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半,周海蝶準時下班,搭上公車準備去任奇雄家接小翼。
一坐定,她雙手悄悄按住皮包裡薄薄的薪資袋,心中五味雜陳。
這段日子,她真的遇上不少貴人幫忙,無論是嬰兒用品店的老闆娘、好朋友還是任奇雄,多虧他們,讓她度過一次又一次的難關。
或許是因為小翼受過傷,比起一般孩子更難照顧,她上次怕傳染感冒給他,都自己「隔離」好幾天了,結果她帶回來沒多久,小翼還是罹患感冒。
當初不過是小感冒,她不到一個星期就痊癒,小翼卻是一發病就直接肺炎住院,中間還一度病情惡化,住進加護病房,差點沒嚇昏她。
這期間,老闆娘幾次通融她臨時請假,朋友們也各方資助她,尤其是任奇雄,她前賬未清,這回住院費她還沒開口,他就已幫忙結清,簡直成了她的自動提款機,欠他的恩情,恐怕一輩子都還不完。
本來想努力還清欠債,或許就有勇氣向任奇雄表露愛意,結果她努力想力爭上游,期待自己的條件能與他匹配的日子,似乎更加遙遙無期了……
「雄哥?」
她到站下車,發現任奇雄竟然等在站牌旁。
下一秒,她也察覺到其他路人全都離他數尺遠,像怕太接近會被他一拳揍飛死得,顯而易見的畏懼與排拒,讓她看了很為任奇雄心疼。
「雄哥。」她快步來到他身旁,嫣然笑問:「你來等我?不是也要說是,不然我就白開心了。」
「是。」她柔美的笑讓他看得心跳加速。「本來想去店裡接你,可是公司有事延誤,我——」
「我們邊走邊說。」
頭一次,周海蝶主動挽住他手臂,任奇雄心臟差點跳出胸口,呆愣了幾秒才回過神,挽著她離開候車亭。
「你專程來等我,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呃,我、我朋友餐廳舉辦開幕五週年慶,邀我攜伴參加,如果你今晚沒事,可不可以陪我參加?」
他有些結巴,因為周海蝶一直挽著他的手沒放開,讓他腦袋熱烘烘。
「還有,參加的人全都會分到一張刮刮樂,獎項沒公佈,但是聽說獎品很豐富,還有現金,刮到什麼就送什麼。我朋友私下跟我說,獎品總額可是高達上百萬。」
「這麼多?」
「嗯,他那間餐廳很賺的,一客都千元起跳。今天不對外開放,只有受邀有請帖的客人才能入場,東西好吃、又有機會中大獎,錯過真的可惜。」
她很心動。「可是小翼——」
「我媽說今晚她照顧,你明天再去接。」
「那好吧!」其實能跟他共餐,她心裡早就是千百個願意。「如果你不嫌我這身打扮會丟你的臉,我也想去碰碰運氣。」
「你這身打扮哪裡不好?很漂亮!」在他眼裡,她穿什麼都是最美的。「那我們上車——」
他頓了頓,突然尷尬地停步。
「呃,走反了,我的車停在另一邊……」因為他心思全在被她挽住的手臂上……
「沒關係,多走一些路、多消耗一點熱量,待會兒我們才能吃更多好菜,走吧!」
「嗯。」
任奇雄與她相視一笑,心中對於如此善解人意,總會在他出糗時幫他找台階下的她,又多了幾分喜愛。
餐廳距離不遠,車程三十幾分鐘就抵達,生平第一次踏入高檔的異國料理餐廳,周海蝶原本很拘謹緊張,以為要像電視上演的那樣正襟危坐,循著一堆複雜餐桌禮儀吃飯,才不會丟任奇雄的臉,結果——
「干啦!」
「喂,你不是說這瓶紅酒值六、七萬?你當成米酒還是啤酒?還干咧!」任奇雄忙著提醒High過頭的男主人華光宗。
「我們兄弟喝酒還在乎這個?阿雄,別找理由,你不把那杯乾了,今晚你就休想走出這家店!」
「幹就幹,我還怕你!」
周海蝶傻眼望著坐在佈置華麗的包廂裡,大口喝酒,大口吃飯的兩個男人。
要不是剛才進來時,真的有身穿燕尾服的服務生穿梭於衣著華麗的賓客間親切接待,桌上大盤裝小菜的法式風格,也和電視上演的高級餐廳一模一樣,她真要懷疑自己是走進了法式風格包裝的啤酒屋或海產店了。
「不好意思啊,我老公讓你看笑話了。」
身為女主人的李香庭面帶歉意。雄哥真的完全被她家那口子霸佔,冷落了女伴。
「不、不會。」周海蝶差點忘了漂亮女主人就坐她身邊。
「菜色還適合你口味嗎?」
「合,非常好吃。」周海蝶指指面前的餐盤,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因為太好吃了,我每一盤都吃得精光,連菜葉都不剩。」
「這樣才好,客人捧場,不只我們做老闆的高興,連廚師也最喜歡像這種客人,代表你非常滿意他的廚藝,辛苦做出的料理不用淪落到餿水桶——不好意思啊,吃飯的時候跟你說這些。」
「沒關係。」她很喜歡李香庭的直接爽朗。「倒是你和華大哥不出去接待其他客人沒關係嗎?」
「沒關係。在你們來之前,我已經當花蝴蝶在外頭飛好幾圈,幾乎和所有熟客打過招呼了。」李香庭說完,笑看自己老公。「酒逢知己千杯少,你沒看我老公那樣子,根本就是打算跟雄哥喝到掛,讓他出去還得了,萬一他給我跳起脫衣舞就丟人了。」
脫衣舞?想像那畫面,周海蝶忍不住輕笑,真的是別讓他出去和客人見面比較好。
「雄哥和你老公感情好像很好,他們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嗎?」
那兩個男人在沙發另一端劃起酒拳,喝得不亦樂乎,她便和李香庭閒聊起來。
「什麼兄弟?說是情敵還差不多——」
周海蝶聽了,心一揪,不知道自己臉色變了,李香庭倒是馬上察覺,立刻接著解釋。
「別誤會,是我老公喜歡我,我喜歡雄哥,然後雄哥就很無辜地被我老公當成情敵。」李香庭瀟灑一笑。「我爸和雄哥爸爸是好兄弟,所以我們從小認識,也一直把他當作未來老公的第一人選,跟他告白過不止十次,結果他每次回我的都是同一句。」
「哪一句?」
周海蝶很好奇,李香庭是個艷冠群芳的大美人,連這麼漂亮的女人任奇雄都看不上,自己豈不是真的得等投胎轉世才有希望?
「他說,他不要娶恰查某。」說到這,她還有氣。「我哪有多恰?我老公說,我這叫有膽識、有個性,可惜雄哥不識貨,死都不當我男朋友,最後我死心,找個識貨的,便宜我老公了。」
「我覺得,雄哥真的很不識貨。」周海蝶微笑附和她說法。「不過,我看得出來你不是賭氣結婚,而是真的愛你老公才嫁給他,因為你的笑容看起來很幸福。能這樣笑說當年,也表示你早就把對雄哥的感情昇華為友情,你老公也知道,才有辦法和當年情敵稱兄道弟、把酒言歡。」
「嗯,你說得沒錯。」李香庭爽朗地笑道:「不過,我還是有點不甘心,像我這樣的大美女竟然會被那個大老粗嫌棄?所以我一直在等,等雄哥喜歡的女人出現,看看到底是要多漂亮、多優秀、多溫柔的女人他才滿意,沒比我好一百倍,我絕對反對到底。」
她停頓了下,苦笑地說:「直到前幾天,我才發現自己把雄哥想錯了,他不是非要找什麼長得沉魚落雁,還會幫他端洗腳水,那種唯夫是從的柔順美女當老婆,他在意女人的內在勝過外表,喜歡的是溫柔卻不失堅強、善良有善解人意的類型,可惜一直以來,喜歡他的只有我們這種恰查某,那樣的女人他一直沒遇上。幸虧好人有好報,最近總算讓他遇上這麼一個理想對象了。」
周海蝶聽到最後一句,心忽然像被狠狠射中一箭,痛到難以言喻。
「你的意思是,雄哥有了喜歡的對象?」她勉強撐住臉上的笑,心卻在落淚。
李香庭凝睇她的表情好一會兒,才帶笑點頭。
「嗯,而且還喜歡得不得了!」
明明屋裡放著音樂,那兩個男人又正喝著、說著,根本聽不見她們小聲聊些什麼,李香庭還故意壓低聲音,營造神秘氣憤。
「不過那女的好像還不知道,所以他們現在還在曖昧期。」她歎口氣。「唉,別看雄哥那樣好像什麼都不怕,其實說到追女人,他臉皮超薄,又說什麼怕對方有壓力,怕對方拒絕之後連朋友都做不成,拖到現在還沒告白,我們在旁邊都看不下去了!可惜雄哥很保護那女的,不准我們任何人說破,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什麼皇帝?什麼太監?她怎麼都聽不懂?
周海蝶腦子裡轟隆隆的,唯一盤旋不去的只有「任奇雄已經有心上人」這件事。
她曾想過雄哥總有一天會交女朋友,卻沒想過那天竟然近在眼前,如果依照李香庭所說,只要雄哥喜歡的對象點個頭,他們就會成雙成對,沒有時間讓她努力還完債、讓自己變得更好,再向他告白了,是嗎?
她想過自己會很難過,可是這心痛怎麼遠比她預想中痛苦上百倍?彷彿她的心正一片片剝落,扔進火堆,即將化為虛無……
「怎麼臉色那麼白?不會是吃壞肚子了吧?」
熟悉的關心話語像從幾萬光年的遙遠之處慢慢傳進她耳中,失去焦距的眼神緩緩集中,周海蝶這才發現自己不知失神多久,包廂裡只剩她和任奇雄,老闆夫妻何時離去,她一點也不知道。
「他們——」
「他們夫妻去發刮刮樂,準備送禮物了。你呢?臉色怪怪的,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任奇雄三言兩語解了她的疑惑,只在乎她不對勁的神色。
她勉強擠出一抹笑。「我很好,只是吃飽了就發呆,連他們什麼時候離開都不知道,也沒打招呼,真不好意思。」
「沒打招呼?」他一臉納悶。「他們離開的時候,你明明笑著跟他們揮手,沒印象?」
她搖搖頭,苦澀笑道:「我都不曉得自己那麼厲害,連發呆的時候都能做反應。」
「是很厲害。」他微笑指著放在她面前的一張刮刮樂。「那種小事不用介意,他們也發給我們一人一張,試試運氣吧!」
「嗯。」
其實此時此刻,她心痛得想大哭一場,除非是能一筆勾銷債務的現金,才有可能讓她感到一絲欣喜吧?
接過任奇雄遞來的硬幣,她試著讓自己看來開心些,努力刮除銀漆,可是上頭出現的字卻讓她開始懷疑自己的雙眼出了問題。
「五十萬?!海蝶,恭喜你中了最大獎!」
五十萬……
有了這筆錢,欠任奇雄的債務幾乎能還清大半,應該要欣喜若狂,這才是她該有的反應,不是嗎?
可是……為什麼她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為什麼她想到的不是負債減輕的快樂,而是就算還清和他之間的債務,也來不及挽回他愛上別人的事實?
「你怎麼哭了?」
她怔愣地看了刮刮樂好幾秒,沒有樂得抱住他又笑又叫就算了,竟然淚如雨下,反應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看起來不像中獎五十萬,像是被人倒了五十萬。
「我、 我是太開心……」
她明知道自己為何淚流不止,卻無法對他吐露實情,只能隨口敷衍。
「別人開心是大笑,你開心怎麼大哭?」他掏出手帕給她,疼寵地摸摸她頭頂。「別哭了,我幫你拿去換支票,順便請他們幫忙叫計程車,不然酒駕半路被攔檢,就是連累你陪我進警局了。」
周海蝶點點頭,目送他暫時離開,心底彷彿也跟著被掏空。
知道喜歡,卻沒想到是這麼喜歡,只是聽說他有喜歡的人,心就已經痛如刀割,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早已對他放下如此深厚的感情。
之前還以為能做到灑脫祝福,現在才明白想的比做的容易,她一點也不希望對方能回應任奇雄的單戀,最好和其他人一樣沒眼光、不懂他的好——
「周海蝶,你真壞!」她自責地低罵自己。
竟然希望自己的大恩人情路不順,有這種想法的自己真的很壞!
可是……
他的順利,卻是她的悲哀,像任奇雄那麼正直善良的男人,一旦有了女友一定是堅貞不移,她的暗戀再也沒有成真的可能,要她祝福,實在是太強人所難。
緊握著手中的手帕,她哭得茫然。
應該不顧一切的告白,為自己的幸福勇敢爭取一次,賭上那微乎其微的機會,還是將一片癡情永遠深埋心底,不讓任奇雄為難才對?
她,真的不知該何去何從……
任家的氣氛好詭異。
任奇雄送完周海蝶回家,才讓計程車載他回來,可是一進客廳,為他等門的對象卻從母親換成父親,而且後者還擺出一副準備討債的臭臉。
「看樣子好像是衝著我來。」他脫下西裝,自動在沙發坐好。
「你知道就好。」兒子坐下,任天福反而站起來,隔桌直指著兒子。「恁爸怎麼會生出你這麼沒用的兒子?簡直是全世界最沒用、最純情的賠錢貨!」
任奇雄被罵得一頭霧水。
「純情的賠錢貨?」這又是哪裡來的新詞?「爸,你喝酒啦?」
「一滴也沒有!」任天福又氣呼呼地坐下。「你幹的好事我全部知道了!」
「我幹的好事?」任奇雄認真想了想。「喔,你是不是看到了我捐款認養家扶中心貧童的收據——」
「什麼?」這個他可不知道,「到處撒錢,你錢多啊?!」
「嗯,年薪千萬,還算不少。」
「千萬有什麼稀罕?現在大家都億來億去咧!」
「一年賺不到幾萬塊的更多。」任奇雄歎道:「老爸,你這個董事長想調薪說一聲就好,只要別太誇張,我都沒意見。」
「我什麼時候說我要調薪了?」他氣結。「我要說的是你砸大錢幫人家養老婆的蠢事!」
「蛤?」任奇雄啞然。「幫人家養小孩我承認,可是我什麼時候幫人養老婆?」
「還說沒有?我聽阿迦說了,你拜託他找人做刮刮樂,其中一張現金五十萬內定要送給小翼他阿姨,你還先叫阿迦清賬!敢說沒有,明天我馬上去問那個周海蝶!」
阿迦那個大內奸!
任奇雄氣得在心裡狠狠問候孫弈迦祖宗八代。
雖然大概猜得出來好友想藉著老爸逼他向周海蝶坦白情意的用心,不過這種扯朋友後腿的行徑不可原諒!
那個死阿迦……最好沒有愛哪個女人愛得死去活來的一天,不然他一定會找機會加倍「報答」回來。
「不用問,是有這回事。」
大丈夫敢作敢當,要不是阿迦說餐廳週年慶送出五十萬頭獎已經夠誇張,他原本還想填一百萬。
「我已經把刮刮樂換成朋友開的支票交給海蝶,依她的個性應該明天就會拿來付錢,拜託你知道就好,不要再說出去,如果讓她知道一定不會收,白白浪費我一番心意。」
「是,我兒子真聰明,不去搞個詐騙集團真是太可惜了!」任天福嘲諷道:「人家是絞盡腦汁把錢從別人口袋拿過來,你是想盡辦法把錢放進別人口袋,你是散財童子來投胎啊?」
「朋友、兄弟有困難,只要不把自己的命和家產全賠進去,能幫的盡量幫,這不是老爸你從小教我的?再說,我不過是給海蝶五十萬,稍微減輕她肩上的重擔,上回阿松伯兒子詐賭要被賭場砍十指,你叫我捧八十萬去贖人,還多了三十萬,我有哼過一聲嗎?」
任天福嘴巴張得大大,想說句話堵回去,可是想了半天想不出半句,反倒是嘴巴干了,悻悻地閉上嘴,拿起桌上茶壺為自己先倒杯茶解解渴再說。
「恁爸不是在心疼你拿錢給周海蝶!」任天福喝完茶才想到,事情好像談偏了。「我是看不過去你一個大男人明明愛她愛得要命,為什麼不跟她說、不追她?把她娶回來當老婆,看你是要給她五十萬、五百萬,恁爸都不會說半句話!她要是給我生個金孫,我給她一千萬都沒問題!」
「我也想娶她來當老婆啊!」他也有話直說。「可是我不是她喜歡的類型,人家只把我當好心的大哥,你總不能教我去逼她嫁給我吧?」
「她喜歡什麼類型?我兒子哪裡不好?很多人想嫁還嫁不到咧!」任天福越聽越火大。「你問過她了?她說只把你當大哥?不識貨!白費我以為你們相愛,想說小翼以後就是我孫子,還找時間跟他培養感情,結果咧?我抱孫的希望又沒了!」
「我沒問她,不過我心裡明白。」他苦笑,表情有些莫可奈何。「爸,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的緣分還沒到,你強求也沒用,隨緣啦!」
「隨緣?靠你隨緣要隨到什麼時候才有孫子抱?要不你就直接找那個姓周的問清楚講明白,聽她親口說不要你,一箭穿心死得比較快。你像這樣要死不死、拖拖拉拉,別的好對像出現你也看不見。」
「爸——」
「我不管,別以為我拿你沒辦法,今年內你一定要給我交到女朋友,明年結婚,要不然你就二十四小時給我小心,恁爸一定找人迷姦你!生米煮成熟飯,看你結不結?」
「我又不是種豬!」
「明年之前我當你是兒子,明年之後我就當你是種豬!」任天福胸膛一挺,霸氣宣告。「你再給我拖嘛!恁爸說得出就做得到,不信你就試試!」
狠話撂完了,完全扳回做老爸的顏面,任天福也不管兒子的黑臉,大搖大擺回房抱老婆睡覺去了。
為了傳宗接代找人迷姦自己的兒子?哪有這種老爸!
悲哀的是任奇雄很清楚,自己老爸的行事作風要是能以普通人的想法來理解,當年他也不會成為一幫之首,號令眾人跟著他作威使壞。
要不是自己抵死不接棒,還跑來開葬儀社,只怕老爸混到現在不知道有多大條,不是關在牢裡就是埋在地底。
慘了,他再厲害也無法二十四小時防著老爸耍陰招。
唉,又不能放著公司和海蝶不管,浪跡天涯……
任奇雄捧頭哀歎,這下麻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