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會持續進行著——
買好了票,一進到電影廳,任永晴便搶著坐在中間,將裴謙與茉莉兩人隔開來。「二十一號,是我的幸運號耶!我就坐這了。」
儘管她的演技拙劣,到目前為止,茉莉都僅只是一笑置之,沒有大動作的與她強爭。
到目前為止,任永晴也早已將今天約會最重要的「任務與小狗」拋諸腦後,忘得一乾二淨了。
影片播放過十五分鐘,劇情愈來愈懸疑弔詭、氣氛也愈來愈緊繃,好像隨時都會冒出個什麼東西來,任大小姐的忍受能力終於也到達臨界了。
她索性將一雙眼睛閉得緊緊的,看不到的話,就嚇不了她了吧?
可閉著眼睛什麼事也做不了,無聊的任大小姐於是開始在腦袋裡胡亂想了起來。
說起來,這是她歸國後和他第一次的約會,昨晚她可是興奮得連覺都睡不好,就算今天的任務是裝出一副不把他放在心上的樣子,可實際呢!她想自己大概還是會忍不住趁他不注意時偷偷看他、然後偷偷笑吧——就像小時候那樣。
只是他一點都不明白她的心情,期待的兩人小約會,平白多出了個插花的,怎麼能叫人不失望?
唉!方纔她的表現,就算是一無所知的路人見了,也看的出來她有多在乎他。
忘了任務,也忘了小狗,現在一想,她忍不住懊惱起來。
她怎麼就這麼不爭氣?
一直太理所當然的覺得裴謙身邊只有她一個女人,那是因為她幾乎沒看過他和別的女生有更深入的互動,所以那天在他家裡見了那個女助理也是,讓她一下子震驚得無法呼吸,只因為後來他解釋了,還有那句「未婚妻」讓她釋懷、讓她沒放在心上。
可真實的情況是,裴謙又不是二十四小時都跟她在一起,他也有自己的人際交往,甚至在她不在的這兩年裡搬到外面去自己開了家店,認識其他的女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她善嫉,眼裡容不下一粒沙,但那也是莫可奈何的事不是嗎?就現實看來,她和茉莉有什麼兩樣?不過就只是裴謙的普通朋友。
但也不表示她就輸給茉莉了呀!
這個茉莉長得是挺漂亮,也很會穿著打扮、有點氣質,但那又怎樣?她和裴謙還是兩個世界的人。
反倒是她,和他認識的時間久,也比茉莉和他的家人更親近,再說到豪門之家最重視的門當戶對,茉莉又怎能跟她相提並論?
她承認她不喜歡其他女人接近裴謙,她無意造成這種情況,但確實也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她一點都不想他像安瑞希那樣,把什麼蒼蠅、蝴蝶的全都吸引過來。
出了社會,和在貴族學校裡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過沒關係,她還可以靠自己,再怎麼說,喜歡裴謙的心情她可是自信滿滿,誰也比不上她的!
既然多出了茉莉這號人物……如果她能不那麼在意茉莉,反而表現出滿不在乎的樣子,裴謙受到的衝擊就會更大吧?也會更為她而感到緊張。
不過遇上和他有關的事,她就全亂了,這次能做得好嗎?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任大小姐想得正專注呢!恰巧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傳來一陣讓人膽戰心驚的尖叫聲。
是從喇叭傳來的高八度,女主角的高聲喊叫。
任永晴正投入在自己的思緒之中,被這聲突然的尖叫給嚇了一跳,眼睛下意識的張開,想探尋聲音來源,碰巧正好撞見了銀幕上女鬼的臉部特寫——
空洞的瞳孔倏地睜開,流出了鮮血;蒼白的皮膚、暗紫色的嘴唇,披頭散髮、面無表情,還正用奇怪的姿勢往觀眾這個方向爬過來。
「喝?!」任永晴及時摀住了嘴,才沒讓比電影裡女主角更淒厲恐懼的尖叫聲從她嘴裡流竄出來。
一瞬間,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要從嘴裡蹦出來了,咻——咻——地,有許多東西從她的腦袋裡閃過。
她的腦袋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下一秒整張臉便往身旁裴謙的肩膀上埋去,一雙顫抖抖的手還緊緊抓著他不放,完全忘了她的「任務與小狗」、忘了她才剛下定的決心。
嘖!裴謙低頭看著這個企圖將整顆頭顱都埋進他懷裡的任永晴,所以說,膽子小,做什麼還要逞強呢?坦率一點的拒絕,然後看部喜劇片不是挺好的嗎?他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她。
從進到電影廳開始,他就因為擔心她,頻頻從黑暗中向她這邊瞄過來,又見她皺著眉頭、緊閉著雙眼,僵硬的靠在椅背上坐著,以為她是因為怕極了才會這樣,就這麼著一直顧慮她,電影也沒法好好觀賞了。
這下可好,她鑽進他懷裡時還有點發抖呢!這教他更掛心,也更無心在電影上。
約莫又過了十幾分鐘,依然維持同一姿勢靠著裴謙的任永晴呼吸漸趨平穩,原來是因為靠在他的肩膀上太安穩,以至於一不小心睡著了。
這場電影中,三張電影票、三個人,真正專心看完整場電影並樂在其中的,卻只有茉莉一個。
「精彩嗎?」出了電影院,茉莉興致盎然的雙手合什,轉身問著他們兩個,看來她對這部電影似乎頗滿意。
「哦……」裴謙含糊的應了一聲,轉頭避開茉莉的詢問。
這整場電影他壓根就沒看多少,自然也搞不清楚在演些什麼,他所有的心思全讓眼前這個還揉著沒睡醒眼睛的傢伙給佔去了。
她睡得極熟,還在他襯衫上流口水……嘖!害他用面紙擦了好幾遍,仍舊感覺到肩膀濕濕的;眼前的大小姐卻像個沒事人,渾然不覺。
「挺無聊的,看得我都睡著了。」尚且昏昏沉沉沒睡醒的任永晴,這時候也不忘要逞強裝酷。
茉莉看了看裴謙,又看了看任永晴,輕輕一聳肩,剛看完一部精彩的鬼片,她看起來心情很好,「接下來呢?去哪呀?」
「問你呀!你沒有主意嗎?」任永晴沒好氣的把問題丟回給茉莉。真是的,不是說今天是來提議行程的嗎?怎麼一點想法也沒有啊?
她甩甩頭,想讓自己清醒點。
見她沒異樣,也不像高中那時候,出了電影院還沒精打采的,一副被嚇傻了的模樣,裴謙總算放下一直因她而懸著的擔心。
「我嗎?」茉莉指著自己問道:「我想想啊……」
「想個有意義點的事做吧!別又像這部電影,既無趣又沒意義,根本是浪費時間。」任永晴皺起眉頭,忍不住又想找茉莉的碴。
「那你自己想吧!」裴謙開口替茉莉說話,「既有趣又不幼稚,安靜、不吵鬧,也不用蹦蹦跳跳,還很有意義的事,你想出一個來吧!」他盯著她,「要是想不出來,你這就算是刻意刁難了。」
「誰、誰說我想不出來?」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裴謙竟然為這朵、這朵臭花說話!「像是、像是……啊!對了,去書店呀!去書店不是挺好的嗎?又知性、氣氛也舒服……」一撇嘴,「還是說……有些人從不看書呢?」
「正巧,我很喜歡書呢!」茉莉拍拍手,馬上附和她的提議,「不過沒想到永晴小姐也喜歡書?我還以為你會覺得看書很無聊呢!」不著痕跡的反將了她一軍。
書?她一點都不喜歡……她一直都不喜歡看書,也討厭讀書;在國外的那兩年,天天都得碰著書,可真把她給悶死了,要不是為了裴謙……
啊~~她真是只呆頭鵝,怎麼什麼不說,偏偏脫口而出書店這種讓她最覺得無聊的地方呢?
真是……
「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這麼喜歡書呢!」裴謙瞇起眼睛,彎下身子打量著她,「我記得你一直不喜歡看書。」
「呵、呵呵……」她乾笑,單單就這種事他記得特別清楚,「我在國外這兩年,忽然喜歡上看書了嘛!」胡扯!但她還是硬著頭皮繼續扯下去,「文學、科學,還是經濟什麼的,都看一點。」再偏頭擺出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借此迴避裴謙那讓她心虛的目光。
「是嗎?」裴謙揚起眉毛,「又是鬼片、又是看書的,看來你在國外的這兩年改變很多嘛!」他直起身體,總算不再看她,「變得我都快不認識你了。」
「不管怎樣,」茉莉笑容滿面,「既然永晴小姐也喜歡看書,吃過中飯,我們就往書店出發吧!」好像是真的很開心,「這附近就有一家呢!」
唉……任永晴在心裡默默哀怨。
她原本還有一絲期待這朵茉莉會提出反對意見呢!畢竟在茉莉提議時,她可是毫不客氣的挑了許多毛病。
這就是她們兩個人的差距嗎?
茉莉這麼大量,相較之下,她真是小心眼又小家子氣。
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有種被比下去的感覺……
到書店看書真是今天最最最爛的提議了!
要是在茉莉提了去遊樂場還是逛街之類意見時,她當個乖寶寶,不故意唱反調就好了,任永晴深切的反省著。
從進書店開始,裴謙就沒理會她,逕自去翻看有興趣的書了,看他一副專注的模樣,害她連一點和他說話的機會也沒有。
她想像中的約會,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啊!
再看看茉莉,她隨手拿起一本厚重的書,正專心的瀏覽著,好像不是逞強,而是真心喜歡書……
只有她……站在離裴謙有一段距離的書櫃後面,隨便的拿了架上擺的書遮去半邊臉,趁著縫隙偷瞄著心上人,看起來說有多落寞就有多落寞。
這會兒任大小姐絞盡腦汁還想不出該找什麼借口和裴謙搭話,那朵茉莉竟然就這麼笑吟吟的,態度再自然不過的拿著本書走過去,指個書本上的內容讓裴謙讀,眼看著他傾身過去閱讀茉莉手指的地方,那兩個人……
也靠得太近了吧?!
然後裴謙讀完了,笑著轉頭和茉莉聊了幾句,他們雖壓低了聲音,聽不清楚在談些什麼,但從面部表情看來似乎聊得很開心。
任永晴邊假裝專注的在閱讀手中的書,邊用螃蟹步慢慢往左邊靠近,豎起耳朵想聽聽他倆的對話,順便斜著眼睛偷瞄茉莉手上拿著的書。
嗯……看得不清楚,但好像是和咖啡有關的書呢!
「我一直想找這本書,但跑了幾家書店都沒找到,想不到這間書店竟然有呢!」茉莉抬著頭,笑著和裴謙說話。
切!瞧瞧這朵茉莉,笑得多花癡。
剛才在電影院門口,任大小姐才想著別那麼小心眼,要有點肚量,這會兒見不得別人好,心裡不是滋味,便一下將這事拋到九霄雲外,卯起來在心裡咒罵起茉莉,一點風度也沒有。
真是,這朵茉莉……叫人愈看愈惱火!
「可惡的討厭鬼!」她皺著眉頭低罵了一聲,沒發現自己一個不小心把心裡話都給講出來了,嚇著了在一旁看童書的無辜小女孩。
沒關係,她忍!
剛好趁這個機會,表現一下對裴謙毫不在乎的樣子。
不過……回頭她一定要讓管家把家裡所有的茉莉花都撤掉,她要親手,不!是親腳踩爛這些臭花!
以後、還有以後的以後、和以後的以後的以後,在她的眼皮底下,絕不容許任何一朵茉莉踏進任家!
不值錢的爛花,想跟她鬥?還早著呢!
在腦海裡想像了一回將滿地茉莉給踩個稀巴爛的情景,單純的任大小姐總算覺得消氣多了。
然後她才想到一個最關鍵的問題:別說她家庭院裡究竟有沒有種茉莉,她壓根連茉莉花長得什麼模樣都搞不清楚,這可怎麼辦?
要報仇,也得先摸清楚仇人的底細嘛!
這麼一想,任永晴終於不再將注意力放在眼前那對男女身上,轉而搜尋起植物相關的書籍。
「從在電影院開始,你的眼睛就一直瞄向她,特地請我來幫你讓她死心,卻又表現出一副很介意的樣子,到底你是於心不忍,還是動了真心卻不自知?」任大小姐一走,茉莉便開口取笑他。
「唉!」他歎口氣,沒為自己辯解——故意不理會她,反倒讓自己更在意她了。
平常對她愛理不理的時候,也沒什麼感覺,可今天不知為什麼,一會兒擔心她害怕鬼片,一會兒又想著和茉莉太親近,她的打擊恐怕不小。
剛才這傢伙還用拙劣的技術在對面一直偷瞄他們兩人,現在卻像是突然死了心似的,默默走開了。
換作是平時的任永晴,見了他和別的女人有說有笑,哪可能就這麼算了?肯定按捺不住,跑過來硬要插上一腳。
反常了,他真是反常了,讓她死心,這不正是他夢寐以求的嗎?現在遂了他的願,做什麼還在這裡瞎猜測她的心情?
「我呀!真搞不懂你。」看他苦惱的樣子,茉莉笑著搖搖頭,拿著書走開了,留下他一個人。
裴大少卻渾然不覺,還繼續想著……
難道說,他今天做得太過火了嗎?可是他什麼也還沒做啊!
裴謙心繫著方纔她「落寞離去」的身影,吐了一口長氣,終究還是放心不下,邁開步伐去找她。
而這時候的任大小姐,正拿著介紹花木的書籍,翻看找尋茉莉的資料。
茉莉
學名:Jasminum sambac Ait
木樨科,原產於印度、巴基斯坦,中國早已引種,並廣泛地種植。茉莉喜溫暖濕潤和陽光充足的環境,其葉色翠綠,花色潔白,香氣濃郁,以夏至秋季較盛開,約四至十月左右,是最常見的芳香性盆栽花木。
她仔細閱讀了簡介,又翻了翻書上附的彩色照片,嘖的一聲,不屑至極,「看起來不怎麼樣嘛!我還以為有多招搖呢!」
「不是挺漂亮的嗎?」耳邊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加入討論。
但已然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大小姐不察奇怪之處,反倒和聲音的主人討論起來,「哪裡漂亮了?好歹也得像牡丹那樣,才有看頭嘛!」
這話是別有寓意,因為小時候,爸、媽總說她是他們的小牡丹,是百花之王,誰也比不上。
區區一朵茉莉,拿什麼跟她這百花之王相比?哼!
「茉莉也許沒那麼艷麗,但卻清香無比。」耳邊的聲音不以為然,說出自己的看法。
「切!」一直在耳朵邊說著茉莉的好話,這舉動惹惱了任大小姐,任永晴抬起頭,正想罵罵身旁這個不長腦袋的傢伙,卻意外看見了應該正和茉莉在一起的裴謙的臉。
他似笑非笑的說:「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對園藝也感興趣?」
「園、園藝?」像個做了壞事被當場抓包的小孩般,任永晴結結巴巴,「我在國外也種過幾盆盆栽,所以對這些花花草草……有點研究。」她抬頭挺胸,但很快便在他的注視下又心虛的縮回去了。
「也種茉莉嗎?」他撇嘴取笑她。
這傢伙!
還以為她受了打擊,一個人躲在哪個角落裡傷心、難過,結果呢?竟然是跑到這裡來查找茉莉花的簡介和照片,還邊看邊唸唸有詞的,拿無辜的花當出氣筒。
這讓他忍不住覺得好笑,也只有聰明的任大小姐會做出這麼……這麼可愛又有創意的事。
「咳、咳!我基本上……是不種茉莉的。」她乾咳兩聲,覺得很不自在,「這麼平凡無奇的花,我才不想浪費時間去種呢!」
儘管此花非彼花,能這樣大剌剌的在裴謙面前說茉莉的壞話,她也覺得很開心,多少紓解了一點這一整天的鬱悶之氣。
過後,裴謙和茉莉各自買了喜歡的書,只有她,兩手空空。
結束了書店之行,也已經三、四點了,他們又回到一開始約會的廣場。
和心儀的人悠閒的散著步,邊聊著天,多愜意的畫面啊!她也曾想過和裴謙這麼並肩走著,就算只是隨口說些言不及義的話,也覺得甜蜜。
只是同樣的並肩散步、聊天,她心裡幻想的情景和現在的真實情況還真是天差地遠。
又是茉莉!
他們彼此交換瀏覽剛買的書,有說有笑的討論著,完全把她給排除在外了。
她真後悔自己一本書也沒買,沒能插得上話。
雖然說了要把裴謙當成小狗,別太在意,可就算是她家的寶貝,丟著她不管,一直繞在別的女人身旁搖尾巴,她也是會覺得不開心,肯定是要罵一罵這只寶貝忘恩負義的。
還有,雖然說了要表現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可當別的女人和自己的男人靠得這麼近的時候,誰還能平心靜氣的裝作毫不介意?
唉!真是鬱悶死她了。
任永晴噘著嘴,賭氣的愈走愈慢,故意讓裴謙和茉莉走在前面,自己一個人可憐兮兮的跟在後頭——她想借此試探裴謙會不會發現她不見了,回頭喊她,讓她跟上。
可裴謙只顧著跟茉莉沒完沒了的聊著,像是有永遠也聊不完的話題似的,叫人看了既嫉妒又……好羨慕……
她也好像這樣和他說話,有聊不完的話題,看著他對她自然的微笑……他和她說話時,有這麼笑過嗎?
沒想到就算只是假裝不把裴謙放在心上,竟然真的這麼難!
任永晴想得出神,以致沒注意到地上有個突起的台階,被絆了一下,重心不穩,整個人重重的往前撲跌了去。
「唉……」地上一小片啤酒瓶的玻璃碎片滑過她的小腿,鮮血因而順著小腿緩緩流下,「裴謙……」她揪著眉頭,痛得喊不出聲。
裴謙聽見了,正想轉過頭,但茉莉已先一步瞥見了她跌倒的樣子,她挽著他的手,故作自然,實則輕聲在他身旁低語,「別回頭,假裝聊得正起勁,沒注意到她沒跟上。」
「可是……」
「要是她又出聲叫你,到時再看著辦吧!」茉莉如是說。
於是乎他們繼續向前走。
裴謙的步伐雖然繼續向前,耳朵卻豎著等她再一次叫住他。
可她並沒有再叫他,膝蓋被磨破皮,再加上小腿上的割傷,任永晴疼得一下子說不出話。
想再出聲喚裴謙,可太痛了,她的眼眶還泛著淚,一時不能平復。
她不想讓裴謙看到她這個樣子,尤其是不想在茉莉面前認輸,表現出軟弱的樣子,所以只得忍著。
從小備受呵護的任大小姐,即使只是受一點皮肉傷,身旁的人也會緊張兮兮的為她擦藥,哪有像現在這樣,要她這麼忍著的時候?
任永晴想自己站起來,可動一下便馬上感覺到膝蓋和小腿的陣陣刺痛,讓她馬上又彎著身子坐下來。
傷口疼,她不敢碰,只得讓鮮血繼續這麼流著,她再一次的想站起來,這才發現原來她的高跟鞋鞋跟剛才就給折斷了。
另一邊,一直等待著第二聲叫喚的裴謙等不到她開口,終於再也忍不住的轉頭回望。
「你在幹什麼?!」他吃驚的一喝,在見到她狼狽的坐在地上,怔怔望著腳上鮮血直流的時候。
任永晴被他突然的大喝給嚇了一跳,抬起頭望向他,眼眶還紅紅的。
而茉莉,她正想伸手拉住裴謙,卻晚了一步,裴謙已甩開她的手,很快的向前跑到任永晴面前。
「你是傻瓜嗎?」他氣急敗壞的責備著,「跌倒了也不會喊一聲,啞巴啊?」沒好氣的又念了她幾句,邊蹲下來檢視她的傷口。
見他著急擔心的模樣,膝蓋上的疼痛好像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跟著靠過來的茉莉也顯得不那麼重要……任永晴忍不住咧開了嘴偷笑。
「哎喲!」她捂著頭,哀號了一聲。
「還笑!別以為我沒發現。」裴謙從口袋裡拿出面紙先替她止住了血,而後轉身向身後的茉莉說道:「你先看著她,我到附近找找有沒有紗布和藥水。」
說著,沒注意到茉莉臉上奇怪的表情,便又跑著離開了。
只剩下她們兩個了。
茉莉又走上前兩步,在她身前蹲下,雙手環抱著膝蓋,邊盯著她的傷口瞧,「很疼吧?」隨口問道。
「還、還好啦!」情況忽然變成她和這朵花獨處,任永晴不自覺的繃緊了神經,也收起了笑容。
嘖!幹嘛跟她靠得這麼近?
不過仔細一看,這朵花……睫毛長、眼睛大、嘴唇厚、鼻子尖,不得不承認,長得還真是漂亮,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吧!
反觀她……她是靠著後天的努力,花了許多心血,才有這麼一副好皮相的。
這朵臭花……
她的妝畫得好,衣服也配得出色,就像專門靠著這行吃飯似的。
更礙眼了!
今天一整天的,這朵茉莉一直粘著裴謙身邊,裴謙看起來卻一點也不討厭。
他們到底都聊了些什麼啊?怎麼那麼多話,說也說不完的?
「膝蓋上的擦傷沾了沙呢!看來還得消毒一下。」茉莉忽然開口說話,「其實呢!對尋常人家的小孩來說,這傷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大概你是金枝玉葉,裴謙才會那麼著急吧?」狀似無惡意的朝她一笑。
「這、這傷口對我來說也沒什麼啊!一點也不疼。」她反駁,儘管心裡明明就不這麼覺得。
茉莉還直盯著她的傷口,欲言又止,「你受了傷,回頭裴謙肯定是要挨罵的吧?」看起來很擔心的樣子。
「是我自己跌倒的,和裴謙有什麼關係?」她反射性的馬上就為裴謙辯解。
茉莉聞言,抬起頭來正視她正噘著嘴巴的臉,過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你真的很喜歡逞強耶!」滿面的笑意,「而且,你是真的很喜歡裴謙吧?」
「你不也是嗎?」任永晴不否認,挺起胸膛,理所當然覺得喜歡裴謙是件很值得驕傲的事。
「我嗎?」又是一陣輕笑,「我是啊!我也很喜歡他。」雖然和任大小姐心裡想像的那種喜歡不太一樣。
「那我們就是敵人了!」她撇開臉,賭氣不想再看茉莉的臉。
這朵臭花,居然這麼明目張膽的承認了對裴謙的非分之想?分明就是不把她給放在眼裡!
也罷!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管她這朵茉莉是一株,還是一片,她都不會認輸的!
「我回來啦!」在兩女無形對戰,不,應該說任永晴單方面持續釋出敵意的同時,裴謙喘著氣跑回來了。
他手拿著藥品和紗布蹲在她身邊,忍不住又念了幾句,「就你有辦法,做什麼都能惹出麻煩來,像小孩子似的。」念歸念,為她包紮的一雙手卻是無比輕柔,就怕把她弄痛了。
好不容易為她包紮好了腳,他長吐了一口氣,覺得久違的無力感又上身了。
「應該可以自己走吧?」他沒好氣的問。
「嗯。」她很勉強的靠著他的攙扶才站起來,「可是……鞋子壞了。」
裴謙低頭一看,彎下腰撿起那只掉了鞋跟的高跟鞋,「所以說,誰教你出來玩穿這麼高的鞋子啊?應該要以方便行動為主吧?」嘖的一聲,指了指一旁茉莉腳上穿的平底鞋,「像那樣的。」
「你長太高了……我想站在你身邊時,別差那麼多嘛!」她低著頭小聲解釋,像個做錯事受責備的孩子似的,可垂下來的臉上卻是掛著一抹彎彎的微笑。
「啊!你真是……」他咬牙切齒地瞪著她,終究還是無奈的在她面前彎下腰,「沒辦法,我先背你吧!」
「真的?」她眼睛一亮,連推辭一下都沒有,馬上就趴上他的背。「那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呀?」她笑著問,將頭整個靠在他背上,甜蜜極了。
「能去哪?」又是沒好氣的語氣,「腳都不能走了,還想著玩嗎?當然是回家啊!」
「哦……」她有些失望,這麼難得……「你要送我回家嗎?」期待的睜大了眼睛。
「不要!」他很乾脆的回絕了。
「哦……」又是一次希望落空,這回她連嘴巴也垂下了。
好好的約會,要是能再相處更久一點,該有多好啊?
「你不是有自己的司機嗎?讓小林送你回去就好。」他沒好氣的說:「我還得送茉莉回家。」
又是茉莉?
好好的約會,要是沒有茉莉的存在,該有多好?
唉!早知道就別讓小林開車了,坐計程車來,那裴謙就非得送她回家不可了,她當初怎麼就沒想到呢?真笨。
不過這也說不定,說不定裴謙會要她照舊坐計程車回去……
那……如果她搭的是捷運或公車呢?
她的腳都受傷了,裴謙總不可能還讓她搭那種人擠人的交通工具回家吧?嘿!真是個好主意,改天她一定要試一試。
「喂!」裴謙大聲且不耐地叫喚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你有沒有在聽啊?」
「嗯?」她一時搞不清楚狀況。
「我說,到家的時候打通電話給我。」他不耐煩的又複述了一次剛才說的話。
「好。」然後她又笑了,這可是個天大好機會,有借口可以打電話給裴謙的機會,耶!
終於把她背到車門前,他小心翼翼的送她上車,又向司機小林交代了幾句,幫她關上車門,然後目送她的座車離開。
等黑色轎車走遠後,他才驀然想起從剛才便一直跟在他身後,一句話也沒說的茉莉。「啊……茉莉。」有些尷尬的走過去,「真抱歉,剛才……」
「沒關係。」她微笑著說:「你們兩個看起來還真相配。」
「你還是別這麼覺得的好。」裴謙一愣,擺了擺手表示不能認同,「別又多一個想撮合我和她的人了。」
「今天一整天,你都心繫著她呢!」茉莉雙手交握垂在背後,和他並肩向前走向停車場。
「那是因為……她老是狀況百出,你看,一下沒盯著便出事了。」他替自己的行為辯解。
「你不就是希望她死心嗎?可今天做的事,怎麼全跟你的希望背道而馳?」茉莉笑著取笑他。
「我是想要她死心,可沒想要她……傷心。」
茉莉垂下頭,「你不可能要一個喜歡了你這麼久的人對你死心,卻又同時不受一點傷害。」她說:「在你決定好時,就注定了她一定會受傷的;既然如此,長痛不如短痛,狠心點快斬情絲,總要比拖拖拉拉,讓她又有一線希望來得好,不是嗎?」
裴謙揪起眉頭,「你說得對。」
「老實說,你剛才那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換做是我,也會胡思亂想,覺得你對我有點意思。」一想起剛才裴謙那副模樣,茉莉忍不住又笑了出來,「說起來,你們這些有錢人也真是的,是被保護過度了吧?一點小傷就像世界末日似的,我差點以為你要打電話叫救護車了呢!」又取笑他。
「唉!她流了很多血耶!」裴謙也忍不住跟著笑了,「她從小就被人小心翼翼的保護著,才會既膽小、又怕痛,不知不覺在面對她時,我也忍不住像她週遭的人那樣誇張了,好像她受到一點傷,就是天大的大事似的。」
「真好,聽你這麼說,我倒有點羨慕起她了。」茉莉落寞的一笑,「哪像我們這種不值錢的孩子,受了傷、生了病,也沒人心疼。」
他這才想起,茉莉從小家境就不好——母親長年臥病在床,還有個酒鬼老爸,心情不好的時候便拿她和弟妹出氣。
她從小就過得很辛苦,十幾歲時酒鬼老爸喝醉了酒,回家時出車禍過世了,從此她便輟學打工貼補家用,一肩扛起整個家的生計。
與他和永晴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在自己辛苦掙扎著生存時,卻有人一出生便坐擁關愛,和想要什麼便能任意揮霍財富,從不必擔心生計與下一餐。
這心情……恐怕很複雜的吧!
「怎麼會不值錢呢?你現在不也有了關心你的人?如果你生病、受傷了,我會很擔心你的。」他溫柔的對她說。
「是嗎?」她若有所思,「說真的,今天觀察了一整天,我發現你根本不需要我的幫忙。」
「怎麼說?」他問。
「說是甩不掉她,但問題分明出在你身上,你的態度給人太多遐想。」茉莉接著說:「像任永晴那樣的人,明明白白的跟她說清楚,就是讓她死心最好的辦法。」
「直說我一點都不喜歡她嗎?」裴謙詫異的看著茉莉。
「如果你不會又捨不得的話,就這麼辦吧!」茉莉一笑,「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場,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一點再行動。」她又強調了一次,「我是真的這麼覺得,在今天看過你和她相處之後。」
「為什麼?」他問。
「因為你是只遲鈍鬼呀!」茉莉調皮的一笑。
「我?」裴謙顯得莫名其妙,「我哪裡遲鈍了?」
「唉!」茉莉笑著搖頭歎氣,負手繼續向前,沒有要解答他疑惑的意思。
感情這種事嘛!旁人說得太多也沒用,還是得靠自己才行。
只是沒想到平時精明的裴謙,也有這麼一面,這兩個人……還真是天生一對,遲鈍得讓人難以想像。
這麼一想,茉莉的嘴角忍不住又泛起了笑容。
一旁的裴謙則只能繼續一頭霧水的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