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迷迭香 第四章
    聽聞貴客到來,怡沁郡王高興地迎接,並立刻派人通報德媛。

    「將軍!啊,這不是靖親王府的『金格格』嗎?大駕光臨,老夫甚是歡迎!」

    「金格格」是人們給慶歡的別稱,用以闡明她在靖親王府的地位有多麼的「貴重」;和在紫禁城內,她的存在有多麼「閃亮」。

    「郡王爺萬福。」慶歡福了福身,優雅而完美。

    得知慶歡到府一敘,德媛很欣喜;礙於身子正虛,只能差遺貼身婢女到廳上,領著客人到她的居所。進了德媛閣,德媛已經在前廳等著,慶歡入內正如燦爛陽光,給室內帶來另一種清新開朗的氣氛。

    拉著德媛到內堂香閨去之前,不知情的慶歡隨手把金蝶兒推到慶焰身邊,大方交代,「我二哥不好進女孩子的房裡,只好麻煩你帶他到王府繞繞,免得他太無聊。交給你羅!」說完,便轉頭笑著和德媛進了內堂,珊瑚也跟去伺候。

    金蝶兒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與慶焰靜峙了一會兒,聽著裡面吱吱喳喳,全是慶歡的話。

    終於,他頎岸的身影一回,往外先行走去。

    「走吧。既然慶歡這麼說了,你何不帶著我出去透透氣?」

    兩人於是在德媛閣的庭院裡逛。

    這樓閣院落裡,為了不想悶壞德媛,已經造得應有盡有。假山上的流水淙淙,池中有些小魚;園圃裡栽種的全是繽紛似錦的繁花,香氣濃郁。

    金蝶兒只是跟在慶焰身後,看來反像是他帶著她參觀這院落;從頭到尾,兩人一句交談也沒有。她眺著慶焰碩梧的背身,他真的恍若與她不曾相識一般,態度冷漠,沉默不語。

    指望什麼呢?飛鷹能翱翔穹宙天際,所見何其多彩,丟掉的自然不會眷戀。

    可是,為何他會遣人送信?或者不是他,而是來自他人的作弄?無論如何,初接過信的悸動,私下趁空拿起信時的激動,和打開後見到裡頭東西時的震動,都是她有生以來不曾擁有過的!

    至少,她想讓他知道,也想向他求證!她一個轉身,輕靈地奔了開去。

    步入涼亭,慶焰隨意地坐下,環視亭前的景觀,享受徐徐清風;轉頭一看,赫見金蝶兒早就不知哪裡去了。

    唉!為了裝作不相識,連話都不能講,確實是相處不下去了,難怪她要逃走。然而按照他的預計,她不應該還在這王府裡的,為什麼她不走?

    算著還有兩、三個時辰的時間,他挺身端直,閉目養神。

    在黑暗中,他敏感地察覺到鳥啼、水流和風聲間,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正逐漸靠近。

    金蝶兒在喘息中喊了一聲:「將軍!」

    慶焰緩緩睜開眼眸,睛中的凜冽,冷靜如常。「怎麼了?」

    「這個……」她有些遲疑,但還是拿了出來。「是一個說是您僕從的人,交給我的。」

    將軍的寒氣讓她愈來愈懷疑。或許這根本不是他教人送來的,而是她被作弄了。可是,這裡頭的東西,卻又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出來的……

    她多想把滿滿的感動全數傾吐,可仍是吞下了--他不會想聽的。

    「是我讓隨扈交給你的。」他語音冷亢,「一千兩的銀票。」

    「我不懂您……給我這筆錢的用意。」慶焰的氣息令她產生一種自己再次「被買」的感覺。真痛!

    慶焰眉心微擰。不懂?枉費她看來是如此冰雪聰明!八成是當奴才太久,還是要有一個口令,才會有一個動作!

    「聽著,我不想見你再踏進八大胡同一步,也不要你靠近酒樓去自找麻煩。這一千兩銀票足夠你立刻贖回賣身契,余銀則可供你離開王府後自行安身立命。清楚了?」

    解釋的同時,他發現立在眼前的金蝶兒那淨澈的星瞳裡,盛著他不理解的晶淚,愈積愈多,終至滴落了衣衫……也滴入了他平冷的心湖,泛起了一圈圈的波紋。

    「我哪裡說錯了嗎?」

    金蝶兒擦淚搖頭。離別經月,她本以為將軍早該忘得一乾二淨了,沒想到,他是掛心的,甚至出手幫她,想得如此周到……

    曾幾何時,有人這樣關心過她?

    「蝶兒只是不知道,要怎麼感謝將軍,為蝶兒著想……」眼淚更加撲簌了,哽咽難言。

    「甭哭了,免得旁人見著,以為我又欺負你。」她的眼淚會攪亂他的思維。「你勇於突破困窘的現實,令我佩服。趕快離開王府、脫離奴籍,就算是報答了。」

    回想他問起小栗子想不想贖身別再當奴才時,小栗子當時便嚇得跪地磕頭,痛哭流涕的直問自己哪兒做錯了,往後必定更加忠心機伶,哭號著說要服侍他一輩子呢!

    誰知金蝶兒把裝在信封裡的銀票往他這兒一推,「蝶兒銘戚五內,可是不能收。」

    「你怎麼回事?!」慶焰動氣了。為什麼這丫頭的行為總這麼違背常理?她該歡天喜地收下來,然後迎接她期望的美好生活才對呀!

    金蝶兒臉上帶淚輕輕笑開,「將軍,您忘了,蝶兒是個月俸只有一兩銀的丫鬟,我該怎麼跟帳房先生交代這贖身銀的來源?」她把淚痕擦去。「蝶兒一直到十五歲,才准出王府去辦些差事,不論如何,是不可能現在就有這些錢的。就像您府裡的奴才,手頭突然闊綽了,您會作何感想?」

    「這……」慶焰怔了一下--

    突然闊綽的奴才……大抵非奸即盜吧?換成他的奴僕,恐怕少不得他一番質詢。

    是啊!這一千兩他給得順手,倒沒想過要金蝶兒怎麼解釋來處;若說不過去,難免會跟她到了酒樓去的事情聯想在一起,到時她可能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請將軍收回吧!」他給的已經足夠,她永世難忘。「蝶兒會記住您的恩德。這銀票留在我身邊是危險,請您收回。」

    「是嗎?」慶焰照話拿起信封,二話不說,在轉眼間,把它連同裡面的銀票給撕得片片碎!

    金蝶兒愕著:「將軍!」他……生氣了嗎?可是她真的不能收啊……

    「真諷刺!空有地位、錢財,卻連想幫個奴才重獲自由都做不到!」他冷冷嗤笑自嘲。

    「您做的已經很夠了,真的!為我,您的關心已經足夠了!」她略低下頭,「您何必這麼在意我的事呢?一個小奴婢……」

    慶焰張手,讓風把細碎的紙片兒拂去,霎時像是一群齊飛的素蝶,隨風飄逝。

    「或許,是因為你的名;或許,是因為你笑起來,很像我想的那個人。」

    「那個人?」

    「我的未婚妻,納蘭錦繡。」手上的素蝶迎著風,全飛走了,飛往遠緲的過往。

    「喔。」心窩忽然縮了縮,她佯裝無事。「您們……感情很好啊。我聽格格說,您一直都等著她,而且定情信物的玉珮也從不離身。」

    瞟瞟他的腰際,雙頭紅纓絡繫著的晶輝綠蝶正亮晃著呢!

    慶焰凝睇著掌心,不知為何,在腦中搜尋不到錦繡。「感情?那年她不過七歲,該有什麼感情,你倒說說。」十年,真的太久了,以至於錦繡不僅模糊,而且被淡忘了。

    「我付出的,不過是等待罷了。她出生沒多久我們就訂親了,彷彿……她是為了當我妻子而生,難道我不應該給她一些什麼嗎?現在唯一能記得的,是她的笑容。」

    「她的笑容?」

    慶焰輕點頭,目光聚焦至金蝶兒姣甜的臉龐。「她愛笑,笑得很甜。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你笑的那樣,非常的……甜美。」

    金蝶兒讓他看得臉都熱紅了,趕緊別開頭,轉移視線到假山流泉上,卻覺得怦跳的心音比流水還要大聲!

    出乎意料地,格格口中「冷冰冰」的將軍,原來是個至情的人;尤其眸中

    積沉的冷寒之下,還有著令人想要探知的……孤寂。

    「納蘭小姐……是個幸福的人,有您這樣惦著她。」

    「你的面貌姣好,笑起來會更美,多笑笑吧!」他只想關心現在看得見的人。

    一個男子,且是一個英俊姿偉的男子如此稱讚,教年芳荳蔻的女孩如何不怦然心動?

    金蝶兒自然的綻開了笑顏,帶著甜麗的深深酒窩,在陽光下更顯燦爛清新。

    見此,慶焰也揚起了唇角。「果然,真的很美。」

    淡淡紅暈浮出她的臉頰,甜甜的暖意,更一絲絲繞進了她的心坎。

    薰風徐拂,托紫千紅的庭園裡,情意恰如一株深埋在土裡,沒有人看見的小根苗,正俏俏發起芽……

    回程的車上,慶歡挽起哥哥臂膀,一臉促狹。「二哥,我和德媛都瞧見了唷!」

    「瞧見什麼?」他心情出奇的輕鬆。

    「嘻嘻……」貓咪掩嘴輕笑,「你中意那個帶你游庭院的丫頭,對不對?」

    他微揪起眉,「瞎說!」

    「才沒呢!」慶歡的眼睛也會笑,雙瞳晶透,「從德媛房裡的窗口,就能見著你們在涼亭那兒。你從來就很難笑開,可你今天對著那丫頭笑了,對不?」

    「媛格格也見到了?」這可有些不妙。「她會不高興嗎?」

    雖說和德媛的婚事,只是怡沁郡王一相情願,但眼前還是不明不白;他沒點頭,也沒說不,就怕郡王女兒已經當真,把他看作未婚夫了。

    慶歡用力搖頭,「不會!我們看著你們很久,討論你們倆真是相配耶……呃,不過是指外貌上相配,當然身份上就不行了。」

    「歡兒,你……問過媛格格對她阿瑪打算的這樁婚事有什麼看法嗎?」

    「當然問過啦!」慶歡高昂起小臉,得意自己的包打聽。

    「是怎樣?」他突然覺得讓妹妹去怡沁郡王府是明智之舉。

    女孩家的心思,就只有女孩家能問、能懂。

    「與其問她要不要當我二嫂,不如先問問二哥你要不要娶她!」畢竟怡沁郡王就是看上他了,只要他說好,德媛就會乖乖的聽憑父母之命,當他的妻子。

    「我不。」他答得果決。

    慶歡並不驚訝,因為這已經數不出是第幾樁被二哥推掉的婚事了。

    「德媛說你太冷、難相處,她也不想嫁。重要的是,她年紀還不到嘛!」

    她又故意玩笑道:「不過你不娶多可惜!這樣就不能把你看上的那婢女弄到身邊啦!你若娶了德媛,她就會帶著貼身侍婢陪嫁過來,然後你再把那丫鬟收房當媵妾,多圓滿!」

    把陪嫁丫鬟收當小妾,是當時普遍的景況,在慶歡看來亦是理所當然。

    這話若換成別人說,慶焰少不了是一記冷颼颼的白眼。但他只是瞄了小妹一眼,淺淺笑道:「我不想像阿瑪一樣,又是妻又是妾,天天煩心,連要睡哪兒都難決定。」

    「哦?」慶歡側頭一想,「大哥可能也是這麼想,所以才把大嫂的陪嫁丫鬟許給總管,沒有收房吧?」

    「大嫂現在是京城聞名的第一美人,美貌賽不過她的女人,大哥哪會看入眼。」

    「原來如此!」小貓咪咧嘴一笑,「那我也要努力當上第一美人,因為我不想丈夫納妾!」

    丈夫有妾,正室所受的委屈,在母親身上就能見著,她決計不要那樣的苦。

    慶焰輕拍她的頭,「放心吧!只要阿瑪和哥哥們還在,不要命了的人才敢讓你受委屈。」

    抱著哥哥強健的手臂,慶歡滿是安心的笑靨。是啊!她向來有父親的寵溺、母親的疼愛,和哥哥們的關心,在靖王府裡,她是永遠沒有委屈的「金格格」。

    沐浴後,慶焰在書房內,凝視著貼服在掌上的碧玉蝶,心頭浮現--

    「金蝶兒……」不知她現在怎麼樣?

    今天在涼亭的事,就算德媛不計較,但若讓他人傳到郡王耳裡,只怕她有免不掉的麻煩!

    什麼時候再去一趟吧。他一定要知道她過得平順,才能放心。

    想起金蝶兒的未來,心上凝滯許久的薄冰,就不禁要碎裂於自行挑起的漩渦中……

    她的婚事完全受人掌控,得到的全都是不公平的支配,不論是成了奴才的正妻,抑或當上他人的小妾,那都不是她該得的!不應該!

    若出生在一般人家,她該會是受丈夫疼愛的妻,該有幸福的生活,讓她保有上天賜與的甜美歡顏!

    她的丈夫……什麼樣的人能給她幸福?

    頃刻問,其他的王公貴族、販夫走卒讓他全體抹殺:他不願接受將金蝶兒許給別人,他不想聽見她嫁給誰!

    慶焰撫著額,震懾於腦中已不復見錦繡的殘影,代替的淨是金蝶兒的種種。他也摸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什麼?對金蝶兒這樣的心思,又該算是什麼?

    冷湖的某個角落悄悄莫名地沸騰起,襟懷中蘊含著過於朦朧縹緲的感覺,一向慣於偏傲孤冷的他難以捕捉。

    正當他沉思著,生母如珍側福晉到了書房來。

    「焰兒。」她帶著一臉愉悅的笑容走進。

    「娘。」

    母親通常都是擺著臉色來,細數叨絮跟別人比較過後,發現他哪裡的不是、哪裡的不該,應要為她或自己著想,多加努力往上、勝過他人等等;眼前卻是一副好心情,反倒讓他覺得怪奇。

    他先收起碧玉蝶。因為母親最不喜歡看見他對著這塊「沒什麼」的玉珮追悼過往。

    「您有什麼事要交代嗎?」

    「哎……」如珍習慣性地伸手攏攏髮髻,一邊歡笑著。「你還說呢!都到這地步了,你還不跟娘說個清楚,是想拖到什麼時候呢?」

    慶焰面容透著不解,「娘是指……」

    「跟自己的親娘說話,你還害臊什麼?」如珍側福晉到一旁坐下。「聽下人說,今天你同歡兒一同到了怡沁郡王府去不是?」

    「歡兒要去,我恰巧有空閒作陪而已。」他不懂這有什麼好稟報的。

    「別瞞娘了。你瞧那德媛格格怎麼地?」雖然是試探,但根據她從郡王福晉那裡得知的線索研判,兒子似乎對郡王女兒頗為中意。

    她心知兒子是固執的死腦筋,不喜歡的、不願意的,極難有轉圜的餘地。

    德媛的生辰酒會上,他對她笑過;今天又「藉口」送慶歡再次造訪郡王府,她認為一切都再明白不過了!

    聽到這問題,慶焰的心又冷沉了。「媛格格?不怎麼地。」

    「胡說!你當娘都不知道?要真喜歡,給一句,馬上幫你辦得妥妥貼貼,等著娶就是啦!」她艷笑著看兒子的口不對心,這回她可一點也不介意。

    慶焰的英容愈發冰凜,冷硬地給了確切的回答,「娘,對媛格格的婚事,我只有一個答案--不。我不想娶,也不會娶,您可以不用費心了。」

    「你說什麼!」如珍尖聲一呼,斂去笑容,怒氣陡升,「這樣天大的好事難得落到你頭上,你竟然不會把握……你活脫是要氣死我嗎?」

    「娘如果能下要掛心這個,就不會氣了。」他忍不住也提高音量。

    「我不掛心?我如果不掛心你,你豈不像煖兒一樣,除了亂七八糟的生活,什麼也沒有!我事事替你打算,無處不為你著想!否則你以為你今天的一切是怎麼得來的?」

    若非當年她處心積慮,總算幫自己爭得「側福晉」的位子,也讓兩個兒子在府裡的階級提高,今日或許全都不一樣了!

    「當年要讓你瑾姨娘成了側福晉,你當你們兄弟倆還能像今天這樣好過嗎?從小要沒我時時刻刻盯著你,迫你和慶炤爭高下,讓你懂得努力上進,你哪來那麼好的條件進宮裡任職!你也不想想--」

    「空憑我庶出的身份,往上爬的機會是多麼有限,若能攀個高親,就不怕阿瑪百年後,王府讓大哥接收,您會無依無靠。還有嗎?娘。」慶焰開口幫著接續了這從小到大,他聽母親重複無數次的對白。

    如珍怔靜了一會兒,才悻悻然地說:「你清楚就好!」她又攏攏髮髻,「尤其是這婚事,我絕不允許你錯過。你瑾姨娘已經要替你五弟說親了,聽說對方還是家大業大的揚州首富,小姐呢,不過十歲而已。我幫你選的妻子,就要更勝麗瑾為慶烽所選的!你懂嗎?」

    她與如夫人麗瑾素來不合,原因出在兩人的出身家世。如珍本是青樓花魁,而麗瑾乃知府千金;麗瑾看不起她,更受不了她霸佔側福晉的位置,自己只能屈居如夫人的地位。

    麗瑾甚至不許自己的兒子和慶焰、慶煖這兩個「妓女之子」來往!母親間的針鋒相對,拖累了兒子們。

    慶焰不敢置信地望著母親,眼裡儘是受傷的疼痛,啞聲低問:「娘,難道兒子姻緣的幸福,比不過您和瑾姨娘之間的紛爭嗎?您們是藉著我們的婚事進行鬥爭嗎?」

    如珍瞥了兒子一眼,「怎麼,想要兒子比別人好,哪裡不對了?我就要她知道,我靖王側福晉合該就是比她這如夫人高一截!官家千金又如何?自己兒子不成材,想靠媳婦爭光,我如珍偏要娶個格格媳婦趕過!她又如何?」

    想到屆時麗瑾敗陣會是如何的嘴臉,她就不禁仰頭掩嘴而笑。

    「娘,我這樣難道還不夠嗎?」慶焰吸氣忍怒,緊緊握拳的關節泛白,「我已經擁有宗室爵位,在萬歲爺前任職,還不夠嗎?」

    多年來,他從不是為了自己爭得這些,而是依照母親的催促,滿足母親的期望。不論多厭、多倦,他仍盡力取得這並非他心願的地位、頭銜。

    可笑的是,這些看來頗為輝赫的名頭,除了徒具虛名、錦上添花外,根本連要幫個小奴婢都使不上力!

    「當然不夠!」如珍決斷的回答。「你娶德媛格格,將來郡王殯天,你就能承襲他的爵位。到時即使不是郡王,至少也有個多羅貝勒的爵位給你!那可是大清宗爵裡前三等的位階,比起你這什麼鎮國將軍要好上太多了!」

    不夠,不夠,不夠……一聲一聲迴旋在耳邊,慶焰緊閉雙眼。

    她繼續說:「當年你和納蘭家的婚事,我只樂在見你可以娶個官家千金而已。那麗瑾竟敢嫌棄我生的是『娼種』?我就要偏讓我兒子娶個跟她一樣的官家女!納蘭家出事那時,她可開心了……不過是該開心,如果他們不出事,你今天就沒機會娶郡王女兒……」她還真是愈想愈開心。

    「夠了!」慶焰再也忍受不了,爆發了瘋狂的怒吼!

    看著他用力把桌上的東西掃落,掀掉了書桌,無以復加的怒氣席捲整間書房,如珍被嚇得愕愣住,也噤了聲。

    他的眼神似受傷野獸般幽冷而敵恨;母親說出口的話語,比任何人說出的都更加羞辱!一句句如尖銳的鑿子,用力撥開了光鮮的表像,讓他驚覺其下是如何血肉饃糊、不堪入目!

    二十三年來付出努力,不外乎是同大哥慶炤爭輸贏,藉以為母親博取父親的目光、為自己庶出的名爭一口氣;現在竟還成了母親和姨娘之間吵鬥的一顆棋!到底有什麼意義?

    所做的,全是不值!這一刻,他想拋開全部,丟卸他不想要的贅名……他不願再頂撞母親,只能帶著滿身冰焰,跨開大步,喘息著快速離開滿地零亂的書房,和這充滿詭譎爭鬥的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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