牢牢記住,不過……好了傷口忘了疼,父王就饒了舞揚,別說了吧。」

    「哈哈,你這丫頭……」李岳忍不住大笑,「你要幫人,父王沒意見,只是弄傷了自己可就大大不智,下次記著量力而為。」

    「王爺啊!」司徒伶無奈的歎了口氣。「您這話不是默許她下次一樣可以在大街上同人動手嗎?」

    李岳再度哈哈一笑,摟了下不勝嬌弱的愛妻安撫。其實兩人都知道舞揚有著無可救藥的正義感,而這點向來也是司徒伶最擔憂的一件事,就怕舞揚像今兒個一樣,不小心把自己給傷了。

    「放心吧,伶兒,我這寶貝女兒機靈得很,懂得保護自己。只是這樣智勇雙全的她,本王實在懷疑這世上可有男人足以與她匹配?」

    「那不正好。」李舞揚聞言雙眼一亮,「舞揚可以終身不嫁,就守在父王和伶姨身旁一輩子。」

    「好啊。」李岳笑得開懷,「你伶姨若有你作伴,父王也較放心。」

    「王爺,您這樣早晚會寵壞舞揚。」司徒伶的目光來回穿梭在父女倆之間,好氣又好笑。「到時這小丫頭萬一真仗著您說過的話,在您安排婚事後還抵死不上花轎,這可怎麼好?」

    「伶兒,你該相信舞揚不會如此沒有分寸。」李岳笑著揮了揮手。

    關於這點,司徒伶可一點把握都沒有,但看著舞揚俏皮的對自己一笑,她眸光一柔,手輕覆在夫君的手上搖頭笑了。

    十年轉眼過去,她的人生因有夫君的寵愛而變得不同,能擁有這樣的幸福,這些年來她總是感激在心頭。

    李岳輕撫著司徒伶的黑髮,輕柔的動作中感情真摯,充分表達了他對愛妻的深切眷戀。相識之初,他便戀上她的端莊秀麗,相處之後,再愛她的心地仁厚、溫柔賢淑,近來可惜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的心裡雖擔憂卻不敢輕易流露,就怕令病榻上的愛妻感到愧疚。

    「時候不早了,」李岳回神後說道,「舞揚你早點歇息,退下吧。」

    「是。」李舞揚立刻起身跪拜,退了出去。

    踏出房門,一陣冷風襲來,等在外頭的婢女夏竹、夏雨兩姐妹,立刻迎上前將紫色大麾披到她肩上。

    「回房吧。」她對婢女說道,蓮步輕移的走向自己的舞絮閣。

    十年前她初入謹王府時,義父便特地派人大興土木,為她建造了這座寢房。單就此舉就可以看出義父是如何的愛屋及烏,因為對伶姨的愛而真心把她視如已出。

    正當李舞揚轉進閣樓的小迴廊時,就看見遠遠走來一位曼妙女子,透過掌燈侍女手上的燈火,她認出了來人是李紫絮——義父和大王妃的掌上明珠,她名義上的妹妹紫絮郡主。

    緊連著舞絮閣的閣樓,就是李紫絮所住的紫揚閣,當初謹王爺以兩位郡主之名為閣樓命名,便是盼年紀相仿的兩人可以成為好姐妹,只可惜在大王妃和李紫絮的心目中,李舞揚與司徒伶的存在,擺明是一根撥不掉的心頭刺,別說成為好姐妹,只要別變成仇人就阿彌陀佛了。

    在錯身之時,李舞揚對妹妹輕點了下頭,只不過趾高氣揚的李紫絮反應卻是冷聲一哼。

    她自認出身高貴,除非父王李岳在場,不然根本連正眼都不瞧李舞揚一眼。

    「什麼東西啊?」一等她走遠,站在右邊替李舞揚掌燈的夏雨就忍不住咕噥。「咱們郡主才是長郡主,竟然還得讓位給她過!」

    「少說幾句。」夏竹連忙輕斥妹妹一聲。

    她們倆是雙胞姐妹,一出生就被賣進王府裡頭,在李舞揚被王爺帶回府、拜了王爺和王妃為義父母成了郡主的那一年,她們也約莫六、七歲,因為長得伶俐又與舞揚年紀相當,但被府裡的大娘派來跟在李舞揚身旁。

    一轉眼幾年過去,她們都成了大姑娘,夏竹的個性一向嚴謹,總會小心翼翼的提點一向活潑好動的舞揚郡主,讓郡主得以在這個皇室家庭不至闖下大禍。但夏雨就不同了。她總是跟姐姐唱反調,跟著舞揚郡主同聲一氣,兩人常常做出一些令夏竹覺得好氣又好笑的事。

    「人家說的是實話啊!」夏雨克制不住地又說。「郡主比紫絮郡主年長,當然是長郡主。」

    「還說!」夏竹瞪了她一眼。

    夏雨這才不太情願的閉上嘴。

    聽到兩姐妹的低語,李舞揚不禁笑了出來。

    其實對於李紫絮高傲的態度,她並沒有太介意,畢竟這樣冷漠的對待她早已習以為常。義父鍾情於伶姨,被冷落的大王妃自然心裡不舒服,而大王妃的女兒更不會給她好臉色看。

    這些年來,伶姨總是盡量息事寧人,不讓自己捲進女人爭寵的鬥爭中,她縱使偶爾心有不服,但為了伶姨,也只得把自己的脾氣壓下,久了就成習慣。

    反正井水不犯河水,別人不欺到她的頭上來,她也絕不找人麻煩,日子雖然難免會有小摩擦,倒也沒出過什麼了不起的衝突。

    只是……想起伶姨那副孱弱的身子,她不由得歎了口氣,心頭不自覺泛起不安,卻無法解釋這股不安的來由。

    此時,她踝上銀鏈寶石像是有靈性似的發熱著,令她感到一陣暈眩襲來,她晃了下身子,抬手壓住自己的額際。

    「郡主,又頭暈了嗎?」夏竹連忙伸手扶住她,「是額上的傷?」

    「不礙事。」李舞揚勉強笑了下,安撫自己的婢女。

    每次只要她心頭有這種不安的感覺,就代表一定會有事發生。她還記得自己上次這樣不舒服,就是李諾三歲那年,掉進謹王府裡蓮花池的時候。那時要不是她正好經過,李諾恐怕早已小命不保。

    這平靜的日子還能長久下去嗎?目光不經意抬頭看著黑壓壓的一片天,她心中也沒有答案。

    大雪紛飛的冬夜,李舞揚莫名醒來,她緩緩睜開雙眼,眨了眨眼睛。

    看著熟悉的床縵,屋裡的光線告訴她,現在天還未亮。

    她略微困惑的坐起身,一個轉頭,雙眼在接觸到一雙濃黑如墨的晶亮眼眸時猛然大睜,整個人立即清醒,臉色大變。

    「你……」她認出了柳巖楓,他依然一身單薄的白衣,面無表情的站在黑暗之中靜靜看著她,「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柳巖楓不發一語,只是慢條斯理的拿起桌上的藥瓶一晃,然後又放回原處。

    「這是什麼?」藉著床邊留下的燭光,她不解的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沒有回答,默默的轉過身背對她。

    她眉頭一皺,立刻翻身下床,身體一接觸到冷冽的空氣立即瑟縮了下。這時,她還真佩服他冬夜裡竟能只穿一身單衣。

    她連忙拿過一旁的大麾披上,走至桌邊拿起桌上的藥,急急的問:「這是給我的?要塗抹在我的傷口上?」

    他原本要離去的腳步微頓了下,緩緩的點了點頭。

    「你特地拿藥來給我?」她拿著藥瓶擋在他面前,抬起頭微笑的看著他。

    他又點點頭。

    李舞揚仔細的把玩手中藥瓶,雖然只是個小瓷瓶,瓶身上卻精心雕刻著一株臨風芍葯,看來精緻又高貴。

    「你人真好。」她不由得喃喃自語。

    他人好?聽到這句話,柳巖楓挑了下眉。

    若真要論人好,這個舞揚郡主才稱得上吧。畢竟以她一個千金之軀,在市集裡形單影隻還有勇氣見義勇為,對他這凡夫俗子出手相救,才是少見。

    雖然仔細回想下,他覺得這舞揚郡主人長得美則美矣,但實在沒什麼腦子,竟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以身犯險,可他卻不能否認她令人驚艷的不只是外貌,還有她骨子裡那份難得的正義感。

    「深夜送藥……」她俏皮的揚起嘴角,「這份心意實在令舞揚動容。」

    她得意帶笑的模樣,使柳巖楓忍不住無奈的輕搖了下頭,「你的傷畢竟起因於我。」

    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她手上的藥瓶差點掉在地上,手忙腳亂的趕緊接住,一臉驚奇的看著他,「原來你會說話?」

    他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對她的驚訝感到莫名其妙。他可從來沒說自己不會說話。

    「那今日你在大街上、別人欺凌你時,你怎麼不說話?」

    那個時候,就算他出聲了,情況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不如省點力氣。這個簡單的道理這丫頭竟然還要問?柳巖楓嘴角一撇。

    「這藥記得早晚擦,」他看著藥瓶,淡漠的開口交代,「才不會讓你留下任何疤痕。」她是個漂亮的姑娘,他並不希望她因為自己的緣故而身上留疤。

    「放心,我會記得的。」她將藥罐緊緊握在手上說。

    他點了頭,轉身想要離去,怎知她竟然再次繞到他面前,硬是擋住了他的路。

    他不解的對她挑了下眉。

    「你是怎麼進來的?」她難掩好奇的問。謹王府戒備森嚴,可不是普通人可以輕易進出的。

    「走進來的。」他回得輕描淡寫。

    「我當然知道你是走進來的!」她對天翻了個白眼,對他的回答不甚滿意,「我的意思是……」她放棄的歎了口氣,揮揮手,「算了算了,管你怎麼進來的,反正那個不重要,你人平安就好。只不過下次,你可別心存僥倖自個兒又偷闖進來,除非有我帶著你,不然給巡視的家丁或侍衛看見了,會以為你是偷兒,把你毒打一頓。」

    「但我畢竟是進來了。」

    「我知道。」她沒有反駁他,「你這次是運氣好。好吧,念在你冒著危險替我送藥的分上,現在我帶你出去吧。」

    他搖頭。外頭已經下起雪,她若真的送他出去,可能會著涼。

    「沒關係。」她豪爽的拉住他的手,「走吧。」

    柳巖楓瞇著眼,看她握住自己手臂的手——男女授受不親,這女人難道不懂嗎?虧她還是個郡主!

    注意到他眼神的轉變,她不解的看著他。

    「男女授受不親。」

    聽到這句冰冷的話語,她困惑地眨了下眼睛,手還留在他臂上。

    「以後別隨便對別人這麼熱絡。」

    李舞揚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他陰森的語氣令人發顫,看來似乎動了怒,但她實在搞不清楚他為何發怒?

    她聳了下肩,正打算將手給鬆開,卻聽見他又說——

    「不過你可以拉著我。」

    他的話令她一愣,兩人視線在空中交會,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冷冷的瞧著她的笑容。

    「你這人還真是有趣。」既然他說她可以拉著他,那她就不客氣了。「走吧。」

    不過才走幾步,她突然又停下腳步,身後的柳巖楓差點撞上她。

    他蹙眉,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李舞揚上下打量著他,隱約有事情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突然,她腦中靈光一現,猛地拉起他的手,仔仔細細的檢查著,「你……你手上的傷呢?」

    她記得今日在大街上,他的手明明因為擦到了石礫所以流了血,但現在別說是血了,連個傷口都不見蹤影。

    「好了。」他不甚在意的回答。

    她錯愕的抬頭看著他,「好了?!你說笑的吧?」

    「我就是好了。」事實擺在眼前,還說他說笑?這郡主八成腦子有問題。

    「我的天!」她嘖嘖稱奇的翻看著他溫暖的大手,「真的好了?!你是人嗎?不然怎麼可能好得那麼快?」若她沒記錯,那傷口也不算小耶!

    他抿唇不語,不想多作解釋。

    「我知道了!」她一臉讚歎的說:「因為你是大夫,所以有很多珍貴的藥材是吧?」想起方纔他給她的藥,就連裝著藥材的瓶子都如此精美,可見他應該很有一套,不只擅長繪畫,搞不好還是哪來的神醫。

    對此柳巖楓沒有回應。

    「那……你可不可以幫我醫治一個人?」一股希望之火迅速的在李舞揚眼中燃起。

    他低下頭瞄了她一眼,心中隱約覺得不妙。

    「救救我的伶姨吧。」她神情激動,眼底閃著渴求的光芒,「她是謹王爺的庶妃。」

    他眼神一冷,想要拉回自己的手,「不救。」

    「為什麼?」她緊緊抓住他不放。

    「皇室之人……」他嗓音一沉,「我不救。」

    李舞揚一愣。這世上多少人巴不得可以和皇室攀上關係,只有他臉上明顯寫著厭惡。「為什麼?」她輕聲的問。

    他僵著臉冷漠以對,不打算回答。

    「好吧,你不打算告訴我,我也不好勉強。」她像是抓到他的小辮子似的,忽地又追問:「但我也是皇室之人,你又為何肯贈我藥?」

    「那不同。」早在來此之前,柳巖楓就在心頭為自己的行為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你是因救我而受傷,於理……我不能置你於不顧。」

    「這樣事情就好辦了!」李舞揚輕快的一個擊掌,「我因為救你受傷,所以你可以因此壞了自個兒的原則,那也就是說——你再壞一次原則也無所謂嘍?代表你是可以救我伶姨的,不是嗎?」

    這是什麼歪理?柳巖楓不以為然的看著她。這女人的腦子真的有問題。

    「好不好?」

    「不好。」他還是搖頭,沒因她俏臉上的祈求而有絲毫動搖。

    「我求你!」她不死心的雙手合十道。

    他仍堅決的搖頭,「我只是個江湖郎中,若憑謹王爺所延請的大夫都無法替他愛妃醫治,我又有何能耐?若是一個不好,將人給醫死了,你也能保我無罪嗎?」

    「我相信你的醫術。」

    「事情沒有絕對,你要我以身試險?」

    聽到他的話,李舞揚不由得遲疑了。

    養父鍾愛伶姨的心,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幾個來醫治伶姨的大夫哪個不是戰戰兢兢,就是怕一個弄不好,把伶姨怎麼了,最後可能連自個兒的命都沒有。

    思及此,她露出苦惱的神情,最後幽幽歎了口氣,「好吧,看來是我唐突了。」沉默一會,她用力的搖了搖頭,「如果你真不願意,我也不好強人所難。」

    雖然嘴巴上是這麼說,但李舞揚的心頭卻難免失落。畢竟伶姨病入膏肓,身子已一日不如一日,若有希望,她說什麼都想試上一試,但柳巖楓不同意,她確實也沒辦法。

    看她一臉落寞,他的心奇異地感到一絲難受,可他依然面無表情,強迫自己不為所動。

    「走吧,我送你出府。」她拉著他熟門熟路的轉過迴廊,在經過灶房時,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停下腳步。「等一下。」她對他嫣然一笑,跑進灶房裡翻找了好一會,找到幾個饅頭和梅花糕,立刻包了幾個,興沖沖的拿到他跟前,「給你。」

    他低頭看著她和她手裡的食物,目光困惑。

    「拿去!」一抹笑浮上她嬌俏的臉蛋。「餓了可以吃。對了,你叫柳巖楓對吧?我看到你畫上的落款。」

    他靜靜的看著她,點了下頭。理智告訴自己不該與她太過接近,但她卻又是這些年來第一次闖進他心房的人。

    一個嬌美動人的率真女子——謹王爺李岳所收的養女,雖然沒有皇族血統,但卻也是皇室的一員,他若還存有一絲理智,就得要與她劃清界線。

    白天她離去後,市集裡來往的耳語已經讓他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與謹王爺其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卻依然被視若已出的寵愛著。最近,王府更積極的在替才貌雙全的她物色未來的夫婿……

    想到這個,他心突地一緊。

    「你這幾日還會去市集擺攤嗎?」她問。

    看著她美麗的臉龐,他雙唇緊抿,搖了搖頭。他們屬於兩個世界,不該再有聯繫。

    這些年來,他每到年節時分便會下山,目的在尋找自己的族人,這是他的責任,他不能、也不許自己動情分心。

    「是嗎?」看他搖頭,她心中不禁落寞,「我看你的畫極好,原本還想請你作幅畫給父王做為祝壽之用呢。」送他到了王府後門,她拉開門,抬頭對他一笑,「走吧。下雪了,回去小心些。」

    雪花飄到她的頭上,理智要他邁開步伐離開,但他卻忍不住伸出手撥開她發上的雪。

    在這大雪紛飛的夜裡,她看來美得令人無法抗拒。

    「明日。」

    「什麼?」她不解的望著他。

    他對她挑了下眉,臉上依然不顯思緒,「明日我會畫幅畫送來給你。」

    她的雙眼因為他的話而閃動光彩,「不用了,我去市集找你拿。別再隨意闖進王府,這府裡不全都是好人。」她可不想他被大王妃那裡的人抓到。

    「隨你。」

    「那我們就說定了,明日見。」她朝他嫣然一笑。

    她的笑,使他的心像是猛然被拽了一下。他回過神,如同來時般輕巧地閃出王府後門,很快的消失在黑夜中。

    李舞揚的笑容不因他的離去而消失。這個看來冷硬的男人,其實並沒有她想像中那麼不近人情,或許再求個幾次,他會願意醫治伶姨也說不定。

    而她內心深處也比任何人都明白,想要再見他,除了希望他出手相助伶姨外,她的心中更期盼能多跟他見面。

    此刻冰雪覆蓋大地,寒氣襲人,但她的心頭,依然暖烘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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