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個禮拜,真莉沒有見到泰一。她和曼茱都要應付考試,藍貓的拍攝工作只得暫停。真莉近來到路克書店的時間也少了。幸好,路克一句話也沒說,還是隨她喜歡什麼時候來。
當真莉在書店裡,路克便會走到對街那家法式小店消磨幾個鐘。等她要走才回來。真莉從來就沒見過像他這麼沉默害羞的男孩子,他的目光很少停留在她身上超過三秒鐘。唯有一次例外。那天是十一月中旬的一個星期天。真莉十二點半就來到店裡,用路克給她的一套鑰匙開了門,打點一下書店裡的東西。
路克一向習慣在臂彎裡夾著一本書或者雜誌,雙手插在兩個褲袋裡,埋頭埋腦地走路。那天,嘎一踏進書店,抬頭看到剛好站在櫃檯外面的真莉。真莉跟他打了一聲招呼,朝他咧嘴笑笑。當路克抬起羞怯的目光看到她時。他征了征,嘴角往下撇。真莉分辨不出來那是微笑還是驚喜的表情。真莉還是頭一次穿成這個樣子到書店,那身衣服是泰一為她配搭的。她不禁在心裡誇讚泰一的品味,想道:
「我看起來一定是脫胎換骨了吧!"
十二月中的這天半夜。真莉正坐在床邊的書桌前面,捧著一份筆記溫習。這份厚厚的筆記她己經讀了一個晚上,但是,每一行字看起來都好像頭一次看到似的。她望了望書桌上那個四方形的跳字鐘,己經是四點十分了。真莉揉揉睏倦的眼睛,站到本來坐著的那張矮背椅子上,伸了個大懶腰,臉朝那張看起來好舒服又充滿誘惑的床大喊一聲:
「天哪!我來了!」
她一邊喊一邊傻呼呼地撲倒在床上,打算睡一會再回頭溫習那疊筆記。床邊那台白色的收音機這時突然亮起了一星綠色的光。一首歌正播到最末的一段。真莉伸手在被子下面四處摸,終於摸到那個遙控器,她剛剛撲在床上時不小心把它壓著了。她轉過身去,想用遙控器把收音機關掉。她不能聽收音機,她要睡一會。她望望鐘,是四點十二分,她決定睡到四點半……噢……不,她決定睡到五點鐘或者五點十五分才起來溫習;她比較喜歡整齊一點的時間。
然而。就在這一刻,一把久違了的聲音從那台收音機傳出來。真莉拿著遙控器的手停住了。
「天哪!那不是泰一嗎?噢,不……那不是一休嗎?」她從心裡叫了出來。
「選一個地方,要是在那裡漂流就慘了。」一休那把獨有的、嘶啞渾厚的聲音說。
「他又跟大家玩那個遊戲了。」她雀躍地想。「太平洋?大西洋?會不會是哪個荒島?」真莉從床上坐起來,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心裡忖著一休接下來會播哪首歌,又有哪一首歌是關於漂流的呢?
他的答案讓她莞爾。他放的那首歌是——《在思念裡漂流》。
真莉的睡意全消了。她望著那台收音機,興奮得彷彿跟故友重逢似的。隔別一年,她沒想到一休在聖誕節之前竟又回來了。節目的名稱還是叫做《聖誕夜無眠》。這是一九九七年的聖誕。她已經不是一年前聖誕節那個可憐巴巴的女孩子了。但是,一休的聲音還是像一彎月亮,照亮了她心中的夜地.那一首一首的夜曲,在他手裡播出來,就都有了一種溫柔的味道。
「噢,他不會是聖誕老人吧?為什麼只會在聖誕節出現?」真莉重又坐到書桌前面,拿起那份筆記,望著窗外的夜空,心裡笑著想。
她想起那隻鬼魂的傳說。今天晚上,全靠那只愛聽收音機的鬼魂作怪,她才又跟一休重逢。一休的聲音徹夜陪伴著她,真莉讀著那份筆記,覺得每一行字都變得很親切,很容易就記住了。
接下來那幾個要溫習的長夜,真莉也不肯錯過一休的節目。然而,再一次重溫一休那把獨特的聲音,她心裡也愈來愈起疑。這把聲音太像泰一了。有好多次,她望著鐘,要不是己經深夜,她真想打一通電話給泰一。假使嗅就是一休,他是不可能在這一刻接電話的。然而,他不接電話;也有可能是他己經睡著了。那麼,即使不接電話,也有很好的理由解釋。
十二月二十三號這天,真莉考完試,又再開始拍藍貓的故事。半夜裡,她坐泰一的車子回家,她話說得很少,不是因為沒話說,而是想聽泰一說話。聽聽這把聲音跟一休有什麼分別。她發現兩把聲音幾乎沒有絲毫的分別,她悄悄觀察泰一,卻絕口不提一休那個節目又回來了。她知道,泰一肯定又會否認自己就是一休。
「你今天很少說話啊!沒事吧?」泰一衝她笑笑說。
「哦?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有點睏。」真莉隨口撒了個謊。
「你不是愈夜愈精神的嗎?"
「沒有啦!昨天很早就上床睡覺,可能是睡得太多。反而覺得累吧!」
「最近都很早睡覺?"
「對呀!」她猛點頭。偷瞄一眼泰一的臉,他眼睛望著前方專心開車,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
真莉不自覺地撇了撇嘴角,他這個問題實在太惹她懷疑了,竟然問她最近是不是很早就睡覺。她睡著了,當然就聽不到他的節目。
「啊……我總有辦法證實他是不是一休!」她自忖道。「要是他沒有回來做節目。我是永遠逮不著他的;但是,既然他回來了,那就很容易辦。」
第二天,也就是十二月二十四號凌晨,真莉老早己經埋伏在電台對面一幢公寓外面的樹籬裡了。她一邊盯著電台的人口,一邊很慶幸這兒剛好有一片讓她藏身之地。
時間愈接近三點鐘,她的神經也愈緊張。兩點五十分,她終於目睹泰一那輛深綠色的吉普車駛來,車子停在電台外面的路邊停車位,車燈關了。這時,一個人影從駕駛座那邊走下來。路燈太暗了。真莉看不清楚那個人的樣子。但是,那個高大的身軀肯定就是泰一沒錯。她看到他關上車門,敏捷地走進電台。
等他一進了電台,真莉連忙從樹籬後面走出來,跑過馬路去看看那輛吉普車的車牌。
「噢!果然是他!」真莉又氣惱又激動,氣泰一對她撒謊。卻又很高興知道他就是一休。她想,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她繞著那部車走了一圈,又摸摸它,臉上顯出一個她已經查出真相的滿意神情。接著,她在路邊坐了下來,從背包裡掏出一部隨身聽。戴上耳塞。開始聽一休的節目。一休播出節目裡的第一首歌,然後報時。真莉這刻還沒想到下一步怎麼做,該回家去,等明天再揭穿他;還是在這裡等他出來,讓他沒法再否認?最後,她決定留在這裡。
她聽著泰一的節目。想到他己經成為她的籠中鳥,插翼難飛,嘴角不禁露出一個得意的微笑;可她想不通泰一為什麼要撒謊。他是做午夜節目主持,又不是做午夜牛郎,這有什麼見不得光的?他偏偏瞞著所有人,還刻意不在節目裡播藍貓的歌。
「啊……他真是個雙面人!」真莉想,突然之間,她腦海裡閃過一個答案——富家子的怪脾氣。這個答案解釋了一切。
真莉一邊聽一邊等,她只穿了一件套頭低領的毛衣和一條吊腳褲,是泰一說低領上衣會把她整個人顯得修長些的,她可沒想過會半夜三更坐在路邊,今天還是平安夜呢兮十二月的寒風吹來,她冷得脖子直哆嗦,牙齒打顫,只好縮成一團坐著,不停搓揉雙手和兩個骨碌碌的腳腕取暖。
「選一個你最討厭的謊言。」一休懶懶地說。「哼……就是你林泰一說你不是一休!」她挑挑眼眉,在心裡想。
冬天的夜長,清晨六點鐘,天色還沒亮,真莉雖然冷得臉青唇白,她那雙烏溜溜的眼睛卻亮起來了。一聽到一休播出節目裡最後一首歌,她連忙從路邊站起來,匆匆把那部隨身聽塞進背包裡。她順順褲子,施施然挨在泰一那輛吉普車的一邊車門上,雙手交臂站著,眼睛盯著電台的出口。她那神氣的模樣就好像一位精明幹練的警探,正在這兒恭候一名逃犯出來,等著看他束手就擒似的。
片刻之後,警探真莉終於看到逃犯泰一從電台走出來,起初是個朦朧的人影,然後在路燈下變得愈來愈清晰。泰一看見她時。只是怔了怔,卻似乎沒有給她嚇倒。
她什麼也沒說,只朝他露出一個「你不用再否認了!」的得意洋洋的微笑。泰一皺了皺那兩道烏黑的劍眉,無奈地笑笑,衝她說:
「你在這裡等我很久了嗎?"
「你早知道?」真莉心裡一怔。
「我又不是先知。你的頭髮亂成這個樣子,要不是在這裡吹了一晚的風,便是有只烏鴉在你頭上築了個巢!上車吧?"
真莉整晚吹風,冷得哆嗦,早就巴不得可以鑽進車廂裡取暖。等泰一替她打開車門,她飛快地爬上車,繫好安全帶,雙手在亂蓮蓬的黑髮裡隨便撥了幾下。她偷瞄泰一一眼,他上了車,嘴角露出一絲詼諧的微笑。真莉覺得他的微笑好像是故意挫挫她的神氣似的。他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像個出色的車手似的,先把車匙插人匙孔,擰亮車燈,一踏油門,車子就往前飛馳。
「哼……你還說你不是一休?"
「說話要公平。」他撇嘴笑笑:「我幾時說過我不是?"
「你頭一次來我家借洗手間的時候,我問你是不是一休,你……」真莉說到一半的話打住了。她突然想起泰一那天晚上的答案,不禁有點洩氣。
「當時我說了什麼來著?」
「你說『天哪』!」她撅撅嘴,不情願地重複那句話。
泰一那雙大眼睛轉了轉,臉上掛著個好玩的笑容說:
「那就是了!我沒說我不是啊?」
「噢……你……你耍猾!」
「你敗在我手上,應該覺得雖敗猶榮。」
「我才沒有敗在你手上呢,是我活捉了你!我一早知道你就是一休!你那天還故意裝傻,問我一休怎麼寫。你記得我是怎麼回答你的嗎?」
「你是怎麼回答我的呢?"
真莉禁不住揚起眉毛笑笑說:
「當時我說,是休想否認的休!記得嗎?」
「噢!原來這四個字暗藏玄機。」泰一憋住笑,不斷點頭。
真莉看了看泰一那副滑稽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教訓他說:
「你幹嘛神神秘秘呢?做電台節目又不是見不得光的事,你這麼不老實,大不夠朋友了啊!」
「嗯……你說的對,是我錯,不過,既然說到朋友——」泰一伸手過去真莉那邊,打開儀表板上的雜物箱,飛快地拿出一件小東西來,在真莉眼睛前面晃了晃。
「請問這是什麼呢?」
真莉瞇起眼睛看,覺得好像是一張證件。
「這是什麼?我看不清楚。」
泰一擰亮了車廂頂的一盞小燈。在小燈下,真莉發現那是她的學生證。她從泰一手上搶過來,問他說:「為什麼會在你車上的?是我留下來的嗎?」當她再仔細看看上面的照片,真莉不禁吃了一驚,這是她暑假時丟失了的那張學生證!她後來補領的那張,用的是另一款照片。
「為什麼會在你這裡的?我明明丟失了啊!你在什麼地方撿到的?"
「這個嘛!」泰一又從雜物箱拿出一樣東西來。在她面前晃了晃。
這一回,真莉完全驚呆了。她一聲不吭,心虛地眨著眼睛,不敢看泰一。那是個米黃色的文件袋,她那天就是把紫櫻的信裝在這個文件袋裡,塞進去泰一的信箱的。文件袋上有她的字跡,寫著泰一的名字和他家裡的地址。
她想起她那天看完信,打開書桌的抽屜,隨手拿了那個文件袋就把信塞進去,並沒有看看文件袋裡是不是有其他的東西,沒想到原來她的學生證竟又偏偏放在裡面,所以,她開學後發覺學生證不見了。卻一直沒找到。
「原來你早知道。」她偷瞄了他一眼,目光正好跟他相遇。他正在打量她,那神情倒不像責備。她鬆了一口氣。
「我一直想跟你說,卻不知道怎麼開口……這件事大曲折了……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
「儘管說出來聽聽吧。」泰一把車拐到路邊停下來,等著她說下去。
真莉剛剛那副在電台門外把泰一活捉的神氣不見了,現在倒好像是她給泰一當場逮捕。
「你記得那齣電影嗎?《收到你的信已經太遲》……你說你看過……」
「嗯……」泰一點點頭。
「那部戲是我去年六月當暑期工時有份拍的。你記得戲裡有個紅郵筒吧?那個郵筒是假的。當然,它做的跟真的簡直一模一樣。事情就是這樣開始的……」
真莉從電影拍完,郵筒給遺留在街上的事情說起,開始時結結巴巴,泰一的眼睛一眨不眨,目光犀利地望著她。隨著故事鋪展開去,加上她說的全是真話,她慢慢能夠把情的始末娓娓道出來了,從她無意中發現郵筒裡有信,到她為什麼把那些信給忘了,講到一年後陸子康又把信送回來,而且暖己經拆開來看過。以及她後來幾經掙扎才決定讀讀那四封信。那時候她根本不知道藍貓是什麼。她讀完信,很同情泰一。就一片好心,冒著滂沱大雨親手把信送回去。那個裝信的文件袋是她隨手拿起來的,並不知道自己的學生證丟在裡面。
「我以為只要把信放進你的信箱,這事以後就跟我無關了.沒想到那天會碰到你,後來又會認識你。我一直都想跟你說,卻找不到機會…… 唉……好吧……不是找不到機會……是怕你生氣。」
說完她低著頭望著自己腳背,等泰一發話。他久久不說話,她想,他一定是在生氣,或者他根本就不相信,覺得她說的是連篇謊言。他說不定還會把她趕下車。
最後,泰一終於說話了,語氣輕鬆,就像平時一樣,她還真沒想到他絲毫沒懷疑她說的故事。
「好吧!我相信你說的話。」
「噢? ……真的?」
「你的想像力沒這麼好,才編不出一個那麼曲折的故事來。」他挑起一邊眼眉,又說:" 假使你是第一個偷看那些信的,你才不會笨得把信送回來。」
「啊呀……就是嘛!」她禁不住咧開嘴衝他笑笑,覺得好像終於放下了壓在心中的一塊鉛。以後再沒有什麼要隱瞞,可以挺起胸膛面對他了。
她的黑眼睛又再亮起來。偷快地說:
「你說這部電影是不是很詭異?一切就像注定似的。」
「對呀!」泰一撇撇嘴笑,「這個故事簡直可以再拍一部續集。」
「啊……就是呀?我為什麼沒想到呢!」
「我可是連續集的戲名都想到了。」
「啊……是什麼戲名,快講給我聽吧。」
泰一的嘴角又露出那個作弄的笑容,慢條斯理地說:
「《偷看你的信我沒遲疑》!」
「噢!」真莉先是怔了怔,然後尷尬得漲紅了臉,最後又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要不是我看過那些信,決定還給你,你便永遠都看不到這些信啊?」
「這麼說,我還得感謝你? 」泰一沒好氣地說。真莉大方地抬抬手說:
「啊……不用跟我客氣,但我有一點不明白。既然你早知道,為什麼不揭穿我?」
「我在等你自己說。」
「天哪!怪不得我一直覺得你在悄悄觀察我,我還以為是自己心虛呢。哼……要不是你用那種眼光看我,我早就告訴你了!那麼。你第一次在天琴星見到我時,己經認得我了?」
「你本人比照片漂亮多啊!」泰一瞥了她一眼,最後一個字拖長來說。好像並不是稱讚她漂亮,而是嘲笑她證件上那張照片難看。
她撅撅嘴,說:「我當時還以為你認得我呢!但又覺得不可能。你明明只見過我一眼。」
「那天我看見你把一些東西塞進信箱裡!」
「什麼?我還以為你沒看到呢!」真莉嚷了起來。
「但是,雨那麼大,我根本看不清楚你的樣子,何況,你一看到我就像瘋子似的落跑了。當我發現你的學生證時。我並不肯定你就是相片裡的人,更不明白你的證件為什麼會跟我的信放在一起。我甚至以為我和你都是受害人,東西給人偷了。直到那天晚上,我在天琴星的後台再一次看見你,你一看到我,神色就有點異樣。那一刻我便知道你認得我。我幾乎可以肯定,你就是送信來的那個人。」
「唉……是的……我當時很害怕……」
「直到後來,我寫了那首歌,跟那些信有關的。那天你一聽,就好像知道歌背後的故事。我可以斷定,你偷看過我的信。」
「哎呀……原來你是故意在我面前唱的。」真莉不禁臉紅起來,她想起自己幾個鐘頭前看著泰一走進電台時,還覺得他己經是她的籠中鳥、插翅難飛。原來。她自己才一直是泰一的籠中鳥。
「不過,我欣賞你坦白。你剛剛大可以不告訴我你也偷看過那些信。嗯……我喜歡老實的人。」
真莉咧開嘴笑笑:
「那麼,我們打成平手了啊?"
「打成平手?」泰一皺眉的樣子和嘲諷的腔調好像不同意。
「你也沒說你是一休啊!」真莉理直氣壯地說。「唉……好吧!就當做平手。」泰一無奈地笑笑。
天色己經亮起來了,真莉看看車外微藍的天空,伸了個大懶腰,揉揉睏倦的雙眼說:
「我昨天從半夜一點鐘就在電台外面埋伏,我還從沒幹過這麼瘋的事呢!」
「一點鐘?」泰一咯咯地笑出聲來說:「節目三點鐘才開始!怪不得你臉青唇白,黑眼圈都跑了出來!」
「噢!是嗎?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提早回去準備啊?」
「平安夜你沒地方去的嗎?」泰一挪愉她說。
「過了十二點己經是聖誕了啊!」真莉拐揍鼻子說:「哎… … 不知道會不會感冒,你害我吹了一晚的風,我現在又冷又餓!"
「請你吃個早餐吧!」泰一重新開動車子。
真莉眼珠子一轉,說:
「我想吃聖誕大餐!"
「聖誕大餐?現在?」泰一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我從去年聖誕開始就想吃聖誕大餐了!我想吃火雞!"
泰一看看手錶,不禁說:
「早上七點鐘吃火雞?到哪裡找?"
「又是啊?」真莉撇撇嘴,顯得有點失望。
「有個地方也許可以試試看。」泰一想了想,調轉車頭,駛上另一條路。
「啊……對了……我準備了一張聖誕卡送給你。」泰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打開儀表板上的雜物箱。
「送給我?你太客氣了?」真莉既驚且喜,咧開嘴笑笑。
「希望你喜歡。」泰一從雜物箱裡拿出一個紅色的信封塞給真莉.信封上寫著「真莉」兩個字。
真莉覺得這兩字看著眼熟。一時卻想不起是誰的字。她打開信封,把裡面的聖誕卡拉出來。紅色的聖誕卡上有個雪人,這張卡片她覺得似曾相識,連忙看看裡面寫些什麼。她一看到上面的字,不禁嚷了起來。「天哪?為什麼會在你這裡?」
這張聖誕卡是媽媽九六年聖誕跟一個包裹一起寄給她的,裡面還提到媽媽送她的那套紅色羊毛胸罩和內褲。真莉尷尬極了,皺著眉說:
「又是在文件袋裡找到的嗎?」
「品味這回事原來是有遺傳的。」泰一憋住笑說:「紅色的羊毛雪人胸罩和內褲,我的天!你不會穿吧?」
真莉呱著嘴,腦袋一揚。說:
「當然沒有!香港這麼熱,會生癢子的呀!你喜歡的話,送給你好了!我早知道你不會無緣無故送我聖誕卡!」
真莉說完抓起放在膝蓋上的那個米黃色文件袋,仔細往裡面再看一遍,又把它倒過來甩了甩,喃喃說:
「唉……太冒失啦我!」
突然之間,她狐疑地盯著泰一,問他:
「你到底還有沒有藏起我的什麼東西?"
泰一衝她笑笑,只說了一句:
「裡面還能裝那麼多的東西嗎?"
後來,泰一把車子停在文華酒店外面。他一進去咖啡室,那位中年的男經理就認出他是林家少爺,對他很恭敬。不一會兒,那人果然張羅了一隻巨大的火雞來,甚至還跟泰一說:
「很抱歉,時間太早,暫時只能找到這麼大的火雞。」
真莉一邊啃著火雞胸一邊挪愉泰一說:
「林家少爺果然不同凡響呢,有錢就有這種好處,不但吃到火雞,連火雞太大都要向你道歉曹」
「啊呀……你這是歧視有錢人麼?"
真莉撲哧一笑,說:
「噢。我還想吃鬆餅,這裡的鬆餅和鮮奶油特別好吃!」
泰一誇張地皺了皺那兩道烏黑的劍眉說:
「我還從來沒見過不節食的女孩子,你這樣下去,早晚會胖得擠滿一張椅子!」
真莉笑出聲來,說:
「我等了你一晚,肚子很餓呀!快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做電台節目!」
「這家電台的老闆是我奶奶的好朋友,他去年找我在電台主持節目,可我不想做那麼長的時間。」
「那麼說,林老奶奶知道你做這個節目?」
「她不知道,她很早就睡覺,不會聽到。只有你一個知道。」
「噢,我會守秘密的,但你為什麼要這麼神秘?」
「你習慣很晚才睡,對不對?"
「嗯……跟這個有關係嗎?"
「你會不會告訴別人你半夜都做些什麼?」
「不會主動提起就是了。」
「為什麼?"
「我沒想過為什麼。」真莉在剛剛送來的一塊鬆餅上塗上一層厚厚的鮮奶油,咬了一口說:
「也許是……一個人半夜三更做的事太無聊吧!」
泰一臉上露出一個同意的微笑說:
「所以,我也只是沒有特別提起,夜闌人靜的時候是一個人很個人的時光。你沒聽過一句話嗎?那句話說一懂得欣賞長夜的人,是比較接近永恆的。」
「說得好!是誰說的?」
「我說的!」泰一眨眨眼睛。
真莉樂得笑彎了眼睛,她揩了揩枯在嘴角的一抹奶油,又問:
「但為什麼要挑聖誕前後的日子做節目,而不是其他日子呢?是有特別的意思嗎?"
「嗯……這個嘛……也許是……這段時間我想跟一個人說話,她也是不愛睡覺,她會聽到……」
真莉聽完什麼也沒說。她心裡不禁想,泰一指的那個人該是個女孩子吧?說不定就是紫櫻。
她沒追問下去,她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也並沒有問泰一收到那些信之後,有沒有聯絡紫櫻。真莉想起紫櫻寫給泰一的最後一封信上,正是約他在文華酒店咖啡室裡見面的,就是她現在身處的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