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萌 第十三章
    「……他的名字叫做曲向南,」台上,金一山冷聲道,「當年他第一次參加世錦賽……」

    曲向南?!

    曉螢悚然大驚,她慌忙去看身旁的百草。

    啊!

    曉螢嚇得倒抽一口涼氣。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眼神凜冽的百草。

    「……卻匪夷所思地一路將各國選手打敗,拿到了世錦賽冠軍。」

    握緊雙拳,百草的身體冷得開始顫抖,直覺告訴她,接下來聽到的將會是什麼。腦中一片空白,耳膜內的血液轟轟作響,直直地盯著台上的金一山,她僵直著身體猛地站起來——

    肩膀上一股大力!

    她硬生生又被按了下去。

    「坐下!」

    耳朵裡轟轟的,視線也是混亂的,恍惚過了漫長的時間,百草才意識到那是一臉冷凝的若白,而台上金一山的聲音還在繼續。

    「……賽後,組委會檢查出,曲向南之所以能夠取得勝利,」金一山怒聲一字一句地說,「是因為他居然在比賽中,服用了興奮劑!」

    台下一陣嘩然!

    「嗡……」

    「嗡……」

    然後各國營員紛紛低聲議論起來。

    「用服用興奮劑這種卑劣的手段,來騙取勝利,在世界體壇早已屢見不鮮。」金一山眼冒怒火,「在跆拳道界,這確實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在講求禮義廉恥的跆拳道界,居然也會有像曲向南這樣的選手,用這種可恥的手段來進行比賽,這是對跆拳道精神的侮辱和踐踏!」

    「嗡……」

    「嗡……」

    各國營員們議論得熱火朝天,鄰近的日本隊和伊朗隊的營員們不時扭頭看看突然變得靜默無比的岸陽隊營員們。

    從手指到腳尖,百草的身體一寸寸冰凍住,耳膜明明是在轟然的巨響,自台上傳來的那聲音卻依然尖銳地刺進來!握緊雙拳,指骨咯咯地響,她顫抖地克制自己,告訴自己,她已經習慣了,這樣對師父侮辱和攻擊的聲音,她早已聽得麻木了。

    自七歲起跟隨師父進入全勝道館,每天都生活在這樣的譏諷嘲笑中。

    「你知道嗎?你師父是一個無恥的人!」

    「你師父就是小說裡的那種大壞蛋,你就是大壞蛋帶著的小壞蛋!」

    「你跟著你的師父,你就是認賊作父!」

    「…………」

    因為這些,她跟道館裡的孩子們打了無數次的架,每次就算被他們群毆得鼻青臉腫,她也絕不肯讓他們佔了便宜,一定要讓他們因為侮辱師父而付出代價不可!而每次打完架回來後,她都要趴在庭院裡冰冷的石桌上,咬緊牙任師父冷著臉用木板一下下痛打她的屁股。

    她的師父是好人。

    她要保護師父!

    她決不允許任何人說師父的壞話!

    所以,哪怕每次都會被師父打得皮開肉綻,下次該打架是,她也從不怯陣!

    「……哪怕把全世界的人都打敗。」有一次,九歲的她被師父的木板打得痛暈了,悠悠醒轉是,她看到師父正默默地望著庭院裡的那株梅樹,他那過早蒼老的面容上,有著她從未見過的痛苦與思念:「……過往的時光也無法重新來過。」

    「百草……」

    良久之後,當師父的目光從那株梅樹上收回來,低頭看向她是,她不知為何卻慌忙閉上眼睛,假裝沒有醒來。

    「……很多事情,不是打一場架就可以解決的。師父知道你是善良的好孩子,聽不得別人說師父的那些話,可是,你越是衝動地去打架,別人越會覺得,是師父沒有教導好你。」

    師父蒼老的手輕輕拂向她的額頭,就像她的父親過世前經常做的那樣。

    「……師父不希望,你把精力浪費在打架上。師父希望,將來有一天,你能成為了不起的跆拳道高手,光芒萬丈地站在巔峰之上。這是師父這一生,最大的心願。」

    於是,九歲的她懂了。

    只有她變得強大,強大到能夠堂堂正正一身清白地站在最高的巔峰,才能替師父證明他的清白!到時候,她就可以用最響亮的聲音告訴世人,她的師父,曲向南,是好人,是正直高潔的人,絕不是什麼恥辱和敗類!

    她學會了忍耐、克制。

    也學會了沉默。

    她幾乎不再和人打架,而是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練功上你。她以為她已經麻木,已經不會再衝動,可是——

    此刻。

    在這樣的場合,在幾十個不同國家的營員們前面,親耳聽到師父的名諱被那個幾乎像征著跆拳道最高權威的聲音,一聲聲侮辱性地提起,刺骨的寒意讓她的背脊僵硬起來,心內的怒龍漸漸克制不住,想要翻騰咆哮!

    克制!

    按住她的肩膀,若白的手掌很重。

    ……是。

    百草慢慢閉上眼睛,深呼吸,她極力地控制自己,指骨咯咯地握緊。

    「被查出服用興奮劑之後,曲向南不僅被取消了冠軍的頭銜,世界跆拳道協會也破例嚴懲了他,宣佈取消他習練跆拳道的資格,他終身不得再參加任何比賽,這種可恥的人,也沒有資格向任何人傳授跆拳道。」

    目光沉怒威嚴地掃視過那些年少稚嫩的面龐,金一山訓斥道:

    「如果你們當眾,有人無法恪守禮義、廉恥,那麼從即刻開始,就不要再習練跆拳道!不要讓你們自己變得像曲向南一樣,成為整個跆拳道界的敗類!」

    「可恥」、「敗類」,一個個難以忍受的字眼彷彿淬血的刀子一樣戳在百草的心底!手背握得要寸寸碎掉,她忍了又忍,忍了再忍,血氣翻騰得要從胸口衝出來,那從台上轟然傳來的侮辱性的字眼卻彷彿永無盡頭!

    「不要像曲向南一樣,使得你們的名字,就等同於『可恥』和『敗類』……」

    「金一山大師!」

    山谷中,清厲的聲音猛然想起,將金一山的訓斥硬生生地打斷!

    滿場愕然,尋聲望去,見是一位穿著舊得發黃的道服的短髮少女,面容沉怒地從人群中緩緩地站起。

    初原回頭看向她。

    盛夏的陽光刺目而耀眼,他必須稍微瞇起眼睛。

    在她緩緩站起的那一刻。

    如同世間的一切都在迅速地淡去,初原只能看到她的那雙眼睛,幽黑熾烈。像一頭憤怒至極卻又極力克制的小鹿,那眼底的火光是如此的烈。彷彿她的心已經被燒出一個洞!

    若白心中一凜。

    百草站起的速度並不快,卻如同有千鈞之力,他掌上的力量竟已經完全壓不住她!

    「這樣當眾用侮辱性的言辭評論別人,會嚴重損害到別人的聲譽,」百草的身體站得筆直,面容肅冷地望著台上的金一山大師,聲音沉怒有力,「您——知道嗎?」

    「嘩——」

    像炸開了鍋,居然有人敢頂撞金一山大師!山谷中的各國營員們驚呆了,有營員能聽懂些中文,竊竊私語傳給隊友,很快的,那短髮少女說了些什麼,滿場都傳遍了!她居然敢打斷金一山大師的訓話,而且居然說金一山大師在傷害別人的聲譽!

    林鳳、梅玲,石綜、寇震也吃驚地看向百草。

    他們知道百草會難以接受自己的師父被當眾這麼抨擊,可是他們沒想到,百草居然會敢反擊金一山大師!

    申波做筆記的筆頓住,他推推黑框眼鏡,看看那倔強地站得筆直的百草,又看看光雅,發現光雅的面色也是同樣蒼白。

    聽完精通漢語的弟子民載的翻譯,金一山先是震驚,隨即勃然大怒!雙目瞪向那倔然而立的短髮少女,他怒吼一聲,如滾滾巨雷:

    「你說什麼——」

    那吼聲駭得台下的各國營員們頓時都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

    山谷內靜寂一片。

    「我說的是——您這樣當眾傷害別人的名譽,是一件非常不合適的事情。」清風吹過,身上那舊得發黃的道服隨風輕揚,百草背脊筆直,聲音清晰,「名譽,對於每個跆拳道選手,都是珍若性命的,是不可以被隨意踐踏和上海的,請您在宣揚跆拳道的精神是,不要忘記了尊重別人這個最基本的原則!」

    「哈!哈!」

    金一山怒極反笑,像是見到了這世間最滑稽的事情,怒火使他臉孔瞬間漲大了很多,如同立時便要斬妖除魔的叱吒金剛。

    「你是什麼東西,敢這樣說話——曲向南,這種跆拳道界的敗類,根本沒有名譽可言!」

    「我是戚百草,」指骨握得發痛,百草用最平靜的聲音說,「我不是您口中的什麼東西,可是就算我今天才剛剛踏入跆拳道的大門,您的舉止有不對的地方,我依然有資格向您指出來!」

    她深呼吸了一下,繼續說:

    「還有,請您收回『敗類』這兩個字,這種不負責任的字眼,不適合以您的身份說出來!」

    「戚百草!你膽敢、這樣、說話、對我的、父親!」

    昌海道館的隊伍裡,怒火萬丈的金敏珠終於忍不住跳出來,她兩眼圓睜,對著百草大吼!

    雖然被長輩訓斥過,也勉強答應了除非在優勝賽中與戚百草對陣,否則不得主動挑釁戚百草,但是眼看著這戚百草居然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在這樣的場合公開頂撞她的父親,而且還是為了那臭名昭著的跆拳道之恥曲向南,金敏珠真是恨不得撲過去將她咬成碎片!

    「曲向南、興奮劑、全天下都知道!曲向南、跆拳道、恥辱、全天下都知道!你、曲向南、弟子、同樣、恥辱、敗類!你敢頂撞、我父親、我要你、道歉!」

    怒吼著,金敏珠抬腳就要向戚百草衝過去,閩勝浩一把從身後鉗住她的肩膀,金敏珠憤怒地在他的手掌下拚命掙扎著亂踢亂喊:

    「放開我!她不道歉、我就、殺了她!」

    「哈!哈!」

    金一山又是一陣怒笑,厲聲對百草說:

    「原來你竟然是曲向南的弟子!那個無恥的敗類,居然還敢收弟子!居然還敢再說出『名譽』這兩個字!果然無恥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是!我是曲向南的弟子!」

    胸口劇烈地起伏了一下,百草的眼底燃燒著將要燎原的火光,她聲音高越地說:

    「所以,我知道我的師父是一個怎樣的人!他是一個恪守跆拳道精神的人!他是一個品行高潔、正直善良的人!您不可以,也沒有資格,在這裡詆毀他的名譽!」

    「不可以?」

    聽完民載翻譯過來的話,金一山濃眉倒豎,他怒笑著緩緩站起,強壯的身體如同一座矮山。站在高高的台上,他睥睨著那個短髮的女孩子,聲如怒雷:

    「好,有膽色!既然你是曲向南的徒弟,那麼就是說,在跆拳道協會已經剝奪了他授徒的資格之後,他竟然還在私自授徒!果然有膽色!」

    「…………」

    百草面容煞白。

    「曲向南,被查出服用興奮劑,是當年世錦賽記錄在案的事實,我說的哪裡有錯?!曲向南,被世界跆拳道協會剝奪選手資格,終身禁賽,終身不得授徒,我說得哪裡有錯?!曲向南,用卑劣的手段,去騙取不應屬於他的榮譽,是在踐踏跆拳道的精神,是跆拳道界的恥辱,我說得哪裡有錯?!」

    金一山的怒聲在山谷中轟轟迴盪。

    「縱使有千萬人在此,我金一山,也可以坦蕩地再說無數次!曲向南,是跆拳道界的敗類!他做的事情,是可恥的事情!」

    「你——」

    握緊雙拳,心內轟的一聲,一片片白光炸開,彷彿有惡龍咆哮著在體內翻滾,百草徹底失去了控制!她的視線已經模糊,眼前只有師父那花白的頭髮、瘦削的身體和那過早衰老的面容。

    她的師父她知道,她的師父不是那樣的人

    …………

    「那是一個好人哪。」

    小時候,每當曲師父瘦削的身影離開藥鋪之後,父親總是會感慨地說。小小的她不明白,父親就會一邊細細地將藥材碾成粉末,一邊跟她講,當年曲師父是全勝道館跆拳道功夫最好的人,幾乎全城所有的孩子們都想跟他學,曲師父從來不像別人那樣,收孩子們很高的學費,常常都是免費教孩子們。

    「剛才那包藥,就是曲師父為他以前的一個徒弟買的。」

    父親說,當年,曲師父常常收到家裡窮的孩子,他會資助那些孩子,讓孩子們 在道館裡吃飯,生病了幫孩子們買藥。雖然現在那些孩子們不懂事,會辱罵曲師父,但是每當他們生病買不起藥,曲師父還是會買了藥放到孩子們的房間。

    「曲師父家很有錢嗎?」

    小小的她幫著父親用藥杵搗藥,她記得故事書裡講,大善人都是很有錢的人。

    「沒有,曲師父自己也很窮。唉,當年曲師父名聲大的時候,很多道館想挖他過去撐門面,給他很高的價錢,他都沒有去。那時候他的師兄們,時常幫外地的道館打點黑拳,賺點外快,喊他去,他也從來不去。」把碾好的藥材放進藥櫃的小抽屜裡,父親歎息地說,「曲師父是個耿直的人哪,怎麼可能會出那樣的事情?」

    小小的她仰著頭,聽得半懂不懂。

    「小草啊,外人說曲師父的那些閒言閒語,你都不要信,」一屜屜整理著藥材,父親站在梯子上唸唸叨叨地說,「指責曲師父的那些人全都忘記了,當年裁判已經判曲師父得分了,是曲師父告訴裁判,他那一腳並沒有踢中對手。就差這一分,曲師父失去了參加那屆世錦賽的資格。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小草,看人要看心,不要只靠眼睛或者耳朵,明白嗎?」

    …………

    那年的秋天,父母遇到車禍,雙雙過世了。

    「吃吧。」

    將一隻熱騰騰的包子塞到小小的她的手中,曲師父蹲下身子。小藥鋪裡所有的東西都被那些不認識的人搬空了,她已經餓了好幾天,狼吞虎嚥地吃完那個包子,看著面前這張過早蒼老兩鬢斑白的面容,她低下頭,沒有去接他遞來的第二隻包子。

    「明天,他們要送我去孤兒院……」

    死死地盯著自己的腳尖,小小的她心中充滿恐懼,卻忍住眼淚不敢哭。

    「……我……我不想去……」

    …………

    小小的她,能聽懂從屋內傳來的鄭源海師父的恥笑聲,從罵她是個窮光蛋,身上一分錢都沒有,罵曲師父既然已經聲譽掃地了,居然還不肯索性到黑市比賽去賺些錢,再一直罵到曲師父食古不化,一生迂腐,當年風光的時候沒有趁機幫全勝道館賺大錢,現在出了事,卻害得全勝道館再也無法翻身……

    「鄭師父無法收你為徒,」從屋裡出來,曲師父矍鑠瘦削的身影站在她的面前,「……如果你跟著我,會吃很多苦。」

    「師父。」

    小小的她跪在曲師父的面前。

    …………

    「是你親眼看到我的師父服用了興奮劑嗎?!難道不可能是組委會的檢驗出了問題嗎?!退一萬步說,就算是我的師父真的服用了興奮劑,難道不可能是他被人陷害的嗎?!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樣,是您只看了一個檢驗結果就可以輕易下結論,是就可以輕易來侮辱別人的名譽嗎?」

    百草的胸口劇烈地欺負者。

    她體內每根骨骼都在咯咯作響,怒龍在血液中翻騰咆哮。是的,她知道當年世錦賽組委會宣佈師父服用了興奮劑,她知道師父被跆拳道協會除了名,金一山說的那些,她全都知道,可是——

    她跟師父生活在一起,師父是怎樣的人,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一萬倍!她絕不相信,師父會是金一山口中那樣的人!她也絕不允許,師父被人用如此不堪的言辭去侮辱和傷害!

    「事實俱在眼前,還要胡攪蠻纏,口出妄言!而且目無尊長,毫無禮數!你那個『曲向南師父』,就是這麼教你的?!」

    金一山怒叱道:

    「果然有其師必有其徒!師父不知禮義廉恥,徒弟也就不知禮義

    「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吧。」

    台下,曉螢笑嘻嘻地站起身,站在百草身邊。

    天知道,她害怕得要死,兩條腿都在偷偷打戰。金一山是大師級的任務哎,現在又是在昌海道館的地盤上,若白師兄的臉色也鐵青得很不好看。可是,百草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怎麼可以眼睜睜看著百草徹底落雨下風!而且,曲向南在百草心裡有怎樣的重量,她一清二楚。

    百草這呆子。

    只憑一腔怒火,怎麼可能爭得過金一山呢?但是就算是爭不過,百草也不會退讓的,她太明白百草的一根筋了。

    「大師,金敏珠是您的女兒吧,她可是非常地知禮義呢!」

    曉螢鄙視地掃了眼仍舊被閩勝浩緊緊控制住的金敏珠。

    「因為三年前敗給了百草,她就一直耿耿於懷,一心想著復仇。前天我們剛到昌海道館,還沒來得及放下行李,您的女兒金敏珠,就攔住我們的去路,說要挑戰百草。」

    哼了一聲,曉螢繼續說:

    「哪裡是挑戰,她分明就是擺出一副想打架的模樣!不知道的人,會以為金敏珠學習跆拳道,就是為了打架呢!金敏珠心胸狹隘,因私挑戰,被她的師兄押過來道歉的時候,嘴裡還不依不撓地喊著報仇什麼的,哎,這可是很多人都看到的啊!」

    「你!閉嘴——」

    在閩勝浩掌中用力掙扎著,金敏珠急得大喝。周圍其他隊的營員們交頭接耳,都想起了那天的事情。

    金一山臉色大變,他怒瞪向金敏珠,沉步走下檯子,走到金敏珠面前,吼道:

    「她說的是不是事實?」

    「我……我……」用韓語結巴了兩聲,不敢對視父親的怒目,金敏珠扭頭,把怒火全都發洩到得意洋洋的曉螢身上,換成中文喊,「你!胡說八道!我、沒輸、戚百草!當年、戚百草、用了、詭計——」她才不要讓世人知道,她居然曾經被曲向南的弟子踢飛過!

    詭計?

    台下又是一陣嘩然。果然曲向南的弟子,比賽時也只是會用詭計取勝嗎?

    百草身體一凜。

    她看向金敏珠,眼底有沉沉的怒色:「你敢再說一遍,我使用——詭計?」

    「沒!沒錯!是、詭計」

    聲音略微顫了一下之後,金敏珠挺起胸膛,氣勢洶洶地吼回去!

    是詭計,一點沒錯!

    戚百草明明是松柏道館主將,卻騙她什麼,是掃地的,是排名倒數第四的!如果她不是大意了,戚百草根本連她的一根腳趾頭都不如!

    「看吧,金大師,這就是您的女兒,」曉螢輕蔑地用眼角瞟了一眼金敏珠,「毫無禮義廉恥,輸了就污蔑別人,還說別人用了軌跡,不知道的人會以為,有其父必有其女呢!」

    「啪——」

    一道凶狠的腿風向曉螢的臉猛踢過來,腿風如刀!曉螢驚駭,腦中一片空白,眼看已躲閃不急,百草亦是大驚,身比腦快,衝過去將曉螢護在身後,右臂一擋,硬生生將那條腿格住!

    「砰——」

    一聲巨響,那條腿灌注了千鈞之力,重重劈在百草的胳膊上!

    滿場驚呆。

    金一山的臉色也變了變。

    岸陽的隊員們再也坐不住了,他們一個個氣得臉色發青,圍過來齊刷刷站在百草和曉螢身邊!

    雖然百草很衝動,曉螢嘴很貧,但是那金敏珠竟然一言不合,便掙脫閩勝浩,使出這般狠辣的偷襲招數,如果不是百草擋住,只怕曉螢受這一腳,牙齒也要像阮秀梅一樣掉幾顆!

    「這算什麼!」

    「其父我們人少嗎?」

    「哈哈,原來這就是昌海道館宣揚的跆拳道精神。」

    「……」

    梅玲、寇震他們憤怒地說,亦楓譏諷著,林鳳素來沉著,先去看了百草的手臂。若白的視線跟過去,見百草的手臂上已青紫了一大片,他眼神肅冷,面若冷霜,跟身旁的初原交換了一下目光。

    「我是岸陽隊的隊長,」凝視著金一山,若白肅聲說,「對於金敏珠適才偷襲范曉螢的行為,我要求昌海道館……」

    「不許、侮辱、我的、父親!」

    怒吼聲打斷了若白的聲音 ,死死地在閩勝浩的掌中掙扎這,金敏珠雙眼暴睜,瞪著躲在百草身後,臉色依舊蒼白的曉螢。

    「任何人都不可以被侮辱,不僅僅是你的父親!」

    手臂火辣辣地劇痛,百草面色凜冷地說。

    「哼,金敏珠,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生氣!」

    雖然驚魂未定,但是有百草擋在前面,還有了那麼多隊友站在身邊,曉螢的膽子更壯了。她從百草身後探出腦袋,嘿嘿地嘲笑說。

    「因為剛才我說有其父必有其女,戳到你的痛腳了對不對?你恨百草,是因為她在三年前曾經打敗過你,而你的父親,金一山大師,總是攻擊百草的師父曲向南,是因為——」

    …………

    「金敏珠的父親,金一山宗師,十七年前曾經參加過那年的世界跆拳道錦標賽……」

    車內,曉螢豎著耳朵聽到了從百草手機中傳出的聲音。

    「……你的師父曲向南,也參加了那屆的世錦賽,並且就是在那一屆……」

    …………

    「十七年前的那屆世錦賽,金一山大師,在第一輪,就輸給了百草的師父——曲向南!」

    使足力氣,曉螢將聲音提到最高,讓山谷的清風將她說的每句話都清晰的傳到了在場所有營員的耳中。她只恨自己外語不好,否則英語、法語、日本語、伊朗語全都說一遍。

    「當年金大師自負自己跆拳道天下第一,以為冠軍非自己莫屬,結果第一輪就輸了,顏面掃地,所以恨上了百草的師父曲向南,一直恨到現在,每逢有機會便要攻擊曲師父。我說得對不對?」

    完全不理會金敏珠狂怒的吼聲和金一山怒目圓睜的臉龐,曉螢笑嘻嘻地接著說:

    「百草恪守跆拳道精神,克己,忍耐,明知道金大師念念不忘曲向南師父的原因,也沒有說破。我可沒那麼好的涵養,到底事情的真相是怎樣,大家現在全都明白了吧!」

    死一般的寂靜。

    不僅山谷內其他國家的營員們鴉雀無聲。

    就連岸陽隊的隊員們,也互相看看,不敢做聲了。梅玲第一次從內心深處佩服起曉螢來。天哪,也太有膽色了吧,按照曉螢的說法,金一山大師居然是因為心胸狹隘,才攻擊曲向南師父,曲向南師父居然可能是被刻意抹黑的……

    初原眉心微皺。

    若白面色一沉,冷掃了曉螢一眼。

    如同突然變成靜音的電影。

    以閩勝浩為首,昌海道館在場所有的弟子們,一共大約三十人,皆面色沉怒地整齊戰列在金一山傷痕後。那氣勢如此的懾人,岸陽隊的隊員們不由得心中一驚,也挺直了背脊,對峙而立。

    「怎……怎麼,是要打架嗎?」察覺到苗頭不對,揪緊百草的胳膊,曉螢強自鎮定說,「心……心虛了是不是……」

    「不錯!十七年前,那屆世錦賽,我,是在第一輪敗給了曲向南!」 踏前一步,金一山面如赤棗,聲如洪鐘,他怒視著岸陽所有的隊員,擲地有聲,一字一句地說,「我金一山,一生欽佩強者,如果是堂堂正正地被打敗,沒有什麼不服!」

    那一場失利,是金一山人生中最難以忍受的失敗。

    歷代以來,昌海道館推崇謙和沖淡,不提倡弟子參與任何有競賽性質的教授。而那一屆的世錦賽,因為前幾年韓國國家隊戰績不理想,為了提高國內習練跆拳道的士氣,國技院的宗師們特地前來請求風赫宗師派出弟子代表韓國參賽。

    昌海道館派出了實力僅次於雲岳的金一山。

    金一山直到現在還記得——

    當時舉國沸騰!

    素來象徵著韓國跆拳道最高水平的昌海道館,首次派出弟子出征世錦賽,所有的報紙和廣播都熱烈地談論這件事。出發去日本時,機場送行的人山人海,隨行的記者達到了創紀錄的二十多人,比賽當天,甚至國內的電視台都破天荒地買下了直播的圖像。

    然而他竟敗了!

    出人意料地敗給了連名字都沒有聽說過的曲向南。

    第一輪就慘遭淘汰。

    他的失敗,讓昌海道館承受了空前的質疑!

    國內的民眾,頃刻間就將希望破碎後的失望,發洩在昌海道館身上,鋪天蓋地地指責昌海道館欺世盜名,早已是個空架子,根本不具備一流的跆拳道水準!

    那段困難的時期一直持續了幾年。

    直到後來,昌海為了消除影響,不斷地選派出弟子參賽,陸續為韓國拿到了許多跆拳道世界冠軍,才重新穩固住昌海在國內的地位。

    曲向南違禁服用興奮劑的事情,雖然被查了出來,但是世人轉眼就淡忘了,卻在昌海道館身上留下了一筆,有史以來第一次參加國際大賽,就在第一輪鎩羽而歸的屈辱記錄!

    師父和師弟們從未指責過他,昌海道館裡也沒有人再提起過十七年前的那屆世錦賽。

    他卻一生都無法忘記。

    那場失利,是永生插在他心口的一把屈辱的尖刀!

    「但是,敗給曲向南這樣卑劣的人,是一種侮辱!」雙眼暴睜,金一山的目光兇猛得嚇得曉螢打個寒戰,「而你,小丫頭,竟敢出言詆毀我金一山的名譽!你是哪個道館!你的道館,和你的師父,必須對你的言行,付出代價!」

    「你……」

    如同被一座重重的大山兇猛地壓過來,那駭人的氣場逼得曉螢面色發白,嘴唇發抖,她努力想要表現得鎮定自若談笑風生,但是驚駭間一句話也想不出來,顫抖的雙手緊緊揪住百草的胳膊。

    「那只是一些猜測。」

    抿緊嘴唇,百草將曉螢護在身後,她直直地回視著暴怒的金一山,毫無懼色。

    「就像我也在猜測,金一山大師,您是否真的是因為曾經敗給過我的師父曲向南,所以才這樣一次次在公眾場合講述那些往事。否則,您大可以陳述事情,而不必一定要將當事人的姓名點出來,還一再地使用那些難聽的字眼。保護他人的名譽,並不會妨礙到您闡述跆拳道的精神!」

    「然後,因為這只是我的猜測,這些猜測會傷害到您的名譽,所以雖然我知道您和我師父曲向南的過往,我也並沒有用它來質問您!」

    深吸一口氣,百草在身側握緊雙拳,克制地說:

    「同樣的,我的師父,究竟是因為發生了什麼,才會出現那樣的檢查結果,並不是您看到一個結論,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我相信我的師父,他是一個恪守跆拳道精神的正直的人,他絕不會像您所說的那樣,用卑劣的手段騙取不屬於他的勝利!所以——」

    「請您收回您的那些話,並且,以後不要再傷害我師父的名譽!」在山谷的清風中,僵硬著背脊,百草對金一山行了鞠躬禮。

    畫面良久地定格住。

    青山翠谷,滿場雪白的道服,無數雙眼睛屏息望著面色赤紅的金一山,和他面前那深深鞠躬的短髮女孩。

    「哈!哈!」

    金一山仰頭怒笑,聲音使得山谷的地面都震了起來,然後猛地收住笑聲,他一字一句怒聲道:

    「曲向南,跆拳道界的恥辱,他有什麼名譽可言!對於曲向南這種人,我必須讓全世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個可恥的敗類!」

    夏日的陽光刺眼眩暈。

    光影彷彿斑駁的亮芒,照耀在百草全身,刺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只能看到她僵硬的背脊,緩緩地,緩緩地,站成筆直。

    「那麼——」

    眩暈刺眼的光影中。

    百草的聲音也變得像她的背脊一樣僵硬:

    「——請您接受我的挑戰。因為您侮辱我的師父,我必須要挑戰您!」

    青草的草尖在風中搖曳。

    除此之外,山谷中一點點聲音都沒有了。

    「你不夠資格。」

    黧黑少年閩勝浩抬起眼睛,從金一山身後看向那個倔強憤怒的短髮女孩,聲音無波地說:

    「只有同樣大師級的跆拳道高手,才有跟一山大師切磋的機會。一山大師若是跟你這種十幾歲的小丫頭交手,是自失身份。請你在取得至少黑帶七段以上的位級之前,不要再說這種失禮的話。」

    「您有沒有想過,如果您的實力真的很強,」如同沒有聽見閩勝浩的話,百草眼底是一片刺骨的寒意,她逼視著金一山,「有怎麼會敗給我的師父曲向南,即使他真的如您所說,服用了興奮劑?」

    「又或者,您根本就不是我師父的對手,」百草緩緩凝聲說:「所以,即使我代表我的師父挑戰您,您也不敢接受!」

    「戚百草——」

    一直被閩勝浩扼住肩膀的金敏珠怒不可遏,用中文大吼,吼聲將整個山谷震得轟轟響:

    「好!我、代表我的父親、接受、你的挑戰!」

    終於從閩勝浩掌下掙出來,金敏珠怒步站至百草面前,吼聲說:

    「如果、你、敗給我!戚百草!我、咬你、向我父親、下跪、道歉!並且、從此、退出、跆拳道!」

    「好」

    百草深吸一口氣,毫不理會身後曉螢低聲拚命喊「不要啊!不要啊!」的聲音,斬釘截鐵地說:

    「如果你敗給我,那麼金一山大師,必須,向我的師父道歉,並且永遠不得再辱及我師父的名譽!」

    金一山聞言怒眉倒豎。

    「好!」不敢看父親的臉色,金敏珠怒哼道,「那就、開始吧——」

    說著,她拉開架勢,正準備開始,閩勝浩卻上前一步,站在已經劍拔弩張的金敏珠和戚百草之間。

    閩勝浩看了眼百草,目光在她倔強的面容上停留了一秒鐘,又轉向金敏珠,厲聲用韓語說:

    「為了私人恩怨,而進行決鬥,並且比賽的結果還附有賭注,這符合跆拳道精神嗎?」

    金敏珠哼一聲扭過頭,恨恨地說:

    「是她自己要求的!而且願賭服輸,大家都心甘情願!」

    「百草。」

    這是,初原的聲音在百草身旁響起,她的脖子已經梗得僵硬了,緩緩抬起頭,望入那雙溫和寧靜如大海般的眼睛,她忽然眼圈一紅,死死咬住嘴唇。

    看著她這個模樣,初原心底微歎一聲。

    「下午的團隊挑戰賽,我們岸陽對,向昌海道館隊,提出挑戰!」山谷中,站在百草的身邊,初原肅聲對閩勝浩說。

    因為百草事件,金一山大師暴怒地拂袖而去,上午的課程結束得比昨天要早些。還沒到吃午飯的時間,岸陽隊的隊員們回到訓練營的庭院裡,準備下午與昌海道館的團隊挑戰賽。

    房間裡氣氛很壓抑。

    大家都不知道說什麼好,連曉螢也愁眉苦臉地說不出話,她看一眼坐在角落裡沉默不語的百草,心裡七上八下擔心極了。雖然她對百草有信心,以前百草也曾經打敗過金敏珠,可是——

    金敏珠似乎功力比三年前強悍了很多很多。

    似乎,完全不比婷宜差,在力量和氣勢上,甚至看起來還要比婷宜強些!

    百草會不會……

    一想到在昨天的賽台上,金敏珠囂張地使出那一連串九個雙飛踢,阮秀梅被踢了足足十八腳,從檯子上被飛踢出去滿嘴是血,掉了兩顆牙齒,現在還躺在床上起不來的淒慘模樣,曉螢的心就揪成一團。

    而且!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她相信,百草就算敗給金敏珠,肯定也不會像阮秀梅那樣,敗得那麼慘。

    最可怕的是!

    萬一輸給金敏珠,百草就要向金一山下跪道歉!還要從此退出跆拳道!她不敢想像百草向金一山下跪的場面,不,以她對百草的瞭解,百草就算是死,也不可能會跪給金一山的。但是,百草又不是答應了卻不守承諾的人,那萬一,到時候可怎麼辦?哎呀,她都快急死了!

    還有……

    退出跆拳道……

    就為了十七年前的陳年舊事,百草就要退出跆拳道?!

    雖然知道百草對她師父的感情,可是這樣做,會不會太衝動太不計後果了呢?曉螢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埋怨著,怒其不爭地偷偷瞪了眼依舊沉默僵硬地坐在角落裡的百草!忽然,她打了個寒戰。

    室內有股逼人的寒意。

    冰源是從遠離百草的另一個角落散發過來的……

    曉螢膽寒地看了看。

    果然是若白師兄。

    渾身散發出冰寒的氣息,若白師兄盤膝而坐,他閉著眼睛,似乎怒得已經不想再看見百草了。若白師兄這次好像是真的生氣了,他的面色氣得發白,嘴唇也隱隱發白,就像,就像一朵被冰凍住的雪蓮。

    曉螢大喜過望,太好了,終於有人阻止百草了!尋聲望去,曉螢傻住,那出聲的人,竟然是一直沉默得像隱形人一般被所有人忘記的光雅!

    「金敏珠,由我來迎戰!」

    直挺挺地站起來,光雅面色蒼白地說。

    大家也全都傻住了。

    初原望向光雅,像是第一次見到她,若白的神情也動了下。百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仰起頭,呆呆地盯著光雅,乾澀地問:

    「為什麼?」

    光雅死死咬了下嘴唇,硬聲說:

    「曲向南,是我的父親,要迎戰金敏珠,也是由我!」

    「光雅……」

    這是第一次,百草聽到光雅喊師父為「父親」。驀地,有滾燙的潮濕衝上眼底,略微顫抖地站起身,百草走向光雅,激動地想碰碰她,可是又不敢。

    「謝謝你,光雅……」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如果師父在這裡,如果師父能親耳聽到光雅喊他父親,百草忽然又想哭又想小,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了起來,一遍一遍地說著:

    「謝謝你,謝謝你,光雅…… 可是,還是讓我來,我來迎戰金敏珠,你放心,我一定會……」

    「他是我的父親!你只不過是他的徒弟!」打斷她,光雅冷冷地說,「你有什麼資格代表他出戰?」

    百草呆住。

    「喂!曲光雅!你怎麼說話呢?百草也是一片好心!?」曉螢看不過去了。

    「我不姓曲,我姓沈,」光雅眼神冰冷地盯著百草,「血緣上的關係,我沒有辦法改變,但是,我跟我媽媽的姓,我以曲這個姓為恥!」

    「…………」

    百草呆呆地看著她,剛才心中的激動和喜悅一點點沉下去。但是,沒關係,光雅已經承認了師父,而且,還要為了師父的名譽而戰,已經、已經很好很好了。

    吸一口氣,百草努力對光雅露出笑容,說:

    「你能夠有為師父出戰的心意,師父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這次,還是讓我來,好嗎?」

    「不行。」

    光雅冷冰冰地回答。

    「……」百草再次呆住,「……可是,你打不過金敏珠怎麼辦?」她不想傷害光雅,但是光雅和金敏珠之間的實力太過懸殊了。

    「打不過,那就輸給他。」

    「不可以!」不敢相信光雅居然能這麼平靜地說出這句話,百草急了,「這場比賽很重要!絕對不可以輸掉!」

    「為什麼不可以輸?」

    「只有戰勝金敏珠,才能讓金一山大師道歉,才能讓他再不能損害師父的名譽,否則……」

    「哈哈哈!」光雅突然大笑起來,她笑得前仰後合,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哈哈哈!曲向南的名譽!讓金一山大師道歉!哈哈哈!」

    那笑聲如此瘋狂。

    聽得屋內所有的人都心驚起來。

    「戚百草!你憑什麼要金一山大師道歉!」笑出的淚水還在眼角,光雅怒吼到,「曲向南的名譽!他有什麼名譽!戚百草,你就是一個傻子!是個神經病!是個白癡!是個渾蛋!你以為你很了不起!你以為你是在幫曲向南?!」

    「如果不是你像白癡一樣跳出去,維護什麼曲向南的名譽,可能大家都只是隨耳聽一聽,根本記不住『曲向南』這三個字!現在好了,這三個字所有人都牢牢記住了!都記住『曲向南』是一個靠服用興奮劑,來騙取勝利,害死家人的無恥的人!」

    淚水在光雅臉上瘋狂地流淌著,她憤怒地一步步逼近百草:

    「你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白癡!神經病!好!你真的以為你的師父,曲向南,是頂天立地、正直高潔的人,對不對?!你以為他根本沒有服用興奮劑,都是別人誣賴他陷害他,對不對?!我告訴你!你聽清楚了!我在六歲的時候,就親耳聽到,他自己在我媽媽的靈前,親口承認他當年服用了興奮劑!承認是他害死了我的媽媽!」

    「住口——」

    百草怒了!

    即使是光雅,即使是師父的女兒,也不可以這樣說師父!師父是怎樣的人,她知道的很清楚!

    「哈哈哈!」見到百草這個樣子,光雅又大笑起來,笑聲比哭聲還要淒厲,屋內其他隊員們聽得如坐針氈,「你還是不相信對不對?!好,我就讓你看看,你這麼相信的師父究竟是怎樣一個人!讓你看看,你究竟值不值得為了他,向金一山下跪,值不值得為了他,從此退出跆拳道!」

    「梅玲,借一下你的手機。」

    用力擦著面頰上流淌不盡的淚水,光雅陰森森地盯著面色蒼白的百草,從不知所措的梅玲那裡奪來手機,撥了一串號碼。

    「鄭師伯,我是光雅,麻煩您讓曲向南接電話……」

    屋內連呼吸聲都沒有了。

    「曲向南,我要你親口告訴戚百草,當年的世錦賽,你究竟有沒有服用興奮劑,請你說清楚一點,讓她聽個明白!」邊,冷笑著對她說,「我已經煎熬了十幾年, 你不會,連聽的勇氣都沒有吧?」

    曉螢擔心地看著百草。

    只見百草蒼白著臉對著手機喊了一聲「師父」之後,便好像凍住了。漸漸地,百草的身體似乎越來越僵硬,臉色越來越參拜,背脊也漸漸發抖,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百草呆呆地看向光雅,又彷彿目光透過光雅,在看著一片空洞茫然的地方。

    一切都沒有了聲音……

    她聽不見……

    她聽不懂……

    白茫茫的霧氣,整個世界完全不再是以前的樣子……

    「百草!」

    見百草彷彿失掉了魂靈一般,僵硬地失措地向門外走去,走的有點踉蹌,又有點像是逃跑,險些撞在門框上,曉螢再也坐不住了,拔腿就想跟上去。

    「讓她去!」

    若白突然冷凝地出聲:

    「她是該好好地想一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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