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曲 第四章
    直到離開冰心草廬三里之外,展少遠才放開了上官旖旎。

    此時,雪已經停了,但寒意依舊。

    不知是不是因為天色太暗的關係,上官旖旎覺得展少遠的臉色很難看,而且那頭銀髮似乎又白了一分,在黑暗裡顯得特別刺目。

    「木頭,你不會是受了傷吧?」

    上官旖旎忽然湊近展少遠的面前,仔細端詳著他的氣色。可惜,天色太黑了,若不是她目力好,可能連他的臉都看不清楚。

    「你不該去冰心草廬。」展少遠退了一步,冷冷地道。

    上官旖旎揚唇輕笑,「你不讓我去,我就偏要去。」朝展少遠曖昧地眨眨眼,「你不知道嗎?我喜歡跟人對著幹,特別是跟你。」

    展少遠並沒應答,而是靠著身後的樹背,似乎有些疲倦,輕輕合上了眼簾。

    上官旖旎不禁微蹙了蹙眉,「木頭,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剛才自己那一掌不會傷到他了吧?但以他的內功,怎麼可能?

    她心生疑慮,走過去就要把他的脈搏。

    展少遠驀地睜開眼,湛藍的眸子裡掠過一絲清寒,竟一把推開了上官旖旎的手。

    「你那是什麼眼神?」上官旖旎含笑望著展少遠,「你越這樣,我就偏偏要看。」她性子拗起來,比誰都固執,柳眉一挑,直接就往展少遠腕上扣去。

    展少遠伸手要擋,忽然眉心一蹙,腳下一晃,緊緊揪住了胸口。

    「你果然是受了傷。」

    上官旖旎斂去了臉上玩笑的神色,出其不意,封住了展少遠的穴道,然後拉著他盤膝坐下,抵住他的背心,為他輸入真力。

    半炷香後,上官旖旎才收回了真力,輕輕舒出一口氣。

    沒想到木頭體內的真力竟如此紊亂,她輸進的真氣根本就不能把他的內力導回正常。

    這並不像受了內傷的樣子。

    「為什麼要救我?」展少遠緩緩睜開了眼,臉色還是很蒼白,但那雙眸子卻湛亮如刀鋒。

    上官旖旎衝他妖嬈一笑,「我高興。」

    展少遠微微垂下眼簾,「子時就要到了。」

    上官旖旎抬頭看了看天色,「我知道啊,這樣不是剛好。我現在內力不足,而你又受了傷。剛好公平一決生死。」

    展少遠忽然揚唇笑了笑,「奪魄不愧是奪魄。」

    上官旖旎雙目陡然一亮,盯著展少遠就像在盯著一隻怪物一般,「木頭,這可是我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笑。」

    展少遠仿若未聞般,重新閉上了眼,調整體內紊亂的真氣。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上官旖旎忽然覺得此時的展少遠明顯是在逃避什麼?像他這樣冷性情的人,竟會生心逃避。

    第26節:殤曲(26)

    難道,是為了她?

    心底,又莫名地開心起來,她站了起來。但還未及站穩,眼前忽然一黑。

    一雙手及時扶住了她的腰,她落入了一具溫暖的懷抱之中。

    睜開了眼,她迎視上那雙冰藍色眼眸的一刻,細心地捕捉到了剛才那一閃即逝的憂心。

    原來,這塊木頭也會關心她的嗎?

    她索性賴在他的懷中,柔若無骨的雙臂再度勾上了他的脖頸,「木頭,你看看我是不是以德報怨?剛才你還讓我在雪地裡凍了一個時辰,現在,我卻為你耗盡了真力。看來一會兒死的人會是我了。」

    聽她說得半真半假,展少遠那湛藍的眼眸不知掠過了一絲什麼神色,隨即拿下了上官旖旎環在自己脖頸上的手,淡淡地道:「子時已經到了。」

    上官旖旎笑了笑,退後了一步。

    「是啊,時辰已經到了。」這塊木頭總是這麼心急地提醒自己。她黑玉似的眸子緊緊盯著展少遠,「殺了你,我還真有些捨不得。」她笑著,修長而漂亮的右手一翻,指間已多了幾枚追魂銀針。

    展少遠凝神戒備,體內真氣卻在不斷地翻湧,不覺微微蹙眉。

    忽然,上官旖旎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眸子裡掠過數種複雜莫名的神色,然後,放下了手中的追魂爭銀針。

    「我輸了。」她無奈地聳聳肩,將銀針收了起來。

    展少遠詫異地看著她。

    上官旖旎抬起頭,深深望進那雙冰藍色的眼眸裡。

    「我決定不殺你了。」她依舊笑得妖嬈而多情,眼眸更是閃閃發光,「因為,我發現,我喜歡上你了。」

    展少遠一怔,還未及回神。那道火紅的身影一晃,竟又勾上了他的脖頸,「木頭,我發現我很喜歡勾著你的脖子。」

    她的笑容是那樣的奪目而燦爛,幾乎迷惑了人的眼睛。

    展少遠微微避過那雙黑沉的眼眸,淡淡地道:「奪魄手下從無活口。」

    上官旖旎忽然輕輕歎了口氣,凝神望著他剛毅俊美的側臉,「雖然我知道愛一個遠比殺一個人累。但我捨不得下手,我也拿自己沒辦法啊!既然喜歡上了,我就不會再欺騙我自己了。」輕輕地,她將頭靠上他的肩膀,「木頭,你難道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展少遠沉默。

    上官旖旎等不到答案,抬起了頭,那一雙眸子卻彷彿能看透人的心。

    「要猜你的心思可真難啊!」她眉目含嗔地輕笑,「如果你真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為什麼我三番四次這樣接近你,你卻從來沒推開過我?」滑下一隻手,輕輕移上他的胸膛,按在了他的心口上,「你這顆心,應該不是木頭做的吧?」

    「大哥——」

    「少爺——」

    寂靜的身後忽然響起了焦急的呼喚聲。

    「少爺,你沒事就好了。」急得幾乎要哭出來的玄墨,看到展少遠無恙不禁輕舒了一口氣。

    「那個妖女走了啊?」玄墨往四下裡看了看,沒看到上官旖旎。真不愧是少爺,終於打跑那個妖女了吧?

    展少遠淡淡地問:「蓉姑娘呢?」

    「啊——」玄墨這才記起,「蓉姑娘我好不容易才勸住了,但她還是不放心,所以我才出來看看——」

    「嗯。回去吧。」

    展少遠轉身離去,然而才剛剛跨出步伐,身子竟微晃了晃。

    「少爺——」玄墨一聲驚呼,連忙扶住他。

    「沒事。」展少遠的聲音依然平靜無波,「我只是真力虛耗過度,休息下就好。」

    玄墨冷哼了一聲,「都怪那個妖女。」

    展少遠輕輕推開了玄墨,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變化,「先回去再說。」

    「哦。」玄墨只好乖乖地跟在展少遠背後。

    奇怪啊,今晚他怎麼覺得,少爺的背影似乎有些落寞呢?

    不知何時,細雪又開始紛揚而下。

    緊緊捂著手臂上的傷口,上官旖旎疲倦地坐在一棵梅花樹下。眼前陣陣泛黑,看來自己失了不少血。

    展少遠,你果然是個無情無心的木頭。

    可是自己卻偏偏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他,她奪魄第一次任務失敗,不僅沒殺到人,就連自己的心也弄丟了。

    當初真不該演戲啊,以為可以捉弄那塊木頭,結果弄得戲假情真了,受傷的,反而是自己。

    深吸了口氣,她振奮起精神,從懷中拿出金創藥,又扯下一塊衣襟吃力地包紮著手臂上的傷口。

    驀地,她眼底神色一閃。

    「出來。」

    她神色冷凝,但手上的動作卻未停頓,依然不緊不慢地包紮著傷口。

    黑暗裡,緩緩步出了一名黑衣散發的男子,臉上戴著一副陰森恐怖的面具。

    「奪魄,沒想到你竟然失敗了。」面具下的那雙眼眸透著森冷的光芒,犀利得幾乎要把上官旖旎給刺穿一般。

    上官旖旎也沒理會他,等傷口包紮妥當,才抬起了頭,臉上卻帶著一抹妖嬈艷麗的笑容,「你的消息還真是靈通啊。這麼快就趕來了嗎?」

    「現在你要怎麼交代?」黑衣人緊緊盯著上官旖旎,「當初我讓你利用那個叫玄墨的小子,你不聽,現在失敗了,你——」上官旖旎淡淡地接口:「當初我怎麼許下承諾的,就怎麼交代。」她說著,右掌一翻,一枚追魂針已扣於指間。

    黑衣人一怔,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你怕什麼?」上官旖旎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追魂針,「放心,我上官旖旎還不至於到任務失敗就殺僱主滅口的分上。當初我許下承諾,若是任務失敗,就以這張臉作為代價——」

    第30節:殤曲(30)

    「你——你真要毀了自己的臉?」黑衣人顯然沒料到上官旖旎真會這樣做,吃了一驚。

    上官旖旎站了起來,朝那黑衣人走近了幾步,妖冶一笑,「怎麼,你反倒捨不得我這張臉嗎?」

    黑衣人冷哼了一聲。

    上官旖旎揚唇笑了笑,笑意卻顯得有些淒涼,目光一凝,她竟真的舉針就往臉上刺去。

    「住手。」手腕忽被人緊緊扣住。

    「你是不是喜歡上了展少遠?」黑衣人藏在面具下的眸光不斷變幻著。

    上官旖旎挑了挑眉,很乾脆地承認:「是。」

    黑衣人目光驀地一冷,「沒想到奪魄竟也會如此多情。」他緊緊盯了上官旖旎半晌,忽然放開了她,冷笑,「我要你這張臉有什麼用?我要的是展少遠的命。」

    上官旖旎垂眸看了眼手中的追魂針,唇角的輕笑妖嬈卻又帶著淡淡的悲傷,「可惜啊,我殺不了他。」

    黑衣人冷哼:「你是殺不了,還是不願殺?」

    上官旖旎抬眸看向黑衣人,「那還用說嗎?當然是不願。我怎麼可能下手殺自己喜歡的人?」

    她這麼直接的回答,讓黑衣人暗中無聲地握緊了雙拳。

    「他那般護著那個展蓉,你竟還心甘情願為他犧牲?!」

    上官旖旎黑玉般的眸子裡閃過一抹精光,「看起來你知道的東西不少嘛!」原來那女子叫展蓉?!與他同姓展,那他們之間……

    黑衣人似乎看出了什麼,冷冷地道:「他們雖同姓展,表面上也是兄妹關係,但根本就沒有一點血緣關係。」

    上官旖旎雙目陡然一亮,挨近了黑衣人身旁,妖冶輕笑,「不如多說一些。省得我浪費力氣去查了。」

    黑衣人怔了怔,對於她突然的接近有些微微失神,卻暗中也有些懊惱,那個展少遠到底有什麼魅力,竟能勾去奪魄的心?

    「不想說啊!那算了。」上官旖旎聳了聳肩,退了回去,「反正你這一句也夠了。」將手中的追魂針收進了懷中,她淡淡地道,「我這張臉你隨時都可以拿去。既然你現在不要,我也樂意先留著,免得下次見面嚇壞那塊木頭。」

    黑衣人森冷的目光掃過上官旖旎受傷的手臂,「你竟不怨恨展少遠嗎?」

    上官旖旎狀似無奈地歎了口氣,「怨恨啊,可是,我捨不得下手傷他,你說我又能怎麼辦?而且——」她唇角雖含著笑意,目光卻漸漸冰冷,「我向來恩怨分明,誰傷得我,就自然找誰報仇。」

    「展少遠會容你傷害展蓉嗎?」黑衣人冷冷看著上官旖旎。

    「那是他的事。如果他攔得了我,就算他本事。」上官旖旎看向黑衣人,「我會派人送還你兩倍定金——」

    「不用。」黑衣人斷然拒絕。

    第31節:殤曲(31)

    上官旖旎不由感到奇怪,「我任務失敗,你連定金都不收回,看來你的錢很多。」她笑了笑,「那倒好。我平白賺這萬兩黃金。」

    「我另加一萬兩黃金。你再幫我做另一件事,如果成功,我連展少遠這件事,也不與你計較。」

    上官旖旎含笑望著他,眸子裡卻精光閃爍,「沒想到這天下竟有這麼好的事!」

    「你幫我將慕霖雲拐出澤國皇宮。」

    「慕霖雲?」上官旖旎想起那個孩子氣十足的少年君主,「你確定只是拐出皇宮?」讓她堂堂一介殺手,去拐帶少年,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可是,那萬兩黃金卻是個極大的誘惑啊!

    「是。」黑衣人冷哼了一聲,「你不用問這麼多。照做就是。」

    「好。成交。」上官旖旎很乾脆地應承,深深看了黑衣人一眼,她忽然妖媚一笑,眸光流轉,「我還真想見見,你這張面具底下到底是長著怎樣一張臉?」

    黑衣人被那抹傾城的笑容迷暈了眼,不由微微失神。

    耳畔忽然響起了一陣陣清脆的銀鈴之聲,他一怔,終於回過了神,但眼前哪裡還有上官旖旎的身影。

    「記住啊,快些把錢送到我錢莊的賬戶去,我只認錢,可不認人。」

    風中那悅耳的嬌笑聲已漸漸遠去,黑衣人眸光微沉了沉。

    「上官旖旎,我就是要你與展少遠反目成仇。到時,你就會知道,自己愛錯人了。」

    他是故意將這件事交給上官旖旎,對展少遠來說,那個慕霖雲怕是比他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若是被他知道,慕霖雲是因上官旖旎而失蹤,他絕不會放過上官旖旎吧?

    其實,應該趁這個機會讓上官旖旎殺了慕霖雲,只可惜,少主卻下達了命令,不准傷害慕霖雲一根頭髮,有時他還真不明白,少主究竟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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