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松柏道館。
窗外蟲鳴聲聲,夏天已將過去,夜風比以前涼了很多。毛筆僵硬地停滯在半空,久久沒有落下,若白沉默著,直到一滴墨汁「噗」的滴落在舊報紙上。
陽光明亮的訓練館內,初原凝視著百草,靜聲說:
「……是我喜歡百草。她什麼也沒有做過,是我從三年前就開始喜歡她,直到一個月前,她才知道。」
曉瑩一把拽過來百草,怒聲說:
「……當時在場的人都在這裡,我們全都記得很清楚,她只承認了她喜歡初原師兄!」
百草呆呆望著自己的腳尖,聲音中又難以掩飾的無措和痛意: 「是我做錯了,我不應該喜歡初原師兄。」
有一滴墨汁滴落。
夜風很涼。
若白的身形單薄的如同一張紙,他低低咳嗽起來,咳嗽聲越來越重,他的面色愈來愈蒼白,彷彿要將心肺也咳出來一般。
另一邊的床鋪上,亦楓默歎一聲,手中的玄幻小說他翻來覆去看了一個晚上,只看了三頁。打個哈欠,他從床鋪上翻身坐起,心情很輕鬆似的,翻出一瓶墨汁和一沓宣紙,懶洋洋的放到若白的書桌上。
「字寫得那麼好,別總用那種廉價的紙墨。這些給你,將來你成為著名書法大師,記得多寫幾幅給我,萬一將來我落魄了,也能拿出去換錢。」一拳捶向若白的肩膀,亦楓哈哈大笑。
然而這一捶一下。
亦楓愣了愣。
從外表還不太看得出,但是接觸到若白身體的感覺讓他心驚,什麼時候,若白瘦到了這種程度。
「若白!」亦楓面色一正,「你到底去醫院看病了沒有,你的咳嗽怎麼一直不好?還有,你每天吃的那些藥,都是什麼?你是不是在瞞著我什麼事情?」
「感冒,」壓抑下依舊翻湧在胸口的咳意,若白淡淡說,「為了能快點好,我多吃了幾種藥。」
「真的嗎?」
亦楓還是有些懷疑,研究了若白幾秒鐘,他歎一口氣,說:「若白,如果你喜歡百草……」
「我出去一下。」
打斷他,若白將書桌上的紙墨收起來。
推開房門,夜空中繁星點點,冷風迎面吹過,走出去很遠,若白才用手掩住嘴唇,微彎著腰,一陣陣的咳嗽。
走過庭院。
練功廳裡黑暗無光。
那時他與她並肩坐了一整晚的長廊,此刻,他獨自一人靜默的坐在那裡。
百草呆呆望著自己的腳尖,聲音中又難以掩飾的無措和痛意: 「是我做錯了,我不應該喜歡初原師兄。」
夜風靜靜的吹。
長廊的陰影裡,若白痛楚的緩緩閉上眼睛。
第二天,婷宜沒有來訓練。
第三天,婷宜還是沒有來。
梅玲很擔心,她給婷宜打電話,婷宜的手機是關機。打到婷宜家裡,她家裡的保姆說,婷宜沒出什麼事,只是整天把自己關在屋裡,精神不是太好。
第三天的晚上,電視中,婷宜敗給了日本的加籐銀百合。
「唉。」
儲物間,梅玲長長的歎息一聲,望著婷宜的櫃子,她站著發了半天呆,然後又是一聲歎息。
「幹什麼?」
林鳳看她一眼。
「婷宜輸了,」梅玲愁眉不展,「她現在一定很難受。」
「誰沒有輸過,難道婷宜以前就沒有輸過?世界大賽裡,進入半決賽以後,婷宜經常輸。」
「那怎麼能一樣!婷宜她……她……剛剛經過這種事情,又輸掉了比賽,還是在收視率這麼高的節目中……」梅玲再歎一口氣。
「剛剛經過什麼事情?」
門一開,曉瑩不悅的走進來,然後是百草。
「曉瑩,別說了。」
用力拉一下曉瑩,百草不想因為這些事情,再造成大家之間的不愉快。
「……」
梅玲尷尬極了,她望向百草,躊躇了一下,走過去,臉紅紅的說,「百草,對不起,我前段日子誤會你了,對你的態度很不好。」
「沒有啊,」百草急忙搖頭,「你沒有對我不好。」
「唉,」梅玲撓撓頭,羞愧的說,「其實,我後來想一想,也覺得你不像婷宜說的那樣。只是,我怕如果我照常跟你說話,婷宜會覺得沒有人站在她那一邊,她會覺得孤立無援……」
「你在說什麼啊?」曉瑩翻了個白眼,「所以你就助紂為虐嗎?婷宜就是這樣被寵壞了,什麼都是以她為中心,全世界都圍著她轉,她喜歡初原師兄,初原師兄就必須喜歡她,她討厭百草,所有人必須一起討厭百草,這是自我中心,這是公主病,你懂不懂!」
「別的不說,初原師兄來的那一天,婷宜是怎麼對你的,」見梅玲還想辯解,曉瑩提高聲音,「你一直幫著她,跟著她,她一掌就把你揮到地上去了!你胳膊都流血了對不對,她看過你一眼,問過你一聲嗎?這就叫公主病!心裡只有自己,她自己是塊寶,別人都是草!」
「唉……」
梅玲說不出話來了。
「我明白,你沒做錯,」百草回答梅玲說,「婷宜說了那些話之後,光雅、曉瑩還是照常同我說話,如果你也那樣,婷宜會覺得傷心的。」
「百草……」
梅玲眼中含淚,她默默牽住百草的手。頓了頓,她吸口氣,望著百草說,「百草,我想說的是,你不用做出那樣的承諾。」
「……」
百草一愣。
「既然初原前輩喜歡你,你也喜歡初原前輩,」梅玲鄭重說,「你們就交往吧。」
曉瑩呆住了。
穿好鞋,林鳳抬起頭,也看了看百草,說:「是的,你們交往吧。那天已經可以看的很清楚,初原前輩跟婷宜之間並沒有什麼,雖然婷宜喜歡初原前輩,但是初原前輩和你也有自由交往的權利。」
「百草,別想太多。」
走到百草面前,林鳳笑了笑,說:「剛才曉瑩說的沒錯,為什麼只顧慮到婷宜的心情,而卻要求你退讓放棄,這不公平。婷宜一直是像公主一般的存在,但你也在努力的進步和提高,就算是醜小鴨,也可以有變成天鵝的一天。不能因為擔心婷宜,就去傷害你,這不是身為隊友的我們應該做的。」
「嗯!對!」
梅玲用力點頭。
曉瑩呆呆的看向沉默不語的百草。
雖然百草一句話也沒有說,可是,她知道百草不會的。她太瞭解百草了,在那天說出那句話之後,百草絕不會允許自己再跟初原師兄有任何發展了。
滿天彩霞。
曉瑩呆呆的坐在小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
道館裡的小弟子們開始陸陸續續前往練功廳,經過她身邊時,都會向她恭敬的行禮,然後好奇的一步一回頭的看 她。
彩霞映紅天際,曉瑩木然地坐著,她有什麼資格指責婷宜,她對百草做的,同婷宜有什麼區別。
「你難道不知道嗎!我喜歡初原師兄!我從小……從小就喜歡初原師兄!」
那一夜,哭的整個人都在發抖,她憤怒的搖晃百草的肩膀,「你為什麼要去招惹初原師兄!你有了若白師兄還不夠 嗎?我恨你!百草!我討厭你!我當初就不該帶你來松柏道館!」
「你臉上是什麼?」
醉醺醺的瞪大眼睛,曉瑩搖晃著湊到她臉上,伸手去摸,吃力的看了看,突然哈哈大笑:「你哭了!戚百草,你不 是木頭人嗎?你居然會哭!你憑什麼哭!哈哈,說,你憑什麼哭!哭的應該是我,不是嗎?!我最好的朋友,搶 了我最喜歡的男孩子!哭的應該是我才對啊!」
因為她喜歡初原師兄,所以她不允許百草也喜歡,她從沒將自己的暗戀告訴過百草,卻憤怒的指責百草,說百草 搶了初原師兄,還用那樣難聽的字眼去罵她……
百草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卻傷害了百草。
抱緊膝蓋,曉瑩呆呆的望著陸續走過的人影,她比婷宜還壞,她說婷宜是自我中心,是公主病,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遠遠的。
忽然看到初原沿著小路走過來了,曉瑩一驚,慌張的趕忙躲進旁邊的大樹後。現在不僅愧對百草,連看到初原師兄,她也會覺得心虛和不安,只想躲起來,如果有地洞,她也會想要鑽進去!
過了好一會兒。
沒有一點動靜。
偷偷摸摸地從樹後探出腦袋,曉瑩發現初原停下了腳步,他望著一個方向,靜靜地等在那裡。
心中有點預感。
曉瑩順著那個方向望過去,果然是百草沉默地低著頭正朝訓練廳這邊走來。
彩霞的霞光中,她意識到百草瘦了,雖然百草一貫不太說話,但是百草始終是挺拔有朝氣的。
而現在……
往這頭在小路鵝卵石上斜長的人影,百草抬頭,看到霞光中竟然是初原,她的全身一下子僵住!彷彿條件反射般的,她轉身就想要逃開,腦中轟聲一片,什麼都無法去想!
「百草。」
初原喊住她。
僵僵的轉過身,百草死死看著自己的腳尖,有雜草在鵝卵石的縫隙間,她行了個禮,聲音瑟住般說:「初原師兄。」
柔和的霞光將初原的身影勾勒出淡淡的紅暈的光邊,望著她瞬時蒼白的面容,和她在身側微微握緊的雙手,良久,他低聲說:「那麼,你就忘了吧。」
百草一怔。
「如果因為我,讓你變得困擾,讓你變得不快樂,」初原眼神微黯,聲音溫和,「那麼,請你就忘了吧。讓所有的事情都回到去韓國之前,不用記得我說過『喜歡你』,不用感到負擔。」
「初原師兄……」
聲音顫抖地,百草緩緩抬起頭。
「比用對我感到抱歉,」走到她面前,像兄長般揉了揉她的短髮,初原低聲說,「是我沒有處理好,害你面對這樣困難的局面。」他深知她,無論她是否跟婷宜關係親厚,在婷宜那般痛苦的爆發之後,她心中那近乎固執的正義感,會使得她再也無法接近他。
「……」
百草慌亂的搖頭。
「我喜歡那個像小草一樣,充滿生命活力,不屈不撓的百草,」手指不捨離開她的發間,初原凝視著她,「如果忘記那些,能夠讓你重新快樂起來,那你,就那樣做吧。」
百草怔怔的望著他。
心中湧滿了又澀又苦的液體,她不敢開口,她怕一開口,那些液體就會衝出她的眼底。
「只要有我一個人記得,就可以了。」初原笑了笑,眼神溫柔得就像遊樂場那晚,高高的摩天輪周圍綻開的煙花,「要是哪一天,你覺得可以想起來了,就來找我,好嗎?」
「我會等著你。」
手指離開她短短的髮絲,初原靜靜的凝視她,手掌落在她的肩上,他想輕輕地將她擁入懷中,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秒。
「無論過多久,無論將來還會發生什麼,我都會等你。你什麼都可以忘記,但是,要記得,我還在等你,會一直等下去。」
傍晚的空中,晚霞愈燒愈烈。
百草早已離開。
練功廳的庭院外,晚課開始了,時有時無的風,飄來若白指導弟子的的低喝聲。
躲在大樹後,曉瑩呆呆的望著初原。
小路上,初原依舊站在原地。
他已經站了很久很久。
暮色漸濃。
晚霞散去,夜空升起一彎明月,風越來越涼,草尖染上夜露,初原靜默的站在原地,唇角的笑容再無蹤跡。他沉默的站在那裡,漸漸的,夜露染上他的身體。
躲在大樹後,曉瑩呆呆地望著這個她從沒見過的初原。
推開房門。
曉螢劈頭的第一句話:
「百草,我要你跟初原師兄交往!」
檯燈下,百草正在預習下學期的功課,她驚愕的看向曉螢,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為什麼沒有去訓練呢?若白師兄問你了。」
勉強回過神,百草對她說。
「不要打岔!」
曉螢微怒地走過來。
「我在說,我要你跟初原師兄交往!」
風從窗戶吹進來。
百草沉默半晌,說:
「不。」
「你說什麼?」曉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真的怒了,「你敢再說一遍?!」
「我說,不。」
百草咬一下嘴唇,「我不會再去喜歡初原師兄。」
「你怎麼可以這樣!」曉螢氣得渾身顫抖,「晚課前初原師兄對你說的那些話,我全都聽到了!你難道真是木頭人嗎?你感覺不到初原師兄說那些話時。有多難過嗎?你傷害了初原師兄,你知不知道!」
百草面色一白。
心中彷彿被刀子狠狠劃過,怔怔的看著小螢,半晌,她僵硬的搖搖頭:「……不會的,初原師兄……」
「不會什麼!」
曉螢走過去,瞪著她,「你明明喜歡初原師兄的不是嗎?你自己都承認了,你有勇氣在我們面前承認你喜歡初原師兄,為什麼還要這麼彆扭!梅玲她們說了,你可以繼續喜歡初原師兄啊,那就交往啊!」
「不,那是錯誤的。」手指深深掐進自己的掌心,百草搖搖頭,努力保持著面容的鎮靜,「我……我不會再去喜歡初原師兄,他適合更好的女孩子。」
「你是在說婷宜?」曉螢用力的翻個白眼,「拜託!婷宜都那麼對你了,你還要為了他犧牲掉初原師兄?!是,婷宜喜歡初原師兄,她恨初原師兄喜歡你,難道你因為害怕傷害婷宜,而選擇傷害初原師兄?!」
「百草,你究竟又多笨!」
曉螢氣得抓住百草的肩膀,已經開始學咆哮教主那樣用力的搖晃她,想要把她搖醒:
「到底是婷宜重要,還是初原師兄重要,我不相信你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知道!」
被曉螢晃得一陣眩暈。
克制住心中的澀痛,百草吃力地望向曉螢,腦中卻一遍遍閃過曉螢說的那些話,她傷害了初原師兄,難道,她又做錯了嗎?可是,她該怎麼樣做,究竟怎樣做才是正確的……
「看,你明明心裡也是痛的,不是嗎?」看到百草眼底的痛楚,曉螢怔怔的望回她,思考著說,「為什麼?明明喜歡初原師兄,明明你也很痛,為什麼要說那些傷害初原師兄,也要傷害你自己?不,不是因為婷宜,你雖然很笨,但還沒蠢到這種地步。那是因為什麼?」
「難道……」
看到百草慌亂閃避的表情,有種寒冷從曉螢的指尖蔓延而上,她呆呆的握緊百草的肩膀。
「是因為我?」
曉螢難以置信的呆住,過了好久,她傻傻的看著百草,「不是因為婷宜,是因為我,對不對?」
「不是的!」
百草急忙說。
「呵呵,」曉螢乾笑,「我就覺得,就算你再可憐婷宜,也不應該做出這種傻事。原來,是因為我啊……」
「不是因為你!」百草急了,「是我覺得我和初原師兄不合適,我不想耽誤他,不想因為我的事情,給他帶來麻煩!」
「別騙我了,」曉螢無力的揉了揉揉臉,頹然的坐在床邊,「你撒謊的能力太差,我一眼就看出來。」
「曉螢……」
「夠了,」打住她,曉螢吸了一口氣,扭過頭,異常鄭重的看向百草,說,「那晚我喝醉了,我是故意逗你的。因為你喜歡初原師兄,卻沒有事先告訴我,所以我生氣了,我是故意要讓你心裡難受,來懲罰你。你太笨了,居然上當,這都能當真。」
百草默默的看著曉螢。
曉螢說他的撒謊水平差,可他自己又高到哪裡去呢?如果不是因為太過喜歡初原師兄,怎麼會聽到傍晚時初原師兄的那些話,就寧可自己去痛,寧可放棄從小暗戀的心思,而勸她去跟初原師兄交往呢?
曉螢是他的好朋友。
曉螢為了她做了那麼多那麼多。
她為了曉螢。
也——
什麼都可以。
「OK,你不信是吧,」在百草清澈沉默的目光下,曉螢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她只好苦笑著宣佈投降,「好,我承認,我曾經暗戀過初原師兄。知道初原師兄喜歡的是你,我也有點不甘心。但是不甘心不是因為你,而是……覺得以前自己從未爭取過……」
百草急忙說:
「你現在也可以去爭取……」
「都知道初原師兄喜歡的是你了,我還爭取什麼啊,」依舊打斷他,曉螢呵呵一笑,「我也是有骨氣的人,我在她身邊這麼久,他都沒有發現我喜歡他,我才不要讓他知道。」
「如果初原師兄知道你喜歡他,說不定……」
「我是有感情潔癖的人!」曉螢瞪大眼睛,「既然他心裡有了喜歡的女孩子,就不純潔了,我才不會喜歡已經不純潔的人!我要的是一心一意,只喜歡我,從生到死,只喜歡我一個人的那種人!」
百草怔住。
「所以你看,初原師兄已經配不上我了!」曉螢拍拍百草的肩膀,「但是初原師兄還是蠻優秀的,浪費了可惜,一定要把握住,明白嗎?既然你說過你喜歡初原師兄,就要為你說過的話負責,否則就是始亂終棄,就是見異思遷,我會譴責你的,懂了嗎?」
百草更深的怔住。
「好了,睡吧,」倒在床上,曉螢用手背遮住眼睛,「明天你就去找初原師兄,告訴他,你想通了,決定跟他繼續交往。如果你不去,我就壓著你去!」
不知過了多久。
均勻的呼吸聲傳來,望著窗外月色發呆的百草扭過頭,他走過去,為已經睡著的曉螢輕輕蓋上涼被。手臂滑下在身側,睡夢中的曉螢眉心微皺,唇角染有淡淡的憂傷。
蟲鳴聲遠遠的傳來。
凝望著這個自己最好的朋友,百草久久沉默。
「……上週日,加籐銀百合在比賽中戰勝了來自瑞典的選手瑞絲,這一周,她的對手將是來自國家隊的選手董彤雲。董彤雲曾經在全運會中獲得跆拳道全國冠軍,在世界大賽中也屢有佳績,讓我們採訪一下董彤雲的教練,請問,彤雲與加籐銀百合的交手,您如何預測……」
「……加籐銀百合代言的日本某電器品牌,近日舉行盛大的新品發佈會。在發佈會上,加籐銀百合一身高雅的小禮服,儀態萬方,被媒體競相追逐。加籐銀百合說,能夠戰勝婷宜,是她的榮幸。她會集中精力備戰接下來的比賽,希望與更多的高手切磋……」
聚在訓練館的電視機前。
百草和大家一起看最新的體育報道。
「最開始還都是國青隊的選手,現在居然連國家隊的董彤雲都要出場了,」梅玲詫異的說,「她不是被視為婷宜最有利的競爭者,可能要跟婷宜角逐世錦賽的參賽資格嗎?據說她一向自視清高,居然會參加這種節目,去跟加籐銀百合交手。」
「大概是因為婷宜輸了,她才會去的。」林鳳說。
「嗯,有道理,」望著電視鏡頭裡,清純美麗的如同百合花一般的加籐銀百合,梅玲思考說,「如果能夠戰勝打敗了婷宜的加籐銀百合,董彤雲就能證明自己的實力不在婷宜之下。」
電視裡在重播加籐銀百合戰勝瑞絲的畫面。
百草凝神細看。
瑞絲身材健美,人高馬大,出腿勢大力沉,而加籐銀百合,動作優美,看似每一腿都很輕巧,卻如同水銀洩地,能找到瑞絲進攻和反擊的每一個漏洞。
「你覺得加籐銀百合的實力,與婷宜相比,如何呢?」林鳳看向百草,問她的看法。
百草搖頭:「只看一場比賽,不好判斷。」
那場比賽的錄像他看了,婷宜的狀態有點不對,反應比平時要慢一點。此刻,研究著加籐應百合與瑞斯交戰是的情形,百草思忖的說:
「不管怎樣,他很有實力,也是很有潛質的對手。」
「實力這麼強,為什麼以前沒有聽說過她?」梅玲懷疑的說。
「據說他是日本跆拳道界加強訓練的秘密武器,」申波走過來,推了推黑框眼鏡,說,「為了在世界大賽中,出其不意地打敗恩秀。」
「那為什麼現在又參加這種節目?」
「據說他簽了一些大公司的代言,為了打響知名度,所以來參加。這個節目的收視率非常高,在日本也有轉播,他連勝兩場,在日本國內人氣大漲。聽說在韓國也有轉播。」
「哇,」梅玲驚歎,「說不定哪天,李恩秀也會出現呢,那樣簡直是提前開幕的世錦賽了!」
「喂,你怎麼今天一句話也沒有,」捅了一下有點發呆的曉螢,梅玲奇怪的說,「你平時跟話癆一樣,說個不停,最近是怎麼了,悶悶不樂的,簡直比百草說的話還少,你是不是跟百草靈魂互穿了啊!」
「你才話癆,你才魂穿!」
曉螢白她一眼,心情就像快要下雨前的天空,陰沉沉,會暗暗的。
時間一天天過去,曉螢悲哀的發現,無論她說什麼,百草就像鐵了心一樣,迴避跟初原接觸的任何機會。他從未這麼後悔過,如果時光可以重來,他一定不會在喝醉酒,絕不會去跟百草說那些混話。
百草這麼死心眼!
悶頭走在道館的小路上,曉螢鬱悶的重重踢飛一塊小石頭,小石頭劃出一道拋物線,落在路邊的小樹林裡。
「唔!」
吃痛的聲音響起,一翻身,剛才還睡得迷迷糊糊的亦楓從樹下坐起來。抓住那顆闖禍的小石頭,他打著哈欠望過來,正好看到一臉心虛準備逃跑的曉螢。
「你——過來!」
亦楓一本正經的板起面孔。
曉螢期期艾艾的磨蹭到他面前,扁扁嘴,說:「就是一顆石子,計較什麼啦,又沒弄傷你……」
「砰!」
亦楓敲她一個爆栗!
「整天沒大沒小的,這是你跟師兄說話的態度?叫亦楓師兄!」
曉螢又扁扁嘴,嘟囔的說:
「亦楓師兄好。祝您下午好,睡得好,睡的香,睡得飽。好啦,可以放小的我走了嗎?」
「就你話多,」亦楓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告訴我,最近怎麼了,整天愁眉苦臉的。」
「唉——」
一提到這個,曉螢就是一聲長歎。
亦楓瞪著她,等了半天,除了一聲歎息,他居然什麼都沒有說
「沒用的,你幫不上忙,」曉螢默默地搖搖頭,「是我自己自作孽不可活。你不知道,我就是那種傳說中很壞很壞的人,我……」
「你不說,怎麼知道我幫不上忙?」
「你……」
難得看到只愛睡覺的亦楓會這麼熱心,曉螢還真有點不習慣了。她上下打量著著亦楓,忽然,她眼前一亮,一個念頭從腦子裡蹦出來!越琢磨,她越覺得可行,眼睛也開始冒出亮光。
「亦楓師兄!」
撲過去,緊緊抓住亦楓的肩膀,曉螢的眼睛亮的駭人,她激動地說:
「沒錯!你可以幫我!你可以幫我很大的忙!亦楓師兄,你果然是我的救星,是你提醒了我!只有這樣,才能將一切挽回!」
有點被她嚇到,亦楓的頭往後挪了挪,驚疑地說:
「你想讓我做什麼?」
「跟我交往吧——」 盯緊他,曉螢滿懷激情地說 「亦楓師兄,請你跟我交往吧!」
……今晚,董彤雲惜敗給加籐銀百合, 電視裡,記者面色凝重的站在體育館外,身後是如潮水般黯然散場的觀眾們, 加籐銀百合究竟還會在戰勝多少位選手,她的擂主地位還會在持續多久,我們尚未可知……」
除了董彤雲敗北的消息外,訓練中心近期最轟動的事情就是——
亦楓和曉螢交往了!
林鳳,梅玲,光雅全都目瞪口呆。
看到曉螢只要訓練有空隙時間就會跑到亦楓那裡,親密的為亦楓送水遞毛巾,笑得如同花朵盛開一般,還會很熱情的挽住亦楓的胳膊,百草也常常愣住,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就是我和亦楓在交往啊!
回道觀的路上,百草小心翼翼的問了之後,曉螢笑容燦爛的回答。然後百草就看到她像小鳥一樣飛到亦楓身邊,抱住亦楓的胳膊搖來搖去,甜蜜蜜的說
愛情就是這樣的,忽然之間就發生了!我從沒想到我會喜歡上亦楓,可是,就在那一刻,突然地,我們就相愛了!
望著甜蜜蜜的依偎在亦楓身上的曉螢。
百草徹底呆住了
若百也看向亦楓和曉螢。
「我們約會去了!」挽住亦楓,曉螢興高采烈的揮手說「百草,你跟若白師兄一起回道館吧!」
兩個人影很快就消失了!
街道上只剩下若白和百草。
百草呆呆的收回目光,一臉迷茫的看向若白。一定是曉螢在騙她,可是為什麼亦楓師兄居然會配合,而且那兩個人站在一起,又說不出的相稱的感覺。
「走吧。」
若白淡淡的說。
「哦。」
百草跟在她身旁。
「再有幾天就開學了。」烈日當空,若白的身影卻有種清涼的感覺,「高三的功課會很緊,再加上訓練,如果要參加世錦賽,訓練時間也要增加,你能應付得來嗎?
「嗯,可以的,」百草點頭,「我已經開始預習功課了,我看了下,發現高三的新內容並不多,只要……」
聽著她安排自己時間的計劃,若白靜靜的走在她的身邊,有音樂從街道旁的店舖裡傳出,有孩童在開心的吃冰欺凌,有汽車緩緩行駛,在夏日的中午,一切溫暖而平靜。
走著走著,百草忽然發現若白沒有了。
她一回頭。一隻脆皮雪糕在她面前。
「吃吧。」
若白將雪糕遞給她,淡淡說。
濃濃的巧克力脆皮,冒出絲絲涼氣,百草嚥了下口水,抬起頭,她將雪糕又舉給他,說:「你吃吧,我訓練完喝過水了,現在不渴。」
「我不喜歡吃甜的。」若白皺眉。
「哦……」
又看了他一眼,她臉紅的開始吃,咬一小口,巧克力的脆皮在口中碎開,又甜又苦,冰涼涼,香濃得像絲綢一樣。
拐過街角。
亦楓打個哈欠,搖頭說:「你演戲演得太假,就算能騙得過百草,也騙不過若白,我看連林鳳和梅玲都騙不過。」
「哼,只要能騙過百草就好。」咬牙切齒的說,曉瑩瞪一眼他,「還不是因為你,我表現得那麼投入,你就在旁邊懶洋洋的,一點感覺也沒有!拜託你配合一點點好不好,是你自己答應要幫我的呢!」
「你沒說過要這樣幫。」
「不管!你答應了就要做到!」曉瑩轉轉眼珠,「為了懲罰你,請我去吃冰激凌吧,我要吃那種很貴的哦,至少一杯要三十塊錢以上才行!」
「砰!」
亦楓敲她一下。
「你做夢吧!最多,請你吃個甜筒。」
「哇!」曉瑩立刻諂媚地抱緊他的胳膊,「亦楓師兄,你真好,我真的快要愛上你了!那個,我要吃那個甜筒!」拽著他,她興奮地跑向路邊那個彩色,繽紛無比的冰激凌店。
世界跆拳道美少女大賽,隨著加籐銀百合繼續高歌猛進,接連又打敗了從韓國前來的權順娜,和跟董彤雲一樣同樣來自國家隊的孟莎,媒體和輿論的風向漸漸有了變化。
「……近來,加籐銀百合在網絡中的被搜索次數飛速攀升,已經遠遠超過婷宜,成為體育明星中被關注度最高的人。由於她接連打敗包括婷宜在內的多位中國選手和外國選手,網民們呼籲,在中國的土地上要維護中國跆拳道的尊嚴……」
「……究竟誰可以終結加籐銀百合的不敗神話?……」
「……近日來,有上百位觀眾在電視台周圍抗議,不滿加籐銀百合持續佔據擂主地位,要求取消這個節目的播出……」
同時,暑假也在不知不覺中結束了。
開學後,曉螢和亦楓的戀情不斷升級,現在兩人基本都是一起到訓練館,在一起離開,恨不得時時刻刻膩在一起似地,看的所有人都側目。百草漸漸也有些困惑是不是自己猜錯了,曉螢每晚都很晚才回來,回來時眼睛都閃亮地像星星,雙腮也像染了胭脂,嘴巴笑得合不攏嘴……
真的很像……
在戀愛了。
而且比曉螢以往的每次戀愛,都要更加幸福和甜蜜。
深夜,百草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睡夢中,曉螢均勻的呼吸聲從旁邊輕輕傳來。白天的時候,又要上課,又要訓練,她可以做到腦子裡什麼都不想,而夜深人靜……
她緩緩閉上眼睛。
想起那個彩霞
漫天的傍晚。
「那麼,你就忘了吧。」
「如果因為我,讓你變的困擾,讓你變得不快樂,那麼,你就忘了吧。讓所有的事情回到去韓國之前,不用記得我說過『我喜歡你』,不用感到有所負擔。」
「只要我一個人記得,就可以了。」
「要是那一天,你覺得可以想起來了,就來找我,好嗎?」
「無論過多久,無論將來發生什麼,我都會等你。你什麼都可以忘記,但是,要記得,我還在等你,會一直等下去。」
窗外只有寂靜的月色。
百草默默的躺著。
他曾經以為,在她的世界裡,只有跆拳道和學習,只要把這兩個做好,他身邊的人就會變得很開心。可是,他已經傷害到了初原師兄和曉螢。她以為,只要不在接近初原師兄,曉螢就會有機會跟他在一起。
但是現在曉螢和亦楓師兄……
腦袋想得痛起來。
翻了個身,百草努力的讓自己睡去,不再想這些比跆拳道還複雜百倍的事情。
同樣的月光。
厚厚的書籍,筆尖『沙沙』的記錄在醫學筆記上,遠處大榕樹被夜風吹的輕聲作響,就像是有人來了。急忙抬頭,初原屏住呼吸,然而透過木窗望去,那裡的樹下空無一人。
他怔怔的望了很久。
夜風很涼。
手指握緊那支黑色的鋼筆,良久,初原才緩緩的垂下目光,又看會醫學書籍裡。
一樣的月光灑在若白和亦楓的宿舍窗台上。
「你真的覺得這樣好嗎?」
坐在床沿上,最愛的玄幻小說也看不下去了,亦楓皺眉看向若白,實在不明白他在想什麼。
「嗯。」
若白淡淡應了聲。
「曉螢讓我演戲,是為了讓百草相信,她不再暗戀初原了,讓百草可以不再顧慮他,能放下罪惡感跟初原在一起。」亦楓揉揉眉心,「這麼荒唐的事,你居然讓我去答應,你知不知道百草真的相信了,說不定他就真的會跟初原開始交往了!」
「嗯。」
翻譯好一份文件,若白又拿過新的一份,埋頭繼續工作。他的目光掃過檯燈旁的一對毛筆,那是百草從韓國買給他的,筆頭是一對穿著韓國民族服裝的小人,敲著長鼓,歡快高興的模樣。
「若白,別這樣,」亦楓沉聲說,「你喜歡百草,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告訴我原因!」
「……」
在燈下,若白沉默一動不動。
「她喜歡初原。」
就在亦楓以為自己等不到答案時,若白淡淡的說,聲音如窗外的月光一般寂靜。
「哈哈,」亦楓失笑,「她喜歡?這些事情上,百草笨得就跟什麼一樣,對,就像曉螢那天說的,她笨得就像一隻呆頭鵝!她能區別什麼,什麼是『那種』喜歡,什麼是普通的喜歡?能區別出來,她對初原究竟是像對兄長一樣喜歡,還是……」
「只要她喜歡,就夠了。」
「若白」手扶住頭,亦楓歎息說,「如果是你先對百草告白,很有可能百草接受的就是你,」
「初原比我更適合她,」若白的背脊單薄如紙,「和初原在一起,他會向同年齡的普通女孩子一樣,每天都很開心。」
「你也可以,你為百草付出的……」
「只要她能開心。」打斷他的話,若白的目光就就落在那個穿著韓式長裙手拍長鼓笑容燦爛的小姑娘身上,「亦楓,謝謝你。」
窗外明月皎潔。
亦楓無力的長歎一聲,搖搖頭,又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