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蔚藍。
如同突然踏入了童話世界。
米白,粉藍,粉紅,一座座高低錯落的美麗城堡,尖尖的屋頂,彷彿要插入棉花般的白雲中。有歡快的音樂聲,噴泉的水花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遊客和孩童們手中拿著碩大的棒棒糖,各種卡通人物憨態可掬地同大家一起照相。
「我也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
採購完畢要帶回國的禮物,下午時分,站在遊客如織的遊樂廣場上,耳邊是滿滿的歡聲笑鬧,望著各種各樣令人眼花繚亂的遊樂項目,初原笑著對百草說:「想先玩哪個?」
身處這樣童話般的如夢如幻的地方,百草體內的細胞也逐漸興奮起來,她環顧四周,發現尖叫歡笑聲大部分都是從右方傳來的。那是一座她曾在電視上看過的過山車,但是跟電視中不同的是,它從跑道到支架都是木製的。
「可以嗎?你會不會害怕?」
初原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
那座木質過山車非常龐大,盤旋蜿蜒如長龍。
印在藍天下,它高聳入雲,巨大的圓環,從高到低降落高度異常陡峭,有的地方幾乎是垂直的,下降的速度也如同風馳電掣,幾乎所有的遊客都在車上失聲尖叫面色慘白。
「……我想試試。」
百草扭頭望他,眼中躍躍欲試。
坐進茶綠色的塑料座位裡,百草興奮地有點像小孩子,她看看前後的遊客,再看向身邊的初原,說:「你會害怕麼?」
初原幫她翻下護欄,又檢查一下她的安全帶,微笑說:「我以前也沒有坐過。也許會害怕的,如果我嚇得大叫,你會保護我麼?」
「是的,我會保護你。」
百草鄭重的說。
這時,過山車開動了,她猶豫一下,朝他伸出手,「如果你害怕,可以握緊我。」
過山車的速度突然由平緩變的極快!
風聲急速呼嘯,兩人身體後仰,劇烈晃動,眼睛被疾風吹得睜不開,那種失去重力的感覺令百草的面容有些蒼白。她反手緊緊握住初原的手掌。轉瞬間,一條長龍般,過山車已風馳電掣爬上圓圈最高頂點,她剛睜開眼睛看了一下,就像在懸崖之上,過山車又一個俯衝,直直飛衝下來——
「啊——」
頭朝下地衝下去,血液全部狂湧腦部,百草緊緊握住初原的手,大驚失聲!
又一個飛速的上升!
風聲裂耳!
然後急速的下降!
心臟似乎都要爆出來!
「啊——」
面前的一切全都看不清,身體在劇烈的搖晃,耳邊只有風聲和自己的尖叫聲,沖高,跌落,再旋轉沖高,再飛速跌落,在緊張和恐懼中,她大睜著眼睛,死死握住那隻手!
等過山車終於靜止下來,彷彿已經過去一個世紀,百草面色蒼白地呆坐在座位裡,半晌說不出話來。初原的手依然被她死死的握住,她的胸口還在急促的呼吸。
他笑著問:「嚇壞了嗎?」
百草終於緩過勁來,她羞澀的看著他,面色還有些白,卻眼睛亮亮地十分興奮,回答說:「還……蠻好玩的!」
從未有過的激動攫住她的全身,當過山車從高到低疾衝而下,雖然恐懼,但是彷彿整個人都被釋放了!
「想再玩一次?」
「嗯!嗯!」百草拚命點頭。
然後又排半天的隊,第二次坐上過山車。這一次,百草不再害怕,隨著長龍般的過山車沖高和沖低,她緊緊握住初原的手,放聲大叫,陽光燦爛,風聲呼嘯,初原同樣握緊她的手,也與她一起喊出聲——
「啊——」
「啊——」
在遊客們震天的驚喊中,過山車再次衝上高高的頂點,他和她緊握彼此的手掌,兩人對視一笑,迎接即將到來的最刺激的一次俯衝!
玩過兩輪過山車,初原和百草全身的神經都徹底興奮了起來,又去玩了瘋狂老鼠,海盜船。百草是第一次玩遊樂場,初原也是第一次,在遊戲項目劇烈的刺激中,兩人暈得七葷八素,卻笑得跟孩子一樣。
最刺激的是跳樓機。
從上百米的高空完全失去重力的墜落下來,在落向地面的最後一刻停住,兩人的心臟足足休克了好幾秒鐘。
「累了嗎?」
走在童話城堡般的遊樂場裡,初原買了杯泡沫紅茶給百草,她的臉已是紅撲撲的,就像熟透了的蘋果。
「嗯,有點累了。沒想到玩這些,居然比打比賽還累。」
泡沫紅茶有淡淡的甜味,非常的好喝。用手擦擦額頭的汗,她渴望的看著周圍那些還沒玩過的遊戲項目,說:
「可是,還是想玩。」
「先休息一下,然後玩一些不太累的。」
接過她手中的紅茶,初原又將一朵粉紅色大大的棉花糖遞給她。
「好」
百草臉紅紅的說。
天際有了第一抹晚霞,走在鮮花盛開的廣場中,不時有卡通人物憨態可掬的同他們照相。
照片從相機裡吐出來。
在頭紮蝴蝶結的可愛米妮的臂彎中,他手拿著泡沫紅茶,她手拿著棉花糖,兩人靠的很近,笑容燦爛無比。
路邊有賣紀念品的小店。
百草低頭翻看各式各樣的的鑰匙扣,筆袋,小人偶,都很可愛,心想著要不要給曉瑩她們帶些回去。
忽然,她看到一對筆,那是一對毛筆,筆頭上有穿著韓國傳統服飾的兩個小人,一個小男孩,一個小女孩,正在歡快地敲某種韓國民間鼓樂。
若白師兄會喜歡嗎?
她猶豫著拿起這對筆。
會不會,若白師兄覺得這對筆太幼稚?
玩了一天,亦楓覺得很瞌睡,於是自己搭公車先回來了,一腳踏進宿舍準備埋頭就睡,發現若白居然在屋裡,愕然問:「不是說你要陪百草一起去?這麼快就結束了?」
聽完事情的經過,亦楓打個哈欠,搖搖頭:「她居然這麼做,你居然也沒有罵她,若白,你的心腸越來越軟了,是想讓她能玩得開心點,你才故意這麼說的吧。」
暮色漸起。
院子裡空蕩蕩的。
坐在窗邊,淡淡的望一眼無人的院門外,若白咳嗽了一陣子,低頭從幾個藥瓶中分出藥來,和水吞下。
躺倒榻榻米上,拉起薄被,亦楓邊睡邊說:「最近你身體沒以前好了,感冒了這麼多天,一直沒好徹底。回國就去醫院看看吧,別大意了。」
「喜歡這個麼?」
傍晚的霞光中,初原拿起一枚髮夾給她,長長的黑色細夾,上面鑲著一片草,小小的,綠色的,精緻又可愛。
「這是三葉草,又叫幸運草。」
將她的劉海上那枚草莓髮夾取下來,初原為她換上這枚三葉草髮夾。鏡子中,綠色的三葉草似有勃勃生機,映得她的短髮烏黑清爽,眼睛也分外有神。
「很好看……」
百草怔怔的望著鏡子裡的自己,過了一會兒,她卻將三葉草髮夾取了下來,從他手心裡拿回那枚草莓髮夾,臉有些紅的說:「不過,我有它就夠了。」
遊樂園中的路燈逐一點亮。
望著重新回到她發間的那枚草莓髮夾,又望向她紅撲撲羞澀的臉,初原微微一怔:「因為那是你喜歡的男生送的嗎?」百草的臉頓時更紅了。
「我……我……那時我以為……以為沒人會注意到我喜歡這個髮夾……當我打開櫃子看到它……」
她臉紅如燒,手足無措地說:「謝謝你,初原師兄。」
「沒什麼,」掩去眼中的微黯,初原笑著揉揉她的頭,「是我回來的太晚了,你喜歡就戴著它吧」
「嗯!我會一直戴著它的!」百草望著他,鄭重的說。
初原將她烏黑的劉海兒理順,沒有再說什麼。抬起頭,看到不遠處燈火明亮的地方,他牽起她的手,指向前方,笑著說:「看,那裡有旋轉木馬。」
燈火輝煌。
明亮的如同星海。
起伏的旋轉木馬,百草開心的坐在一匹模樣神駿的黑馬身上,在她身旁,初原坐的是一匹漂亮的白馬。音樂聲,歡笑聲,四周有美麗的壁畫,傍晚夏風中有花的芬芳。
最後,兩人並肩坐在摩天輪裡。
一格一格,摩天輪緩緩升起,如同整個世界都在他和她的腳下,路燈如繁星,華麗的遊行隊伍,遠處開始有煙火的表演,一朵朵絢爛的疊印綻放在夜空中。
透明的玻璃。
將世界隔成只有他和他的空間。
在摩天輪最高的頂點,時間彷彿靜止了,她的呼吸中只有他的氣息,那種乾淨的不可思議的氣息。她臉一熱,忽然想起湖邊那個擁抱,她的心怦怦怦怦得要跳出來,他的心跳也是同樣。
而此刻。
她恍若又聽到了——
怦怦怦怦!
怦怦怦怦!
過了一會兒,她臉漲得通紅,那是兩顆心臟同時在跳動的聲音,她侷促地望向初原,睫毛一揚,他的吻落在她的額頭。
怦怦怦怦!
百草緊張得兩隻胳膊僵在空中。
怦怦怦怦!
初原竟似也有些緊張,臉頰微微發紅。
月光寧靜,華麗的紫色煙花在夜空中盛放,緊接著綠色,紅色,金色的煙花,一朵朵,一片片,直衝雲霄,輝煌交映,透明的摩天輪裡,百草的雙臂慢慢放鬆,環住了初原的背肩。
回到昌海道觀,夜色已深,路上幾乎沒有人。百草依舊有些羞澀,走的略微落後初原一步,星光中,初原站定回頭看她,等她終於走過來,他微笑的牽起她的手。
快要走到宿舍門口的庭院門口時。
小路上,夜色中繚繞著淡淡的霧氣,百草一呆,他看到不遠處的霧氣裡勾勒出一個人影,她呆呆的站住,星光明亮,她認得那靜靜矗立在路邊,彷彿融進夜色中的人影正是——
「怎麼?」
初原護住她,目光望向那個人。
「他是……」百草腦中轟亂,不知所措地說、「雲岳宗師……」
將雲岳宗師和初原兩人留在身後,百草不敢回頭去看,如同是在做夢,她心神不屬地走進了庭院,走進了房間。
「你才回來——」
曉螢的尖叫聲讓她猛地醒過神來
「已經九點了你知道嗎?回來這麼晚,你幹什麼去了?」
衝到百草前面,曉螢上下打量她,「我還以為你還在被雲岳宗師指導,結果跑到山頂,守在雲岳宗師庭院裡的昌海弟子說,你上午就走了!為什麼雲岳宗師沒有指導你一天?為什麼……為什麼是跟初原師兄一起出去了?為什麼回來的這麼晚?」
「……若白師兄說,既然時間空出來,不如就出去玩一玩,」一連串的為什麼聽的百草暈掉了,「所以,我就……」
「那為什麼是跟初原師兄單獨出去?」打斷她,曉螢瞪著他說,「為什麼不跟若白師兄一起?」
「若白師兄說……」
百草努力把當時的情形告訴她。
「胡說,不可能!」曉螢完全不信,「若白師兄喜歡你,怎麼可能讓你跟別的男孩子單獨出去?」
百草臉漲得通紅:「曉螢,你、你不要亂說,若白師兄才沒有喜歡我……」
「好啦,」曉螢也有點懊惱自己說話不經大腦,不知道怎麼了,一發現百草居然是和初原師兄單獨出去了,她心裡就亂糟糟的,「那你說,你跟初原師兄都去哪兒了?」
「曉螢,夠了」林鳳往榻榻米上鋪被子,「別跟審犯人一樣。」
「別理她,喝口水。」光雅把倒好的水遞到百草手中,「明天就要坐飛機回國了,先收拾好你的東西,然後早點睡覺吧。」
「呵呵,」梅玲取下面膜,「其實問問也沒什麼啊,難道你們不好奇,百草和初原前輩去玩什麼了嗎?回來這麼晚,真的很像約會哎。」
聽到梅玲的話,曉螢神情一變,她呆呆的望著百草,眼底驀地瀰漫起一層霧似的水汽,顫聲說:
「你、你……」
「曉螢……」
看到他這個樣子,百草忽然也莫名其妙不安起來。
「好。」曉螢吸吸鼻子,「我相信你,你沒有跟初原師兄去約會,可是今天你們究竟做了什麼,你必須一五一十的全部說給我聽。」
「他為什麼必須說給你聽?」光雅不滿,「別說百草沒有跟初原前輩在約會,就算她真的約會了,也不用說給你聽啊。」
「因為我是她是最好的朋友!」曉螢怒了,「好朋友之間是沒有秘密的,我跟百草不像你,百草有什麼事都會告訴我的!你以前對百草那麼不好,現在後悔了對不對?一直挑撥離間,我告訴你,別妄想了!百草是我的,她什麼都聽我的!」
「范曉螢!」
光雅也怒了。
「你們全都閉嘴!」林鳳大喝一聲,等屋裡靜下來,她「啪」地將燈關掉,「睡覺!統統不許再說話了!」
黑暗中。
百草毫無睡意的躺著。
她大睜著眼睛,望著屋樑。白天發生的事像走馬燈一樣在腦中閃過,有很多事情,她不知道該怎麼告訴曉螢。比如雲岳宗師,比如遊樂園,比如在摩天輪裡……
臉頰一燙。
她不敢再想。
窗外的樹影映在屋樑上,思緒又漸漸飄散,現在雲岳宗師和初原師兄是不是還在那條小路上……
清晨。
首爾機場。
寬闊的機場大廳,初原和若白在櫃檯為大家換登機牌,亦楓仰靠在椅背上睡覺,林鳳她們吃著簡易的早餐,曉螢繼續審問百草:
「你們都買了什麼?」
「給師傅買了高麗參,買了幾隻筆,打算帶給阿茵和萍萍。」
「還有呢?」
「啊,還有……」百草從背包裡摸出一個掛飾,遞給曉螢,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這個,昨天忘記給你了。」
「給我的?」
曉螢張大嘴巴。那是一隻超級可愛的白色小熊,有小手指那麼高,憨態可掬,四肢都可以活動,它穿著粉紫色吊帶蓬蓬裙,脖頸戴一串細碎水鑽的項鏈,腳上還有一雙小皮鞋,可愛極了!
「嗯,」百草點頭說,「攤主說,這是他親手縫製的,可以掛在手機上,掛在鑰匙上啊,還可以掛在包包……」
「百草!」
手中握著那隻小熊,緊緊抱住百草,曉螢眼圈一紅,嗚咽道:
「對不起,百草,我對你太凶了……光雅說得對,我不該這麼對你……就算你和初原師兄出去……就算……」
「拜託,吵得人沒法睡覺。」背後的座位,亦楓連打幾個哈欠,扭過頭正好對上曉螢感動得流淚的那張臉,他慢悠悠地看著他說,「一會兒凶,一會兒哭,情緒這麼不穩,難怪你跆拳道練不好。」
「喂!」
曉螢氣的向他揮起拳頭。
「咦,李恩秀來了!」
旁邊的梅玲驚乍地說,眾人立刻望過去,陽光灑滿玻璃穹頂的大廳,初原和若白已換好了登機牌,正好迎上彷彿從最明亮的光線中走來的恩秀。
曉螢好奇的看。
見恩秀鞠躬致意,同若白說了幾句什麼。
「好像是在送行,祝咱們一路順風,」曉螢努力分辨恩秀的唇形,進行著現場直播,「哦,若白師兄也回禮了,好像在說,多謝款待,下次我們會再來。」
「真了不起,從背影也能看出若白說了什麼。」猛敲一下曉螢的額頭,看她哀哀叫痛,亦楓似笑非笑又敲了一記,「記住了,往後別再胡亂說。」
曉螢眼中含淚怒瞪他,嘟囔說:
「要你管!」
亦楓作勢再敲,曉螢一縮脖子躲過去,再望向那邊,恩秀已經正在同初原說話了。
透過機場大廳的玻璃穹頂,
陽光灑照下來。
只隔著一尺的距離,初原和恩秀彼此凝視,恩秀微仰著頭,她笑容清澈如溪水,對他低語叮囑,目光中有依依不捨的感情,初原也望著她,目光溫和,久久沒有從她的面容移開。
「唉,」梅玲歎息一聲,遺憾的說,「初原前輩什麼都好,就是桃花有點太多了。」
百草怔怔的望著那兩人。
曉螢也看呆了。
「啊——」
梅玲突然倒抽一口涼氣,顫巍巍指住那兩人——
光天化日之下!
恩秀居然伸出雙臂抱住了初原!
「該死!」
氣血上湧,曉螢怒得拔身就要衝過去,她要把李恩秀的魔爪從初原師兄身上拿掉!一隻手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她怎麼也睜不開,又是亦楓,曉螢大怒轉頭——
呃,抓住她的是百草。
「別去。」
百草衝她搖搖頭。
「為什麼?她在騷擾初原師兄哎!」
曉螢快氣死了,好在等她再回過頭,李恩秀已經鬆開了初原,她怒喘幾口氣,轉念一想,又高興起來。既然百草阻止她,說明白草沒吃醋,看到初原師兄被別的女孩子亂抱,百草都不吃醋,哈哈,百草跟初原師兄根本就沒有什麼!
「對不起,百草。」一想到這個,曉螢立刻鄭重地向百草道歉,「我昨晚誤會你了。對不起,你原諒我好不好?」她昨天不該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百草根本不是那樣的人,初原師兄當然也不是。
「……」
曉螢的情緒和話題轉換的如此之快,百草愣住,完全摸不著頭腦。
「行李收拾好了嗎?」若白走過來,向隊員們逐一發放完登機牌之後,淡淡的對百草說,「證件在檢查一下,放在隨身的包裡,安檢的時候要用。」
「是。」
百草埋頭翻出護照看了看,小心地方好。
若白一來,曉螢便自動噤聲。直到恩秀終於同初原告別完,竟然又朝這個方向走過來,越走越近,她才忍不住用手肘捅一捅正專心致志聽若白講話的百草,低聲說:
「李恩秀走過來了,她好像在看你呢。」
果然,李恩秀是走到了百草身前。
「你好,我們又見面了。」
同她打過招呼,李恩秀又歪過頭打量她,神情中居然有抹淘氣,說:「現在是七月份,暑假還有一個多月,你回國後打算做什麼?」
「我會開始訓練了。」
雖然不明白恩秀問這個的原因,百草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
「備戰世錦賽?」
「是的。」
百草答道。
「如果一個月見不到你的男朋友,」望一眼也走過來的初原,恩秀眼底閃過一抹促狹,「你能夠安心地進行封閉訓練嗎?」
「……」
百草聽愣了。
「能嗎?」
恩秀神情嚴肅起來。
「能。」
百草回答。
「好,」恩秀微笑,「那麼,百草,我代表我的父親,邀請你留下來一個月的時間,在昌海道館同我的父親交流跆拳道的技藝。」
啊——
時光飛逝如電,轉眼半個月的時間就過去了,可是,曉螢的心緒一直無法從那柳暗花明,乾坤都轉,石破天驚,風雲變色的一刻平靜下來!李恩秀的父親是誰,那就是世界跆拳道第一人,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雲岳宗師啊!
尋常人都難得見一面的雲岳宗師,居然破天荒邀請百草留下,要指導百草整整一個月的跆拳道哎!不是一小時,不是一天,也不是兩天,而是一個月啊啊啊啊!
天哪!
太不可思議了!
整整半個月的時間,曉螢簡直覺得自己就是在雲裡飄著的,她好想飛回韓國,去看看百草。夜裡,她還做了很多夢,夢見她真的見到了百草。神哪!百草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百草變得美麗無比。
啊,不,是神聖無比。
她夢見百草從金色的雲層中走出,就像佛祖一樣,渾身金光,百草慈眉善目,手拿拂塵,眉心一枚硃砂,讓人情不自禁想要跪拜下來。百草輕輕一甩浮塵,春滿大地,鮮花盛開,百草再一甩拂塵,星光皓皓,七彩雲霞……
天哪……
可是她被亦楓狠狠地嘲笑了。
亦楓說,曉螢啊,你思想也太陳舊了,怎麼做夢的版本全是觀世音菩薩,好歹也該是百草一記旋風踢,春滿大地,鮮花盛開,百草再一記旋風踢,星光皓皓,七彩雲霞。
雖然沒有了百草,每天在訓練中心打掃衛生的工作全部落在她一個人身上,辛苦極了,快累死了,但曉螢心裡還是美滋滋的。嘿嘿,不管怎麼說,百草已經是雲岳宗師的弟子了,只要百草一回來,那必定是稱霸天下,唯我獨尊!
每晚,握著百草送給她的那隻小熊入眠。
曉螢一天天數著日子。
再有十四天……
再有十三天……
其實也有些讓人鬧心的事情啦,比如,婷宜結束了禁閉,回到了訓練中心,繼續向明星一樣被一堆記者包圍,比如,婷宜又開始常常來松柏道觀找初原師兄,比如,若白師兄……
嗯,等百草回來,一切都會好的。
夜晚,旁邊是百草那張空蕩蕩的床,曉螢緊握白色小熊,努力擺脫掉腦海中婷宜被眾星捧月的那公主般的形象,她很有信念的告訴自己——
再有六天。
百草就要回來了!
昌海道館。
星光從山洞的頂端灑下。
長長地三排蠟燭,一簇簇溫暖暈黃的火苗在空氣中搖曳。百草屏心靜氣,她握緊雙拳,盯著那如兩條長龍般點燃的蠟燭,大喝一聲,她騰空旋身躍起——
「喝——」
腿風破空!
第一排蠟燭火光齊刷刷的滅掉!
「喝——」
又是一聲厲喝,旋身提出的第二腿,腿鳳如刀,第二排的火苗應風而滅!
「喝——」
用盡全力,百草再喝一聲,聲蕩山洞,雙飛第三踢!
第三排蠟燭的火苗驟然熄滅,山洞中黑暗下來,一秒鐘之後,其中兩隻蠟燭的火芯卻又顫動了下,搖搖晃晃重新燃燒起來。
被星光灑落的岩石上。
雲岳宗師盤膝而坐,他看了眼那兩根仍在燃燒的蠟燭,緩聲說:「太剛則不久,太柔則不斷,其中的力道需要你自己把握。」
「是。」
百草凝思答道。
「今天就到這裡,回去吧。」雲岳宗師閉目說。
「是。」
百草恭謹行禮,站起身,她準備退下,目光又看到山洞洞壁上繪刻的那一排小人。嘴唇動了動,她有些猶豫,說:「……雲岳宗師,我以前見過這些小人」
雲岳總是神情不動。
「是在一個舊書店,我買了一本叫做《旋風腿法》的書,裡面畫的練功的小人,同洞壁上的這些小人是一樣的。」她偷偷研究了很久,發現真的是一模一樣的,忍不住想,難道那果然是本奇書,連雲岳宗師都在習練?
「很多年前,中國曾經興起過一陣學習武功的熱潮。」雲月宗師思忖了一下,靜聲說,「那時出現了一批所謂武學功夫的入門書,《旋風腿法》便是其中之一,在業餘習武者中很普及,你能見到它並不稀奇。」
「……」
原來是這樣,難怪松柏別的弟子也曾經買過這本書,百草又想了想,說:「但是我買到的那本書上,批了很多筆記,像是習練心得之類的,卻是關於跆拳道的。」
她有點臉紅。
「我……我一直再看那本書,覺得很多筆記寫得蠻有道理的,其中一頁上面寫道,出腿前要先觀察對手起勢,我照著練了很久,覺得……蠻有收穫的,但是還有一些筆記內容,字體很潦草,含義我也不太懂……」
雲岳宗師眉心一緊。
他緩緩睜開眼睛,看向她。
「你說的那本書在哪裡?」
百草急忙去翻背包,一直想問雲岳宗師關於《旋風腿法》的問題,所以這本書一直在她身邊。
「在這裡。」
她緊張地雙手遞上。
璀璨的星光。
書頁早已舊得發黃,年代太久遠了,紙張也變得又薄又脆,輕輕一陣風,似乎就可以將它吹成星星點點的碎片。
一些頁面上批注著潦草的筆跡。
彷彿被水濕過,有的字跡已淡淡散開。
翻看其中一頁,雲岳很久很久沒有說話,星光明亮,他的氣息卻越來越沉,百草有些不安,動也不敢動著坐在原地。
「你是在什麼地方看到的它?」
「舊書店。」
「舊書店……」雲岳輕默,手指輕輕翻過另一頁。
「就是那種,專門賣舊書的地方,」或者雲岳宗師不明白舊書店是什麼意思,百草趕忙解釋,「在學校附近,比新書便宜很多。」
「嗯。」
雲岳點頭,
又過了許久,他緩緩說:「這本書,最初是屬於我的,上面的筆記是我留下的。」
百草呆住。
山洞中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
「既然它已經是你的了,就將它拿回去吧,」雲岳宗師將它放至身前的岩石上,「上面的筆記,是我年少時對於跆拳道的一點心得,現在看來,那些有的是正確的,有的卻偏頗了。」
百草呆呆的聽著。
完全傻住了。
「如果有看不清楚的地方,改天可以來問我,」雲岳宗師又緩緩閉上眼睛,神情中有些倦容,「你回去吧。」
「是。」
應了聲,百草拿起那本《旋風腿法》,心中忐忑的離開。
星光點點。
雲岳宗師獨自一人盤膝坐在岩石上,良久良久,洞內有寧靜的溪水潺潺聲。歲月一晃過去了那麼多年,那個終於排隊買回《旋風腿法》的欣喜若狂的溫柔少女,那個看出《旋風腿法》並無任何出奇卻裝作很欣喜的少年,那些在《旋風腿法》上狂草關於跆拳道各種奇思妙想的歲月,那些曾經雄心勃勃的誓言……
縱使能夠將那些最初的小人繪刻在洞壁上。
時光終究無法再回去了……
還有三天!
還有三天百草就要回來了!
訓練中心,曉螢悶頭擦著墊子,她一肚子氣,乾脆不抬頭看了,愛怎樣就怎樣吧,反正百草還有三天就回來了!
清晨。
一出門,百草就被震驚了。
「很吃驚嗎?」
那個英挺少年彷彿是從千山萬水而來,身上還染著露珠的濕氣,見到她吃驚的模樣,他大笑起來,笑容燦爛的如同正在升起的太陽。
「讓我想想,我們多久沒見了?」
少年彎下腰,含笑的眼睛湊向她。
「還記得我是誰嗎?有沒有一點點開始想我了?嗯?」
「廷皓前輩……」
下意識的向後一躲,百草望著那張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容,腦中忽然閃過廷皓前輩那些開玩笑的話,臉頰不由自主的紅起來。
「什麼廷皓前輩,我是你的男朋友。」
廷皓搖頭,用一副你很沒有良心的樣子望著她,歎息一聲,「難道你又忘了嗎,我們正在交往啊。」
「請、請你不要這樣說。」
百草的臉漲得更紅了,她又向後退一步。
「怎麼了?昨天回過沒有見到你,知道你還在韓國,就立刻飛過來見你。你用這種態度對我,我可是會傷心的啊。」
廷皓瞇起眼睛,他打量著她,似笑非笑地說,「讓我來猜一猜,該不會這麼短的時間你就移情別戀了吧。」
「我……」
百草張口欲言,卻又被廷皓打斷了。
「別說,我不想聽。」他笑了笑,「一直坐飛機,太累了,有什麼地方可以讓我先休息一下嗎?」
「百草,你還在這裡,快遲到了。」
恩秀的聲音響起,她將手中托著的一個茶盤交給百草,叮囑說:「這是父親喜歡喝的茶,你一併帶進去吧。」
「是。」
接過茶盤,百草猶豫地看向廷皓。
「你去吧,我在這裡等你。」廷皓笑得似乎漫不經心,對她擺擺手,望著她離開。
「你們剛才的對話我都聽見了。」
第一個見到廷皓的其實是恩秀,見廷皓來到昌海道館,負責接待的弟子直接引他到了恩秀練功的地方。
「你喜歡百草?」
晨曦中,恩秀微微一笑,似真非真地說,「我還以為你喜歡的是我。」
「哈哈,我也一直以為我喜歡的是你,」廷皓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鼻子,「可是有陣子,忽然覺得……」
「好了,好了,別說了,再說下去我真的要傷感了。」沒有讓他再說下去,恩秀領著他走向休息的房間,「說起來,喜歡百草的男孩子蠻多的,你不一定能夠勝出呢。」
「是嗎?」
廷皓笑著接了這麼一句,然後什麼都沒有再說。
親自檢查了洗漱用品和熱水,等廷皓安置的差不多了,臨離開之際,恩秀回頭對那個明朗如陽光的少年說:「廷皓,假如百草沒有選擇你,你可以繼續喜歡我,我不介意的。」
山洞中。
用一方黑帕蒙住自己的眼睛,百草站在空地中央,緊握雙拳,凝心靜聽從四面八方傳來的每一分聲息的變化。眼睛無法視物,身體的其他感覺器官變得更加敏銳,潺潺的溪水聲流淌的比昨日更加寧靜些,有一隻蟋蟀在岩石的右方,風中混合著一點茶香,月光灑在她脖頸的肌膚上,有一點微涼。
風聲驟起。
「喝——」
心隨聲動,百草厲喝一聲,騰空躍起,向右方重踢而去。
破空之聲又從左後方傳來!
「喝——」
身形將一落地,百草大喝,向左後方疾踢回擊!
雲岳宗師說——
不要單純依靠眼睛判斷對方的起勢,眼睛會被假象被蒙蔽,若速度太快,眼睛會失去判斷,反而成為進攻的拖累。
讓你的身體去感知。
讓一切變成你身體最直接的反應。
「喝——」
眼睛無法視物的黑暗中,百草喚醒身體的每個細胞,去捕捉周圍環境的每一分變化。
「我的大醬呢?你一定忘了對不對?」
一直等到月光灑下院牆,廷皓才終於等回了百草。他笑吟吟地靠坐在窗邊,看著她面色潮紅,汗水還沒有落盡。
「我買了!」
趕忙去翻上次要回國前收拾好的背包,百草拿出大大的一盒韓國大醬,緊張地說:「你看,我買了。」
廷皓看了看那盒大醬。
「我想要的不是這種。走,我們出去再買。」
「可是,我買的時候專門問過了,市場裡的大媽說,這種大醬是最正宗、最好吃的。」百草怔怔地說。
「你問過了?」
「是的。因為你沒說要買哪一種,所以……」所以她怕買得不好,在市場裡轉了好久,問了很多人,才決定買這一種的。
廷皓凝視她半晌。
「傻瓜,難道非要我說的那麼明白嗎?」廷皓回過神來,沒好氣的笑了笑,「我只是想找個借口,同你一起出去而已。」
「走吧,現在韓國的夜市正是最熱鬧的時候,你還沒有好好逛過吧。」
說著,廷皓去拉百草的手,百草卻像被燙到一樣,刷的一下將手縮回背後。
「廷皓前輩……」
漲紅了臉,雖然很多話不知道如何開口,但是百草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結結巴巴地說:「對不起,請不要再開我的玩笑了……我、我沒有在同你交往……」
「我從來沒有跟你開過玩笑,」想要握住她的手被晾在空中,廷皓慢慢地蜷起手指,「我說我們先交往一段時間,是認真的。」
「廷皓前輩!」
百草大驚。
「怎麼,嚇著你了?」坐回她的身前,廷皓揉揉眉心,「真糟糕,原來你一直以為我在開玩笑啊……」
「廷皓前輩……」
百草依然在震驚中,她完全無法反映。
「臭丫頭!你怎麼可以,以為我是在開玩笑,」廷皓眼中有些無奈,「我怎麼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呢?」
看著他的眼神,百草徹底慌亂起來。
她腦中一片嗡嗡。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對不起……」
「閉嘴,『對不起』是不可以亂說的。」廷皓惡狠狠地說,「你知道我聽到這三個字,會多尷尬多難受嗎?」
窗外月明星稀。
看到她被嚇呆的面容,廷皓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睛時,他的心情似乎變得平靜了,問她說:「你戀愛了是嗎?」
「……」
百草窘紅了臉,那湖畔榕樹下的擁抱,在摩天輪裡的那個吻,那是……那是戀愛嗎?
「果然是這樣……」廷皓苦笑,「只有開始戀愛了,你才會覺得這樣不妥。否則你笨得像個榆木疙瘩一樣,根本不會知道交往是怎麼回事。」
「……」
百草聽得愣愣的。
「如果我陪你一起來韓國,也許這一切都沒有發生的機會,」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廷皓看著她,「你沒有錯是我大意了。明明察覺出你可能會喜歡上別的男孩子,我卻沒有看緊你,是我的錯。」
「廷皓前輩……」
「好吧,告訴我,他是誰?」
「……」
百草又怔住。
「是若白那小子?」
「不是!」
百草立刻猛烈地搖頭。
「好了,再搖你的頭就要搖下來了,」一手固定住她的頭,廷皓眼底的意味更深了些,「那麼,是初原?」
「……」
「是初原嗎?」
「……」
「哈哈,總不會是閔勝浩那傢伙吧?」
「不是不是!」
百草急得又想搖頭,腦袋卻被廷皓固定在他的雙掌中,動彈不得。
「走吧,我們去逛夜市去,」過了幾分鐘,廷皓站起身,也一把將她拉起來,不容分說將她拉向門口,「得趕快了,否則一會兒店舖就關門了,我知道有一家的冰激凌非常好吃。」
「廷皓前輩!」
百草心急不安,她覺得自己好像並沒有說清楚。
「第一,不要再叫我前輩,」手掌溫熱有力,明亮的月光下,廷皓已將她帶到庭院中,「第二,你剛才說的,我聽懂了,往後我不會再說和你正在交往之類的話。」
「……」
百草鬆了口氣,心中的負罪感已經困了她很久,她覺得都是自己一直渾渾噩噩,才害得廷皓前輩誤會了。
「第三,我沒有放棄。」
推開院門,月光灑滿前面的山路,野花在夜風中搖曳。廷皓用力一拉她,將她踉蹌的拉到自己身前,他審視著她說:「除非有一天,你能很肯定的告訴我,跟你正在交往的人是誰。否則,在你的感情尚未完全確定之前,我沒有放棄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