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澤國王室最大的秘密。
這也是澤國王室不能洩露的秘密。
澤國歷代的皇位都是傳男不傳女,而到了慕任風這一代,這名高高在上的澤國君王竟然捨棄了後宮三千,獨寵皇后一人。
經年之後,皇后終於懷孕,然而身子原本就虛弱的她,在產下一名女嬰之後,便撒手離開了人世。
痛失愛妻的慕任風變得越發鬱鬱寡歡,對那三千後宮佳麗更是視若無睹。然而,皇族後代只有唯一一位公主,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只好讓他的寶貝女兒女扮男裝,繼承王位。
按照澤國的傳統,女子是不能繼承王位的,如果這一個秘密被捅出來,勢必會引起澤國上下一片動盪不安。特別是在這樣敏感的時期,其他三國也正如狼似虎地盯著周邊鄰國,而富饒的澤國原本就是一塊大好肥肉。
「怎麼會變成這樣?」
慕癿琪已經三天三夜未合眼了。
這個原本不應該給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加上那個神秘的男人現在已經有六個人知道了。
而熵國皇子顏皓也是其中一個。那封神秘來信,就是為了這件事。也不知道那個顏皓從哪裡得來的消息,竟知道了她是女兒身的秘密,在信中以此為威脅,逼她退位。
雖然直到現在她還想不通,為什麼顏皓不趁機將此事傳揚出去,然後坐收漁翁之利,反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寫信威逼,迫她自己退位。
這對他有什麼好處?
但不論顏皓能得到什麼好處,慕癿琪卻很清楚,再這樣下去,澤國勢必會有一場大亂了。
日前,展少遠已從影國歸來,但她不想再給他添亂了,關於那個奇怪男人的事,她也沒有對任何人透露半句。
而且,現在的展少遠自己也是焦頭爛額了吧?他被四國第一殺手奪魄盯上了,並且收下了奪魄令。
據說奪魄令一出,七天之內奪魄必會取目標的項上人頭。她一邊要擔心展少遠,一邊又煩惱顏皓和那個奇怪男人的事,似乎在一夜之間所有不好的事都堆積到了一起。
沒幾天的工夫,她的頭上就添了好幾根白髮。
「他究竟跑哪裡去了?」
慕癿琪沮喪地趴在桌子上,滿面苦惱。
那天之後,那個奇怪的藍衣男人再也沒出現過。也不知他藏身在哪?連他究竟是人是鬼,她到現在都還沒搞清楚。
「喂,你不要再藏了,快點出來給我說清楚。」
慕癿琪滿懷希望地看了窗外一眼,又失望地收回目光。
「還說什麼要帶我離開這裡?自己竟又鬧失蹤?!你怎麼做鬼也做得這麼沒信用啊?」
這三天來,她都是這樣自言自語,自問自答,也不知一直潛在她身邊的黑影衛們聽到之後是什麼想法?但如今她也顧不上這麼多了,她現在只希望能再見那男子一次,把所有的問題都解決。
夜,已經漸漸深了。
慕癿琪不知不覺趴伏在桌面上沉沉睡去,她並沒有發現身後有一道人影正隱在黑暗裡,靜靜地凝望著她。
「你已經忘記那個約定了,是嗎?」
……
迷迷糊糊中,慕癿琪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夢裡,她似乎看見自己坐在一座無人的宮殿裡,而旁邊,有一道模糊的人影正陪著自己聊天。
她聽不清究竟在說些什麼,只能隱約感覺出那是一名少年,但無論她如何睜大眼眸也看不清對方的臉。
那個少年究竟是誰?
「慕癿琪。」
似乎,有人在呼喚她……
是誰……是誰在呼喚她?
「慕癿琪。」
猛地從夢中驚醒,還沉浸在夢境中、無法自拔的她抬起頭,雙目毫無焦距地看著前方。
面前……似乎有一個人影在晃動。
是誰?
是夢中的那個少年嗎?
好像不是,這個人比夢中的少年高大好多!
她甩了甩頭,神志終於清醒了些,也終於看清了對面坐著的人影。
一襲清冷藍衫,還有那一雙暗藍色的眼眸,帶著幾分熟悉,又帶著幾分陌生,只是他臉色似乎比前兩次遇到時又憔悴蒼白了幾分。
「啊——」她驚呼了一聲,幸而及時掩住了雙唇。
「你——你終於出現了?」
她悶著聲問,琥珀色的眼眸裡閃動著興奮激動的光芒。
「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他淡淡地道,臉上一片平靜冷漠,讓人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慕癿琪怔了怔,放開了掩唇的手,「你是說——展大哥的黑影衛不在?」
男人緊抿著唇,沒有回答,但眼裡卻似乎掠過了一絲冷而嘲弄的神色。
慕癿琪忍不住往四下裡看了眼,發現沒有任何動靜,看來黑影衛真的不在了,眼前這個男人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你是人是鬼?」她問出了第一個疑問。
每一次他都是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完全沒有驚動黑影衛。
若他是人,武功也太過高強了吧?
「你找我出來,就是為了問這個無聊的問題嗎?」
將他眼中的輕蔑盡收眼底,慕癿琪不禁撇了撇嘴角,朝他身後看了一眼。
淡淡的月光在他身後拖出一道長長的剪影。
他果然是人啊!
原本以為自己遇上了什麼怪神亂力事件的慕癿琪,有些失望地垮下了肩頭。
「好吧,就算我第一個問題很無聊好了。」
雖然這個男人是個真真正正的人,但也不用把話說得這樣毒辣吧?
她不滿地瞪了眼面前一臉淡漠的男人,「我現在問你,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會闖入皇宮禁地?為什麼會知道我的秘密?為什麼要帶我走?」
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慕癿琪頓了頓,喘了口氣,然後繼續瞪著眼前那個男人,「現在這些問題不無聊了吧?」
男人的眼神依舊冷漠,月光下,那幽沉的暗藍眼眸閃爍著她所看不懂的光芒。
「我是顏皓。」
簡簡單單一句話,幾乎回答了慕癿琪所有的問題。
就像被雷電劈中,慕癿琪僵坐在了那裡,久久無法回神……
他對她下了最後通牒。
他要她立刻退位,離開澤國,否則他將她是女兒身的秘密傳遍天下,並且這一次還附帶上了展少遠。
如果把整件事扯到展少遠身上,那展大哥這十年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威望就毀於一旦了。
澤國可以沒有她這個君主,卻絕對絕對不可以沒有展少遠這個護國大將軍。
她一定是上輩子欠了顏皓什麼吧?不然的話,這個叫顏皓的卑鄙小人為什麼誰都不咬,就死死咬住她不放呢?
只是……只是她該怎麼勸展少遠登上帝位呢?
以展少遠的個性就算是拿著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脅迫他,他也不會坐上那個龍椅的。
如果她可以離開皇宮就好了,只要她一離開,澤國失去了君主,展少遠接手帝位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可惜,黑影衛一直都隨身在側,她逃不出去。
原本她想讓顏皓直接帶她離開皇宮,以他的身手要帶她離開皇宮並不是件難事吧?但她又嚥不下那一口氣。如果她就這樣跟著他走,不是越發輸得一塌糊塗了嗎?而且天知道他會把她帶到哪裡去?
然而,正當她愁眉不展的時候,奪魄出現了。
那個揚言要取展少遠項上人頭的四國第一女殺手,竟然大赤赤地闖入了皇宮禁地。
並且,點了她的穴道,強行將她帶出了澤國皇宮。
命運之輪在冥冥之中,漸漸轉向了莫測的未來……
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還是迷濛蒙的一片。
一時間,腦袋似乎停止了運作,她有些想不起來,自己究竟在哪裡?
甩了甩頭,她努力地回想昏迷前發生的一切——
她記得自己被奪魄那個妖女帶出了皇宮,後來,展大哥趕來了,被妖女點了穴道、藏在樹上的她聽了好多讓她臉紅心跳的對話。
那時她才知道,原來那個妖女竟然喜歡上了展大哥。雖然心底有點不開心,但至少可以確定展大哥不會有事,她就安心多了。
可惜那時她沒來得及出聲,展大哥便已匆匆離去了。
緊接著,妖女又把她帶到了一個陌生地方……後來,突然又冒出很多黑衣人,與妖女打了起來。
雖然她有些吃不消妖女總是說些讓人臉紅的話,但她並不討厭那個妖女。她覺得那個妖女是個好人,至少,在黑衣殺手出現的時候,妖女第一時間把她藏了起來……
再後來發生的事,她就完全沒印象了。
她只記得,妖女把她藏起來之後,她忽然間就失去了知覺,什麼也不知道了……
隱隱感覺到周圍環境的陌生,她不由暗自苦笑。
不知道是不是那個妖女又將她換地方了?
「你又把我帶到什麼鬼地方了啊?」
輕撫著隱隱作痛的額際,她支撐起身子,坐了起來。
然而,回答她的並不是意料中妖女那妖嬈酥媚的聲音。
「終於醒了嗎?!」
那道清清冷冷的熟悉聲音,終於完全驚醒了她迷糊的神志。
慕癿琪驀地睜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盯著面前正坐在桌旁、一臉悠閒喝著酒的人,忽然間覺得那襲藍衫竟是那樣的刺目。
「顏皓?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為什麼這個男人老是這樣神出鬼沒,總在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出現在她面前?
「這裡是熵國皇宮清心殿,我若無權待在這裡,又有誰有這個權力?」
那淡漠的語氣,那嘲弄的眼神,就像無數把利刃將慕癿琪盯在了床上。
「熵——國——皇——宮?!」
很困難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話,慕癿琪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誰可以告訴她,為什麼她一覺醒來,人竟莫名其妙到了熵國皇宮?
她剛剛不是還跟妖女在一起的嗎?
「放我回去。」
清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跳下床往外衝。
然而,眼前一花,一襲藍影攔在了她的面前,阻住了去路。
「顏皓,你為什麼抓我來這裡?」緊咬著唇,她憤怒地盯著面前那名神色依舊冷漠的男人,恨不得將他一口生吞活削下去。
顏皓唇角微微一牽,略帶著一絲邪魅。
「我只是如你所願。」
「你——」慕癿琪呆呆地怔在那裡,什麼叫如她所願?
他是指,她想離開澤國皇宮的那件事?
一種被欺騙的感覺湧上心頭,她頓時惱紅了眼眶,「顏皓,你這個大奸徒,大騙子,大混蛋,卑鄙小人——」
顏皓並沒有回應什麼,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任由她罵。
當慕癿琪把所有能罵人的詞彙都罵完之後,卻發現眼前那個男人竟還是一臉平靜、不動如山的模樣。
哎,她何苦這麼累呢?現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啊!
她罵得再凶,鬧得再厲害還是逃不出這裡。
十分沮喪地看了顏皓一眼,慕癿琪垮下了雙肩,慢慢地、一步步地走回床邊,然後朝被褥上一躺,閉上了雙眸。
顏皓眼底掠過了一絲淡淡的詫異,但依舊緊抿著唇什麼也沒說。
打開宮門,正欲轉身走出去,忽聽身後的少女咬牙切齒地冒出了一句:「顏皓,你關不了我太久的。展大哥一定會來救我。他一定會。」
緊扣著房門的指間驀然一緊,顏皓那雙暗藍色的眼眸似乎浮現出一抹冷冽如刀的光芒,卻是一閃即逝。
「是麼?」他冷冷地笑,語氣充滿嘲諷,「他若真的來,這座皇宮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慕癿琪睜開了眼,朝他做了個大大的鬼臉,不甘示弱地反擊:「我看這裡才是你的葬身之地。」
「這裡原本就是我的葬身之地。」
他淡淡地回了一句,留下一臉詫異的慕癿琪走了出去。
「看好她。」
低聲朝門外的侍衛吩咐了幾句,他轉身拂袖離去,然而剛剛走過一個拐角,他卻停下了步伐,伸手緊緊扣住胸口低低輕咳著。
看來他的這個舊疾已是纏綿入骨了,這一次發作竟拖得如此之久,還未完全康復?
「皓,為什麼不把她殺了?」
黑暗裡,緩緩走出一名美麗的錦袍女子,一身絕代風華,卻也一身的柔媚妖冶。
「你何時變得這麼多事了?」
顏皓略顯疲累地輕合上了眼簾,輕靠著走道邊的樑柱,語氣卻是犀利而冷漠。
「我只是不明白。」錦袍女子暗中握起了雙拳,秀麗的眉宇間漸漸浮現出一絲憤恨哀怨,「皓,你可以為了你的大業狠心殺了你的親生手足,卻無法狠下心對她動手?你甚至為了她,獨自潛入澤國皇宮。這一次你在澤國病發,若不是讓奪魄幫忙,帶走慕霖雲,引起澤國皇宮上下一片慌亂,也許你此刻已是深陷敵營了。皓,你不要忘記了,她是澤國的君王,你想要一統天下,就必須除掉她,自古紅顏多禍水——」
她話音未落,已被冷然打斷——
「自古紅顏多禍水?風柔,你可是在指你自己?」
冷冷淡淡的一句反問,讓錦袍女子臉上的神色霎時變得慘白無比。
「皓,你這是什麼意思?」
顏皓緩緩睜開了眼,眼眸深處儘是一片淡漠無情之意,「風柔,最近你管的事越來越多了。」
「現在你倒嫌我多事了?」風柔緊盯著他半晌,淒慘一笑,「顏皓,你好無情。當初為了除掉顏深,想要利用我的時候,怎麼不嫌我多事?好一招過河拆橋。」
「我從未許諾過你什麼。」顏皓直起身,淡淡地道。
「但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事,你都沒放在心上嗎?我以為,不需要太多的言語,你應該明白我想要什麼,」看著眼前依舊冷漠平靜的男人,風柔的聲音越漸尖銳起來,「顏皓,你不要忘記了,我可是為你背叛了我的丈夫——」
顏皓冷冷一笑,「一個可以輕易就背叛自己丈夫的女人,同樣也可以輕易背叛別人。」
那一字一句就像把刀狠狠地插進風柔的心臟。
是呵,她曾是熵國二皇子顏深的女人,卻因為一場宴會中的意外相遇,深深愛上那個倨傲而又邪魅三皇子。
分明知道那樣的男人並不是自己可以抓得住了,但她還是如同飛蛾撲火般,奮不顧身地撲了過去。
她幫他唆使顏深逼走了大皇子顏澤;她幫他打探顏深的一切行動,為他通風報信;她甚至幫他設了一個陷阱,讓殺手趁機取了顏深的性命……她為他做了這麼多事,到頭來竟只換來一句——她不值得信任。
「我明白了。」她恍然大悟般地慘淡輕笑,「充其量,我也只不過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顏皓,你如此玩弄人心,總有一天你會得到報應的。」
丟下話,她毅然轉身離去。
顏皓平靜地看著她消失在黑夜之中,唇角牽起了一抹冷嘲的輕笑。
報應嗎?
他從來不怕什麼報應!
因為——
他是厲鬼。一個會將別人連同自己一起吞噬的厲鬼!
而他也早已入了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