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怦跳、怦怦跳,心兒怦怦跳。
最後一堂課已經散了,諾大的教室裡只餘下零星幾個還在奮筆疾書未抄完的筆記。何蔚純雙頰泛紅的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迷戀的看著校刊封面上大幅的牧聖攸的照片。
那是他在全球高校醫術研討會上發表言論時被拍下的,照片中的他穿著筆挺的白色制服,左衣領上別有會長特有的銀色「G.D」字樣的徽章,冷冷的眼神,面無表情的臉,有一種介於漂亮和剛勁之間的帥氣。而在場的不是身材走樣的中年教授就是頭頂無毛的醫學界權威,卻都聚精會神的聽著他的講課,他神情淡漠的站在最中心的演講台上,不可思議的年輕、俊美,猶如礫石中的一顆珍珠,散發出柔潤而潔白的耀人光澤。
原來,他是牧聖攸啊。
天才學園的兩大會長之一,醫學部部長,站在眾人頂端的人。
八歲就開世界巡迴演奏會,精通數十種樂器,鋼琴十級;十一歲奪得國際武術冠軍,擅長的搏擊術類型是全部;十四歲轟動全球外科界,成為倍受矚目的天才腦外科專家;十八歲拿到三科博士學位;現在二十一歲的他雖然名義上仍是醫學部大三的學生,卻早已經不用上課了。
他很厲害呢。雖然她大略能猜到他不是普通人,但也只不過以為他是個有點本事的富家子弟而已,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厲害!原來那天在沙灘上聽到有人叫他「會長」不是她的錯覺。
漾起一抹羞澀的笑容,她嘗試性的伸出一根指頭,小心的碰了碰印在雜誌上的他的臉,又觸電似的快速的收了回來,嘴角的笑容變得有點傻氣。
他其實不是那麼冷冰冰的人呢。他很溫暖。她感覺到的他,有著很溫暖的氣息,一直暖到心裡很深的地方。
想見他。好想再見到他。那天晚上回來以後,好幾天都睡不著覺,只能一直一直的想著他,胸口脹脹的發疼,偶爾聽到別人提起他,或者看到和他有關的報道,她的心跳都會突然變得好快。
她,想他。
從來不懂得思念的滋味,原來是這樣的讓人覺得甜蜜,也是這樣的令人煎熬。在那之後,她就只見過他一次。他站在眾人環繞之中,而她只是人群中的一個。他表情冷漠,沒有一絲溫暖的神采,他們幾乎是擦身而過,他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就快步的走了過去。
胸口突然有種窒悶的疼痛,讓她有點想哭。他變成一個她不認識的人了,讓她覺得自己被遠遠的丟在了後面。如果他不是會長就好了。如果他只是她所想的那種普通的有錢人家的公子就好了。那樣的話,雖然她也還是不敢明目張膽的向他表白,至少會覺得兩人之間的差距也不是那麼大。覺得自己好可憐哦,第一次喜歡上的就是那種絕對不可能有結果的人,當她發現時,已經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越陷越深。
雖然他說不許她再裝作不認識他,但他只是覺得被人忽略使自尊心受到了傷害,而不是真的在乎她記不記得他吧?說不定,他早就忘了她了。其實這也無所謂,只是在雜誌上看到他,或是聽別人提起他,她也會有幸福的感覺,所以這樣就好。她是個單純的傻瓜,不懂得轉彎,喜歡一個人就會一直喜歡下去。早就知道接近他很危險了,她也努力的想要迴避,可是避也避不開、躲又躲不掉,但只是這樣的話還可以,只是這樣見過兩面,只是這種程度的喜歡,即使被他忘記也不會覺得受到傷害。
所以,她決定不再見他。
上午下了課後,何蔚純坐有些忐忑不安的站在一家餐廳的門口。
今天是一週一次的伙食改善日,她便與夏妍約在好一點的地方午餐。可這次的「改善」好像也離譜了點,一看那高雅華麗的裝潢和洶湧的人潮就知道,價格鐵定不低。
紅櫻館。
她很不確定的又看了一遍店名。記得夏妍好像是說在紅什麼館碰面的吧?而這一條街就只有這一家紅字開頭的餐廳了,應該不會錯才是。
搖了搖昏昏沉沉的頭,她還是決定先進去買一份餐占好兩個座位,免得夏妍來了後沒有地方可坐。可等她進了店才知道,裡面濟濟的人潮卻是比在外面看來更為壯觀。
萬分艱難,在她擠了半天之後,才終於得以買到一分套餐。她捧著托盤,驚險百出才又從人堆中鑽出。放眼一看,才發現人居然又多了,幾乎找不到空位。不是只有單個的位子,就是……她瞟了瞟斜右方一個靠窗的位置,只模糊看見坐了兩個男生,對面的兩個座位還空著。說也奇怪,這麼多人在找地方坐,卻沒有人上前和他們同桌。
何蔚純走進了些,心下有些猶豫:和男生同桌吃飯會不會很尷尬?
手上的餐盤好重,她茫然無措的又掃了一圈,真的是再沒發現空位了,這回是連單個的位子也沒有了。
男生就男生吧。反正又不會吃了她。
抿了抿嘴,她便毅然往那邊走去,只是頭垂得很低。
「攸,你在看什麼?」江野一開始就覺得他有些怪怪的了。也不說話,眼神幽深的看著什麼。
牧聖攸側坐著,一手撐著頭,將臉別向窗外。
「喂,別不理人啊!」
「那個……」何蔚純低著頭,不安的小聲開口。
「有事嗎?」牧聖攸冷淡的道。該死的,一聽聲音就知道是那個白癡菜鳥,他竟會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
她這才看清楚窗邊的人是誰,嚇得倒抽一口氣,連忙眼一閉,邁著兩條小短腿飛快的就往前走。
察覺她的反應後牧聖攸先是一楞,隨即就黑了一張俊臉,握住玻璃杯的手力猛的一緊。
「站住。」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吐出這兩個字。虧他還以為她能學乖,結果她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給他玩這種無聊的把戲!
他的聲音並不是很大,卻也足以令周圍的人都停下了動作,就連咬著吸管吸水吸到一半的江野也僵在了一秒前的狀態,一口水含在嘴裡,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整個餐廳裡突然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中,連呼吸聲都能清晰的聽得到。
好……好恐怖的影響力!
伸出的腳尖驀然凍結在半空中,何蔚純猶如被雷劈到似的直直的僵在原地,一顆冷汗滑下額際。
「我記得,你發過誓,」他握著杯子的力道像是要將被子捏碎,冷淡的口氣中透露著無法壓抑的狂怒,「你說你不會再裝作不認識我!」
「那,那個是……」她艱難的吞了吞口水,小腿有些不受控制的抖縮起來,硬是不敢回頭看他。
「過來。」
「呃?」
「叫你過來沒聽見啊!」
「……好嘛。」嘟著嘴,最後一絲逃跑的機會也沒有了,她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挪到他面前。這個土匪,什麼時候見面都是那麼凶!偏偏她就是那種欺軟怕硬的弱勢群體,只有挨罵受欺壓的份。
她哀怨的抬起頭,卻與江野的眼神對個正著,看見他一副像是被人暴打了幾十拳後呈現出來的呆滯表情,她不禁心下一驚,差點打翻了托盤。
「小心!」牧聖攸見狀飛快的起身幫她穩住,低斥道:「湯很燙。」聲音聽來竟還有些溫柔。
「噢……」回過神來的江野的視線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立馬起身賊笑道:「原來是小嫂子啊!難怪攸剛才那麼魂不守舍的。來來來,快坐快坐,別累著了!」白癡都看得出來這兩人間有什麼,特別是攸,他還沒見過他這麼青澀笨拙的樣子,不好好調侃一番還真是對不起自己。而更重要的是,攸居然不排斥她?!這還是除了紀梵羽以外破天荒頭一次呢!
「多事。」
「好好好,我多事,要不要我瞬間消失,好不當兩位的……」
「閉嘴!」
江野立時收聲。因為感覺再說下去他鐵定會發火。攸發起火來可是很可怕的。調侃不成,他總還有笑的權利吧?攸總不會因為看不慣他的笑而揍人吧?所以他就狠力的笑、拚命的笑、曖昧的笑,笑他個天翻地覆、風雲變色。
「那個……」被江野這一笑,她有些不知所措的又垂下頭去,手心因為緊張而微微盜汗。
「你有完沒完!」他一聽到她的開場白就頭疼,「要吃飯就坐下!」
「……哦。」她乖乖的放下餐盤,渾身僵硬的坐在他的對面。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尷尬,沒人再說一句話。何蔚純楞楞的瞧著江野悶笑到扭曲的臉,一邊機械的扒了幾口飯。
她已經很盡量的要自己不去想他,也不要看他,可越是努力的想分散注意力就越辦不到。他就坐得離她這麼近,蓋過了一切存在的光彩,讓她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都變得敏感,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
她想見他。一直都想見他。
握著湯勺的手又收緊了幾分,她輕輕的吸了口氣,再緩緩的吐出來,直到心情平靜下來,才慢慢的抬起頭。
只看一眼就好了,就一眼。她這麼告訴自己。可是,視線卻在接觸到他的一剎那,就再也離不開了。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一隻手靜靜的橫放在乾淨雅致的格子桌布上,另一隻手托著下巴,修長的指尖似不經意的輕搭在耳後。還是那樣簡潔利落的白襯衫,及肩的黑髮整齊的束於腦後,可是,她卻感覺到他與以前見面的樣子時都不同了。
他沒有看她,只是很安靜的注視著窗外。
空氣中浮動著一種淡淡的清香,明媚的陽光從落地窗外鋪陳進來,使他的髮梢被染上一層淺淺的金色光澤,整個人像是沐浴在溫暖的光暈裡,那麼美,讓她覺得看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傳說中神聖不可侵犯的神祇。
為什麼,要那樣一副表情?
每次當他一靜下來,她就像是見到了另外一個人。他對她發脾氣的時候總是很粗暴,又霸道又蠻橫,無理取鬧的程度就像個被寵壞的富家少爺。可是一旦他不說話了,她就感覺不到他的思想,那麼空洞,彷彿他的存在只是虛無,連靈魂都沒有了。她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或許兩個都是,他從來就沒有刻意的掩飾,被迷惑的只是她的眼睛,讓她看不清什麼才是真實。
心思全都掛在他那邊了,使她毫無察覺自己手上的動作,木然的舀了一大勺飯就往最裡塞,卻硬是半天都沒能嚥下去,憋得她一臉漲紅。
「笨蛋。」聽到她發出來的動靜,牧聖攸反應迅速的一手繞到她背後幫她順氣,一手舀了勺熱湯,想了想,便將湯麵上的熱氣吹開了些,再遞至她嘴邊,「喝下去。」
何蔚純被他這一連串的動作弄得一時回不過神,只仰著張紅通通的小臉,有些傻氣的看著他。
「不是讓你看我,張開嘴。」
「……哦,好。」她嘴才一張,立刻就被他灌下了湯,氣也順了過來。
「都幾歲了,吃飯還會被噎到。」見她好些了,牧聖攸才皺眉道。
「那個,是因為……」話只說到一半,她就沒有繼續下去了,因為她發現他根本就沒有再看她,而又轉過頭看向窗外的方向了。
窗外,有些什麼嗎?
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卻只看到陽光下寬敞潔淨的路面,以及道路兩旁悠長的林蔭道。和往常一樣的風景,並沒有什麼特別。他是真的在看些什麼,還是只不過是習慣於在眾人面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那個世界裡都有什麼,她想知道。
她真是無可救要了吧。但她就是無法按耐!從來沒有如此衝動過,她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可大不了就是被拒絕,也不會死掉,所以她想要試試看!
只是任性這一次,可以吧?不當媽媽的乖孩子。
江野一直都坐在一旁,向來靜不下來的他這會居然破天荒的老老實實的端坐著當觀眾——其實是因為他已經被嚇傻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攸居然真的「做」了!本來剛開始看到他們那曖昧的言行時就夠叫他震驚得哭爹喊娘的了,而攸竟然還幫她拍著背順氣、還餵她喝湯,連他待在攸身邊這麼久了,也沒被這樣「關愛」過——當然,這不是重點啦!重點是,對方是女生耶!攸又有那麼嚴重的女性潔癖,碰到她居然沒事?!就算潔癖不算好了,那個傲慢、我行我素的牧聖攸居然肯為一個女生做到這種地步,天要下紅雨了嗎?!
絲毫沒有注意到江野投注到自己身上的視線,事實上她已經頭腦簡單的快忘了還有那麼個人了。滿滿滿滿的,眼睛裡看的,腦子裡想的,都只有一個人,
牧聖攸。
他還在看著窗外呢,真不知道那有什麼好看的。不過,既然他這麼喜歡看的話……
她的眼睛因為心裡閃過的念頭而倏然明亮起來,手心因緊張而握了一下,然後便放下了餐勺,道:
「我吃飽了。」
聞言,他瞟了一眼她仍剩下大半的餐盤,淡道:
「你在浪費糧食,米蟲。」
「隨便你怎麼說……」小嘴一嘟,她也心疼啊,好不容易這麼破費一次,她也想吃得飽飽,可是這種氣氛要她怎麼吃得下嘛!好不容易才見到他,她不想讓機會就這樣溜掉。發現他又要往窗外看了,她的指尖雖然在發抖,可還是鼓起勇氣的向他磨了過去。
很輕很輕的,她的小指碰到了他的。
她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逝的驚訝,突然不知是從哪裡來的魄力,她索性直接握住他的手,臉上的紅暈要說是羞澀到更像是興奮,
「走吧!」
他還是那樣的看著她,目光沉靜如水。
「不要老是看著外面了,想出去我們就出去好了!」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她起身拉著他就往外跑。
幾乎是沒有猶豫,也沒有停頓,他很順從的就讓她這麼拉了出去,只流下一室愕然。
……
他們走後,江野將全身的重量都倒靠在椅背上,眼神深沉的看著兩人離開的方向,嘴角泛起一抹似高興又像是痛苦的難看笑容。
他抬手接通了耳上的微型通訊器,
「冽,我發現一件有趣的事了……」
學園西側的大圓湖邊,有一片很大的櫻樹林。陽光點點,從空隙中跌落下來,流在鬆軟的土壤上一層班駁的印痕。風過,櫻花如絮散落,撫過樹梢,撫過波光粼粼的湖面,也撫過他額前的碎發。
從餐廳裡出來後,就變成是他牽她的手了。兩個人靜靜的走了很久,她不時偷偷的看他,發現他還是那樣沒什麼表情的一張臉,也沒有要理她的意思。
「你的手在流汗。」他突然淡淡的開口。
「啊?」她一怔,忙想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只得低下頭,慌慌張張的道:「我……我腎虛。」
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說了什麼,直到發現他以一種嫌棄的眼神看著她,才驀的驚紅了一張俏臉。
「我、我是說……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緊張,一緊張就會流汗,絕對沒有意有所指……」她竭力的想解釋。哪知越說越錯,越錯就越慌。
「意有所指?」
聽出他語氣中的嘲弄,她噘起嘴跺了跺腳,
「哎呀,你不要笑我啦!不許笑!」她本來就不是反應那麼靈光的人嘛,他又不是不知道,還趁火打劫的嘲笑她。
「我沒有笑。」還是那樣淡淡的、沒有情緒起伏的聲調。
她抬頭看他。果然,他沒有笑。平展的眉宇間有如池水般的清澈而沉靜,卻泛不起半點漣漪。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不對勁。沒有狠很的痛罵她一頓,沒有和她吵架,甚至於對她可以算得上是溫柔。可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不對!像他那種土匪性格,在被她大刺刺的視而不見後不大肆摧殘她一番怎麼能解恨?擺著一張沒表沒情的臉想騙誰呀?不過想到讓他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好像很有可能是她,何蔚純又沒骨氣的垂下了頭。
可是,他為什麼不笑呢?
除了發脾氣和現在這種撲克臉,她從來就沒有看過他開心的表情。是人的話,都會有快樂的事情吧?然後就會笑。可是,他怎麼都不笑?
停下了腳步,他也隨著她停下。兩人的手還是緊緊的握著,只有握著的手還能讓她感覺到,他是有溫度的。
她仰首看他,猶豫了一下,伸出沒被握住的手輕輕的貼在他的手臂上,濕潤而明亮的眼睛討好的看著他,微怯的聲音中流露出一種撫慰人心的溫柔:
「別生我的氣。」
他心裡陡然一熱,別開了臉,
「我沒生你的氣啊。」
「撒謊。」她繞到他身前,逼他不得不正視她,纖細的指尖輕戳他的領口,柔聲道:「傻瓜,每次生氣都噘著嘴,像個孩子一樣。」
聞言,他的臉上已經出現了青色。更緊的抿著唇,執意不看她了。
「是我不好,說話不算話,明明發過誓了又裝作不認識你……因為餐廳裡實在是太多人了嘛,要是被人知道我認識你的話就真是解釋不清楚了。我現在知道你是誰了,可是發誓的時候還不知道啊!我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叫你啦,你不知道我打工地方的同事有多迷戀你,要是被她們誤會我和你有什麼我就死慘了,所以,所以……」她試探的覷著他,見他還是無動於衷的生著悶氣,不由為難的咬了咬下唇,「人家都道歉了,你還想要怎樣嘛?不氣了好不好?」
毫無反應。
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最終還是無奈的歎了口氣,「好嘛,是我不對,我錯了,我對不起你,你罵我吧……」
還是不理她。
他看著別處,唇線緊閉著,連剛才那樣淡漠卻溫和的神情都蕩然無存了,好像是更生氣了。
「不然,我讓你打一下好了。打完之後就不許生氣了哦!」想到小時侯每次那個男人在打完媽媽之後心情就會變好,她不由壯著膽子的湊近他。
現在她才知道,為什麼媽媽即使受到再過分的對待也還是不願意在那男人離開之前離開他,因為媽媽是那麼想留在他身邊,那麼想每天都可以見到他,希望做些事情可以讓他快樂。「人是不能奢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的」。媽媽奢求了,所以要受到懲罰。雖然最後還是被拋棄,但她知道至少在那短暫得可憐的光陰裡,媽媽是心甘情願的。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永恆,生命也會結束,那麼愛呢?把人生中所有的愛戀和執著都在一次燃燒殆盡又有什麼不對?別人眼中的幸福並不一定是自己想要的,幸福不是被愛,而是能夠和所愛的人在一起。即使狼狽,也是自己選擇的道路,不會後悔。
小手怯怯的絞著他的袖口,她仰首緊閉著眼,
「只、可以輕輕的哦……」記憶中被打的疼痛依然鮮明得令她顫慄不已,但她還是毅然決定承受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感覺到她突如其來的接近,使他漠然的面具發出崩裂的聲響。
這個白癡!還以為他真的會打她嗎?又不是粗俗的野蠻人,要真能打得下去就好了,可偏偏,他居然還……打不下手。可就是因為這樣才讓他更加的煩躁不安!這種被人牽制的感覺簡直蠢到了極點!偏偏自己在這裡一個勁的心跳個不停,對方卻毫不在乎的視而不見,真像個傻瓜!對,他是在生氣,而且是氣得不能自己,恨不能從沒見到過她!可憑什麼就只有他一個人生氣,這尾白癡菜鳥還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都是她的錯!自從那天莫名其妙的遇到她開始,他就亂了!都是她自作聰明的推開他,還擅作主張的裝作不認識他!是誰給她這種權力的?!他開不開心、是不是生氣了和她有什麼關係?要她來多管閒事!害他的心情變得亂七八糟,害得他……
胸口驀然的氣悶,他恨恨的看著她:她小心的墊起腳,仰著小腦袋,烏黑的細發整潔的滑過耳後,露出一張白淨如瓷的臉龐,濃密的睫毛蒲扇般的落在眼瞼上,微微的顫動著,一副戰戰兢兢等著拳頭落下的模樣。
心裡就這麼突然一動,一直緊繃的弦,斷了。
這個傻呼呼的笨蛋呆子,這個豬頭白癡菜鳥,她還真的以為他會打她嗎?她以為,他還下得了手嗎?真是快要氣死他了,他怎麼會,怎麼會……這麼在乎她?
他的手還握著她的,感覺到她的掌心軟軟的,微微出著汗,肌膚貼在一起的感覺有種奇異的溫暖,使他的心也變得柔軟。
他看著她,視線不經意的落在她輕抿著的粉嫩的唇上,心臟頓時擂鼓似的跳動起來。
他指尖輕動,插入她手指的縫隙,十指交融,有種令人臉紅的深入。他緩緩地低下頭,靠近她的唇瓣。越來越近,近得都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心跳也越來越劇烈。
就在嘴唇即將碰觸地一剎,她就這麼毫無預警的睜開了眼睛,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他,
他的動作猛然一停,一時間,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半晌,還是她打破了沉默,
「你在幹什麼?」她仰著頭,不明所以的問。
牧聖攸的臉猛的一紅,差點一口氣嗆死,幾乎是低吼道:
「你才是幹什麼啊!白癡豬頭!幹嘛突然睜開眼睛!」關鍵時刻衝出來煞風景!
「我……」她委屈,等了這麼久也沒見巴掌落下,她才想看看怎麼回事了嘛。
「閉上!」
「幹嘛?」
「叫你閉上就閉上!那麼囉嗦幹嘛?找死啊!」
「……好嘛。」她癟嘴,要不是看在他生氣,才不要順著這個強盜土匪。可又像是預感到了什麼,他臉上不自然的紅暈,他們離得這麼近,都快要靠在一起了。心臟怦怦的跳著,她仍然閉起了眼睛。
軟軟的,溫暖的觸感,先是落上了她的額,伴隨著他身上清爽的氣息,一隻長手掠過她的耳後,深入她的發中,然後吻在她的眉心、鼻樑,最後落在了她的唇上。輾轉反側,深深地吸吮著。
她緊張得心跳都快停止,一隻手被他握著,另一隻手緊緊的抓著他的衣服,一動也不敢動,渾身軟軟的發熱,腦中一片空白。
「你討厭我嗎?」他沙啞的嗓音像是在壓抑著什麼,溫熱的唇抵著她的,他身上的氣息將她緊緊地包裹起來。
「啊……什麼?」她的臉紅得像燒熟的蝦米,迷濛的看他。
「你說,是不是討厭我?」他直直的看著她,墨黑的眼眸似乎要把她吸進去。
她恍然的看著他,半天張張嘴說不出話來,突然猛烈的搖頭。她怎麼會討厭他?雖然他霸道、不講理、蠻橫可比外星人,可是,她不討厭他,她、她……她喜歡他。卻不敢告訴他。
「那為什麼又要裝作不認識我?我不值得你為了我去忍受大家的眼光嗎?與被欺負相比,你是不是更寧願裝作不認識我?」
「我……」本來就很膽小嘛。她想這麼說,可是面對這樣的他卻說不出口。他的眼神像一把刀,扎得她心裡痛。
「不許你再裝作不認識我了聽見沒有!否則我……」他說不下去的別開了臉,想起上次也說過這種話,突然悶氣的抿緊了嘴。
「你,你不要生氣……」看見他又生氣了,她不禁怯怯的道。她不是討厭他,不是故意裝作不認識他,所以,所以他不要那種表情,那種好像很難過的樣子……
他沒好氣地橫她一眼,也不看看是誰害的!
她深吸口氣再吸口氣,突然壯著膽子抱住了他的腰。她不管了,什麼也顧不了了,心臟就快要裂開一般的疼,結果是什麼她都無所謂了!他的眼神、聲音,貼近著她的體溫,他所有的一切都讓她心動得頭暈目眩,胸口一陣陣的緊縮到令人發顫。如果他是天上的神,而她只是凡人,那麼僅有的這一次抱住他的機會她不要放開!
「我喜歡你……」她想大聲地說出口,但出來的聲音卻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他渾身一僵,
「你說的……再說一遍?」
「我、我喜歡你!」她終於說得大聲一點了。
猛然間,她只感覺一雙修長有力的雙臂將她牢牢抱住,他把她抱得那麼緊,將她困在他的胸前,使她第一次聽到他急促的心跳聲。砰砰,砰砰的,因為她而急促的聲音。她已經停止思考了,眼裡、心裡,整個身體裡,都只有他!
「乖,再說一次。」他的聲音低啞而磁性。
她咬著唇,整個人已經面紅耳赤得抬不起頭了,只得在他耳邊低低的說了。
他猛地將她抱高坐在手臂上,激切的吻住她的唇。氣息漸漸的灼熱起來,生澀的含吮轉而變成激切的探索。一句淺淺的低吟,在纏綿的間隙裡落下,
「我也喜歡你。」
風如流水一般的漫過他們之間,櫻花紛落。
為什麼會抑制不住?察覺到對她的感情,對所有的慾念便不再猶豫。從來沒有興趣碰觸過的女性的身體,突然之間變得吸引力十足。這種親暱的騷動,是不是就和普通人一樣的感覺?
「呆啦?」看著她紅通通的臉,他不由得又輕吮了下她柔嫩的唇瓣。
「那、那個……人家是第一次。」她羞答答的垂下頭,身子軟軟的依著他。
「我也是。」
「呃?」
「嗯,果然第一次的話還是有些欠缺。多練習一下應該就會好很多了。」
「那個……」
「我們來練習吧。勤奮一點才能有好成績。」
……
之後,
「騙人啦,你這樣哪會是第一次?」嬌嗔的抱怨聲。
「我的資質和一般人不一樣。本少爺天才來的。」
「不可能啦,學生會的男生不是都號稱「黃帝」、十歲開始就千人壓萬人騎、身經百戰嗎?」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把初吻留到二十歲以後?
「你聽誰說的?」語氣中大有風雨欲來之勢。
「雜誌上看的……」
「哪間雜誌社?我去關了它!」
「……沒、沒啦,可能是我看錯了。」她沒敢說出口的是,其實每一本雜誌上都有那麼寫。
「那你信不信我?」
「信!」遇到他這麼鴨霸的人,她不信又能怎樣?重重的點了點頭,她又滿足的窩回他的懷裡。
兩人在面靠著湖的樹下坐著,他輕柔的將她摟入懷裡。
「攸……」
「嗯?」
「我覺得好舒服、好想睡覺哦。」懶懶洋洋的語氣。
和諧的風,只覺得是心曠神怡的舒服。
真的好舒服。
淡淡的陽光,散落的花瓣,可以聞到水邊青草的香味,從湖口吹來的清風中微和著屬於海洋的清爽氣息。微熏的空氣,讓人舒服得想昏昏欲睡。
在他身邊,總有一種莫名安心的感覺。像是回到了很小的時候,依偎在媽媽的懷裡,空氣中有著溫暖的味道。來到這裡,總是沒有太多的時間休息,每天都好忙,常常是沒有睡熟就得起床,工作和學業,一樣都不能塌。只是現在,她有些困了。舒服的想要睡去……
「那就睡吧。」
「可是下午還有課。那個,還有打工……」她的眼皮已經開始不受控制的往下耷了。
「我會叫醒你。」話音方落,就見她酣然睡去了。
這呆子,睡得還真快。
肩上忽然加重的感覺讓他不禁順勢看到她熟睡的臉。微紅的頰上還帶有淡淡的笑容,像是極倦滿足睡去的孩子。
他一動不動的任她靠著,怕自己會不小心的驚醒了她。一種前所未有的心動,使他移不開自己的視線。小小的,溫暖的,她在他的懷裡,像是他的。這種感覺不同於他擁有過的物品。他有過很多的東西,實質的,虛幻的,可是從來就沒有過這樣異常滿足的心情。能讓她依靠,竟讓他感受到一點幸福的觸覺。
陽光從樹影中落了下來,印在她泛紅的臉上,顯出一點金色的光澤。他看著那點光,久久,平展的手掌緩緩移過,一點一點的擋去了那耀人的光線,為她覆過一方陰涼。
湖面,一隻蜻蜓低空飛過。
「你這個該死的白癡笨蛋加三級的呆子!居然又敢放老娘我的鴿子?!」
一記重拳砸上可憐兮兮的桌面,夏妍只看著一臉傻笑的何蔚純就快吐血!想她還提前半個小時到那呆坐著等她,結果呢?生生讓她傻坐了一個中午!只能眼睜睜看著別人大塊朵頤,自己卻餓得前胸貼後背!
「對、對不起……」何蔚純低垂著頭,小聲道。
「說!又是什麼天大的理由讓你無情無義的這樣對我?!一隻鴿子還放了一整個下午!」夏妍一副恨恨的捶胸樣。加上在沙灘那次,新仇舊恨一起來,想讓她不發飆都難!
「我聽錯了名字,去了紅櫻館……」她的頭垂得更低了。
「西十二街的紅心館和東十二街的紅櫻館你也會搞錯?!那邊是監事會的地盤好不好?我上午是到督察會辦事,怎麼會和你約在監事會吃飯?!用膝蓋想也知道,紅櫻館那種地方我會去嗎?名氣大,價錢又貴!」
「可是,我們一直都在監事會這邊嘛,所以……妍,你最近很奇怪哦,監事會已經沒有打工可以做了嗎?怎麼老是不見人的跑到督察會那邊?」她這才反應過來的問道。
「你管我!」
「可是……」
「啊——」對她糾纏不休的態度煩不甚煩,夏妍胡亂的抓了抓短到不能再短的頭髮,「我家男人在那邊啦!」
「男、男人?!」像是遭受到重大打擊,何蔚純臉色發黑的縮到桌後,驚駭的登著她。這女人語出驚人的程度真是數十年如一日,居然這種話都說得出來?!
「前些時候被個死皮賴臉的痞子纏住,因為不答應他的話很可能被逼瘋,我也是身不由己。」
「那、那個……」這都不是重點啦!重點是……何蔚唇緊張的拉這夏妍的衣服,聲音因過於害怕而結巴起來,「有沒有、你有沒有打他?我們已經這麼窮了,付不起那麼昂貴的醫藥費拉!是骨折還是半身不遂?為了錢著想,你千萬要抑制住殺害他的衝動啦!」
「哦,那傢伙很耐操,這也是我看上他的原因之一。」滿不在乎的一笑,夏妍拾起椅背上的外套,臨出門時又陰寒的丟下一句,「所以他最近還死不了。」
「是……是嗎?」嘴角抽搐著的乾笑兩聲,何蔚純突然想起還有什麼事情沒說,可才想叫住她,夏妍就已經神速的消失在門口了。
本來還想告訴她攸的事說。算了,還是下次吧。