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去世的頭一天晚上,我去醫院給他送晚飯,他已經有好幾天不能睡覺了,白天也不能休息,因為病,他不能躺著,只能白天黑夜都坐在輪椅中。
我一勺一勺餵他吃飯,他好像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閉著眼,勉強張開口。
血壓、心跳,都已經測不出來,可他居然還頑強地活著。只是皮膚冰涼,彷彿沒有了生命的氣息。
我看著他,淚如泉湧,衝出醫院之後,一路走一路哭著回家。
第二天一早,我為他買了一個骨灰罈,特意挑選了一個上面刻著「天堂仙境」字樣的,希望他在去世後還能去到一個美麗的地方。
他生平最喜歡美麗的風景,自由自在飛翔的小鳥們,倘若人死後真的會去到另一個世界,我希望那個世界是他喜歡的。
禍不單行!我的房子下水道忽然又犯了老毛病--開始冒水。我得到消息趕回去的時候,屋中已經氾濫成災,一屋子都泡在臭水中。
所有的鄰居都跑出來幫我掃水,我一邊掃,一邊站在房子中大聲地哭,說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若是老天逼著我們全家走到絕路,就讓我們一家三口的忌日在同一天吧!
當下水道剛剛疏通完畢,我又趕回老媽家,吃了幾口泡麵,想著已經遲了給老爸送午飯,還要盡快趕去。鄰居阿姨過來看望我們,我當著阿姨的面說:「誰能給老爸一針安樂死?我真的不希望他再繼續痛苦下去了!」
一語成讖。
幾十分鐘之後,護士哭著打電話給我,說老爸已經沒有心跳,要我快點趕去。我手忙腳亂地抓起早上剛剛為他打包好的衣物鞋子,甚至顧不得安排好老媽,就衝了出去。
趕至病房時,老爸已經離世。護士抱著我哭,說他曾經叨念著我們到了中午怎麼還沒有過來。
我顧不上嚎啕大哭,一邊要忙著請醫生開死亡證明,一邊給老爸擦洗換衣。
老爸雖然走了,但是身子還是熱的,我總幻想他還能說話,所以一邊幫他穿衣服,一邊叫他--
老爸!老爸,還能看看我嗎?還能說話嗎?你別怪我,我真的不是故意不來看你,實在是忙不過來了。你早上說想換一家醫院,我沒有答應你。因為我知道任何一家醫院都救不了你,我只希望你能再減少點顛簸之苦,你能理解我嗎?
老爸,老爸,老媽說你最疼我,最擔心我,可是你怎麼忍心離開?怎麼忍心丟下我和媽媽?
六月份我告訴你病情的時候,你笑著說你不會死的,你會堅持活下去,你要等那款最好的數字攝影機上市……可你為什麼失信?
老爸,這輩子無論我想要什麼,你只要答應我了,一定會辦到。
只有這件事,我要你活著,你卻失信了。
在墓地安放老爸的那一天,我的身邊只有好友阿光和她的老公,蕭瑟的秋風中我舉著傘,居然還笑得出來。
我回頭對紅著眼眶的阿光說:「不要哭,我今天絕不哭他。」
但當石碑封上的一刻,我的眼淚還是流下來了。
老爸,你就這樣瀟瀟灑灑地住到另一個世界去了。想我們的時候記得回來看我們。那個世界如果真的很美麗,就為我們建造一個新家吧。總有一天,我們全家會在那個世界相聚的。
老媽說,她下輩子還找你。
而我,下輩子還願意做你的女兒。
老爸,昨天晚上我夢到你,宛如生時,捧著一碗牛肉麵吃得很開心。
你在天堂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