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浪花 第九章
    驚呼噎在喉間,花詠夜根本不及扶住余皂秋那具如斷線傀儡的高大身軀。

    即便來得及,以她勉強撐持的狀況,怕也是一個壓著一個,兩人跌作一團。

    挨近他身邊,擁他入懷,他體熱忽高忽低,面龐死灰,她明明很堅強、很不愛哭,經過這一事,關乎著他,才曉得自己也有變成淚人兒的本事。

    在幫他找回衣物遮掩赤裸時,伏地如死的薩渺渺忽然動了動,極虛弱地呻吟。

    她氣恨難平,揚高手臂想甩上幾巴掌洩憤,但一瞧見那張全然變樣的臉,她恨恨咬牙,如何也下不了手。

    五毒教教主的美貌盡毀,她整個先是膨脹如大球,余皂秋一撤手,她體內跟著散功散氣,肉身萎縮再萎縮,撐開的皮膚一弛,布滿皺紋,一頭烏發光澤盡失,干如稻草,張著嘴,她荷荷發出怪音,眸珠混濁,意識不清……強拿男人練房中術,終遭反噬了嗎?

    只是薩渺渺再慘,也解不了她心裡郁悶。

    重新回到余皂秋身邊,她強撐著,盡可能替他套上衣褲。

    他不喜歡裸露,除非跟她在一塊兒,他一向害羞,剛開始的那段共修總要她哄著、誘著,如今被人折騰成這模樣,她的心簡直在淌血,怎麼捨得?

    十二使婢盡敗,偌大的座船已無人掌握,在江面上隨波橫流。

    攬著余皂秋,她摸出腰間的木哨,吹響,長音交疊短音。

    只可惜她此時丹田無力,用以聯絡的哨音無法吹出該有的清厲透勁,她吹過一次又一次、一遍再一遍,一個多時辰後,終子有船疾行而至……

    “我來。”

    “三姑娘,你好不容易不暈了,還得多養著,別忙啊!”

    “我沒事。嗅過咱們的‘解迷香’,又用香草藥沐發浴身後,已經好多了。”花詠夜雖露淺笑,仍掩不住眉眸間的憂慮。她從楊姑手裡取走干淨巾子,瞄了榻上昏迷不醒的余皂秋一眼,又道:“我來。我想看顧他。”

    楊姑歎口氣,沒再多勸,把船艙留給他們倆。

    花詠夜逾期未歸,一得知自家三姑娘出事,“飛霞樓”這次循線追來的座船可大有來頭,是武裝輕船,船身輕、行速快,兩側各配有一座小船炮,宜守宜攻,就是所有的船艙隔間全窄小了些,但窄小很好,她喜歡和他窩在一塊兒,不需要過大的所在。

    武裝輕船往南行,她要帶他回去,她想養好他。

    坐在榻邊,她輕撥男人發絲,碰碰他的頰面,低啞喃喃:“余皂秋,把你養好了,咱倆也該說清楚,你要真喜歡蘇北‘天罡門’那位喬家小姐,想跟她去,我也不惱的……”微一笑。“我就愛你這性情,喜歡便是真喜歡,不喜歡的,你也不懂虛與委蛇。”咬唇,心裡難受般閉閉眸。“你快些醒來吧,你肯醒,怎樣都好的,好不好?”

    對他有滿心愛憐,有時很難受,但也認了。

    她小心翼翼解開他的衣衫,開始替他擦拭面龐和身體。

    他的背部沒留下什麼傷,但胸前、腹部和大腿內側有著無數道指甲刮痕和齒痕……那時,他不肯依從,欲火不騰,薩渺渺惱羞成怒,自然下重手。仔細檢查,他腿間的元陽也帶傷,厚實頂峰曾被粗暴地摩挲、捏扯,傷口不大,但隱處已紅腫充血。

    呼吸困難,簡直被掐住脖子,花詠夜仰高頭,用力把眼眶中的熱氣逼退。

    只會哭能頂什麼用?他還得靠她照料!

    費了番勁兒才穩住心緒,她用溫水洗淨巾子,從頭到腳替他擦拭,水髒了再換過,如此換到第五盆水,才算將他稍微弄好。

    她在他衣袋中找到柳莊的上等金創藥,再取備於船中的“飛霞樓”的冰凝祛瘀膏,將兩者調和一起,用磨得細潤的小竹片刮了些,細心塗抹在他傷處上。

    往他傷痕累累的乳首抹藥時,那裡肌膚敏感些,昏迷的他,身體畏疼般微微一抽,那鞭子真像直直抽在她心版上,打得她滿地哀嚎。

    連做好幾個深呼吸,她咽下喉中無形塊壘。

    紅著眼,頭一甩,她干脆探出舌尖勾了點冰涼藥膏,貼近他另一邊的乳,輕輕將藥抹上。

    她的舌端柔軟無比,比手指還要靈動,在他傷上滑動,一遍遍將藥抹勻。

    當然,還有他腿間陽峰,那兒是男人全身上下最最脆弱之處,肌膚如此細嫩,卻又傷又腫……花詠夜心無邪念,當她同樣以舌尖勾藥為他塗抹時,心裡只暗暗希冀他能快快轉醒。這些不大不小的外傷她還能處理,但內傷……那致命的內傷,此時此際的她實在束手無策。

    她一被救上自家座船,立即請楊姑盡速聯絡“飛霞樓”眾女,請江南、江北各地的姊妹們全力追尋南浦散人的下落,務必要找到他老人家,余皂秋內息大亂,大鳴又大放,不是尋常大夫治得了的。

    她傾身埋首於他腿間時,他喉中滾出嘎音,腰際顫動,突然往榻內一側,翻滾閃躲她的碰觸。

    “余皂秋,沒事了,是我啊!”她急急上榻,讓他的頭枕在膝上,撫著他額面,嘴裡焦急又說:“是我,是夜兒,你忘了嗎?歌盡月寂花詠夜,我叫花詠夜,我是花詠夜,你記得嗎?記得嗎?我、我有小名……”她真怕,怕他真入魔,把兩人間的一切全忘懷,不再思憶。

    “夜兒……”終於,那張薄唇吐出聲音,余皂秋兩眼微啟,目中無神,意識似乎仍飄浮中,並未全然清醒。

    即便如此,也夠讓花詠夜歡喜,她捧著他的臉,哭著點頭。

    “是,是夜兒,不是別人,沒有別人。”

    “嗯……”垂下睫,他極倦般挨著她,臉色布著死氣。

    “余皂秋,我喂你喝水好嗎?你唇瓣好干,若困,喝些水再睡,好嗎?”

    他沒哼聲,像又昏睡過去,但當花詠夜將茶杯舉近時,他雖閉目,兩唇倒張開一道細縫,很溫馴地啜著、飲著。

    哪知,那口血竟如此突兀地嘔出來!

    他內傷嚴重,嘔出的血將她杯中剩余的清水盡數染紅,沾在他頰面與顎下的血紅,襯得那張俊臉更加死白虛弱。

    “余皂秋!”花詠夜快瘋了,緊緊抱住他,恨死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淚水完全忍不住,撲簌簌地流。

    緊擁著他,內心紛亂,她說了很多,也罵了很多,罵任何一個該罵之人,就連南浦散人也逃不過被剿的命運。

    “……還是當人家師尊的呢?師尊都不師尊,一天到晚雲游四海,連徒弟生死都不管,當什麼師尊嘛……”吸吸鼻子,淚腮蹭著他的發。“下回見到你那個散人師尊,看我……看我拔不拔光他的胡子……”

    驀地,船艙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白眉美髯、顴骨紅紅的老人站在那兒,摳著鼻頭,表情很無辜。

    花詠夜抬睫瞥去,不禁怔然,雙眸不由得瞠圓。

    那老人唉唉歎道:“三姑娘,咱這不是趕來了嗎?我可是跟在徒兒後頭收拾了一堆爛攤子,剛擺平‘泉石山莊’的事呢!他那聲長嘯震垮了山莊大堂,石啊瓦啦柱的,壓傷好些武林朋友,擺平那兒,又趕來擺平這兒,連緩口氣的工夫都沒啊!”兩手一攤,有夠委屈似的。“你還想拔光咱的胡子?”

    花詠夜抹掉眼淚,朝南浦散人一跪,磕頭說著:“求前輩救人!”罵歸罵,一瞧見“救命仙丹”現身,她繃緊的心魂終能稍緩。

    老人家見她眼眶紅紅、鼻頭紅紅,神情這般鄭重沉凝,遂也收起一貫嬉笑的態度。再說了,傷者可是他向來引以為豪、深覺當年確實是撿到寶的閉門徒兒,他怎可能袖手旁觀?

    於是,南浦散人隨船南下,在船上為余皂秋療傷,他雙掌平貼余皂秋寬背,輸以真氣,護守心脈,一日後,余皂秋已有起色,面龐不再灰敗沉寂。第二日,在師尊護守與引導下,余皂秋以南浦一派的呼吸吐納法打坐練氣。

    他根基原就打得極穩,面對薩渺渺的這一劫,他幾已散盡體內真氣,若非花詠夜在最後關頭喚住他,他真要與對方同歸於盡。一時間,他從極強轉為極弱,身體負荷過劇,又險些因心緒波動而走火入魔,才會虛弱至此……然,他余皂秋畢竟是百年難遇的習武美才,一恢復體力練功,亂竄的氣血便疏通了,內力以極快之速練回,聚於丹田。

    幾日過後,南浦散人見愛徒一切穩下,笑笑撫著他肩頭,又繼續很不負責任地雲游去了。

    其實,該將余皂秋送回南浦柳莊將養,在柳莊,他肯定也會得到很好的照料,但花詠夜最後仍全權作主,把他渡回“浪萍水謝”,渡進她那座位在紫相思林畔的高處小樓。

    她想顧著他,直到他大好。

    住進“浪萍水謝”中的小樓,他半句言語也無,成天不是打坐,就是練氣。

    對他的異常沉默,花詠夜隱約感到不對勁,卻找不出原由。

    他甚至……不習慣讓她碰了。

    幾次替他上藥,他會極消極地躺在榻上,仿佛這具肉體已不屬自己,他會無法克制地僵硬、顫抖。好幾回,她瞥見他皺眉抿唇,面龐都快埋進枕裡,很忍耐著,忍得滿面通紅,連耳朵都染紅。

    她不懂,很不懂,但,事情不能這樣懸著,傷心又擾神。

    “余皂秋……你……你想著喬真嗎?”所以才不想讓她碰?

    那張麥色俊龐浮出疑惑,完全不懂她說些什麼似的,害她還得忍著心傷,強顏歡笑,一字字說清楚、講明白。

    “就是蘇北大派‘天罡門’的那位喬大小姐啊,你跟她……處得很好吧?她瞧起來似乎很好,我、我……”我什麼我?她都快梗氣了,明明要自己別惱,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還是可笑地發醋。

    聽到派別和喬大小姐名號,他黯淡目光竟爍了爍,不過隨即又黯下,光是如此,便教花詠夜既喜且悲了。

    她點點頭,再點點頭,繼續強顏歡笑。

    “那好,若她待你好,你去她身邊,那……那也是好的……也是好的……”

    他面龐忽而沉下,不知想些什麼,雙目再次失去神氣。

    她喚他,他也不理,像孩子般鬧脾氣,端藥給他喝,他也不喝,還得一匙匙逼著,跟他斗耐性,他才肯張嘴,好不容易喂完藥,想跟他再談談,他倒是盤腿打坐,陷進自個兒的境界裡,不讓她觸及。

    該怎麼辦才好?

    頭疼啊頭疼,她心如刀割,想瀟灑放手竟如此之難,驚得她夜夜盜冷汗,完全摸索不出他的想法。

    幾日後,夏轉秋涼,花詠夜一早出水謝辦些瑣碎事,去了一趟“飛霞樓”。

    午後,她返回,獨自一個撐船穿過板根水林,邊撐著,邊沉想,偶爾望向剛剛被她從“飛霞樓”那兒帶上船的大玩意兒,那東西……那東西……明明極難入手啊,有錢也沒得買,今兒個倒有人送上門來,指定給她,而且分文不取!

    越想,越疑,腦中有個想法漸漸成形。

    她心髒怦怦跳,撐篙的手心都冒汗了。

    一刻鍾後,她泊了船,抱起那團大東西躍上石階,回自個兒的小樓。

    樓中幽靜一如往常,婢子知她習性,總是固定時候過來,伶俐地做好所有事情,又悄悄退出。

    她走進寢房,男子閉目、舒肩拔背盤腿而坐,又在練呼吸吐納。

    她沒擾他,但腳步放得再輕,以他的能耐,必早已意識到房中多了個人。

    她打量那張好看的男性面龐,略帶病氣,唇瓣色淡,卻很惹人心憐……忽而,那兩扇墨睫動了動,掀開,他的目力已恢復,就是眼神跟以往不太一樣,淡淡、懶懶、懨懨,糾結著什麼,她幾次想解,都被他的沉默不語擊退……不過這次她絕不退,不問個明白絕不退!

    “我想,這東西是你的吧?”花詠夜平聲靜氣問,把簇新的大蒲團拋上榻。

    蒲團軟呼呼,水制成似的,丟到榻上竟還起了波動,一股宜人馨香散發出來。

    見到大蒲團,余皂秋眉峰蹙了蹙,隨即思及什麼,刀裁般的劍眉一挑,俊頰竟生出兩團暈暖,簡直……秀色可餐。

    花詠夜暗自吞吞唾沫,罵自己定力不足,她還不能“暈”啊!

    走過去,她大刺刺上榻,也學他盤腿而坐。

    “這是‘鈴雪鋪’的‘如意蒲團’,還是蘇北‘天罡門’的喬大小姐遣人送到‘飛霞樓’,指定給我的。”略頓,她深呼吸,穩著語氣。“……我忘了一事,極重要的一件事,那間‘鈴雪鋪’背後其實是有靠山的,屬於‘天罡門’的小產業之一,如同咱們‘飛霞樓’與江北的胭脂雜貨鋪‘捻花堂’之間的關系,牽來牽去,都是一家子……余皂秋,那日在‘泉石山莊’,你見著喬真,兩眼就發亮,只因為……因為她有門路拿到‘如意蒲團’,是嗎?”

    薄薄唇瓣輕抿,他臉微側,顴骨猶紅。

    “跟我說話。”她輕聲命令。

    好半晌,余皂秋才道:“喬姑娘說……要、要結拜,當義兄妹,她就弄得到‘如意蒲團’……要多少個都不成問題。”

    “所以,你和她結拜了?”

    他極快地望了她一眼。“嗯……”

    “那……這蒲團是你的了。”她把那團有錢也買不到的珍物推向他。

    “……是給你的。”他悶悶道。

    花詠夜螓首略偏,慢吞吞問:“余皂秋,如此說來,就是你送我東西了?”她不過提那麼一次,他便記住,怕她共修時腰酸背痛,真幫她找來好使的玩意兒嗎?

    纏縛於心的沉重感陡然一松,她臉也熱了,咬咬唇,又把推出去的蒲團慢慢拉回來自己這邊。

    余皂秋不答話,擱在膝上的大掌被一只柔荑握住,他僵了僵,五指收握成拳。

    他異常的退縮動作花詠夜不是沒察覺,心裡成憂,唇角卻彎出一朵笑。

    “那時喬大小姐要你跟她去,要你信她、跟著她,還說絕對不會後悔,你聽她的話跟去了……余皂秋,你跟她上哪兒去了?”

    “……她在‘泉石山莊’住下的那個院落。”

    秀眉微挑。“為什麼?”

    “她說有好東西給我看。我……我想看……”

    好、東、西?!花詠夜一聽,頭還真有些暈。別怪她亂想,到底是在“飛霞樓”那樣的環境浸潤生長,光提“好東西”三字,便起無限遐思啊……

    越想越歪了,她趕緊“撥亂反正”,穩住心,假咳兩聲清清喉嚨。“所以,你看到了?”

    “……嗯。”

    “那……那東西夠好?”

    “……嗯。”

    “那……你很中意?”

    “……嗯。”

    花詠夜,你拐彎抹角的是在干什麼?!

    頭一甩,銀牙一咬,她終是問:“究竟是什麼好東西嘛?”

    他突然沉默,她又跟他斗起耐性,小手穩穩抓住他。

    不管!她非討到一個說法不可!

    “枕頭……”好半晌,余皂秋嚅出聲音。“跟‘如意蒲團’一樣的布面和內材,一顆大枕頭……她、她帶著它出門,沒有它,睡不好。”

    花詠夜瞪大眸,嘴微張。“……枕、枕頭?”

    他低應了聲。“薩渺渺離開後,好多人把我圍住,那些人一直說話、一直說……好吵……她、她也找我說話,自報門派和姓名,說自己是蘇北‘天罡門’的大小姐……”

    她仍瞪大眸子,說話倒利索多了。“你聽到蘇北‘天罡門’,立即想到喬家底下的‘鈴雪鋪’,你在‘泉石山莊’大顯身手,又是盟主之子,那些武林人士自是想親近你,喬大小姐自然也不例外。她主動親近,想跟你結為義兄妹,肯定是很佩服你的膽識和武藝。”

    “夜兒,我有問……能不能買到‘如意蒲團’,她說只送不賣……她、她要結拜、要當義兄妹……”余皂秋微擰眉峰,語氣十足困擾。“夜兒,她只送不賣。”

    心頭一松,花詠夜忍著不斷冒出的笑氣,點點頭。“她知道你想要,卻明擺著只送不賣,要你非答應與她結拜不可,怕你不肯,還特地獻寶似地讓你看那顆同樣材質的枕頭,讓你小小體驗一下‘如意蒲團’摸起來有多舒服、多溫手。”這位喬家小姐挺淘氣呢!

    唉唉,是說她東想西想、推敲再推敲,怎麼也想不到所謂的“好東西”竟是……一顆大枕頭?!原來喬大小姐出門在外,會認枕頭啊……

    “余皂秋,你多出這個義妹,往後她在江湖上行走,若真遇上什麼事,你既然當了人家義兄,就得替她費些心思了。”她咬咬唇,神情溫柔,心想著,他之所以這麼做,說到底全是為她,全是為她啊……

    秀白拇指挲了挲他的手背,她揚睫看他有些沉郁的面龐,聲嗓低柔。“你跟著喬家小姐走了,從我身邊走開,我那時很難過,你說‘夜兒,我要跟她去。’……我一直記得你說話的語氣,像是開心著、快活著,眼睛也是,閃著亮光呢,可是我心裡很悶,又痛又悶,但總不能把你拴著,只能不斷告訴自己,有人待你好,讓你開心快活,那就好,你想跟著別家姑娘,我再強留你,那也無用……”細細喘息,熱氣逼進眸中,近來的她實在太多愁善感!

    余皂秋聽得目瞪口呆,原就郁悶的表情變得更呆。

    忽地,他回過神,眼眶竟紅了。

    他急急欲道,哪知越急,口齒越發不伶俐,試過幾次終才擠出聲音。

    “我沒有……沒有別家姑娘,她、她拿得到蒲團,那東西挺好……挺好的……有了蒲團,你就不會腰酸,就能舒舒服服的……我、我沒有別人……只有你……”說著說著,泛紅雙目浮出霧氣,淚水順頰滑落,無比無辜,萬般可憐。

    “你、你那時走掉了,一句話也不留,偷偷走掉……怎麼可以這樣?你把我丟在‘泉石山莊’,你生我的氣,再也不理我、不管我了嗎?”

    這到底是個怎麼樣的誤會?天大加地大,大大誤會啊!花詠夜懵了。

    男人掉淚,通常有損大男人的氣勢,但她眼前這個不一樣,他瞧她的眼神,仿佛她有多冤屈他,既倔強又可憐,苦惱自傷,無法排解一般,惹得她滿心酸楚,深覺自己九死都不足以謝罪。

    “我沒有不理你啊,你……你自個兒說要留在‘泉石山莊’的,你說你若留下,你阿娘肯定歡喜……既然你回歸‘泉石山莊’,我也該離開,沒有理由再逗留不走。”

    “我沒有!”他生氣了,又哭又氣。

    “啊?”什麼意思?

    “我在那裡待下三天,幫那位余大盟主行功療傷,三日後,我就走了。”很不開心的三日,因為她走掉了。

    聞言,花詠夜眨眨眸,連續眨動好幾次,才推敲出來。

    “……你說的留下,是指助你爹療治內傷,而非回歸余家?”

    他淚眼瞪人。“我回歸余家干什麼?!我……我有師尊、師哥……我、我有你,我有你,我、我……可是我已經……已經……”忽地,他俊臉偏向一邊,花詠夜發現他癟著嘴,似委屈到要放聲大哭,很用力才忍住。

    ……他已經怎樣?

    花詠夜等了等,不聞下文,見他傷心若此,她都快不能呼吸。

    她撲過去抱住他的腰,吻著他顫顫唇瓣。

    “對不起,余皂秋,是我不好,我沒有不理你,我……我喜愛你,好喜愛你,是我誤解你,別哭,余皂秋……別哭……你哭,我也要哭的……”

    在那一干武林人士面前,她懷裡的男人是頂天立地、武藝高絕、力抗敵派的江湖俠少,但此時此刻,他就像受盡委屈的孩子,得讓她很努力、很努力地哄著、誘著、親著,淚水終才止了,僵硬的身軀也慢慢放松。

    他被吻得往後一癱,頰面上的淚被細細舔走。

    這一次,他似又回到共修之初,忘記如何主動,需要她一次次的誘導。

    她極憐惜地吻遍他的臉,希望他別再不開心,希望滿滿情懷能藉著無數親吻傳遞到他心裡,讓他明白,她很喜愛他。

    秀指解開他的衣衫,她愛撫那片男性胸膛,如此溫暖,手心下是強而有力的鼓動,她的指滑向男人乳首,輕輕的、小心翼翼撫觸,那兒的咬傷初愈,肌膚相當細嫩,得仔細呵護。

    她俯首,輕輕含住,像以舌尖為他抹藥那樣,憐愛地寵他。

    驀地——

    她身軀往旁一跌,眼前陡花,她、她她竟是被推開!

    推開她的男人此刻翻身坐起,背對著她,寬肩震動,正大口、大口呼吸,他兩手握成拳頭,不知克制些什麼。

    花詠夜一頭霧水,伸手碰他,他卻避之如蛇蠍般疾退,離榻好幾步才站定。

    他旋過身,很憂郁地看著她。

    “余皂秋,你不舒服是嗎?我、我們可以慢慢來,不急的,我沒要強迫你。”她屏息,柔聲道,左胸微疼。

    余皂秋不點頭也不搖頭,眼眶紅紅。“已經髒了。”

    她小臉迷惑。“什麼髒了?”

    “我已經髒了。”喉結滑動,他撇開臉,很困難地道:“她……她抱我、親我、摸我……你說這樣很髒,我……我已經髒了,你會討厭我的……”

    花詠夜徹底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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