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是一種花,有著醉人的芬芳,每到重陽節,人們總喜歡佩戴著它,以此表達對親戚朋友的懷念。
張家大小姐張馨萸,是繁華的京城中最獨特的美景,見過她的人都說,與她的容貌相比,再嬌艷的花朵也會黯然失色。
這個美得像天仙似的人兒,家世不凡,又與皇太子青梅竹馬、情投意合,所有人都認定她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選,並會在將來成為世上最美麗的皇后。
九月初一,皇宮內院。
這片國土上最高貴的三個人,面對著年滿十六歲的張馨萸,愈看愈滿意。
百年難得一見的大吉之日將要來臨,若無意外,他們就得準備讓張馨萸嫁入皇家了。
「馨萸可喜歡太子,想當太子妃嗎?」在漫長的寒暄與評估過後,皇太后終於將談話引入正題。
皇上與皇后坐在一旁,含笑打量著落落大方的張家閨女,這個兒媳婦,他們很滿意。
張馨萸的娘親一臉慈愛的凝望著女兒,帶她進宮之前已告訴過她,只要表現得好,讓皇太后喜歡了,太子妃的位置就非她莫屬。
女兒沒辜負娘親的期望,面對國土上最高貴的三人,她的一言一行都做到完美無缺的地步。
現在,只要張馨萸點個頭,未來的皇后就是她了。
眾人看著微微垂頭,手心緊握,開始有點緊張,又好像是在害羞的張馨萸,都覺得好有趣,迫不及待的想聽她答應這門親事。
「我……」張馨萸柔潤的眸光掃視過面前的大人物們,欲言又止。
眾人給她一個充滿安撫意味的眼神,要她不用急,要她慢慢說,真的不好意思說,點點頭也行。
「我……」支吾了半天,她令人意外的道:「不願意。」
「啊?!」總算聽到完整的答覆,皇太后的笑臉倏地凝固。
「馨萸?」張夫人含笑的雙眼也瞪圓了,眼中滿是震驚。
「馨萸喜歡的是大皇子,請太后、皇上、皇后,還有娘親成全。」把話說完的張馨萸臉蛋泛紅,卻不再緊張,神色十分堅定。
張夫人手捂胸口,呼吸急促,一副快要暈過去的樣子。
「妳心儀的是大皇子?不是太子,妳沒說錯吧?」皇上回過神,向大膽的女孩確認。
「是!」
女兒的回答讓張夫人驚呼一聲,徹底的昏厥過去。
她什麼時候和大皇子好上了?
眾人只覺得滿腹疑問,瞪著張馨萸那張無所畏懼的臉,卻是一個字都問不出口。
在眾人的記憶中,張馨萸與大皇子根本是八竿子打不著邊,話都沒說上幾句,怎麼她會對大皇子芳心暗許了?
況且,大皇子與身為太子的二皇子可是水火不容的死敵,即使皇上出面,也搞不定這兩個兒子之間的明爭暗鬥。
張馨萸和太子青梅竹馬,常有往來,不會不曉得這兩個兄弟鬧得有多慘烈,今天你陷害我,明天我嫁禍給你的手法,屢見不鮮。
鬧到最近,一個被毒害得丟了半條命,至今沒養好傷;另一個遭到暗算,殘了一隻眼,都快破相……逼得皇上不得不插手,重重懲罰兄弟兩人,才平息了這場震驚天下的鬥爭。
兩位皇子的陣營也是敵對的,幾乎可算是不共戴天──張馨萸全家都是太子黨,她現在卻說她喜歡大皇子,那不是找死,就是打算讓大皇子死!
她的話,怎不教人詫異、怎不教人懷疑呢?
「大皇子和妳關係好嗎?」皇上繼續問,順便轉眼一看,皇后和太后都呆滯了。「你們兩個似乎沒什麼交情。」
「回皇上,大皇子……應該視馨萸如仇敵。」張家經常幫著二皇子設計陷害大皇子。
「那妳還喜歡他?」
「是!」她跟家人是不一樣的。
「難道妳真想嫁他嗎?」
張馨萸咬了咬牙,點了頭,「對。」
「這是為何?」難道是想利用婚姻,進一步的迫害大皇子嗎?
「馨萸喜歡上他了。」張馨萸的臉,紅得如同抹上厚重的胭脂。
皇上感到匪夷所思,驚訝得連話都說不流暢,「那個……老大和老二之間鬧得不可開交,朝廷內外都知道,妳不會不曉得妳的『立場』吧?」
「馨萸曉得。」這件事若傳出去,她這一生就毀了──不僅太子會氣憤,家人會感到顏面無存,全天下的人都會嘲笑她,甚至她喜歡的大皇子也不會領情的!
而換個角度想,哪怕皇上成全了她的心意,賜婚讓大皇子娶她,等候她的也不會是什麼圓滿、美好的下場──她的家人仍舊不會高興,大皇子也不會輕易的接受她。
「既然妳知道事情的輕重,為什麼又要開這個口?妳現在做的是名副其實的自討苦吃。」
「若非皇上為了保護皇子們的安全,下了聖旨,封大皇子為王,命令他三天之內離開京城,前往封地,馨萸也不敢如此不顧廉恥的表露心跡……馨萸還怕再不行動,大皇子一旦遠走高飛,今生……馨萸只怕……今生就要錯過他了。」
她的情真意切令回過神的皇后與太后皺起眉頭,有些為難,又有些遺憾。
皇上倒是放下了戒心,以輕鬆的態度戲謔她,「妳放著榮華富貴不要,反而要跟老大去遙遠的邊疆,過著不可預測的生活,妳不怕離家之後,天高皇帝遠的,老大對妳不體貼,到時候可沒人能幫妳!」
張馨萸低頭,朝皇上跪下,認真回答,「我只怕再也見不到他!皇上,馨萸今天所說的一切,字字真心,馨萸不敢說自己是個十全十美的女子,也不敢說自己配得上大皇子,但馨萸可以拿性命向皇上保證,一定會照顧好大皇子,求皇上……賜婚。」
皇上微微一愣,這麼膽大妄為的女孩倒真是前所未見,偏偏她信誓旦旦的模樣又是那麼動人,令人不忍心拒絕她提出的請求。
皇上深愛每一個兒子,不可否認,張馨萸的保證,打動了他的心;被遠派到邊遠地帶,離開朝廷權勢中心的大皇子身邊確實需要一個愛護他的伴侶。
「一個未嫁的女子要說出這番話,需要多麼大的勇氣……」皇上自說自話,話沒說完忽然笑了。「賜婚的事待會兒再說,妳先講講妳是怎麼喜歡上老大的?」
張馨萸抬起頭,眼見皇上面色溫和,顯然是被她給打動了;又看皇后與太后已然恢復冷靜,正謹慎的打量著她。
她知道自己剛剛踏出成功的第一步,接下來還得再接再厲;她的視線轉向身邊仍在昏迷的娘親,張馨萸暗暗說了聲抱歉,隨即準備好甜甜的笑靨,應付眼前三個高貴無比的大人物。
「事情是這樣的……」
大皇子應停年滿十八,外表英俊,文武雙全,人見人誇--即使是與他敵對的太子黨人士,私底下也會憑良心說他確實是個優秀人才。
他年紀輕輕就創下非凡的功勳,為保護國土,不滿十五歲就跟著鎮守邊關的將領,對抗野心勃勃的蠻族,大勝回朝時,他也帶回了一身怵目驚心的傷,和全軍將士的讚譽。
只是,大皇子的母親身份不夠高貴,所以太子不是他。
對於皇位,應停倒不在乎,但他周圍的人卻很在意--尤其是與二皇子關係不佳的黨派,整天慫恿他爭奪皇位。
他不想爭,但因戰功太高,被二皇子忌諱,就算他安安靜靜、文風不動,二皇子的人馬也會積極的找他麻煩。
應停最怕麻煩,既然對方不安分,好戰的他也不會屈服的,那就開戰吧!
於是不顧皇上老子、朝廷官員、天下百姓的眼光,他光明正大的迎戰--今天你敢給我暗施冷箭,改日我一定明明白白的還你一槍!
你來我往,鬥了一年,他從邊關打仗回來的舊傷都還沒康復,又被自己弟弟搞了一身新傷。
更令他沒想到的是,偉大的皇上老爹一味的維護二弟,當他們兄弟鬥得兩敗俱傷之時,皇上沒處罰二弟,反而火速頒發一道聖旨打發他離開京城,去一個他聽都沒聽過的窮鄉僻壤。
「這……這種地方……究竟要怎麼生活啊?」從小就負責伺候大皇子的寶珠,跟著大皇子的人馬來到南方最邊遠的山林大地,看著無邊無際的鄉村田野,一直生活在繁榮京城的小太監寶珠感到很震驚。
越州,皇上指給大皇子的領土,一邊靠山、一邊臨海,到處是未開墾的森林和貧瘠的田地。
偌大的土地上,只有一個小鎮稍微有點人氣,其餘都是窮苦的農村,生活在這裡的人們也大多是面黃肌瘦、貧困可憐。
「皇上真是太狠心了,居然讓大爺來這種地方。」寶珠氣得都哭了。
應停默默想著從京城走到越州,一路所見到的風景與民情,看久了也慢慢的適應了。
對皇上老爹這分「恩情」,他已經沒啥感覺了。
「這裡山清水秀的,也沒什麼不好。」一道清脆美妙的聲響從後方的馬車內傳出,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高踞馬背的應停回頭看去,見到一位嬌艷少女,撩起窗簾,從車窗內露出半張臉蛋,臉色明媚,似有光輝。
她這一露面,使得周圍慘澹的景色都變得明麗起來,眾人看得心神搖晃--除了應停,他對這個美麗的姑娘,可是一點好感都沒有。
張馨萸--皇上老爹不由分說賜予他的妻,是應停的「悲慘命運」中最為離譜的一筆!
整個京城,誰不知道張家是太子黨,太子每次出宮都往張家跑,與張馨萸可算是青梅竹馬。
如今應停被趕出京城,她不安安心心去當太子妃,反而嫁給他,這是什麼居心?
她的舉動震撼了朝野內外,大多數的人都認為她一定是有著什麼不良居心?
應停就是這大多數的人中,想法最為堅定的一個。
所以在洞房當夜,他果斷的讓她獨守空房;隔天,他臨時買入一群美奴俏婢,並交代下人要排擠她。
離京之後,他也保持對她不理不睬也不聽的三不政策;他倒想看看,張馨萸究竟能使出什麼手段?
如他所料,張馨萸果然不是省油的燈--她無視他的冷落與刁難,和和氣氣的當她的賢慧王妃,每天派人對他噓寒問暖,送吃、送喝的從不間斷,暗地裡還蠶食鯨吞般收服他的手下,讓一些瞭解她背景的人也開始漸漸接受了她。
這樣一個能吃苦又有心機的女人,他怎麼看怎麼覺得危險!
「王爺不必憂慮,只要多派些人手整頓佈置,花個一年半載的時間打理,應該就能讓這裡不再荒廢蕭條。」張馨萸輕柔的語調徐徐飄來,有著安撫人心的作用。
她表現得像個賢慧的妻子,應停卻覺得她實在可笑--他怎麼可能接受一個死對頭陣營裡的重點人物?
更別說是要他若無其事的跟她當夫妻了!
他沒在她嫁進門的第一天就綁起來抽她鞭子,已經算很仁慈了,她還不懂安分,整天忙前忙後的,裝模作樣,想當名副其實的王妃……
作夢還比較快!
「這有你說話的分嗎?」應停不客氣的一句話,在眾人面前掃了張馨萸的面子,他冷冷對她道:「滾回去!」
眾人不約而同的低下頭,沒膽子闖入這對夫妻的「紛爭」中,但心裡都替張馨萸抹了一把同情的眼淚。
這個京城數一數二的美人兒,在大皇子面前卻是毫不討喜,受盡冷言冷語,常被應停當眾數落,但她總是不以為意,態度平和至極。
比如此刻,張馨萸微微一笑,像傳說中受盡辱罵仍不為所動的聖人般,有條有理的回道:「爺請息怒,是妾身失了禮數,不過這輛馬車太過狹窄,『滾』這樣的動作難度又太高了,妾身無能,可否請爺先來親自示範一次?」
應停冷笑,看都不看一眼表情誠懇的妻子,直接吩咐下人,「將馬車上的窗門都鎖起來。」
他知道這個女人並不好對付,也不打算浪費心神去對付她;把她丟到一邊冷落個三、五年,他相信她不瘋也會跑得遠遠的。
「王府在哪?」轉過頭問著領路的官員,也是越州唯一的官員。
當地農民兼村長的七十歲老伯--李村長,恭敬的回復應停,「就在這裡。」
順著李老伯的手指看過去,只見一片比破廟還不如的矮房立在路邊野草後,房外連圍牆也沒有,一塊不破卻舊得像從古墓裡挖出來的「匾額」掛在最大一間房的門外,上面字跡斑駁,需要一看再看才能看得出上面刻的是「王府」兩字。
這裡,就是村民為應停新建的王府。
應停只瞧了一眼,立即轉身,命令手下,「拆了重建。」
寶珠焦急道:「那今晚住什麼地方?」
一旁的下人也很為難,「人手不夠怎麼辦?」
應停眉頭稍微蹙起,就聽一道細微的笑聲飄過。
是哪個人這麼的放肆?他利如刀刃的目光掃過去,正對上手撩窗簾,還在偷窺的張馨萸。
她的唇角微微上揚,一雙清澈的眼眸含著柔柔的光彩,望著眾人因「王府」而震撼的傻模樣,感到很有趣,笑得十分迷人。
可看在應停的眼中,她的燦爛笑容簡直就是對他的無禮嘲弄,這讓他心中的怒火更熾!
「叫你們鎖上門窗,你們是耳聾了嗎?」朝著傻愣愣的下人們怒吼,應停同時冷冷的注視著張馨萸。
她卻給了他一個體貼的笑容,完成不在意他的不友好態度,而她的這種態度,更是加深了他的猜忌。
應停不喜歡張馨萸,一點也不受她美貌的影響,但他卻很佩服她的膽量--在面對他的怒氣與冷漠對待,她總是很有風度的與他鬥智鬥勇,卻從不跟他鬥氣。有著這樣一個意圖不明,心思難測的女人待在身邊,他還能有悠閒的日子過嗎?
此時,應停真的很想寫封信回去問問京城裡的老爹--
父皇,您真有那麼恨我嗎?
入夜,大批人馬住進簡陋的王府內。
一部分人是應停的心腹,跟著他行軍打仗過,對於惡劣的居住環境還能忍受,只是覺得很沒面子。
應停咨詢了村長的意見,得知在短期內是不可能籌集人手來重建王府的--這個村子裡的人只會種田和養養雞鴨,能整理出目前這個王府給他住已經很了不起了。
不得已,他只能先放下王府的問題,考慮別的麻煩。
最麻煩的是,皇上老爹不給他俸祿,還要他定期繳納稅收,而他手下又有那麼多人要養,他必須要先考慮考慮未來該如何賺錢。
應停與幾個心腹關在連門窗都很破的房間裡討論了半天,卻怎麼想都覺得不如湊成一隊人馬去搶劫還比較好--
但這怎麼可能?堂堂大國皇子,居然要淪落到打劫為生嗎?
「我們還是想想別的……」眾人推翻好幾個異想天開的提議,把話題轉到張馨萸身上。「那個……王妃應該很富裕吧?」
張家富有,嫁女兒雖不情願,多少也準備了一些嫁妝;而促成這件親事的皇上也送出了豐厚的賞賜給張馨萸。
她現在是很有錢,但是應停於公、於私都不想跟張馨萸扯上關係。
「她就不考慮了!你們先下去隨便找地方休息,這件事明日再議。」應停結束不愉快的談話內容,打發辛勞的心腹手下離開。
「大爺。」寶珠等人走光了,立即送上飯菜。「王妃親手做的,敢吃嗎?」
「有毒、沒毒?」應停一點也不相信名義上的妻子。
「試過了,很乾淨,王妃的手藝可好了!」
「你們倒是跟她相處得不錯。」即使是最信任的內侍保證,應停還是認為張馨萸沒事獻慇勤--絕對沒安好心!
「王妃人很好,經常對我們笑;她美得像仙女,說話的聲音也好好聽,對我們很溫柔呢!」說完讚美的話,寶珠不認同的瞥了應停一眼,「大爺,您不該對王妃那麼壞,雖說她與二爺曾經很要好,但她終究還是嫁給了您。」
「你是我的奴才,還是她的奴才?她跟你才相處幾天,你就這麼忠心護主,還替她打抱不平?」
「大爺對我們好,所以我們才敢跟您說真心話嘛!王妃確實沒做啥壞事,您不理睬她就算了,還總是出口傷她,這樣不好……」寶珠很替張馨萸叫屈。
「行了,行了。」對自己手下一向寬容的應停並未斥罵寶珠,只吩咐他另外找個女人來伺候。
自從應停與二弟因爭鬥受了傷之後,就過著不近女色的清淨生活。
這回被塞了個看不順眼的妻子,他無法拒絕,心裡卻已準備挑幾個看得上眼的女人來當妾室,他會安排她們好好對付他的王妃!
「大爺,府裡的女眷基本上都成親了,這一時半刻的,恐怕找不到人來伺候您。」寶珠一本正經的回答,破壞了應停的計劃。
「成親了?這次不是又買了不少奴婢嗎?」應停只覺得很不可思議。
皇上老爹雖然一沒給他人手,二沒給他財物,但他這些年來拳養的女侍有如過江之鯽,雖因來源不是很安全,他一般都不會碰她們,但最近他又特地買了一群奴婢來刺激張馨萸,應該不缺暖床的美人兒才對。
定珠眉開眼笑的解釋道:「都是王妃好心腸,一路上為待嫁的侍女和沒娶妻的侍衛牽線,促成了好幾段姻緣呢!」
「那個女人……」張馨萸到底都背著他做了些什麼?
應停的臉色一變,眉頭緊蹙,想起張馨萸嫁過來時帶的不是陪嫁丫環,而是上年紀的阿婆,現在又把他府裡的適婚女子都給打發掉,她是故意在挑釁他的權威,還是想讓他活受罪啊?
應停的心扭曲了,如同年紀輕輕就守寡的寡婦般,目光顯得十分歹毒。
寶珠又驚又慌--伺候應停多年,知道他所說的「伺候」兩字有多麼深切的含義,只是發生過「荔瑩」那件事,直到現在,應停都不與女子太過親近。
此時見他一副古怪的模樣,像是慾求不滿般,寶珠好心建議道:「大爺若有需要,就讓王妃來伺候您呀!」
「滾吧!」應停沒好氣的說完,把兵法書上的各種謀略回憶過一遍,仍是猜不透張馨萸到底是在打什麼歪主意?
寶珠留下飯菜,一溜煙的跑開。
無人的房內靜悄悄的,應停看著色香味俱全的食物,飢餓感不由得變得強烈起來。
他忍不住拿起筷子夾一點,試了一下味道,真的還不錯,於是他愈吃愈多,等碗盤見底了,後悔都來不及。
那個女人自嫁進門以後,一直都在努力的討好他。
她的討好並不卑微,她也不會讓自己受委屈,一旦他的言行太過分,她還是會反擊;只是她始終在扮演一個好妻子、一個完美王妃的角色,這真是太荒謬了。
一個可以當太子妃,將來可以成為皇后的女人,放著在京城奢華優渥的日子不過,跑來跟他長途跋涉,縮在邊疆的荒蕪之地生活,她若不是有病,就是有企圖!
而無論她有什麼目的,應停向自己保證,他絕不會讓張馨萸得逞的!
夜色益加深沉,張馨萸熄了燈,準備休息。
鄉野破舊的房屋並未給她帶來多少麻煩,從小生活在繁華京城的她,反而覺得這一路上清幽的山林景觀更迷人。
這些新鮮的體驗,都令她感到十分有趣。
可她也明白,一切新奇有趣的感覺都是短暫的,若想長久的居住下去,勢必得做出改變。
這片土地需要建設,許多事物需要開拓,明天之後,應停必定要忙得不可開交,而她已經有了許多想法去幫助他。
一開始,他是不會領情的,但是,慢慢的、認真的、努力的為他付出,拉近與他之間的距離,她相信終有一天,他會接受她的。
等到那一天他願意回應她的心意;等到那一天,他會給予她真實的愛戀;等到那一天……
她迫不及待了,想著想著,臉兒泛紅,心速加快,期盼的眸中閃閃發光,恨不得眨眼間,那一天就在眼前。
砰的一聲響,門忽然被踢開!剛躺上床的張馨萸驚訝的坐起身。明亮的月光通過敝開的房門流溢進來,應停挺拔的身影赫然映入張馨萸的眼中,耳邊也響起他帶著不滿意味的話語--
「連個門都是壞的,這裡有什麼好東西嗎?」
「王爺息怒,明日就修理。」守門的僕人趕緊回道:「王妃剛剛熄燈。」
張馨萸有點緊張,看著應停轉過身走進房中,心裡冒出無數個猜測……他來做什麼?他倆成親至今還沒圓房,難道今晚他是打算履行一個丈夫的「義務」了嗎?
可是他顯然是排斥她的,她沒辦法跟一個不喜歡她的人親熱。
「爺,請坐。」穩住心神,張馨萸朝著應停微笑。
應停看了看房裡的格局,目光盯著房中僅有的一張椅子,不屑道:「椅子也壞了吧?我一坐就會摔倒在地,讓你笑到明天嗎?」
「爺對妾身有什麼誤會嗎?妾身沒那麼壞心眼。」張馨萸無奈道。
應停走到床前,順手點起燭燈。
張馨萸感受到一股震懾人的氣勢迎面撲來,她不曾感受過這種危險的氣息,不知道他是故意散發出武者才有的殺氣。
她只覺得莫名的驚慌,不解的仰望著他,那眨著眼睫的無助模樣讓應停不自覺的收斂起壓迫人的氣勢!
他是討厭她,但他並不喜歡欺負弱者。
「這幾天你也看到我有多慘了,都淪落到這種地步。」應停攤手,英俊的臉上卻滿是不在乎的豁達。「你可以回去告訴我那個腦子有毛病的二弟,他完全可以安心了,他的大哥對他已經構不成任何威脅。」
「其實……」張馨萸想解釋。
她嫁給應停後就與家人斷了聯繫,不只是二皇子無法原諒她的這個決定,連她家人也不曾再和她來往。
應停冷冷的笑,表明了無論她如何解釋,他都不會相信她。
於是張馨萸閉緊雙唇,調整呼吸,放鬆緊張的情緒--她知道這是一場長久的戰鬥,必須付出許多心血才能換來眼前這個男子的信任,她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但她不想做些白費力氣的事。
她明白現在的應停還不能接受她,她會用別的方式讓他正視她的存在,她絕不委曲求全。「爺,是您多心了,許多事現在說了也沒用,就留待時間來證明好了。」
「哈!我這裡有個現成的證明,足以印證你、我之間的隔閡不管是用多少時間都無法消除的,你看看我這眼睛,知道是怎麼瞎的嗎?」應停譏嘲一笑,手指向戴著眼罩的左眼。
黑底金線繡出龍紋的眼罩,做工精美,為他英俊的臉龐增添了一分耐人尋味的魅力,但這個漂亮的眼罩同時也顯露出了他的某種殘缺。
眼罩之下有一道疤痕豎立在眼皮上,那是應停與二皇子在鬥爭中所受到的傷,最終導致他瞎了一眼。
「那個女人叫荔瑩……」應停的嗓音又低沉了幾分。「為了她,我把身邊的侍妾都遣走了,我不顧她的身份卑微,還想娶她當王妃,結果她不但陷害我,還聯合二弟的人毀了我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張荔瑩就是從張家出來的。」
「是,她是我家人培養出來的。」張馨萸坐在床上從容道:「我認識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對您的欺騙與傷害。」
應停笑了,嘲弄之意更濃重。「你是太愚蠢,還是當我太傻?張家有事沒事找了我多少麻煩,你怎麼敢嫁給我?你真以為我不會動你嗎?」
他們之間有太多的過節,就算那些仇恨不是張馨萸一手造成的,也和她有著洗不乾淨的關係,單憑這一點,應停就不可能給她好臉色看!
張馨萸明白他的感受,也清楚荔瑩帶給應停的傷害尚未消失,現在的他只怕看見每個女子都會感到煩燥。
「爺,妾身有一句話,不得不說。」張馨萸不做無謂的掙扎,表情顯得很淡然。
「你再說十句、百句,也改變不了事實。」應停極為不屑的說。
張馨萸微微一笑,目光暖暖的,停留在他戴著眼罩的眼睛上。「據說您眼睛受傷後,太醫也束手無策,但是檢查過的大夫都說眼珠子沒問題,經脈也沒損傷,您會看不見完全是心病。」
「……」
「爺,您真的瞎了嗎?」
應停盯著她,幽深的右眼猶如漩渦,引誘著人被深深的吸納進去。
張馨萸穩住心神,鎮定道:「您戴著眼罩的樣子也十分好看,以後都這樣也不錯。」
應停眉頭一皺,捏起她的下巴,故意用了一些力道。
張馨萸疼得緊,卻只是收起笑容,不亢不卑的凝視著他,不讓痛楚流露出來。
「我只給你一次機會,明天趁早收拾收拾,滾回京城去;休書早就替你準備好了,識相的就別杵在我面前礙眼,否側……」應停取出一封休書丟到床上,威脅的話沒說出口,恐嚇之意早已不言而喻。
張馨萸拿起休書,看也不看,當著他的面前撕成兩半,折疊起來在撕,直到撕出一堆碎片;她清冷的表情絲毫不變,手一揮,將碎紙片全灑到他身上。「爺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妾身萬!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