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初原。
看著初原師兄越走越近,百草發現他手裡提著一隻米黃色的行李包,並不像是單單來送行的樣子。
「因為臨時有些事情,我不能跟大家一起去了。這次初原和你們一起去,作為隊醫,也作為領隊。」沈檸介紹說,「到了韓國,大家要遵守紀律,凡事聽從初原領隊和若白隊長的命令,知道了嗎?」
「是——」
雖然隊員們都有些吃驚,但是依然齊聲回答。
原來婷宜是來送初原前輩的,女孩子們紛紛恍然大悟。梅玲更是打趣婷宜,問她帶來的這些點心是不是賄賂她們,讓她們幫忙擋住那些韓國美女,不讓初原前輩被追走啊?
這邊女孩子們笑成一團。
那邊,廷皓跟申波、寇震他們說了幾句,看著默默站著發愣的百草,唇角一彎,他向她走過去。
「拿著這個。」
將百草拉到一邊,廷皓遞給她一隻銀白色的手機,小巧精緻。她不解地抬頭看他,並沒有接過來。
「手機裡面有話費,也已經有了我、初原和沈檸教練的手機號碼,到了韓國,萬一走丟,或者有什麼事情,就用它聯繫。」廷皓看著她,「不會用的話,讓曉螢教你。」
「我不能要。」百草低下頭。
「為什麼?」
「…………」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拚命地搖頭。一想起那晚在河邊他說的那些話,她就覺得手足無措,面紅耳亦,想要逃走。她不能拿他的東西,她果拿了,那會不會就意味著——
開始交往了?
慌亂地往後退了一大步,她死死地低頭頭,脖子都紅了。
「我不能要。」
她又說了一遍。
「沒有讓你要。」廷皓的聲音從她頭頂飄下來,「也不是送給你,只是借給你用而已。不可以弄壞,也不可以弄丟,否則會要你賠的,明白嗎?」
見她還是不說話。
「到了韓國,萬一真的走丟了,聯繫不上,你又沒有手機,不管是初原還是若白都會很著急。你不想給他們惹麻煩,對吧?」
百草怔怔地看了看正在給每個隊員發放登記牌的若白,又看了看正和婷宜說話的初原。
「一共有兩塊電池,還有充電器,都在這裡。」廷皓將它們全都裝進一個小袋子塞進她手中,「去問曉螢怎麼用。」
「謝謝。」
她臉紅著收下。
「怎麼謝?」廷皓笑著問
「呃?」
「買一盒大醬回來吧,我喜歡吃。」揉揉她的頭髮,「還有,記得要接我的電話,我們在交往中,保持聯繫很重要。」
「……沒有!」她驚慌地看她,「我和你沒有……」
「虛。」
廷皓笑了,打斷她,說:
「小心點,會被聽到的。看若白好像在找你,去吧。」
百草趕快望去,見若白正手拿著一張登機牌遠遠地看過來,他神色淡然,目光落在她和廷皓身上,不知怎麼,她立刻就心虛了起來,沒有繼續跟廷皓再說下去,急忙走向若白。
隊員們安檢入關之後,沈檸有事先走了。守在機場大廳的玻璃牆前,婷宜望著機場內那一架架等待起飛的飛機出神。
「哥,為什麼初原哥哥要跟著他們去韓國?」
這麼突然,她事先毫不知情,而且無論怎麼問,初原也都不回答。握住身前的欄杆,她的眼神黯了下,難道,是因為……
不。
不可能。
無論天分、容貌、修養還是家世,她都是最優秀的,初原哥哥的眼裡不可能再看到別的女孩子。雖然上次練習賽她輸了,可是,那是偶然。等戚百草從韓國回來,她會讓戚百草明白,偶爾的勝利一點意義也沒有,實力才最重要。
「他是昨晚臨時決定的,電話裡他只是告訴我,他已經買好機票,讓我把他加入名單,其他什麼都沒有。」
「他對你也沒說?」
「沒有。」
藍天中,一架飛機衝破雲霄。
「哥,你喜歡百草?」
注意到了剛才他和百草在一起的場景,再回想到那晚的宴會,婷宜不得不問。
廷皓笑了笑,沒有說話。
「你真的喜歡她?」婷宜詫異。
「嗯。」
「為什麼?」婷宜更詫異。
「她就像是草原上一頭倔強的小鹿,」唇角的笑容比機場上空的陽光耀眼,「很可愛。」
婷宜皺眉,說:
「是 嗎?我怎麼從來沒有覺得她可愛過。這個女孩子,很是自不量力。你還記得她剛到松柏道館的時候,若白選擇秀琴參賽,她居然敢質疑若白,還當眾發怒。而且,她 很有心機,整天纏住初原哥哥,知道初原哥心軟,就故意在初原面前裝可憐。這三年,我不知道怎麼惹到了她,她總是針對我,就像一塊死要粘在我身上的牛皮 糖……」而且就是因為她,害得她這次沒能跟初原哥哥一起去韓國。
「你感覺到了被追趕的危險。」廷皓看她。
「不是危險,」婷宜挺直背脊,「是討厭。」
「小婷,你不是也一直在追趕恩秀嗎?」廷皓鬆鬆的將右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是如此,百草自然也是如此。不說腳法和技術,單從氣度上來講,你已經比恩秀遜色太多。你一次又一次挑戰恩秀,恩艉從沒有不耐煩過,她甚至還專門抽出了一段時間陪你練習,指點你。」
廷皓笑笑,說:
「你自己想想,你對百草是什麼樣子?」
婷宜窘迫了下,立刻又抿起嘴唇。
「我……我寧可你喜歡恩秀,對恩秀,我是心服口服的。」
飛機平穩地飛行在雲層上。
透過小小的窗戶,能看到在腳下的朵朵白雲,曉螢是第一次坐飛機,興奮地拿出相機對著雲層拍個不停,好久才從激動的心情中平復下來。她看了看機艙內,初原和若白坐在前兩排的位置,兩人在低聲談話。
「嘿嘿,我去換個座位。」
曉螢收起相機,示意還在望著機窗發呆的百草讓她出去。
「哦。」
百草立即起身,困惑地說:
「如果你想做過過道的位置,我可以跟你換。」
「才不,我要去跟初原師兄坐在一起,」曉螢眼中閃出賊光,「哼,什麼保護初原師兄,不要被韓國美女追走。初原師兄又不是她的,我偏偏就要去跟初原師兄坐!」
幾分鐘後。
若白從前排離開,坐到了百草身邊。他沉默著看一份行程表,看得很專注,連空中小姐來派餐都沒有分神。百草幫他將餐盤接過來,放在他面前的小隔板上,又幫他要了熱茶,才開始吃自己的那份餐。
蛋糕軟綿綿的,很好吃。
上面還有一抹白色的像果凍樣的東西,但是比果凍濃,入口 滑溜溜,又一絲一絲的。
真好吃。
她意猶未盡地小心翼翼將熟料叉子上的最後一點蛋糕屑吃下去,滿足地歎息一聲,忽然,一份同樣的蛋糕出現在她的餐盤上!
「你吃了吧。」
若白淡淡地說,依舊看著行程表,在上面批注一些文字。
「你吃吧,很好吃的!」生怕他不信,百草急忙鄭重地說。
「我不喜歡吃甜甜的。」
不理會她用力解釋說這個蛋糕一點也不甜但是很好吃的那些話,若白緩緩地放下手中的行程表,說:
「你應該聽說過,韓國有一個稱霸世界跆拳道界的天才少女,名字叫李恩秀。」
銀色的蓮花跑車行駛在機場高速。
「或者,你並不是喜歡百草,而只是一種移情作用?」凝視著延皓英朗的側面輪廓,婷宜若有所思,「我承認,百草身上有股韌勁,就像燒不盡燒不死的野草,無論有多大的壓力,她都能掙扎著從土裡冒出來。你喜歡的,只是她身上的這股不放棄的韌勁,而不是她本人,對嗎?」
延皓正要打開車內音響的手指頓了下。
「哥,你有沒有後悔過?」
婷宜內疚地說:
「哥……我一直很後悔……如果我當初替你答應爸爸,如果我同意放棄,說不定爸爸會妥協的,你幫我爭取了那麼多,可是我什麼都沒有幫上你……哥,對不起……」
「說什麼傻話,」延皓笑著按下音響,輕快歡樂的音樂流淌在車內,「跟你沒有關係,就算你也不訓練了,爸爸也絕不會同意我繼續訓練的。」
「那……哥,你生爸爸的氣嗎?」婷宜擔心地看他,「爸爸用賢武道館、用訓練基地來威脅你……」
車內只有音樂聲。
「我可以理解爸爸,」望著前方似乎沒有盡頭的高速公路,廷皓握著方向盤,聲音低黯,「如果我是爸爸,如果我親眼看著自己的妻子在賽場中重傷不治,可能我也會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去參加同樣的運動。」
婷宜沉默地心痛。
媽媽去世的時候她還小,是哥哥陪伴爸爸度過那個最痛苦的時期,她的印象中,只記得爸爸那時候一度也病得很重,她很害怕,怕爸爸也要跟著媽媽一起去天國了。自從媽媽去世後,哥哥好像忽然間就變成大人,後來更是把整個家都撐了起來,照顧爸爸,照顧外公,照顧她,照顧公司。
「哥,如果你真的喜歡百草……」婷宜抿了抿嘴唇,雖然心裡還是不樂意,「……我可以試著接受她。」
廷皓笑了,說:
「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加緊訓練,不要讓外公失望就行了。」
其實,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對百草是什麼樣的感情。
是否真的如小婷所說,是因為不甘心放棄他那樣深愛的跆拳道,才喜歡上那個倔強的小姑娘,還是,長年習練跆拳道使得他有種奇異的直覺,能夠感覺到若白、初原和百草之間不同尋常的氣息波動。
然而無論究竟是怎樣。
貽誤時機這種事情,絕對不可以出現在優秀的跆拳道選手身上。
飛機緩緩降落在首爾機場。
蔚藍的天空,一絲絲白雲,跟在隊伍裡,百草仰頭望去,見前面鬱鬱蔥蔥的山腰上有一道長長的高聳入雲的石階。石階是由黑色的石板鋪成。極陡,每一階又窄又高,經過風吹日曬的洗禮,石板已經斑駁開裂,踏上去卻滑膩細潤,似乎曾經被無數的弟子走過。
遠遠地。
能看到石階的頂端。
有一座壯麗凝重韓式宮殿風格的建築,玄黑色的大門,金色的門扣,黑底的牌匾上有金光燦燦的四個繁體漢字——
「昌海道館。」
盛夏正午的陽光強烈刺眼,遠遠地看去,竟如同是從它的四面八方綻放出來的!
昌海前來迎接他們的弟子叫民載,漢語說得很流利。
他一路介紹說,昌海道館已經有二百多年的歷史,是韓國最被尊敬的跆拳道道館,歷代的弟子中都出現過宗師級的人物。現在世界上被授予最高榮譽象徵的黑帶九段的大師們,也大多出自昌海門下。
玄黑色的大門緩緩打開。
道館內隨處是參天古樹,遮天蔽日,空氣也變得格外清新起來。一片片常綠、淺綠、暗紅的茂密樹木,掩映得紅牆綠瓦,流水涼亭,幽靜開闊,古拙雅致。
「哇,好漂亮……」身邊的曉螢一邊走一邊喃喃的讚歎。
是的。
而且不僅僅是漂亮。
更有一種融進了上百年歷史的寧靜氣質。
一路古樹涼亭地往昌海道館的縱深走著,百草忍不住也想讚歎,這個道館簡直每一處的景色都可以入畫。咦,前面那片靜如秋月的湖泊,臨湖那棵茂密如華蓋的老榕 樹,還有那座一半被遮在榕樹的樹蔭下,一半凌空建在湖面上的涼亭,跟松柏道館裡初原師兄的小木屋,竟有著某種相似的味道。
她悄悄看向走在隊伍前面的初原。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在飛機上的時候,就覺得初原師兄跟平時似乎不太一樣。但是究竟是哪裡不一樣,又說不太清楚。雖然他的眼神依然寧靜,唇角依然習慣性有微笑的弧度,卻隱約有種寂寞而疏離的感覺。
就像此刻。
他停下腳步,默默地望著湖面上的那個涼亭。有風吹過,涼亭四面半卷的青竹簾隨風輕動,裡面空無人影。
「有一點你們要注意,這片湖的對面是各位宗師的居所。宗師們喜歡清靜,如果要在道館裡散步,請千萬謹記,不要到湖的那這去。」民載提醒說。
「是。」眾人應了聲。
曉螢卻覺得很遺憾,眼看看湖面對面的風景更是漂亮,青山翠水,房屋依勢而建,古樸雅致,簡直跟水墨一般,居然不能走近了參觀嗎?
尤其山頂那所庭院,褐瓦青磚,遠遠地彷彿被籠罩在雲霧中,有股仙氣,不能去離近了看,真是心裡癢癢的。
她湊著過去跟百草嘀咕抱怨。
說了幾句都沒有任何回應。
疑惑地一抬眼,見百草正愣愣地看著前方的初原,她忽然有點憋氣,扯住百草的胳膊用力晃動。
「喂,看什麼呢!」
百草被她晃醒,視線趕忙從初原身上移開,臉微微有些紅,說:「沒……沒看什麼……」
「哼,」曉螢瞪她一眼,用力掐了把她胳膊上的肉,「小心點,當心若白師兄不開心!」
若白師兄?
痛得悶吸口氣,百草一時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下意識地看身同在隊伍前方的若白。他正認真地聽民載介紹昌海道館的情況,並沒有看向這邊,只是當她的目光快要收回去的時候,朝她的方向淡淡看了一眼。
「你們就住在這個院子。」前面是一片豁然開朗的空地,朱牆青瓦,映著藍天白雲,還有一片片枝葉茂密的樹木,樹的品種與樹葉的顏色各自不同,有深綠色,有淺綠 色,有暗紅色,層層疊疊,掩映在一起,如同明信片上的景色一樣漂亮,「參加訓練營的各國隊員們都住在這裡,方便大家的交流和切磋,你們的房間已經準備好 了,我帶你們……」
民載的聲音戛然而止!
褐色的庭院大門前,幾道陽光刺目地照耀而下,是幾個身穿雪白道服的女弟子正一字排開,牢牢擋住大門。將他們的去路攔住!夏日的風吹起她們繫在腰間的帶子,帶子上全都繡著「昌海」兩個字。
站在正中間的那個女孩子。
年齡不大,身量不高,神情卻極是倨傲,高高地仰著頭,曉螢一眼望過去,只能看到那女孩子不可一世的鼻孔。
這架勢……
岸陽的隊員們面面相覷,若白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初原已經正色問民載:「這是做什麼?」
民載的表情很是尷尬。
他上前走了幾步,似乎有些為難地對那個女孩子說了幾句韓語,林鳳、曉螢她們雖然聽不大懂,但是偶爾飄過來幾個「師姐」這樣簡單的詞語還是能明白的。
那個女孩子居然是民載的師姐?她看起來明明才十三四歲的年紀,民載起碼也有十七八歲了,但是看民載對她畢恭畢敬不敢說重話的樣子,還有旁邊那些昌海女弟子唯她馬首的模樣,似乎她確實地位頗高。
不管民載說什麼,那女孩子全都是冷哼和拒絕,一雙眼睛像冷電一樣在岸陽隊員的隊伍裡尋找。
那眼神裡的不屑和倨傲真是讓人不舒服。
曉螢心中憤憤,如果不是初來乍到,怕失了禮數和風度,真是該好好教訓一下這個沒禮貌的女孩子!咦,等等,不對,有閃念在她腦海中飛閃而過,她好像曾經見過這個女孩子。
冷電般倨傲的眼神在岸陽隊員們的身上逐漸一一掃過,掠過林鳳,掠過光雅,掠過梅玲,掠過百草,冷冷地落在曉螢身上,然後 ,又飛快地,那女孩子一扭頭,冰冷的目光重新盯住百草!
「戚、百、草?」
死死地盯著隊伍中的戚百草,那女孩子生硬的聲音似乎是從牙齒間磨出來的。
「金敏珠——」
靈感迸發出來,回憶似快退的電影片段一般閃現,腦海中那不可一世的金敏珠被百草踢得狗吃屎一樣栽倒在草坪上,氣得哇哇大哭的場面使得曉螢忍俊不禁,捧腹大笑起來:
「哈哈哈,金敏珠,你是金敏珠,哈哈哈——」
林鳳、申波、寇震他全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看到這邊曉螢笑得樂不可支簡直要滿地打滾,那邊那個叫「金敏珠」的女孩子怒得臉一陣青一陣紅,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這時,若白、亦楓和初原也想起來了,唇角不約而同皆有了些笑意。三年前昌海道館來到松柏道館交流,年僅十歲的金敏珠囂張跋扈,是百草出手教訓了她。
「你、不許、笑!」
手指顫抖地指著笑不可抑的曉螢,金敏珠怒喝,眼見她的呵斥對大笑不已的曉螢毫無用處,她的怒火便全部轉移到了站在隊伍中的百草的身上,喝道:
「戚、百草、你、出來!」
百草皺眉,她下意識地向前走了兩步,若白眼風一掃,她才緩緩沉住氣,停下腳步,望向金敏珠。
「你要做什麼?」
「我要——挑戰你!」
高昂著頭,瞪著百草,金敏珠大聲說!
「挑戰你——」
「刷」的一聲,金敏珠身旁兩側的女弟子們齊刷刷邁步上前,她們動作整齊,聲音整齊,好像綵排過一樣。
庭院外樹丫上的鳥兒們驚得四起飛散,從大門外也擁過來一些聽到動靜的其他國家的隊員們,他們膚色各自不同,有歐洲的,東亞的,中東的,還有非洲的。
不明白眼前的場面是什麼狀況。
各國前來參加訓練營的隊員們好奇地竊竊私語,彼此打探和討論著,目光在金敏珠和百草之間看來看去。
「這就是昌海道館待客之道嗎?」
初原看向民載,聲音溫和卻有著隱隱的壓力。
「這…這…」
民載搓著手,尷尬萬分,朝著金敏珠說了幾句。金敏珠卻是聽也不聽,反而倨傲地走過來,站在百草面前,誇張地上下打量她,說:「你、還認得、我嗎?」
「認得。」
百草凝視她。
三年不見,金敏珠已經從一個小女孩長成一個少女,雖然個子不高,但是很有力量感,眼睛炯炯明亮,帶著股驕蠻的霸氣,像一頭隨時會撲上來的小豹子。
「我,金敏珠,要讓你、知道!」
金敏珠又向前逼近了一步,跟百草只有不到一尺的距離,她高昂著頭說:「當年、你打贏我、純屬——偶然!」
「拜託,金敏珠,怎麼三年了你一點長進也沒有。」曉螢翻了個白眼,鄙視地說,「我們剛剛才下飛機,滿身疲倦來到這裡,還沒來得及休息,你就要挑戰百草,真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這段話說得很快,金敏珠有些沒聽懂,但是從曉螢的表情就能看出那些絕對不是什麼好話。在逼迫之下,民載吞吞吐吐地將曉螢的話翻譯出來,金敏珠臉色立刻變了。
「你、你才是小人!」金敏珠怒瞪曉螢,「當時,你說、只是掃地的、戚百草、其實是你們、主將!你欺騙了我!」
所以她才大意了。
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這個戚百草踢飛出去,還咬了一嘴的青草,在師兄師妹面前丟盡了臉!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污點,是讓她寢食難安的侮辱,縱使她現在已經成為同輩中最傑出的弟子之一,可是,無論走到哪裡,她總覺得有人在嘲笑她。
嘲笑她敗給過一個掃地的名不見經傳的人。
最可惡的是——
那個戚百草居然還是最令人不齒的曲向南的弟子!
啊啊啊。
三年來,她時時刻刻想要報仇,她要證明給全天下所有的人看,那個戚百草,連她的一根腳趾頭都不如!
所以她等不及了。
復仇的火焰讓她連一秒鐘都無法按捺得住,知道今天下午戚百草將會隨岸陽跆拳道隊來到昌海道館,她已經在訓練營的庭院門口守了足足兩個小時——
她要第一時間!
血洗恥辱!
「來吧。」
皺了皺眉,百草將行李包放在地上,凝聲對滿眼怒火的金敏珠說。雖然耳朵還沒從飛機降落的壓力中完全恢復,但是她也想看看,這金敏珠究竟是憑藉著什麼,在時隔三年之後居然還是囂張得一點沒變。
「不要!」
曉螢急忙拉住百草的胳膊。
不是她不相信百草的實力,而是金敏珠既然能夠如此張狂,那她們也不能太大意了。金敏珠明擺著是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萬一被金敏珠得逞,那那那,那豈非很丟臉。
「百草,不要上她的當,」林鳳也說,「她以逸待勞,這種挑戰不公平。」梅玲、寇震他們也紛紛勸阻。
「哈哈哈。」金敏珠狂笑,「你們、害怕了!」
「害怕的是你,」拉開曉螢的手,百草直視金敏珠,「你怕到甚至沉不住氣。」
「胡、胡說八道!」
金敏珠氣得怒火狂燃,食指筆直地指住百草,大喝道:「我、要好好教訓你!」
「啪——」
突然,一記霹靂掌從金敏珠的腦後打過去,直打得金敏珠眼前金星直冒!眾人驚住,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一個身穿白色道服的黧黑少年已帶著兩個弟子趕了過來,聽到金敏珠的那些話,他神色沉怒,一出手便將金敏珠打得險些栽在地上。
「誰、誰打我!」
金敏珠痛得眼淚迸出來,看不清眼前的來人。
「啪——」
又是一掌打過去,金敏珠痛得眼淚狂噴哀哀直叫,她身後的那些女弟子們看到那少年,立刻便嚇得縮到一起,一個個戰戰兢兢,噤若寒蟬。
「對不起。」
那黧黑少年認真地對著百草彎腰成九十度,嚴肅地說:
「敏珠師妹對您失禮了。」
重重壓著金敏珠的腦袋,黧黑少年強逼著兀自在掙扎的她彎下腰,同時他也對面前全部岸陽的隊員們再次鞠躬,說:「對不起,我們會嚴懲敏珠師妹失禮的行為。民載會先帶你們去休息,稍後,我們將就敏珠師妹的事情向你們正式道歉。」
「我不要道歉!我不要道歉!」被那沉怒的黧黑少年拖著走了老遠,金敏珠號啕大哭的聲音依舊滾滾傳來,「勝浩師兄,放開我!我要去報仇!那個人就是戚百草!我要報仇!我不要道歉——」
曉螢繪聲繪色地講述著三年前百草大勝金敏珠的故事,林鳳、寇震等人聽得哈哈大笑,方纔的不快也散去了許多,畢竟金敏珠沒有真的佔到什麼便宜。
民載將他們帶入訓練營的院子,裡面已經住進了一些國家的隊員,見他們進來,都熱情地向他們點頭致意打招呼。
「這是你們的房間。」
兩間相鄰的房間,男孩子一間,女孩子一間。每個房間都鋪著乾淨整潔的米黃色榻榻米,枕頭被褥整齊地又在一端,看起來也是十分乾淨,房間內陽光充足,空氣新鮮。
曉螢和梅玲歡呼一聲,已經開始放東西了。
初原對民載表示謝意。
「初原前輩,這是您單獨的房間。」民載卻恭敬地說,拉開隔壁另一個房間的紙門。
眾人愣住。
百草朝那個房間看去。
簇新的榻榻米,簇新的被褥,窗前一張書案,案上插著一束淡黃色的雛菊花。牆上還持著一幅小小的水彩畫,畫中那個少年,笑容溫暖,開朗明亮,竟彷彿是少年時的初原。
「我和大家住一起吧。」
初原也略怔了一下,目光從那幅水彩畫中收回來,阻止住民載幫他提行李包的舉動。
「不行,您一定要住在這裡。」民載急忙搖頭,堅持幫他搬行李,「這是恩秀師姐的安排,這個房間也是恩秀師姐特別為您佈置的。」
恩秀……
就是那個稱霸世界的跆拳道天才少女宗師?
曉螢張大了嘴巴,林鳳和梅玲也竊竊私語起來,百草看向初原,見他聽到恩秀這個名字的時候,眼底似乎閃過了一抹異常的神采。
「難怪今天在機場,我覺得婷宜有點緊張呢,婷宜一定是早就知道初原前輩跟那個恩秀的關係不同尋常。」
女孩子們進到房間裡開始收拾東西,梅玲一邊掏出洗漱用品,一邊興奮地說:
「居然還專門給初原前輩安排了房間,那幅水彩畫你們看到了沒有,一定是恩秀為初原前輩畫的。」
「可是,初原前輩不是在跟婷宜交往嗎?」光雅的行李很簡單,三兩下就收拾好了。
「哎呀,這就是韓劇裡常演的三角戀情了啊。」俯下身用洗面奶洗臉,梅玲陶醉地說,「太浪漫了,兩個天才少女,一位溫柔俊美的少年,究竟少年愛的是誰,最終會和誰相伴一生……」
百草默默地拿塊乾淨的布擦拭大家的榻榻米。
「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林鳳失笑說,「初原前輩都已經在和婷宜交往了,怎麼可能再跟恩秀在一起。」
「你們哪,」用毛巾擦乾臉,梅玲歎息說,「愛情是什麼,愛情就是激情,是一種難以控制的衝動,是不被理智所束縛的,更何況初原前輩只是跟婷宜在交往,新的戀情隨時可能會迸發。」
「為什麼你一副好像很期待的模樣?」曉螢瞪她一眼。
「她呀,一直對初原前輩死心不息,又不敢真的去搶,只能幻想一下過過癮。」林鳳笑著說。
「哪有……」梅玲嘟囔著說,「兔子不吃窩邊草,我才不會去撬隊友的牆角,這點義氣我還是有的。我只是覺得,初原前輩跟恩秀之間,好像真的不太尋常嘛,恩秀特意安排初原前輩單獨一個房間,肯定是為了兩個人約會方便……」
「初原師兄才不是那種人!」曉螢有點生氣了,「別把初原師兄說得那麼不堪!」
「我哪裡把初原前輩說得不堪了!」梅玲也不開心起來。
「好了,都別說了!」林鳳打岔說,「別還沒跟那個金敏珠打起來,你們倆個倒先打起來了。」
曉螢扁了扁嘴,沒再說話。
「金敏珠可能還是會來找碴兒的。」光雅打破房間的沉默。
「嗯,這女孩子真是囂張,還不如剛才就讓百草教訓了她。」梅玲很快就沒有再生氣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林鳳搖頭,「還是不要太輕敵的好。百草,我也覺得金敏珠肯定還會再來找你挑戰,你要做好準備。 」
「是。」百草點頭說。
只有她自己知道,雖然這幾年來一直在努力學著沉穩性格,但是方才金敏珠在挑釁她的時候,她心底還是冒上來一股火氣。如果不是若白師兄用眼神制止住她,她或許已經跟金敏珠交手了。
又過了一會兒。
「哼,不是說會來正式道歉嗎,怎麼這會兒了還沒動靜。」曉螢向窗外望了望。她還記得剛才那個黧黑的少年,三年前她曾經跟金敏珠一起到松柏道館找過百草,但是百草那天不在,他們落了個空。
他好像叫……
閩勝浩。
咦,閩勝浩?好像這個名字常常聽到,曉螢用力想了想,悚然一驚!
收拾完行李,大家集合在一起,初原宣佈下午自由活動,好好休息。因為明天才是訓練營正式開始的時間,寇震、石綜他們在昌海道館裡四處溜躂去了,林鳳、梅玲、曉螢她們留在庭院裡,跟到達的各國隊員們聯絡培養感情。
不聊不知道,一聊嚇一跳。
因為馬上就是世錦賽的關係,這次訓練營竟然會集了各國幾乎所有的青年高手,其中很多都是響噹噹的名字,很多都參加過世界大賽,甚至取得過很好的名次!
簡直——
簡直就是青年版的世錦賽。
不,完全就是世界青年錦標賽的陣容嘛!
跟伊朗、日本、法國、意大利、卡塔爾、印度這次派出來的高手相比,缺了延皓和婷宜的他們,都是基本完全沒有參加過世界大賽的。實力……好像有點懸殊……
曉螢、梅玲和光雅被震撼得有些不敢多說話了。
倒是林鳳老練沉穩,她談笑自如,用半通不通的英文跟別國選手們大聊各國的風土人情、旅遊勝地。等聊到在韓國購物應該去哪裡最好時,曉螢她們才終於恢復過來,加入聊天的行列。
由於訓練營有年齡的限制,前來的全都是十五歲至十九歲之間的青少年,大家年紀相仿,興趣相投,越聊越開心,越聊越熱鬧。
庭院內滿是歡聲笑語。
「出來一下。」
百草正聚精會神聽著大家聊天,忽然聽到若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曉螢也聽到了,嘿嘿笑著對她眨眼做鬼臉,百草心中一窘,但是若白已經轉身往外走了。她也只得趕忙起身跟在他身後。
「好好約會哦。」
曉螢笑嘻嘻地送給她一個飛吻,回過頭去繼續跟大家討論到哪裡買小飾品最合適。
百草鬱悶地低頭走著。
她不明白,她已經跟曉螢解釋那麼多次了,她跟若白師兄沒有交往也沒有約會,為什麼曉螢總是不信呢?還有婷宜,也總是說她在跟若白師兄交往,甚至初原師兄也以為……
「砰!」
若白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出神中的她來不及收步,一腦袋便撞到了他的後背上!
「對……對不起!」
好痛,她捂著鼻子慌忙道歉。
「在想什麼,注意力這麼不集中!」
這是一片柔軟的草地,滿眼都是茵茵的綠色,遠處有一棵茂密的大樹,枝葉如華蓋,再遠處是那片靜謐的湖面。景色很美,可是,若白聲音聽起來卻比平日還肅冷幾分:「從上飛機之後,你就一直心神不屬。這是訓練營,不是夏令營,不是讓你來玩的!」
「……是。」
百草羞愧地低下頭。
沉默了幾秒鐘,若白說:「來之前,沈檸教練已經同意推薦你,角逐參加世錦賽的資格。」
百草一驚,仰起頭。「可是,婷宜……」
太過難以置信,反而沒有了驚喜的感覺。她一直都知道沈檸教練對婷宜的喜愛,而且只是一次練習賽的勝利,應該很難動搖婷宜在沈檸教練心目中的地位。
若白淡淡地繼續說:
「條件是,你能夠證明,你具備打敗恩秀的實力。」
空氣中混合著青草的香氣。
百草發怔地看著,她有些聽不懂。
若白也不說話。
只是眼神淡淡地看著她。
「聽說……婷宜每次都敗給恩秀,」半晌,百草愣愣地開口,「聽說,恩秀包攬了凡是她參加的所有比賽的冠軍……」聽說,恩秀已經不滿足於僅僅同女選手競爭,在一次韓國的跆拳道比賽中,她取得特許,開始同男隊員同場競技,並且令人震驚地拿到了全國冠軍。
而且,曉螢還告訴她。
因為出身跆拳道名門,外公和父親相繼是統領跆拳道界的領袖人物,恩秀一出生就地位崇高。她也沒有辜負韓國跆拳道界對她的期待,初出道橫掃了韓國的各路高手,隨之很快又確立了世界跆拳道界的霸主地位。
不僅如此,相傳她品性高潔,聰慧異常,對跆拳道的兩座形容也頗有一番造詣,寫了幾本專著,在韓國跆拳道界備受推崇。所以韓國國技院破天荒地在恩秀十七歲時,授予了她黑帶八段的位級,恩秀被稱為「少女宗師」的緣故就來自於此。
據說,在韓國,恩秀已經成為跆拳道的象徵。在世界跆拳道界,恩秀也已經是一個神話。就算是婷宜,站在恩秀身邊時,光芒也會從明星變成螢火蟲。
「婷宜戰勝不了恩秀,你未必就戰勝不了。」若白神色淡然。
「…………」
咬了咬嘴唇,百草知道若白師兄對她的期望。
可是——
不,她沒有那樣的自信。
她不能撒謊,她不能自欺欺人然後再去欺騙若白師兄。她連婷宜都是僅僅才取得了一次勝利,她怎麼可能有自信去戰勝比婷宜還強大很多倍的恩秀。
「假如這次戰勝不了恩秀,以後我會加倍刻苦地練習!我相信,總有一天,我能夠戰勝她。」吸了口氣,她對他說。
若白皺了皺眉,沉默著。
下午的風輕輕吹過草地,青草隨風輕搖,一種越來越大的壓力就像那陣風灌入她的心底。若白始終不說話,百草漸漸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是!」
在莫名的緊張中,她的聲音衝破喉嚨:
「我……我會證明,我有戰勝恩秀的實力,不會留到以後,我這一次會證明給沈教練看!」
跟若白師兄對她的失望比起來,其他事情都不是那麼重要。無論若白師兄想要她做到什麼,她都拚命也要做到,即使……即使……是要去戰勝傳說中的少女宗師恩秀……
看著她漲紅了臉頰,和她望向自己的那雙惶恐而緊張的眼睛,若白的心底突然一融,像有溪水在冰川下緩緩流淌。
「也許是我錯了。」
他的聲音有微不可察的澀意。
「呃?」
百草愣了下。
「不用勉強。就像你剛才說的,即使這次無法證明你的實力,即使這屆世錦賽無法參加,以後也還會有機會。」若白淡淡地說,「是我太著急了。」
百草慌了。
百草拚命搖頭,語無倫次地說:「沒有!不是!」
一定是她剛才的猶豫讓若白師兄失望了。都是她的錯,她剛才為什麼要遲疑,若白師兄一定是生氣了才這麼說的,她應該相信若白師兄,若白師兄讓她去做的事,從來都是正確的!
「我會戰勝恩秀的,我要證明給沈檸教練看!若白師兄,你相信我,我會的!」百草手足失措地連聲說。
「好!」
若白點點頭。
凝視著她,他的笑意很淡,是從眼底慢慢升起,慢慢擴散到唇角。那笑容如此的淺,卻像雪山上淡爭的一朵冰蓮,看得百草呆了。
目光從百草傻呆呆的面孔移到她的額頭。
她的劉海兒上別著一直紅晶晶的草莓發卡,映得她的眼睛更加烏黑明亮,若白看了那只發卡幾秒鐘,聲音略低,低得像一抹心悸:
「你戴著它?」
「啊?」順著他的目光,百草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頭上的草莓發卡,然後臉騰地紅了,喃聲說,「……嗯。」
綠茵茵的草地。
燦爛的陽光。
若白的聲音從她的頭頂飄下來:
「……喜歡嗎?」
耳膜轟的一聲,百草臉紅心跳,慌亂地想起那個傍晚時分的小木屋,那只將她的頭髮揉亂的溫暖的手,卻忘記了這原本不是若白會過問的事情。
「……喜歡。」
臉紅得快要燒起來一樣,她死死地低著頭,不敢看身旁的若白師兄。
遠處的大樹茂密如華蓋。
綠草茵茵。
湖面如鏡。
太陽漸漸下山,傍晚的彩霞灑照在脫掉了鞋子,赤腳開始練功的百草身上。若白盤膝坐在草地上,看著她一次次高喝著騰空而起,那身姿如旋風般攪動了氣流,如同流淌的淡彩水墨畫。
夕陽西下。
若白和百草回到訓練營的院子時,彷彿出了什麼事情,各國的選手們幾乎都出來了,亂哄哄地圍聚在褐色的大門的左側,一層又一層,裡面有哭鬧聲、斥責聲不絕於耳地傳出來。
「若白師兄,百草,你們終於回來了啊!快來看!」
發現了兩人,曉瑩笑嘻嘻地從人群裡鑽出來,一把拉住百草的胳膊,又往回鑽。
「看,金敏珠——」
奮力鑽到最前面,曉瑩右手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